“臭小子,你给我站着!”秋禾指着阿大他们,嘴上骂着脚下就追了上去。
阿大三个边跑边大声笑道:“好姐姐,你只管追赶咱们做甚么,赶盛大哥才是正经呢!”
秋禾听罢连耳朵根子都泛了红,边赶边骂道:“黑炭头,你们有本事别让我赶着!”
知盛站在门檐下看他们绕着墙根在过道里疯跑,面色做难几次开口劝止,声音都被他们的喝骂嬉笑给掩盖了。秋禾同阿大他们正闹得疯,忽从二门里传来一声怒喝:“闹甚么,叫你们看着车倒在这里疯玩!”
众人闻声登时都贴着墙根垂首侍立,就见华婶一伞一手扶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润娘从里头走出来,凶巴巴的厉眸扫过他们头顶掠过。
孙娘子紧紧地握着润娘的左手眼泪汪汪地道:“你可要多回来走走,可别一进了城就把咱们都抛脑后了!”
润娘轻拍着孙娘子的手劝道:“也不过是十来里地,嫂子闲了只管进城里逛去,又哭甚么呢!”
宝妞跟在母亲身旁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咧着小嘴甚是委屈地道:“润姨,你要叫三郎时时地给我写信,不准他忘了我,还有润姨也不可以!”
润娘蹲下身子揽过宝妞在她滑嫩嫩地小脸蛋上亲了亲,竖了两根手指保证道:“好妞儿,宝贝妞儿,润姨就是忘了慎哥儿也不会忘你!等润姨安顿了好接你玩去!”
“真的?”宝妞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润娘,把肥短的小指伸到润娘眼前:“打勾勾!”
润娘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下,勾住宝妞肥嘟嘟的小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润姨,还有我!”孙季文推开妺子抢到润娘面前,也伸出小指来。
润娘瞪了他一眼,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毛栗子:“你还用勾!过两**母亲就送你去书院,到时候不就住我家里!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惹事我可就赶你出门,而且啊再不准你上门,听见没!”说着瞪大了眼又敲了下。
孙季文揉着脑门,看向自家娘亲问道:“阿娘真的么?”
孙娘子绷着脸道:“我还没同你爹说定呢,且看你这几日老实不老实,若还是一味的惹祸倒是给我在家呆着自在!”
“不会,不会,我一定老实在家念书,决不再出去惹事!”孙季文连声保证道。
孙娘子横眼扫过自家儿子,边随着润娘出向外行去,边悻悻抱怨道:“我的儿子女儿,倒是日日地想往你家里钻,也不知你给他们灌了甚么迷魂汤!”
润娘闻言扑嗤一笑,道:“不用说他们,你不也一样!”
孙娘子冷眼剜去,还不及回嘴已然行至大门口,知盛挑起了车帘,孙娘子母女二人的眼泪越发掉得凶了,看得润娘也伤感了起来:“好了嫂子,你再这样倒要把我的眼泪也招下来了。”
一言未了知盛已含泪给父母磕了头,带了阿大、阿三登上了车,华老夫妻自是红了眼眶,跟到车边唠唠叨叨的嘱咐了一车的话。
这里鲁妈也劝润娘道:“时候也不早了,娘子也上车吧。”
润娘最后看了眼住了自己住了大半年的宅院,眸底瞬时涌起阵泪意,她忙低下头拿帕子摁了摁眼睛逼回了酸涩,再抱了抱孙娘子母女俩,扶着鲁**手上了车微合了眼低声吩咐道:“走吧!”
伴着鲁妈传出话去,车身颠簸着走了起来,而宝妞渐渐模糊的哭嚷声,搅得润娘满腔的酸楚,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因着天气不好路颠簸了些,因润娘又还在月子里,铁贵也不赶把车赶得快了,因此他们进城时已近午时,亏得陈家老宅就在王门郎大街的螺丝弄里,周家三辆自北门进了城后,只再行了一刻钟便到了陈家老宅门口。
鲁妈并秋禾搀扶着润娘下了车,她还没站稳一个有些硬梆梆的小身子便已扑进了她怀里,大哭道:“阿嫂你怎么才来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润娘才从离别的伤感中出来,又被这热情到不行的迎接给闹红了眼,摸着周慎的大脑袋正要宽慰几句,耳边飘过一道清朗的嗓音:“来了。”
润娘抬眸看去正撞上刘继涛柔暖的笑意,有些灼人星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他虽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润娘却不争气地红了脸,眸羞答答地低下头躲开他的眸光。
刘继涛看着眼前这个因着自己一句话便娇羞到发怔的女子,不由轻笑出声,走上前接过秋禾手中的伞,站在她的身旁道:“呆站在这里做甚么,快进去吧。”
“噢。”润娘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起来,小心随着他的步伐,惟恐挨着他身子。就在润娘的小心脏扑通狂跳时,突然因紧张而微凉手被一片干燥地温暖包裹住,她登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刘继涛,他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地波澜,只看着润娘柔声问道:“怎么了?”
润娘水嫩的嘴瓣张了张,嘟嚅道:“没事!”眼眸却落在他握紧自己的手背上,心里嘀咕道,这家伙现在牵我的手都理所当然了,还问我怎么了!
她被刘继涛牵着步进了二门,神智才清醒了些,眼珠子四处溜着打量起新家,南门三间正房各挂了间耳房,东西厢房依旧是三间,只是院子比周家的大了些,润娘立时叫道:“臭丫头居然坑我,这么个宅院居然要我六十贯---”
她话未说完,刘继涛收了伞抬手就赏了她一个毛栗子:“你呀,就是这样凡事看一半就嚷开了,这才只是头进院子!”
润娘又在扫了眼这院子,张大了嘴问道:“难道后头不是罩房院?”
刘继涛递她个白眼,口气不自觉地带了宠溺:“你呀!”
“怎么了!”润娘眨巴着眼看向刘继涛:“秀丫头不是说三进院子么,前头过道一进正院一进,然后不就该是后罩房了么---”
刘继涛笑叹着摇了摇头,牵着她迈过道小门,润娘登时好似被咬了舌头般,张大了嘴瞪着眼前宽阔的院子,以及明显比自家高阔出许多的三间正房,怔了半晌才缓缓转了转脑袋,但见东西两厢就有自家的正房的大小了,嘴巴不自觉地又张大了两分。
“阿嫂,我带你去东跨院瞧瞧,那里有个好大好漂亮的花园子呢!”周慎拖着润娘往东跨院跑去。
“花园!”润娘还没合上的嘴,含含糊糊地吐出这两个字,人已已经被这座大宅子打击得有僵化了。
刘继涛跟在显然有些发木的润娘身后,清俊的脸上浮起暖暖地微笑,柔柔地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润娘。
“阿嫂,你看!”周慎领着她穿过一扇小小地月亮门,润娘眼前登时现出一个姹紫嫣红的园子。
开得像片白云的牡丹最是夺目,至于墙角边那几株玉立婷婷的树更是花开锦绣,红fen相交的花枝间隐隐地露出段泥鳅似的墙脊,仿若是朝霞轻笼。另又有几株矮矮的石榴树依着西墙,浓郁的绿荫间已然挂上不少红通通地小铃铛,向阳的那一片有几只铃铛红壳微绽,透出层层红薄的轻纱。
“这,这,这---”润娘指着满园了花树,震惊得圆睁着双眼“这”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来。
刘继涛轻笑着走上前,拉下她的手调侃:“我还以为你眼界极高,没想到这么个小园子就把你震成这样了!”
“小园子!”润娘陡然拔高嗓音,瞪着刘继涛问道:“你管这叫小园子?!”
刘继涛对她如此过激的反映有些发愣,潜意识地点了点头。润娘咽了口唾沫,转身望着近五百平方的花园,不安地道:“承之,你说一年六十贯是不是太少了些呀!”
刘继涛闻言不禁宛尔,牵了她的手转身回房:“好了,天气虽然暖和,可又是风又是雨的你身子又不好,等天气晴好了再细看这园子不迟!”
“我---”润娘站住脚恋恋不舍望着园子,西墙石榴下还有架秋千,呜呜,好想坐呢!润娘正想说去坐一坐,耳边却飘过刘继涛凉凉的嗓音:“若受了凉鲁妈又该逼你吃药了!”
登时一碗乌黑的汤药泼去了满园的花色,润刘娘的眼前只剩一片漆黑且还泛着浓浓的苦意,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仿若被霜打了的茄子老老实实跟在刘继涛回房。
刘继涛眼角的余光扫到她脸上颓丧的神情,心中不忍:“这园子还能跑了不成,过两日天气晴好了,只怕你要看厌了呢!”
“可我就是这会新鲜么!”润娘嘟着嘴回道。
“你呀!”刘继涛拧了拧她的小鼻头,溺声道:“哪里像是做娘的人,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呵呵---”润娘傻笑得两声,挣开刘继涛的手,朝正院小跑去:“妞儿,娘亲来啦!”
正文 九十、让人郁闷的小老头
九十、让人郁闷的小老头
小小修一下!不好意思!
自从润娘入住新居以后,绵绵的阴雨就没停过,润娘困在屋里带带女儿偶与周慎玩笑一回,日子倒不至于太闷。这日女儿刚吃饱了一时间还没犯困,睁着溜黑的眼珠子直望着母亲。
“小弄啊,吃饱了呀,吃饱了可该睡觉了!你还睁着小眼睛做啥呢?”润娘抱粉团似的女儿,在她奶香奶香的小脸上香了一口。
小弄儿发出个极模糊的“依呀”声,喜得润娘又亲了亲她的小脸:“宝贝啊你就想同娘亲说话啊!”
“咱们家妞儿看着就是聪明,将来指不定是个才女呢!”沈氏站在旁边赔笑着奉承,眼角余光向润娘瞥去,但见她只是微微笑着,但不见甚么欢喜的神情。
这些日子润娘看那沈氏奶水足,对小弄儿上心是不必说的,就是对家里众人也都是极恭敬小心的,偏偏润娘就是觉得她有些个不对,而且总是话不投机的。因此除了叫她过来喂奶都只让她在后罩房呆着,轻易的不叫她到前头来。这会她即喂过了奶,润娘便不愿她在眼前守着:“你歇着去吧,叫鲁妈妈过来。”
沈氏笑道:“娘子敢是忘了今朝一大早,鲁妈妈就带了阿三往老樟窝子去请咱们姑奶奶了。”
“哎哟!”润娘往自己脑门上一拍,笑道:“看我这记性---”她忽然打住话头,盯着沈氏好半晌,压低了声音道:“你悄悄地去厨里看看,若没有人时你给我烧两桶子水来。”
沈氏虽猜着她的意思,还是问道:“娘子要做甚么呢?”
润娘放下女儿,扯起自己的头发,道:“你瞧瞧都结饼了,我身上都痒出小红疙瘩来了,再不洗洗我给路过的叫化子一样了都。”
“可是---”沈氏为难道:“鲁妈妈说了,娘子要过了月子才能下水呢!”
“不过是个老规矩罢了,哪里有这种事呢!我在书上就从没见这么一说,再说了这会五月都要来了,又不是天冷怕冻着。那是咱们家偏有这些讲究,村里穷苦些的人家,生了孩子三日下地得都有---”润娘边说边偷瞧沈氏的神色,见她眉宇间有些动摇了,更是摆起可怜兮兮的模样求恳道:“好嫂子,你就帮帮我吧,再不洗洗我真是受不了!”
润娘虽不大喜欢亲近沈氏,可是为了洗澡也豁出去了,毕竟错过了今天,自己可真要等到满月了才能洗澡,想想心里都恶寒!
沈氏被她求得没法,只好应道:“这样吧我给娘子烧些洗头的水,身上还是不洗的好,娘子实在痒得不行还是拿水抹一抹就算了吧。”
润娘想了想算了聊胜于无,抹抹就抹抹吧:“好吧,你烧水时小声些别叫他们听见了,不然可就洗不成了。”
“我晓得。”沈氏应声而去。
润娘把睡着的女儿抱进里间床上盖好小被子,自己便坐到妆台散了发髻,拿起妆台上的桃木梳子对着镜中的被滋养的份外油润水滑的脸蛋,一下下地梳着自己长长头发,嘴里哼着“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只要有你陪---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西南北。”只是哼着歌润娘却红了脸,眉眼间轻漾开浅笑,嘴角勾起幸福的弧度。
“你烧这么些热水做甚么!”
“啊!”沉浸在欢喜里轻哼着歌的润娘被这突然响起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桃木梳险些惊掉了,回头见是刘继涛,心里难免有些着慌,他对鲁妈吩咐的事可不是一般的坚守,而且啊他超爱念自己,也不知他一个大男人怎就这么琐碎。
“我,我---”润娘放下桃木梳子,拿手指缠着发梢“我”半日也没编出话来。
刘继涛看着她低着头好似个偷糖被逮到的小娃娃,心瞬时间暖软得似一朵云彩,步近她身边语声柔到滴水:“头又痒了?”
润娘委屈的抬起头,把长发扯到他眼前,不自觉地撒起娇:“你看啦,都结饼了!再不洗就要发臭。”
刘继涛同她挤在凳上坐了,圈着她的腰身凑到她的颈间,低喃:“我闻着却是香的。”
“哎呀!”润娘赶紧推开了他,脸色绯红地道:“我都脏死了,你还这么凑过来!”
刘继涛拿起妆台上湖绿色的竹篦站到润娘身后,力道恰好地给篦着头:“你啊少看着一刻都不行,月子里下水最容易受了湿气,这要是落了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过才一个月天又不热,你成日都在屋里能有甚脏的非要闹着洗,唉,你啊---”
“左边点,左边点---”润娘玩弄着妆吧上的各式簪子珠花,还不时地使唤刘继涛左一点右一点:“对了,就这里用力些!可是真的很痒啊,敢情不是你的头痒!”润娘瞪着镜子里的刘继涛嘟嘴说道。
“我不是日日都给你篦头么,怎么还是痒!”
润娘嘟嚅着嘴,道:“篦头只是治标又不是治本,还有啊我身上都长了好多小红疙瘩,痒死了!”
刘继涛神情专注地给润娘篦头,哄孩子似的道:“好,等会就给你挠挠,你说挠多久就挠多久好吧!”
“每天?”润娘娇笑地看着镜中的俊颜。
刘继涛满是爱宠的眸光轻落在镜中的容颜上,许诺似地应下:“每天。”
俩人这里情意缱绻,却听得周慎脚步声响:“先生,我写完了!”
害得刘继涛赶紧放了竹篦端坐在炕上,润娘也微沉了脸色,瞪着穿帘而进的周慎,训道:“进门前要先敲门,你连这规矩都不知道么!”
周慎手里拿写好的文章,有些个委屈地看着润娘,刘继涛微叹一声,道:
“慎儿,把文章拿给我看看。”
“先生。”周慎将文章递给刘继涛,自己规规矩矩地站一旁,也不敢瞄睡在床上的小弄儿。
润娘倒也不是生周慎的气只是有些个尴尬羞涩,这会看他闷闷地站在炕边,心里早就后悔起来了取根头绳绑了头发,行至炕边坐下拉了周慎的小手,柔声道:“慎儿,阿嫂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论进谁的门,进门前都问一问人家,人家让你进你才能进的么!你怎么总是闯来闯去呀!”
“对不起!”周慎低声道歉,眼眸里波光凌凌。
润娘见了他掉起了眼泪越发心疼了,伸手替他抹了泪道:“傻小子哭甚么呢,你是个男孩子可不兴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的。”
“为甚么呀?”周慎眼泪汪汪地看着润娘问道。
润娘闻言一怔,暗自埋怨自己不该跟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刘继涛肃正的眸光已投射在周慎的小脸上,“因为男人的肩膀生来就是担责任的,而不让你哆嗦落泪的。”
周慎抽噎了几声,抬了胳膊抹净了脸上的泪珠,扬起小脸道:“慎儿以后不会再随便掉眼泪了。”
润娘的眉梢抖了抖,她虽然希望周慎坚强,可他还是该哭就哭该笑就笑的年纪,不用坚强成这样吧!
“慎儿啊你现在还小,先生说的是以后你长大了---”
“润娘!”刘继涛地无奈地叫道,这个女人怎么就爱跟自己唱反调呢!
两个看似相近的说法把周慎给闹糊涂了,不过他心底还是相信先生多一些,转过乌溜溜的眼珠看着刘继涛问道:“先生真是这样么?”
刘继涛无视润娘警告的眼神,直视着周慎明亮清彻的双眸,轻声问道:
“前些日子你背了《周易》,那头一句是甚么?”
周易?!润娘的眉梢再度跳了两跳,天啊慎儿才几岁啊,就要背周易!刘继涛你也太过份了吧!一面想着一面就移眸瞪视着坐在炕几对的那个白衫布袍的男子,甚至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周慎想都不用想地回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听着周慎稚嫩的嗓音铿锵有力地背出这句书,润娘整张脸都抽搐了,睁着眼直瞪着他,好似又看见当初那一脸老成小大人!
刘继涛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说,该不该动不动掉眼泪呢?”
“不该!”
周慎的回答很干脆,润娘的心脏很无奈,我可爱的娃啊!
“嗯。”刘继涛摸了摸周慎的脑袋,道:“这篇文章你写不错,不过还是有些问题,我给你标出来你再重写过。”说着刘继涛领着周慎出了屋子,只剩润娘还坐在炕上睁直了两眼发呆。
易嫂子走进来见她这样,登时慌了神颤声唤道:“娘子,娘子—”
亏得润娘走神没走得太远,被她唤了两声人就清醒过来了:“怎发了?”
易嫂子兀自白着脸,声音也还有些发颤:“鲁妈妈他们回来了,正在外头下车”
“噢!”润娘脸上顿显喜意,站起身就外往走:“我还以为刘观涛会扣着喜哥儿不让她母女来呢,没想到一接就来了!”说着又唤了沈氏进来守着小弄儿。
易嫂子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眼见就赶出了二门,润娘见秋禾扶着鲁妈自东面马棚里出来,忙迎上前笑问道:“怎么,喜哥儿还没出来呢?”一面说一面就走了进去:“这才几日呢,怎么连妞儿也学得斯文了,也不赶出来见我这舅娘了!”
可是马棚里除自家新卖的骡车外,哪里还第二辆车呢?
“喜哥儿呢?”润娘回身愕视着鲁妈,一颗心登时坠入深谷,浓浓不安仿若谷间的云雾在胸腔里翻滚不歇。
正文 九十一、有客到
九十一、有客到
鲁妈跟秋禾交换了个为难的眼神,两张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迟疑了好半晌硬是吐不出半个字。润娘的一颗心哐哐哐地直往下掉,上次送别时的不详感化成恐惧的潮水几乎将她淹没,她飘着颤音问道:“喜哥儿,怎么了?”
“说起来倒是好事呢!”鲁妈见她惨白了脸色,连忙解慰道:“刘大官人放了实缺了,前些日子带了家眷赴任去了。”
“甚么!”润娘脚下猛地踉跄,恐惧不但没有减少反倒又添了几分,纤细的手指拽着鲁**胳膊问道:“那他们是去哪儿了?”
鲁妈反手扶住润娘微微打颤的身子,回道:“问了,守门的那对老夫妻也不知道,再问村里的人只知道刘大官人做县令大人去了,至于甚么地方就说不清了!”
润娘闻言深吸了两口气,大颗的泪珠缓缓滑落,转过身垂头丧气地朝里走,嘴里低喃道:“妞儿对不起,舅娘答应你的事没做到。”
秋禾扶着她且行且劝:“这如何怪得娘子,要怪也怪刘大官人,要出远门竟也不来告诉声,本来接姑奶奶回来住几日也是好的。”
其他人亦是蔫蔫地跟着进了二门,鲁妈同易嫂子自去厨里忙活。秋禾陪润娘进了屋,才一打起纱帘宝贝疙瘩就映入了润娘的眼眸,耳边仿佛响起妞儿甜脆稚嫩的嗓音:“等你们长大了,跟宝姐姐家的大黄一样,给咱们守门口。”她才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妞儿,你还有可能看到长大的疙瘩么?
沈氏从里间接了出来,奇道:“娘子这是怎么了?”一面问一面扶着润娘在炕上坐下。
秋禾见她竟从里头出来登时冷了眼,压着嗓门问道:“你怎么在里头?”
沈氏怯怯地避开秋禾地冷眼,小声回道:“是娘子叫我来看一会弄哥儿的。”
秋禾冷哼了声还待要再问,润娘已抹净了泪,打发沈氏道:“好了,你且歇着去吧。”
“是。”沈氏福了福身,退出屋去。她身影儿还没离门边,就听秋禾在里头问道:“娘子怎么叫她来看弄哥儿呢?就不怕万一出点甚么事么?”
沈氏委屈地站住了脚心里忿忿,我自来了谨守本份多做少说,对弄哥儿更是万分的小心,他们为着甚么就这么疑心我?她正掉着泪,里头传来润娘淡若流水的声调:“你倒比我还多心,好歹她是孙嫂子荐来的,再说了这十来日我看着也是本份的,况且咱们就在外头又是一会的工夫能出甚么事呢。”
秋禾横眼冷扫,道:“是了,是我瞎操心凭白揣测人---”她话音未落,忽听外头响起阿三怪调:“你站在这里做甚?”
秋禾与润娘互换了个眼神,抢到门边猛地揭起纱帘,只见沈氏瑟瑟地缩在墙角,秋禾讥嘲笑道:“嫂子怎么还在呢,娘子不是让嫂子歇着去么!”
“我,我,我---”
润娘斜着眸光隐隐地看到沈氏纤弱的身子筛糠似的打抖,心里倒是不落忍,开口道:“嫂子且去吧。”
“嗳。”沈氏答应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秋禾冷哼道:“娘子这会怎么说,咱们家可没出过听主人家墙角的事呢!”
润娘听她这话突想起自己偷听刘继涛与大奎谈话的事,面上一热嗔道:“不过是去得慢了些,哪里就谈得上听墙角了。”
秋禾眼儿一睁待驳话,润娘问阿三道:“有甚么事呀?”
阿三垂首立在纱帘外,禀道:“孙家两位小官人下了学,这会要来给娘子问安呢。”
润娘本想说算了,转念一想今朝是人家头一日到自家来歇着,若推回去倒叫人家以为自己不待见他们呢,再抬手一摸自己的头发,道:“你领两位小官人在外堂等会儿。”
不等阿三退去,她便拉了秋禾坐到妆台前:“赶紧给我绾个精神些的发髻。”
“莫急,绾个单螺快得很的。”秋禾一面说一面解了润娘的头绳,两只小手随便在她头上抓两把,眨眼的工夫便挽好了螺髻,又取了支单凤吐珠步摇簪在髻边,润娘对着奁镜中精神了许多的自己眨了眨眼,由衷赞道:“秋禾啊,你真不是一般的巧啊!”
秋禾取过褙子给她套上,笑道:“我这就去请人吧”
润娘点了点头,自己系好了衣带又对着镜奁瞧了瞧觉着自己脸上有些发干,又取过油膏拿银挖耳挑了点在手心晕开扑到脸上。
孙家兄弟俩皱着眉坐在外堂的交椅上,盘算着等会如何推辞着不在这里住,虽然母亲与周家娘子交好,可他兄弟二人多在城里上学,与周家娘子也就是数面之缘,突然要他们搬过来住还真是不自在的很。无奈母亲几次打发人到书院里催促,周家娘子又多次差人去接,不过来说一句,母亲那里不好交待不说,在周家娘子面前也失了礼数。
“娘子请两位小官人里头说话。”伴着道娇软的嗓音帘后转出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儿,但见她上头穿着件桃红襦衫,下头系了姜黄色百褶裙,丁香色的丝绦上系着条红梅花的络子,随着她的脚步轻晃微荡,仿若撒下了片片红瓣。
“润姨怎么使着秋禾妹子出来。”孙伯文兄弟俩站起来笑道:“这叫咱们怎么当得起呢。”
秋禾虽见过他二人毕竟不熟,只微微一笑道:“大郎取笑了。”说着摆手请道:“二位小官人随我来。”
孙家兄弟俩随着秋禾行过穿堂进了二院,展眼瞧去,但见庭院开广屋宇轩阔,孙仲文不由凑到兄长耳边道:“这宅院真是不错呢。”
孙伯文眼角斜睨过去,老2摸了摸鼻子不做声了。
此时秋禾已打起正房门帘:“两位小官人到了。”话音未落,屋里接出个年轻娘子,兄弟二人正要行礼,已被她握住手拦下来:“你们可算是来了,嫂子那里我也好交待了。”说话间已拉着二人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待秋禾奉了茶,润娘道:“叫慎哥儿过来见过两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