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应声道:“我这就去山路上找。”言犹未了,人已没影。
润娘拉了鲁**手,强自镇定道:“妈妈放心,过了午还找不着我就让佃户们一齐去找,了不起给他们几个钱,人定能找回来的。”
鲁妈那眼泪跟流水似的往下淌,呜呜地哭着直是点头。看得孙娘子现易嫂子无不伤感,孙娘子勉强劝劝道:“铁贵还没回来呢,指不定鲁小子就走的是那一条路。你们也别先就自己吓自己了。”
润娘同鲁妈俩个泪眼对泪眼,跟失了神似的只木木地站着。
“怎么样,找着了没?”伴着个焦急的声音,刘继涛已然进了门。
润娘一见他,恐惧、无措、疚愧登时一齐涌上心头,也顾不得众人还在看着,直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承之,怎么办呀?我找不到大奎,找不到啊----”
“不怕,不怕,一定能找着的!”刘继涛轻拥着她柔声宽慰,心里又是欢喜又心疼,欢喜的是这个女人终于肯对自己坦露脆弱,心疼的是她那止不住的泪水。
孙、易二人虽知他俩之间的事,可这青天白日的又当着众人的面俩人竟抱成一团,二人不由都躁红了脸,默默地转过头去。
“好了,别哭了,你这样不是要鲁妈添些担心么?”刘继涛低柔地在润娘耳边劝道:“来,我扶你进去等。”
活了几十年了,润娘头一次倚在一个男人的怀中,温暖的气息有力的心跳奇异地安抚了她惊惶,就连心也不会空得发冷了。
刘继涛半拥着润娘才走到二门,忽听得身后传来怒声喝骂:“走快两步,你小子还想跑么!赶紧的!回去看娘子不打折你的腿!”
“是大奎!”润娘推开刘继涛一路飞跑向大门。
“慢些,慢些!”刘继涛急嚷着追上,握了她的手肃着脸责备道:“你想吓死我么!”
润娘伸手指向大门,焦急道:“大奎回来了,大奎回来了---”
刘继涛叹了声,“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跑啊,你自己甚么身子!”说着他拉了润娘快步向大门赶去,还未到时,就听见鲁妈大声的哭骂:“你个小畜牲,害得我同娘子吓停了心呀,娘子怀着身子你怎么敢这么吓她啊,若吓出个好歹来我定不与你干休---”孙、易二人在旁又拉又劝,鲁妈依旧是哭倒在地下
大奎跪在地上,任由母亲打骂着,忽然眼前出现一片藕荷色裙裾,他不禁抬起来头,却见润娘与刘继涛牵着手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登时罩上一层寒霜。
润娘瞪着他,冷声问道:“你知错么?”
大奎倔强地别过头去不做声,众人还不及喝骂,润娘扬手便给了他一大巴掌,紧接着“啪啪”连响数声,大奎的两颊登时红肿了起来,润娘又问:“知错么?”
大奎喘着粗气,望不见底的深眸透出不驯,大叫道:“----”
正文 七十五、离别
七十五、离别
大奎喘着粗气跪在地上,望不见底的深眸透出不驯,梗着脖子顶道:“我没错!”
“你,我打死你个小畜牲!”鲁妈被儿子气得浑身乱颤,推开易嫂子她们扑上前冲着儿子劈头盖脸的一通狂打。众人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大奎这孩子脾性也倔了。
“妈妈,算了。”最终还是润娘看不过眼,上前劝开了鲁妈。狠狠地瞪了眼大奎,吩咐铁贵道:“把他给我绑了,关到后院罩房里去!”
“是。”铁贵干脆有力的应了声,拽了大奎的胳膊便往外里去,大奎犹自奋力挣扎,嘴里连嚷着“放开我,放开我!”铁贵怒极,松手将他一掼抬脚便向他身上踹去,骂道:“你小子给我老实些个,娘子轻饶了你我可还没饶你,你再这般不知好歹皮不扒了你的!”
鲁妈看着儿子忿忿不甘的被铁贵拉进后院去,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叭叭直掉,润娘揽了鲁妈宽厚的肩膀,轻声劝道:“妈妈,他这年纪正是犯冲的时候,何必跟他认真呢,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润娘一面说一面与鲁妈互相搀扶着往内院而去。
鲁妈顶着双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还要去厨里帮忙,润娘好容易才把她劝回了屋,然后与刘继涛回到内堂坐了,这才觉着两条腿是又酸又痛,不自觉地握着拳头自己捶了起来。刘继涛叹了声搬过张小杌子在润脚边坐下,把她的脚架在自己的腿上,两手在润娘的小腿肚上不轻不重地捏着,“这会知道难受了!”刘继涛白了眼她一眼,继续唠叨:“你就是不爱护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虽说是过了清明,风可还凉着呢,你就只管在风口上站着倘或受了风再着凉可怎好。你也不想想自己才刚大病初愈,真要有点甚么事,你叫我----”刘继涛忽然顿住不说了,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声。
“你怎么样?”润娘低声问道,眸中仿似要滴出水来。
刘继涛横眼一瞥,手下稍加了些劲道,润娘登时“哎哟”地叫起痛来,伸手在他肩上连连拍打,娇嗔道:“你要痛死我么!”
“你也知道痛么?”刘继涛没好气的怨怪,继尔又叹息了声放在喉咙底说道:“也不怕旁人会心疼!”
“你说甚么?”润娘痛得直呲牙自是没听清刘继涛的话。
刘继涛微涩了脸,轻笑道:“我说你呀,还真是个孩子,一会不看着你都不行!”
润娘翻着白眼,嘀咕道:“我听着没那么长的呀!”说着低了身凑近刘继涛问道:“我昨夜托你写的信你写了么?”
“写了。”刘继涛答道:“可是我担心大奎那小子未必领你的好啊!若他再知道信是我写的,那肯定是不会照你说的做。”
润娘甚是不然地笑了笑,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法子你只管去把信取得来就是了交给我就是了。”
刘继涛看她胸有成竹的,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她的脑子转得还真是快啊,这么点时候就想出法子来了。刘继涛放下她的脚,起身向外行去。润娘忙叫道:“喂,你怎么不捏了!”
“这不是要去给你拿信么!”刘继涛站在门边无奈地笑道。
“急甚么,过会再拿也不迟的。再帮我捏捏么,承之-----”润娘嘟起嘴娇声唤道。这还是她头一次对男人撒娇,一切却那自然而然,
刘继涛见她竟会跟自己撒娇了,心中立时一甜步回润娘身边,宠溺地拧了拧润娘小巧的鼻头,“真是拿你没办法。”说罢认命地在杌子上坐了下来,抬了她的脚搁在自己腿上,修长的手指轻捏着她发胀的小腿肚。
“这里,这里,用力点,啊---”润娘一刻不停地指使着刘继涛,他倒是一点不耐都没有,不时地还问:“是这里么?太重了么?”
吃罢了午饭,刘继涛把信给了润娘,在屋里稍歇了歇便去学堂了。而围房院里此时是人声鼎沸,知盛他们忙得天昏地暗,铁贵并华叔吃罢了饭来替换他们,不想人没换下来,他俩个也被困住了,只在那里埋头点货。华婶几个只得把饭给送了过来,他们随意扒了几口也就丢开了。华婶正收拾碗筷,阿三走了来道:“娘子请华叔进去呢?”
华叔正忙着点货,听了这话皱眉道:“这会么?这里正忙着呢?”
大奎的事知盛也是知道的,润娘这会找阿爹定是有甚么事要商议,忙里偷空道:“阿爹你只管去就是了,这里也不短你一个人!”
“你去就是了,这里我替你反正里头也没甚么事了。”华婶放了提盒说道。
华叔踌躇了会把手里的大秤交给华婶,拍了拍身上的灰,道:“那我去去就来。”一面说一面就急急地往里头赶去。
华叔进了内堂见润娘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她手边的案上搁着一封信,鲁妈站在她身后,大奎笔挺地跪在地上。他上前行了礼,润娘自是连忙叫免,使他在旁边椅子上坐了,又亲自奉了盅茶到他手上,华叔接了茶连道不敢,润娘回身扶着扶手缓缓坐下,道:“我知道这会子围房院里正忙着,本不该这会请华叔来的,可这件事非得和叔商量了才行。”
华叔捧着茶,道:“有事娘子吩咐就是了。”
润娘笑了笑,道:“我想给大奎办出籍。”
堂上三人闻言俱是一惊,鲁妈哆嗦着嘴唇,道:“这可怎么使得!”
鲁大奎亦愕然地望向润娘,面上看不出悲喜来。而这事华叔确是始料未及,家奴办出籍可得花不少的钱,好容易今年家里才宽裕了点,真要办了这事家里可是一点余钱都不剩了,老实说他心里很是舍不得。可想着当初太翁在时曾给女儿办过,这会自己倒真不好驳润娘的回,只得敷衍道:“娘子要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润娘自是听出了华叔的不甘愿,她也知道这事怕是要花不少钱,家里才宽裕些她本也不想这么着急办这事,可大奎闹这么一出,着实是吓着润娘了,这事啊还是捉紧办了,这一回运气好捉他回来了,下回他再跑,可就未必了,毕竟不可能总关着他呀。这事啊还是捉紧办得好。
“我这不是找叔来商议着办么。”润娘斟酌着话道:“本来我想着盛小子大两岁,先办盛小子的,谁晓得---”润娘怒眼扫过大奎,苦着脸叹声道:“说不得只好先委屈着盛小子了。华叔放心,到得明年家里有余钱了我就给盛小子办。”
“娘子!”不待华叔言语,鲁妈已跪倒在地抱着润娘的腿哭道:“为了这么个不晓事的畜牲花那么些个钱,我这里心里可怎么过意得去。”
润娘拽着鲁**胳膊想她拉起来,无奈力气不够,再看鲁妈哭得伤心,自己也难过了起来,强自忍了眼中的泪意,骂着大奎道:“还不赶紧扶你母亲起来!”
大奎听了润娘的话又见她二人哭得悲凄,心下倒也有些懊悔,扶起了鲁妈,道:“娘子不用替我办甚么出籍,我再不跑就是了。”说话间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润娘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身形魁梧相貌堂堂,若真一辈子困在这小村子里真正是可惜了,况且男儿志在四方,难道为了自己安心就把他困在身边一世么?
”华叔,办个出籍概要多少钱呢?”
华叔听得大奎说再不跑了,还以为润娘会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想她却直问着自己,华叔微微一怔,道:“按规矩是三百贯,可是衙门里上下打点总要些钱,约摸要四百贯的样子。”
鲁妈一听这价钱,抢到儿子身边两手往他背上拍个不住:“四百贯,你也值四百贯----”
“妈妈!”润娘忙起身拉开鲁妈,劝道:“这事我本就是打算办的,只是提前了些,倒不全怪大奎。”
鲁妈犹自狠狠地瞪着儿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四百贯。”润娘低呤着坐了下来,手指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咱们旧年除了卖金簪钱的钱不算,两处田产就有六百,再加上前些日子卖野菜又有百多贯的进项,钱倒不是问题。只是要麻烦华叔和贵大哥进城跑几趟,把这事啊趁早办了。这样晚上让盛小子支了钱,明朝一早你们就进城去。”
华叔听她连进城的时候都定下了,心里不由冷笑道,这么自话自说的,也叫同我商量?虽然心里不忿却还不是应了下来,只是他毕竟是个老实的,这脸上难免有几分难看,润娘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过头了些,按着她原先的想法,本是想大奎、知盛一起办了,也免得华家人存了心思,可这会也只能多说两句好话了:“叔放心,我想着咱们把货卖了,用不着到明年,到了年下家里有钱就给盛小子,这会叔就多担待些个吧。”
华叔毕竟是个老实人,连忙道:“娘子把咱们看成甚么人了,钱是主人家的,主人家要怎样使便怎样使,况且芳丫头早就领过这恩惠了,难道芳丫头领得旁人就领不得么!”
润娘也不奢求华家人立时就不往心里去,他这么说至少面上过得去了,“那可多谢叔了,我也不耽误叔办事了,叔且自忙去吧。”
华叔搁了茶盅,起身退了出去。
润娘这才问大奎道:“我听说你时常看些兵书,是么?”
大奎闻言甚是愕然,抬眸望着润娘,好半晌才应道:“是。”
润娘拿起手边的的信,递到他面前道:“等办好了出籍,你拿着这封信去找山门关的俞??,在他手下做个小卒吧。”
“娘子!”鲁妈扶着润娘的胳膊惊呼了起来:“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千万不要赶他走呀!”说着已然跪倒润娘脚边。
“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润娘拼力拉了鲁妈起来,道:“难道妈妈想他一辈子就困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就算我给他办了出籍,也不过是个小农户,这一辈子能有甚么大出息!”
鲁妈抱着儿子,哭道:“我也不指望他有甚么大的出息,只求他平平安安的就行。”
润娘叹了一声,知道这一时半会的断不能说服鲁**,便向大奎道:
“这事关系到你一辈子,我也不好替你做主,要去要留由你自己,只是若要走一定到我这里来拿信就是了。”说着转身进内室去了,闹了这大半日她还真是乏了。
日子流水般的淌过,知盛他们日日忙乱,货收得多了大奎跟铁贵两个每日里都要往城里跑一趟。
眼见得忙过三月众人才算歇了下来,润娘的肚子已经大得不行了,每日只好在炕上呆着,这日吃过了午饭,大奎忽然走了来管润娘要信,鲁妈听消息抱着大奎哭得抢天抢地的,润娘也不好劝只陪着抹眼泪。
倒是大奎一句“我要是私自走了又怎样了?”把鲁妈给唬住了也不敢再拦了,给儿子做几套亲衣衫又做了些吃食,过得三日润娘与鲁妈、知盛几个将他送到村口,润娘与鲁妈一人拉着他一只手,眼泪汪汪地再三再四的嘱咐:“在外头别冻着,别饿着,若是有战事自己保命要紧,要常记得捎信回来,别让家里人担心---”
大奎一一答应了,又深深地看了润娘一眼方挥手而去。
正文 七十六、风渐起
七十六、风渐起
自大奎去后,鲁妈成日家都蔫蔫地打不起精神,华叔华婶并知芳更是时时的冷着脸,尤其是知芳待润娘虽是恭敬有礼,却再也不似往日那般亲厚了。润娘也晓得她是为了大奎的事心里有些怨恨自己倒也不怪她,总想着到了年下等家里有了钱给知盛也出了籍,他们自然就不气了的。
只可怜秋禾见众人脸色不好十分地小心着,就是独自在润娘跟着也不敢像向从前那般随意说笑了,至于易嫂子同知盛本就是话不多的人,因此数日来周家都是冷冷清清的。
眼见的进了四月,润娘的身子越发的沉了每日只歪在炕上将养,本来孙娘子得空还过来坐坐陪润娘聊会子天,因见周家人人都阴着脸色没事也不走来闲晃了。这下润娘跟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只有刘继涛回来时,才有人陪她说会子话。幸亏屋里还养着两只龟,润娘觉着发闷时,便逗着它们玩,说来也怪润娘也没养它们多久,却会追着润娘的手指满炕的跑。
这一日午错时候润娘在屋里呆得实在是闷,又见窗外日暖无风,靠着东墙边的那一溜花圃里的栀子花,结出了一个个绿玉似的花骨朵,润娘隔着窗户也能闻到幽幽的花香,于是唤来阿大阿二把屋里的软榻搬到院中桂树底下放着,自己一手扶着秋禾的胳膊一手撑着腰身,小步小步地挪出来在榻上坐了,又使着秋禾把宝贝疙瘩也拿到院子来。
秋禾回屋先拿了床罽毯出来给润娘盖上,然后方回屋抬了水缸子出来。润娘又使着她去书房里翻了本《汉书》出来,然后又叫她搬了张小几子出来放在榻边,再又使她把到里的那些蜜饯糕点等一些零嘴拿了些出来,最后再搬出了小炭炉煮起了团茶,秋禾才在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下做针钱。
润娘靠在榻上看了两行子书便有些神思困顿,微迷了眼睛,看暖暖的日头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了自己一身的斑驳,远处隐隐传来的孩子的嘻闹声成了催眠的曲子,润娘合了眼正要昏昏睡去,宝贝疙瘩却划拉着四只小短腿,把水打得“啪啪”直响。
润娘笑着坐起身,看着它们问道:“你们也想出来晃晃?”她边问着边就把两只龟从缸里拿了出来。秋禾放了针钱,拿着帕子给润娘抹了手,又见它们一落了地便四处乱爬,赶忙起身想要捉它们回来:“娘子也是的,放它们出来做甚么,到时跑丢了可怎么办!”这两个月来,秋禾见润娘每日都破四五条手指粗细的小白漂喂它们,且每每喂完了后就使人换水,又特地给它们缝了个小棉屋子,到了夜里把它们洗洗干净再放进去睡觉。因此呀,这两只龟的龟壳都是油亮油亮的,比着先前来时那石头似的样子不知好看了多少,乍眼一看还以为是瑚珀和墨玉呢。秋禾虽时常笑话润娘,却也实实在在的对这两只漂亮龟生出些感情来了。
润娘却笑着拦下她道:“放心,跑不了的。咱们不是就坐在这儿么,难道还看不住它两个不成?再说了但凡是个活物总该出来透透气见见日头,总关在屋里没病也要关出病的。”
秋禾听她这么说只好坐下来,却也不敢专心做针钱了,不时地抬眼瞧瞧两只龟,那两个家伙在院子撒着欢的跑了一圈,便一挪一挪地爬回润娘脚边静静地晒着日头,只一会工夫,它两个就伸出了四肢做飞天状,甚至还仰着脖子闭眼睡起了午觉。
秋禾见了不由扑哧一笑,悄声道:“还真是甚么人养甚么龟!”
润娘本是闭目养神的,听她这么笑话自己,便睁眼往地上一瞧,见了两只龟舒服而放心的睡姿,心底登时一暖,动物就是这么简单你只要全心全意的对它好,它便全心全意的相信你,不像人类----
润娘眸光一黯,不由自主地往角院瞥去,微不可闻的叹一声。
“你怎么出来了?”
润娘正自出神,不期然耳边响起温朗的嗓音,猛然回头正迎上刘继涛浅笑如阳的眸子,突然发现两人竟是呼吸相闻,润娘不自觉的低了头,喃喃道:“我见今朝天气好,出来透透气。”
刘继涛微微笑着,伸手抚上她滚圆的大肚子,问道:“宝宝还乖么?”
润娘睨了眼秋禾,赶紧拍开刘继涛的手,嗔道:“当着人呢!”
秋禾剜了润娘一眼,抱了针线篮起身道:“我走还不成么!”说着抬脚就走。
润娘这才问刘继涛道:“你怎么又这会就回来了?”
刘继涛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旋即又恢复常态,道:“你不在一个人总是闷闷地么,我给他们出了首七绝,趁空便回来陪陪你。”
润娘最是会察言观色的,哪里会漏看了他的黯然,只是他不想说润娘便也不问,只是笑道:“你呀,自已偷懒还拿我做借口!赶明儿啊,我得给慎哥儿寻过一个先生才是。免得被你所误!”
“被我所误---”刘继涛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无奈凄苦的神情自他脸上飞快闪过,突然他紧紧握住润娘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开口欲言终只一叹而罢。
近日来润娘时常见他背着自己发怔出神,往昔清朗的眉宇笼上淡淡的愁云,润娘虽然极想开口相询,然看着他微皱起的眉头哪里舍得再逼问他,反手握住他微凉的大手,眸光坚定言语柔暖:“承之,不管发生甚么事,我总会陪在你身边。”
刘继涛闻言稍一怔愕,便即拥她入怀,润娘感觉到他的手臂略微一紧,耳边却依旧是他的笑语:“傻瓜,会有甚么事。你呀就喜欢东想西想。”他说着话,忽觉得有东西爬上了脚背,低头一看原来竟是宝疙瘩,叉开话头,问道:“你怎么就肯定它是母的。”
润娘指着两只龟,道:“你看啊,宝疙瘩的壳泛着红,而贝疙瘩的呢却是黑的,而且你看贝疙瘩的尾巴比宝疙瘩长了好多,就连前肢的指甲也比宝疙瘩的长。”
刘继涛依着她的手看去果然是这样,又问道:“那为甚么指甲长得、尾巴长的就是公的呢?”
润娘斜了眼看他,“指甲长当然是为了打架呀,至于尾巴----”润娘吞吐了会,道:“你自己想!”
刘继涛脑子稍稍一转,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俊脸上不由浮起淡淡地红晕。润娘瞧着倒忘了害躁,歪着脑袋笑盈盈地望着他,道:“这有甚么可脸红的,莫非----”润娘的眸光沿着他的腰身一寸寸地往下移,最终落在他的胯间:“你没有么!”
看着润娘轻佻的笑颜,刘继涛眼前突浮现出往日的种种,登时间惨白了俊颜,奋力甩开润娘的手腾地站了起身,叱道:“你胡说甚么!”
润娘没料着他竟会动了真怒,忙拉了他的手半真半假的赔罪:“好么,好么,我说错话了还不成么!”
刘继涛怔忡了好一会,方敛了怒容,向润娘淡淡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言毕抬脚便进了东跨院,任凭润娘在后如何呼唤,脚下亦不稍停。
“怎么了,娘子?”秋禾快步从屋里赶出来,问着润娘道。
润娘直直地看着东跨院,吩咐秋禾道:“你把疙瘩收回屋里去。”说完自己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向东跨院行去。
秋禾本待跟上前,想了一想收了龟还是回屋里去了。
刘继涛呆立在鸽笼在鸽笼边,偶尔有微风拂过微微撩起他的袍角,只一道背影便让觉着病弱萧瑟,润娘迈进院门却没有上前只静静地看着,莫名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身子倏地一软忙扶住了门框,大颗的眼泪毫无先兆地落下。
刘继涛听见响动回过头,见她歪靠在门框上脸上满是泪痕,登时慌了神色,抢上两步扶了她,急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润娘却趁势依进他的怀里,泪却越发的泪得凶了。刘继涛轻揽着她颤动着的圆润肩膀,柔声轻慰道:“我并没生气,不过是想到点事罢了。”
“甚么事?”润娘差一点点就要问出了口,想到刘继涛的眉宇间似有若无的愁绪,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伏在他怀里装痴撒娇道:“如果没有生气,为甚么我叫你你也不应我。”
刘继涛无奈叹了声,道:“谁叫你信嘴胡说的!”
“可我给赔过不是了!”润娘仰起头看着刘继涛的眼眸,娇痴道。
刘继涛伸手拧了拧她的哭红了的鼻头,道:“怎么你赔过不是,我就不能再生气了!”
“当然不能!”润娘理直气壮地道:“而且你要答应我,以后就算我没给你赔不是,你也不能生我的气!”
“为甚么?”
“因为我是女的你是男的,让我是应该的!”润娘推开刘继涛,一手叉腰一手伸到他的面前:“你害我掉了这么多眼泪,赔我!”
刘继涛看着孩子般气鼓着两颊,心中不禁一暖,她明知自己有事瞒着她,她不仅不追问却还逗自己开心,当下换了笑脸,问道:“怎么赔?”
日头渐渐西斜,光影也一点点的朦胧起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长,最终合在了一起,风也渐起了。
正文 七十七、陈文秀
七十七、陈文秀
闲处时光容易过,转眼又到了休沐之日。
吃罢了午饭刘继涛陪润娘说了会话,便回东跨歇午去了,周慎亦自回书房看书写字去了。润娘歪在里屋炕上,正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一齐逗疙瘩玩呢。
这女孩儿姓陈,乳名文秀,是城中陈老郎中的孙女儿。因润娘还有十几日便要生产了,两日前铁贵到城里请了陈老郎中来。这陈老郎中便是几次救了润娘的那一位,他家中惟有这么个孙女儿,因要在周家住上小半月,他实在不放心孙女儿。所以润娘将她一并接了过来,自己也有人陪伴了,俩人正逗得有劲。忽听得隔壁外来骂嚷之声,又隐约地听见有妇人的哭声,润娘正要叫易嫂子过去问一问,恰好秋禾端了碗黄澄澄的鸡汤走了进来,便道:“你到隔壁打听打听是出甚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