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娘独自一个儿歪在炕上给孩子做肚兜,经过这几个月的练习,她的活计虽算不得好针脚却精细了许多,只是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做得时候超长一些便脖子也痛了腰也酸了眼睛也发涩了。
而此时她手上的这件活计其实是秋禾做的,藕荷色的缎子上铺绣着田田的荷叶,碧绿的叶间几支含苞待放的粉荷婷婷玉立,花苞尖上停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青蜓,叶茎下有几尾鲜红的鲤鱼穿游其间。
荷叶、荷花、鲤鱼秋禾都做成了,惟有花尖上那只青蜓还缺几针,润娘看着实在是喜欢便取来做着。一面做一面想像着孩子子穿起这件肚兜的样子,嘴角不由幸福地勾了起来。
这孩子算是极乖巧的,鲜少在润娘的肚子闹腾出大动静,最多的是伸伸小胳膊小腿,这会润娘正做着活计,突然感到宝宝在里头转了个身,尔然又给自己一拳一脚。润娘忙放下手中活计,轻抚着西瓜似的肚子,温柔地笑道:“宝贝你也无聊么!嗯,妈咪给你唱首歌儿吧。”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润娘前世里何曾听过甚么儿歌,至于《歌声与微笑》那一类的歌曲,曲子和歌词她都记不全了,惟独这一首因是《风云》的插曲,当时她听着蛮好听的便下到P3里,因调子和词都简单且又听得多,她倒是记全了。
自从宝宝会动了后,润娘时常会为宝哼上一段,她个人是比较喜欢粤语那个版本啦,一来是怕旁人听到自己唱鸟语不太好,二来粤语的歌词更趋向于情歌,所以她一般还是哼国语的,更像儿歌么。
也不知是她唱得多了,还是宝宝也喜欢,每当她唱起这首歌,宝宝都会静下来听,这一次也不例外,她一唱宝宝就立时静了下来。润娘抚着肚子,轻哼着歌似乎能看见宝宝吮手指的可爱模样。
“又在唱歌给你闺女听么!”
孙娘子挑帘进来,就见润娘满脸幸福的笑着。
“哟,嫂子怎么这会子来了,怎么不坟去么?”润娘忙笑着让坐。
孙娘子咬着下嘴唇子,手指往润娘额上一戳,道:“平日看你是个仔细的,这会说起话来倒招人骂了,怎么不高兴我呀,那好我走就是了。”说着就要转身。
润娘拉了孙娘子坐下,腆着脸笑道:“好嫂子,担待我这一遭吧。我只诧异今朝可是清明正日子,嫂子怎么得空呢!”
“往年倒是忙的,只是今年你大哥还在床上躺着去不了坟上,我便也躲懒,只打发了三个小子去就是了。”说话间把润娘瞅了好一会,道:
“按说这是你家官人头一个清明,你可该是去坟上哭一哭的。”
对于周恒润娘实在讲不起有甚感情,先几个月她还能在脑海中勾画出他的样貌,到如今样貌她都忘了差不多了。至于上坟这件事确是自己疏忽了,华叔华婶可能是因着自己怀着孩子。所以没说让自己上坟的话,可自己也应该提一提才是的,怎么好当没这回事呢!因此听孙娘子这么一说,她赶紧敛了笑容,正想编个借口,就听外头有人说道:“娘子可莫提这话---”
话音未落,华婶端了茶盅子进来,道:“咱们娘子这么个身子,坟又都在半山腰上可怎么敢让她去呢。再说了大夫交待了不让她费心伤神的,到了坟头上牵起伤心来可怎么好呢。”
孙娘子不等华婶奉上茶来,便自己拿起一盅来吃,瞅了眼润娘,笑道:
“婶子就惯她吧,早先她还进城呢!”
“哎,可不就是走动得太多费心了太多,才劳累着了。如今眼见就要临产了,老实说我恨不得把咱娘子捆在床上,偏她是个坐不住的,眼错不见她就四处晃去了,我老婆子又怕她烦又不敢多念她,只好时时盯着,真正的咱们娘子比我那小外孙子还皮呢---”
“婶子!”润娘看着不住偷笑的孙娘子,甚是不好意思,撒着娇喊断道:“这些日子我可不都老实在屋里呆着么!”
华婶面团似的圆脸把眼睛笑挤成了两道细缝:“孙娘子瞧瞧,咱娘子统共才老实了几日,就不肯人数落了。”
孙娘子笑道:“那是肚里的孩子老实乖巧,她要同我怀三小子那会似的,吃甚么吐甚么,直吐六个月。看她还有精神四处跑去!”
“正是呢---”
润娘不等华婶说完,忙抢断道:“婶子,厨里事多你且忙去吧。”
“好好,我忙去,孙娘子你坐会呀!”华婶也知道润娘不愿听自己唠叨,倒也不恼,只无奈地瞥了润娘一眼,拿着端盘出去了。
华婶一出去,孙娘子便笑趴在炕几上,润娘瞪着她的鬓发,恨声道:“你是特地来笑话我的么!”
孙娘子好容易止了笑,拿帕子抹去笑出来的眼泪,道:“好好好,我不笑了,跟你说正经的。昨日我回去把你收时令菜蔬的事跟你大哥说了,他倒是连声赞好,今朝一吃了早饭,他便打发我过来细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个弄法。”
润娘高兴得直想打“V”手势喊“耶”,却要拼命忍下去,那腮帮子便止不住的一勾一勾,“这么说,我倒要问嫂子你们那些皮货山货一般是怎么哪佃户们分帐的?”
“三七分么。整个信安府都是这个价!”
“三七?”润娘点着头,抱着茶盅道:“不瞒嫂子,我开的是四六分,因我想着那些菜呀瓜的毕竟是人佃户辛苦种出来的,咱们要得太高了佃户心里总是不痛快的。况且咱们这收购时蔬又不曾有先例,价钱给得高些,旁人的议论也少一些。再则说了就是五五分,咱们家也比过去赚的多。当然嫂子家同咱们家情况不一样,我也是告诉嫂子一声,到时候真的做起来了,佃户们只是要相互打听的。别到时候佃户问了起来,嫂子没话答。”
孙娘子这会子心里可是佩服自家官人,竟料准了周家定是四六分层的,亏得昨晚上官人教导了一番,不然突听到四六分自己还真不知怎么办呢,“倒是你想得周全,这天底下的好处总不能叫咱们都占了去,就照你说的四六分,也省得佃户们满处瞎打听。”
润娘听她答应的爽快,便知孙大郎定是交待过了,而先前的那个“三七”只是一个试探价,不过孙娘子也算是实在的了,要是换做自己如何肯这般轻易的亮出底价,定是要好好为难一番的。
“嫂子真是爽快人,只是不知嫂子是想两家分开各收各的,还是合在一起收?”
依着润娘的想法,当然是合在一起更好,所谓团结就是力量么,不过话还是要问一问的,两家关系再好走得再近,这牵涉到利益上总是说清楚算明白的好。
孙娘子皱着眉想了好一会,问道:“合在一起怎样?分开又怎样?”
“合在一起收只一个问题---”润娘看着孙娘子迷惑的眼珠子一字一顿道:“就是咱两家如何分帐!”
孙娘子先是愣怔的,稍微一想,笑道:‘你也糊涂,咱们两家有甚么帐可分的,合在一起收不过是省得两家都忙忙乱乱的,收的时候哪个佃户交了多少斤菜,都记清楚了,到时候咱们各自同佃户们算就是了!”
润娘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倒没觉得多么无语,笑了笑道:“我的嫂子,你想咱们为甚么要合在一起收?若是只为省点工夫,说难听些,咱们两家人虽不多,可也有那么几个人,凭白让他们闲着做甚么!再说了,不论是放在嫂子家收还是放在我这里收。这帐总要有人来记,若说嫂子家出个人,我家出个人各记各的,那可不是分开来收了么,若说只叫一个人记,自家的帐还好,对方家的帐呢,这要是错了一点算都算不清楚。”
润娘这一番话,又把孙娘子给闹糊涂了,瞧着润娘问道:“依你怎么样呢?”
她这里话未问完,就听知芳在外头问道:“娘子在屋里么?”
“在呢,进来吧。”
润娘话音未落,知芳姐弟二人并秋禾就走了进来,见孙娘子在坐,都稍稍愣了。
润娘见他们三个同时进来,知是他们商量好了来回自己的,便问道:“怎样,你三人商量的小半天,可商量出甚么来了?恰好嫂子也想跟咱们一起做,你们一次回清了,也省得我再跟嫂子学。”
知盛听了心里倒是欢喜的,他与润娘最初的打算就是拉着孙家一起,这会听着孙家要入伙自然是高兴的。不过知芳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家里的事她连喜哥儿都要瞒上三分,这孙娘子更是外人了,虽说俩家关系好,可事关利益,怎么也该避讳些才是,怎么还拉着他们一起做呢,因此她直愣在那里,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正文 六十六、合作(下)
六十六、合作(下)
润娘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得知芳开口微有些不悦,只是当着孙娘子的面,倒不好说甚么,只得问道:“芳姐,可是不舒服么?”
知芳接着润娘轻责的眸光,心下突突直跳,理了理心绪,回道:“咱们三个商议着,明朝先叫了佃户们来,把事情细细地告诉他们,若是有不答应的,咱们先就给他把总价定了,到了年下交租时,叫他们按着咱们定的价交上七层来----”
“怎么又是交七层了,不是说四六分帐么?”孙娘子听得一头雾水。
知芳笑回道:“是四六分呢,只是他既不肯把东西交给咱们,咱们哪里还能便宜了他去。若交和不交都一样,哪个佃户还肯交呢---”
“不,话不是这知说的。”润娘摆手道:“咱们要想方设法让佃户们觉着把菜蔬交给咱们是占好处的,不然这天长日久的,咱们强收的一时还能强收得一世么?”
孙娘子听了。捂嘴直笑道:“这可是说梦话呢,人家佃户自家挑到城里去卖占得是十分,交给你只点四分,你还要人心甘情愿的交,怎么可能呢。”
润娘还不及开口,知盛已恭敬地道:“孙娘子这帐算错了。”
“哪里错了?”孙娘子万般错愕地盯着知盛,不耻下问。
“佃户们把菜挑到城里卖,当下虽挣了十分,可是到了年下还是要交七分的租子的,可把菜蔬交给咱们,却是净挣了四分,而且还省了气力时间。”
“------”孙娘子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讪讪的不做声。
润娘只怕恼了她,忙叉开话头,问道:“那在哪里收呢?”
知芳回道:“咱们三商议着,围房院里最好了,离着内院够远吵不着娘子,且边上有个小角门,佃户们进出也不用走大门,就是有些争执不在大门前也好一些。”
“嫂子觉着呢?”虽然润娘知道孙娘子在这些事上是没主意的,且也做不得主,不过人即坐在这里倒不好冷着她。
孙娘子适才闹了个笑话,现在听润娘问自己,倒不急着答话想了想才问道:“你们那围房院可是临着咱们家的马房?”
润娘还在想,知盛已然答道:“正是呢,咱们那围房院与孙娘子家的马房只隔着五、六丈。”
“润娘啊放在围房院里收,咱俩家估计是合不到一处了呀。”
润娘抚额轻叹。这个孙娘子怎么还是不明白,所谓的合在一处,并不单指合在一怎收啊。
“嫂子,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嫂子家与咱们一般是四六分帐,又信得过咱们,索性一齐交给盛小子办,他实在忙不过,嫂子再差人帮衬一下。”
“这可怎么好意思呢!”孙娘子显然还是没弄明白润娘的意思,提着嗓子就道:“咱们家可也有十几户的佃户呢,可不要忙死了盛小子了。”
不止是润娘,屋里另三个人也都暗暗叹息,润娘调了调呼息,道:“嫂子,我说的合在一起是指东西全合在一起,咱们俩家虽东西都不少,可是一家的东西断多不过两家去的。况且当初我同那些茶肆签得文契,这会买卖才开头,突又说再加一家,人家也要多心。因此我想着两家的东西都打着周家的名头送去,回头咱们自己再分。”
润娘说的这话。昨晚上孙大郎可是没算到,因此孙娘子登时不知该怎么接了,犹疑着问道:“那咱俩家怎么分呢?”
润娘的终极目标是信安府的汤家,可若孙家也学自己这样直接去城里找商户,岂不是给自己添了个竞争对手,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到时候满城里都是像自己这样的庄户,就该轮着那些小商户来压价了,这可不是她乐意看到的境况,因此孙家无论如何都要拢住了,而现下说不得只有吃点亏了。
况且她现在所求的不仅仅是利,还有名声,她希望在短时间内,让信安府周边的庄户知道,收农货的不仅仅有信安府汤家,还丰溪村的周家!
“有甚么怎么分的,嫂子家的东西自然归嫂子家,咱们家的东西嫂子也不用惦记。”
孙娘子啐道:“你把我当甚么人了。”
“我也是大实话,咱们这买卖才刚做起来,东西齐全些买得人才会渐渐多起来不是。左不过是盛小子多操心些,把帐记得细一些而已。”
孙娘子打量着知盛,道:“只他一个人,未免太辛苦了些。”
润娘笑道:“还有知芳同秋禾呢。”
孙娘子还是不做声,润娘一时猜不透她的意思,便故意道:“若嫂子不放心,只管分开收就是了,就是送货进城,嫂子也可以使人跟着的。”
说这话的时候,润娘的心可跳得厉害。她惟恐孙家真派个人跟着进城,
一遭两遭地走着,走得熟了谁还要托你周家的名头做买卖!
孙娘子毕竟是个直肠子,只当润娘不高兴了,又想着早先人就邀着自己一起做,是自己犹疑着没答应,这会子见人家买卖好了,硬又凑上来,润娘不跟自己计较已经算是大度了,再叫她以为自己处处堤防着她,这买卖怕是要不成,若这买卖不成到了年下还不得回头去求汤家么!人啊,差别便在于眼界的高低,润娘心里想的是要从汤家手里分得一份蛋糕,可孙家呢想的只是能安安稳稳的把农货卖出去。
因此孙娘听润娘说的与自己当家估计的差不多,又听润娘语气冷硬了起来便急了,“你说甚么呢,我还能信不过你去!我只想着甚么事都推开你们做,咱们只伸手拿钱,可怪不好意思的。”
润娘可算是把心放下来了,笑道:“嫂子实在要是过意不去,就差个人来帮着盛小子一齐记帐。”
孙娘子听着这话不像气话,再又想两家的佃户着实是不少。便点头答应了。俩人商量完了事,又再说了些闲话,又约好了明日一起叫佃户过来,孙娘子便起身告辞了,知芳姐弟俩个便也退了出去了。
待得屋里没人了,秋禾方道:“娘子为甚么这般便宜孙家,他即打着咱们家的名头,又要使着咱们家的人,咱们抽点子佣钱也是应该的呀。”
润娘瞥了眼秋禾,叹息道,毕竟年岁小。又是村里的孩子,虽是精明的却也太过于在乎眼下了。
“傻丫头,人做事可不能只看着眼下,我现下抽孙家一点佣钱好像是多占了便宜,可是这种便宜你能长长远远地占下去么?你要知道,咱们能同城里的小商户做买卖,人家一样也可以的,凭甚么人家就要让你抽佣钱?咱们现下要挣得不是那点小钱,是要挣青石弄所有商户的文契,还有就是收农货的名声!有朝一日咱们能做汤家那样,才算是有利可图!”
“同汤家一样?”秋禾张着小嘴,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看着润娘:“娘子可真敢想,这可能么!”
“一切皆有可能!”
吃罢了中饭,润娘想着该给疙瘩它们弄点吃食了,便踱到围屋去吩咐了阿二、阿三给自己网点小鱼小虾回来,说完了自回屋里去,不想还没进二门,就听见宝妞在里头“哇哇”的哭。
润娘不由皱了眉,能让宝妞哭得这么伤心,除了周慎不做第二人想,脚下不由快了几步,一进门就见宝妞拿着一对蝴蝶的风筝坐在东厢门口的地上,哭得好不伤心,易嫂子站在旁边怎么哄也哄不好,直差没急得打转了。
润娘赶忙上前扶她起来,给她抹着眼泪哄道:“宝妞不哭啊,是不是慎哥儿又欺负你了,等会润姨教训他!”
“润姨----”宝妞仰着哭花了的小脸,委屈地道:“三郎推我,把蝴蝶都弄坏了,成不了一对了!”说着便把手里的那只大蝴蝶送到润娘面前。
润娘接过来一看,果然是架子跌折了,登时大着嗓门喊道:“周慎你给我出来!”
过得半晌,周慎才磨磨噌噌地从里头挨了出来:“阿嫂。”
“你本事了啊,现在还学会推宝妞了!”润娘揪着了他的耳朵把他拧到宝妞面前,喝道:“给宝妞陪礼!”
润娘一喊完,周慎也红了眼圈了。润娘见了更是火大了:“怎么你还委屈了!”
易嫂子拉过周慎,把他揽在怀里给他揉着耳朵,分辩道:“是宝姐儿先把哥儿写好的字纸给弄害了,哥儿才推了姐儿一下,也不是有意的。”
润娘瞪着周慎好一会,冷声道:“你给我到墙角站着去!”
易嫂子还待要求情,润娘已拉了宝妞进屋去,又叫秋禾打了热水来,给宝妞把脸洗了,再又抹上了油膏,又给她盛了碗自家磨的糙米粉拌了红糖让她吃下去,这才叫秋禾送她回去。
易嫂子也知润娘真的怒了,因此直待她做完这些,方软软求道:“娘子就让阿哥进来吧,虽说是清明了,可这天阴阴的,毕竟是凉的,万一冻着了----”
润娘横了易嫂子一眼,冷哼着甩了帘子进内屋去了。
易嫂子看着软帘,叹了一声,急急的出去搬救兵去了。过不大会,华
叔、华婶、鲁妈都来了,直跟润娘哭“周家就他一点血脉,病了可怎样呢?”、“宝姐儿又没怎样样,小孩子家哪里保得齐和睦的。”
润娘本还没打算罚周慎,只让他在墙角站着静一静,听得几个老的这么一哭,倒狠了心要着实罚他一次不可,不然这么些人护着,小错上不罚难道等他犯了大错再罚么!
她也实在是被几个老的哭烦了,当下冷冷道:“你们不要我管也容易,往后哥儿的事我一概不问如何?”
众人一听知道润娘着实是恼了,心里虽觉着她小题大做,却都不敢再劝,润娘冷眼在几个老的面上扫过,启声道:“告诉周慎不到申时正刻不准动!”
华婶一听,想着这会才未时初刻呢,到申时正刻有一个多时辰呢,想着便心疼:“娘子,罚哥儿站小半个时辰就算了,哥儿还要写字---”
“酉时初刻!”
众人一听这又添了半个时辰,都不敢再劝了,唉声叹气的退了出去。
正文 六十七、放心
六十七、放心
华婶诸人守着漏刻好容易挨到了酉时初刻,忙走了去叫周慎进屋,谁想他倒赌上了气,站在墙角那里任华婶他们怎么劝都一动不动的,华婶他们又不敢惊动了润娘,只得压着声音一句句地劝,周慎却是个死倔脾性,凭华婶他们磨破了嘴皮子,连眼皮都不带眨的。
润娘在屋里早便听见声响了,待华婶他们劝得没话了,她才使着秋禾去叫周慎进来。
周慎听得阿嫂叫自己,迟疑了会,终究还是有些惧怕润娘,慢慢地挪进了屋,然只站在地上也不给润娘行礼,别着个小脸满是不服的样子。
润娘也不做声只低着头吃茶,秋禾推了推周慎,小声道:“给娘子认个错不就完了,倔甚么还没站够么!”
润娘听见声音,抬眸扫了周慎一眼,见他跟木桩似的钉在地上,大脑袋不服气的歪着,心里的火气“噌噌”地又冒了上来,不过她知道一味的罚是没用的,已然罚他站了整个下午了,可该是讲道理的时候了。
“你觉着自己没错,是吗?”
周慎抬起头嘟着嘴看了润娘一眼,别过脸去。秋禾倒是替他着急担心,惟恐再惹恼了润娘又罚要他,在后头不住地推他。
“秋禾,你别劝他了,他自己不知道错认了也是没用的。”润娘放了茶盅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厨里帮帮婶子吧。”
“嗳。”秋禾答应着,瞅着周慎一挪一挪地出去了。
待秋禾出去了,润娘又看着周慎好一会,道:“中午那会到底怎么回事,你且告诉我若是我罚错了你,我给你赔不是。”
周慎愕然地望向润娘,怔了一会,嚅嚅地道:“那会我正在屋里写字,宝妞拿了风筝跑了来要我陪她玩,我让她等一等,她却硬拉了我就要出去,拉扯的时候一不小打翻了砚台,把我才写好的字纸全给弄污了,我一急便,便,便推了她一把----”说到最后一句,周慎又低下了脑袋。
“你也觉着不该推她是不是?”润娘温言道:“不然,你也不会低了头
了。”
周慎突地抬起头,不服地嚷道:“可是宝妞也有错!”
润娘看着他唬着的小脸,倒笑了起来:“是啊宝妞是不对,可谁让你是男孩子呢,让她还不应该么?”说着润娘正了脸色,拉了周慎的小手道:“你要记住你是男孩子,天生就该照顾女孩儿的,女孩儿再有不是,你也不能对她们动手,只要动了手,就是你的不是了!”
“为甚么!”周慎的气还是不顺,梗着脖子问。
跟他说绅士风度怕他理解不了,润娘想了想,道:“从前有一艘好大好大好大的船,在大海上行驶时被风浪打翻了,船上的男人却并没有争抢逃生的小船,而是让女人和孩子们先走,最后大多数的男人和船一起沉入了大海,你知道男人们为甚么不和女人抢小船么?”
周慎睁着大眼睛摇了摇头,润娘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又问:“你说阿嫂和贵大哥哪个更有力气?”
“贵大哥。”周慎豪不迟疑的答道。
“那阿嫂抢得过贵大哥么?”
周慎摇了摇头。
润娘摸着周慎的脑袋,温言又问:“慎儿,女人的力气天生就比男人小,船上的男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不抢。”
周慎越发的糊涂了,睁着大眼睛直瞧着润娘,润娘伸手揽住周慎,道:“不明白不要紧,你只要记着你是男孩子,照顾女孩儿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
周慎虽还不十分明白润娘的话,可是润娘说的故事却记在了心里,尤其是那句‘船上的男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不抢’从她怀里仰起头,抬眸看着润娘道:“阿嫂,我以后再不凶宝妞了。”
“这才是好孩子,明朝见着宝妞给她赔个不是,宝妞适才哭得可是伤心呢。那蝴蝶风筝是她新得的,特地找你一齐玩,却被你弄坏了,你自己说该是不该。”
周慎往她怀里拱了拱,没有做声,润娘接着又道:“有这么个人,得了新东西头一个就想着你,要和你分享,这个人你难道不要好好珍惜么?”
“阿嫂----”周慎小脸几乎全埋进了润娘的衣襟里,撒娇地扭着身子闷声唤道。
润娘知道他已是知错了,玉笋般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微微笑着。
次日润娘才吃了早饭,孙娘子便走了来,道:“我可是差人去唤佃户了,你们家呢?”
秋禾一面帮着鲁妈收拾碗筷,一面答道:“芳阿姐早让阿大他们唤人去了,这会怕是来得差不多了。”
孙娘子凝神细听了听,果然外头隐隐地有些喧闹之声,“你们倒是早呢。”
润娘接过秋禾递来的茶盅,漱了口向孙娘子道:“哎,今日天还朦朦亮,我就听见知芳来唤秋禾了,闹得我也睡不安稳,也不知他们一大早的做甚么!”
润娘话音才落,就听知芳在外问道:“秋禾,娘子吃过了没有?佃户们可都在外头等着了。”
“就来了!”秋禾答应着,却看向润娘:“娘子果然不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