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知芳说完,润娘便拦了道:“我这身子着实是没好全,如今我也不敢太操心了,这算帐的事你只同盛小子商议。”说着稍顿了顿,接着道:“越性这些事我统交给姐姐办,你们只每日告诉我一声儿就得。”
润娘一来是信得过她姐弟,二来也真的是病吓到了,连着几次见红不算,还又病了一场,她惟恐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长短,因此她虽是个极爱管事的,此时倒做起了甩手掌柜。
知芳倒很是震惊。连连推卸道:“这可怎么使得,又不是小事。”
润娘拉了知芳的手,一手抚着滚圆的肚子,笑道:“好姐姐,你也心疼我一些个呀,难道你还要我挺了这么大个肚子去跟佃户们论长论短?”
“话倒我能替着娘子去说,可主还是要娘子自己做的才好。”知芳毕竟见识上不如润娘,叫她独自办这么件大事,她着实有些发慌,况且她还存着点私心,这件事关系着家里往后的进项。办得好自没话说,若是办得不好佃户们记恨自己不说,就是润娘这里怕也是要落埋怨的。
润娘失笑道:“哪有甚主要做呢,帐我历来是算不清的,盛小子心里有底就成,其实说到底也就是进出加减上的事,商户那里若要签文契也有现成的例在那儿,姐姐只管照着办就是了,果真要有甚么大的出入再来问我也是不迟的。至于佃户这里法子我也告诉了姐姐了,姐姐是个聪明的,只怕当着佃户话比我说得漂亮。如此算下来也没甚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是费些神罢了,我如今独就是费不得神!姐姐硬是不肯答应,那就故意的为难我了。”
知芳知是推托不了,心里盘算了一阵,道:“这么说,我倒是要跟娘子借个人。”
润娘听了心下不禁一凉,看来这个女人实在不如她兄弟实诚,眼眸里便露出些冰冷来,面上依旧笑着,道:“这么点事,姐姐还要借人,可是存心跟我告难了。”
知芳一直低着头,倒没瞧见润娘眼中闪过的寒芒,因见儿子已昏昏睡去,便抱了起来在怀里拍哄着,道:“藕哥儿还小呢,我一个人着实也应承不下来,借了秋禾去帮衬,我也好学着娘子躲一躲懒不是。”
“秋禾?”这倒是出乎润娘意料之外,她还以为知芳要借的是鲁妈,毕竟自己再倚重秋禾也比不上鲁妈来得亲近,听得她要的是秋禾,润娘心底的不快倒去了三分,一来也叫秋禾历练历练,二来有朝一日自己真离了周家,便有些甚么也扯不到自己身了。
润娘便是如此这般的。你对她存了心思她便也留心防着你,“显见的是亲姑嫂了,这会秋禾还没说给你兄弟呢,你倒就记着提契她了。”
知芳微微一怔,她倒没想着这上头来,她只想着事情若自己姐弟俩办实在太担责任了,虽然她心里想着拉鲁妈来,可家里谁不知道鲁妈是个极没主意的人,硬拉了她去只怕润娘要疑心,倒是秋禾既得润娘看重又是极能干的,然润娘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活动了起来,虽见她面色如常,知芳亦知道润娘是看透了自己的盘算,心下倒是有遄遄。
润娘故意忽略她面上的微讪的神色,自顾自笑道:“你放心,我瞧着如今华叔华婶对秋禾倒是亲近了许多,再过些日子等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身子也便利了,再跟婶子提一提,看着年内能不能把两孩子的大事给办了。”润娘一面说一面冷眼瞅着知芳,果然见她面上神色越发的难看了。
知芳知道润娘历来都说两孩子还小,不着急议亲。这会突地改了口声,怕是自己真惹恼了她,她借着这话敲打自己呢,又想到家里还指着润娘给盛小子办得出籍,心下越发惶急了,难为她倒有些急智,知道如今惟有实心办事,方能哄回润娘,想了想道:“我心里想着,果真要办起来只靠咱们自家这点人怕不忙死,娘子前些日子雇得那些佃户也都是没甚么进项的,不如一直雇用着咱们也乐得轻松些。”
润娘点了点头,还不及开口,华婶挑帘走了来,呵斥知芳道:“后头不见你,我就知道你又来吵着娘子了,还不快到后头帮忙去。”
知芳只好抱了儿子随母出去,润娘眼见着软帘放下,面上登时沉若冰潭,都这么久了,没想到家里竟还有人防着自己,而自己还对人掏心掏肺的傻好,呵呵,润娘在心底冷笑着,既然你要玩防人的游戏,咱们便走着瞧好了。
正文 六十三、孙家想合作了
六十三、孙家想合作了
润娘靠着迎枕,眼神怔怔的落在地上。正自己伤心气恼,软帘子一动,孙娘子走了进来,见润娘呆坐着出神,便伸手在她面间甩了甩帕子,笑问道:“怎么独自一个儿发着呆呢?”
眼前突有布角儿飞过,润娘自是吃了一惊,猛然回了神见是孙娘子,忙笑着让坐:“嫂子今朝怎么得空过来?”
孙娘子哪里还用她让,早已经在炕上坐了,因见屋里没旁的人,便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吃着道:“忙了一日了,可还不歇着,过来找你说会儿话,怎么喜哥儿她们就回去了?”
“一大清早刘家就使车来接了,倒是华婶硬把他们留着吃了中饭才走的。”
“
哟,姓刘的还真改好了!”孙娘子是个直肠子,听得刘家一大早就来接,便只当刘观涛真的把喜哥儿母女放在了心上。
润娘倒很是不然,随口道:“明朝不是清明么。”
孙娘子横了眼,道:“清明怎么了。过年的时候刘家可也没谴人来接呀,这上了心跟没上心就是不一样的。”
润娘听了话倒不好说甚么,只是笑了笑。
“等会儿老三回来知道妞儿回去了,怕是要伤心一会儿子呢。也不知是怎么的,偏是妞儿投了老三小子的缘,就是待宝妞也不曾这般上心过呢
润娘听她提起这两孩子,想起喜哥儿临走前说的话,虽然她心里实在不认为两家可能结亲,可话说到这头上了,喜哥儿又特地交代过自己,不替她问一声倒是说不过去,只是这话倒不好明着说,倘或说死了往后可不好处了,润娘隐约听着她家大儿子好像前些日子议亲,便笑着问道:
“前日里我听说你们给伯文议亲了,怎样议得是哪家闺女呀?”
孙娘子“哎”了一声,苦脸报怨道:“提起来真真是气死个人,畴口吴家那闺女看着多爽利呀身子骨也壮实,谁想王媒婆一上门,大小子听着是去给自个儿提亲来的,登时就变了脸,拿了门栓子直赶人,亏得王婆子跑得快,真要打着人了可怎么好!”
润娘听了,笑道:“伯文怕是心上有人了吧。”
“可真叫你说着了!”孙娘子恨声道:“王婆子去后,我同当家再三再四的问他,他方扭扭捏捏地说想求林秀才家的小娘子。”
林小娘子是怎样的人物儿。润娘自是不知道的,只是听着是秀才家的小娘子,想着必是比一般农户家的闺女要斯文秀气些,才要赞大小子有眼光,见孙娘子绷着脸,改口道:“主要是大小子看得上,只要那闺女品性儿不差依大小子就是了,毕竟是他一辈子的事儿。”
“你说的倒轻巧!”孙娘子越发冷了脸色,道:“你是不知道林家那闺女有多娇惯,虽说林秀才在城里书院做先生,可也只是个庄户人家,可他那闺女倒有两三个家人服侍着,我还听人说那孩子每日里在家不诗就是词的念了一身的病,真正要是娶了回来,咱们家可供养不起。退一万步说大小子那粗野的样子,人林秀才未必就瞧得上,他就一个女孩儿,
又是那般的娇养哪里就舍得给了咱们这们寻常人家。”
润娘微微笑了笑,这婆婆看媳妇就是这样总是嫌人家太过娇养了,可她自己的宝妞又何尝不娇养了,虽说身边没三两个人跟着。可四乡八村里看看,又有几户人家舍得一年花十贯钱送闺女上学堂了?再说过年的时候宝妞可是做了好几身绸缎子新衣,桃红的、水绿的、鸭黄的,几不曾把鲜艳颜色做了个遍,而小子们呢穿来穿去总那么两件葛布衣袄,虽说是小子们皮野好衣料子上身糟蹋了,然老大、老2毕竟在城里书院里上学,做两身细棉布衣裳总是可以的,然年节下也就只给做了两身细细棉布的袍子。至于三小子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宝妞一哭,他准挨他娘的大嘴巴子,问着他为甚不照顾好妹子。如此这般的,还嫌不够娇养么!
润娘听了孙娘子这口声,没再提刘家的事,林家她都嫌了,何况刘家!
“唉,不说那小子的事,提起就烦心。我前日里瞧着,你们家又给佃户们放赁钱了?”孙娘子的身子稍稍地向润娘倾去,试探着问道,那双不大的眼睛瞟着润娘,眸光中流露出渴切神情。
润娘听她忽转到这上头来,登时明白了她来意,甚么走来扯闲天,怕是他们见着周家买卖做得顺遂,便也动了心思,又不好意思直冲冲地说要合伙做,因此才了走了打探。润娘见着孙娘子面上那掩不住好奇,恶做剧地要吊一吊她的胃口:“嫂子可是问着我了。这些日子我都病着,家里的事全丢给阿姐了,这会他们也没来回我,到底怎样我还真是不大明白。”
孙娘子收回前倾地身子,掩了面上的热切,道:“你是该好好养养,再没见过你这般操心的孕妇。”
“哎,我倒是想好生养着,可不成啊,眼见的豌豆、毛豆还有桑葚就要上市了,一家子人硬是没想出法子来怎么跟佃户们收。”润娘边说着边偷瞥孙娘子的脸色,见她面露惊诧,心下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显然在见周家取得了利益之后他们是动心了,现下怕他们要来同自己合伙了。忧的是看孙娘子这神情,显然他们也不曾做过这事,既不曾做便无先例可循,自己终还是要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一个搞不好倒要叫螃蟹夹了手。
“历年来咱们家那些佃户自己种的时蔬,都是由他们自己挑到城里变去的,咱们哪里烦这些事!”
润娘叹道:“我又何曾愿意烦呢,可是嫂子是知道的,咱们家比不得嫂子家。从官人在时起,那些佃户见着官人是个斯文读书后生,且又不知世务,卖得十个钱只说是六个钱,到了年下交租时还要七拖八拖的。因此今年我想着索性一齐收了上来,咱们自己卖去,总好过由着人说多说少的。只是从不曾有人做过,咱们家的佃户又是油滑惯了,我这忽然断了他们财路,怕他们多半是不依的,若闹了起来那些时蔬的日子都有限。误了时候这一季就没进项,终究是咱们吃亏因此闹心得很呢。”润娘心里盘算着,只要孙家跟自己一齐收时蔬,便就真闹起来,矛头也不会指着自己一家,况且某件事做的人多了,就算不太合理,世人也会觉着合理的。两家有不少的佃户,若同时收时蔬,佃户们见左邻右舍都交,逆返心就不会那么重
孙娘子自没那些小心思,听她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只问:“你收上来,有地方卖世去?”
“看嫂子说的,没地卖,我还收个甚么劲啊!”
孙娘子闷不做声的低头细思,润娘也不说话,由她思忖去,毕竟这也算得件大事不是。
“阿嫂,阿嫂----”周慎喊着跑了进来,扑到润娘身上急问道:“妞儿就回去了么?”
这天虽还有些冷,可毕竟是清明了,周慎又穿得多他自族学一路跑来,额头上已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润娘取帕子给他抹了汗,又见跟在他后头跑进来的孙家兄妹,也因着快跑而通红着脸,润娘忙唤了易嫂子给孩子们打热水洗脸。孙娘子见儿子女儿疯了一头的汗,自是拉着儿子教训。
润娘转向周慎道:“明朝是清明了,妞儿再不回去可不成。”
“那妞儿甚么时候再来?”周慎仰着大脑袋问,站在角落里的孙季文任由着母亲喝骂,只直愣愣地盯着润娘,焦急地等着答案。
润娘深深地望了孙季文一眼,心下很是有些怅然,喜哥儿说得不错这两孩子真的很般配。
“阿嫂,阿嫂---”
周慎见自家阿嫂有些恍神,便扯了她衣襟晃着叫道。
润娘收回怅思。淡笑着抚着周慎的小身子,道:“这我可说不好,要看你刘姐夫甚么时候让妞儿回来才成。”
“润姨,妞儿说端午她就回来的!”宝妞可怜兮兮地辩驳道。
润娘心神一黯,自己倒真这般许诺过妞儿,端午时接她来玩,可是如今刘家怕是留不到端午就要起身了吧。因此她适才故意说不知道,就是不想给这三个孩子留甚么念想,可是妞儿呢,怕是要心心念念地盼着端午吧。
“润姨,你说是不是么,端午妞儿就回来了!”宝妞见润娘不理睬便缠了上去,抱着润娘的胳膊摇个不住,眼眶里蓄满了可怜的泪水。
润娘实在不知要怎么回答才好,亏得孙娘子把自己女儿拉开了,低斥道:“你润姨怀着妹妹呢,可不也闹她会伤着妹妹的。”
宝妞长那么大头一次被娘亲训,登时委屈得不得了,“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凭着润娘与她娘亲怎么哄,她就是哭个不住,闹得孙娘子很是不好意思。倒是周慎给她抹了泪,只说了句,再哭我就不同你玩了,她倒立时止住了。
看得润娘与孙娘子万般好笑,正好易嫂子打了水进来,三个大人给他们洗了脸,孙娘子带了儿女就要回家去,润娘也没起身相送,只说“嫂子慢走!”
这里又向易嫂道:“叫阿大他们去请了刘先生过来,今朝咱们新做了清明果。”过去了这么些日子,润娘的气早顺了,况且那日的事也实在怪不到刘继涛身上。
易嫂子端了脸盆子一面向外走一面道:“还请呢,刘先生可不就是在阿哥书房里,因孙娘子在才没过来呢。”
润娘听了先是一怔,旋即心下一甜,嘴上却嗔怪着易嫂子道:“真是的,人来了你们也不告诉一声,孙娘子也不是外人呀!把人家先生晾在书房里算怎么回子事呢。”她一面说一面扶了炕几起身。
才出了内屋,就见孙季文箭似的冲进来,红着眼问道:“润姨,妞儿不会再来了是么!”看着润娘愕然而又无奈的面色,孙季文抹着泪风似又跑了出去。
润娘看着酱紫的厚毡帘,心神恍惚了起来,平时那么顽野的孩子竟也可以这般的细腻,而他的伤心亦是绝决。
正文 六十四、嫌隙
六十四、嫌隙
“怎么了?”
清朗温喃的嗓音轻飘于耳边。润娘垂首轻轻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她再抬眸时眉梢眼角已然换上浅淡的笑意:“我还当你再不踏这门半步了呢。”
“怎么会呢,好好的为甚么不来。”刘继涛的眼底泄出一丝苦涩,这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装做这般坚强,不肯让自己看她半点的泪水,而自己呢,在她面前却是越来越不想掩饰情绪,丝丝点点都想让她知晓。
润娘自是瞥见且明他眸底的涩然,心底亦无奈的笑着,自己也不想在他面前竖起坚硬的外壳,却总是习惯性的掩藏起失落与悲伤,也许是因心靠得还不够近吧,毕竟自己是个慢热的性子,而与他亦不过才相识数月。
“那日的事----”润娘斟酌着字句,缓声漫道:“我实在是被大奎惊着了,才问责于你,后来细细想了你提的法子确是不错,只是让他从军我实在是舍不得。”
刘继涛踱到椅边坐了,从案几上的攒盒里撮了一小把松穰在手心里,拈了一粒送进嘴里,问道:“依你如何呢?”
润娘在他左边坐下。以商量的口吻说道:“我是想着,等忙过这段日子去,花点钱给大奎办了出籍,打发他到老樟窝子去,他不过是个孩子心性,离得远了自然就丢开了,过个两三年再给他说门好亲事再置办些产业,让他带着鲁妈独自过去,我也算多了个兄弟多了门亲戚走动---”润娘越说越觉着可行,想着三五年后大奎领着媳妇孩子来给自己拜年,咧了嘴直笑,回头见刘继涛闷不做声的,只管拈了松穰往嘴里送,敛了笑,皱眉问道:“你觉着这法子怎样啊,总是出个声啊!”
刘继涛拍净了手上的穰衣,清泉般的眸子直落进润娘渴求赞成的眼眸中,轻笑着反问道:“你自己细想想,你那法子真的可行么?”
润娘眼底的热切瞬间褪去,只余一抹恍然。可行不可行,她又岂会真的不知,然她就是如此,明明已走到了非分开不可的地步,她却还装做可以继续的样子。虽然这几个月来,她好像与大奎并不十分亲近,可是在她记忆中他们已如家人般相伴了一生,是啊自大奎出生便不曾离开过。人总是安于习惯的,有些人一直陪在身边,时日久了便以为这一世绝不会有分离的那日,可是谁又能陪谁到最后呢?
润娘合了上双眼,努力地不让眼泪落下,放在腿间的双手把帕子拧成了麻花。
“你凡事都替人想好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替他想的可就是他要的?”刘继涛的声音虽很是轻柔,然在这寂静的屋里是分外清晰:“你想把他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安自己的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真的就愿意留下么?”
润娘猛然睁开眼眸,凝视着刘继涛,问道:“甚么意思?”
“大奎他很有为将的潜质,而且他好像对行军作战这方面也比较喜欢。”
润娘盯视着刘继涛,想从他的眼眸中看出这话的真假:“他喜欢行军作战,我怎么不知道!”话一问完,润娘自己就低了头弱了气势,大奎喜欢甚么不喜欢甚么,自己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刘继涛见她这般气弱,不由好笑,道:“你不知道么大奎常从书房里借兵书来看。遇上不懂的他又不肯来问我,只去烦慎哥儿,字词上慎哥儿倒都教得,可碰到难一些的词句可就是不成了,他答不出便来问我,起初我还不在意,可问的次数多了,我也好奇慎哥儿毕竟才多大点人,且他问的都是我不曾教过的。我留心了些时日,才发现原来他是替大奎问的。”
“哼!”润娘挑着眉嗤之以鼻,眼里满是不然。心道,就算大奎真的有从军的想法,自己也得想法子灭了他这念头才好,鲁妈可就他这一个儿子,从军?一去经年生死未卜的,莫说鲁妈了,就是自己想想都心疼不舍。
刘继涛倒也猜着她八九分的心思,郑重问道:“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就困在这么个小地方,守着一点子薄产半饥不饱的碌碌一世?”
“碌碌一世怎么了?一家人平平淡淡过和美日子不好么?”润娘的志向本就是混吃等死做个超级米虫,听了刘继涛逼问自然是不乐意了,吊着嗓子怪声反问。
迎着润娘尖锐逼视的眸光,刘继涛也来了气:“碌碌一世岂是男儿所为!”
润娘斜了斜眼睛,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圣人不是教训‘父母在不远游’么!”
“下一句呢,被你吃进肚子里了么?”刘继涛咄咄逼人的话问得润娘心头火起,她亦是一个不肯轻认输的人,眯了双眼瞪视着刘继涛,突地阴笑了起来:“你非要他从军,到底是出于甚么打算?”
她每从齿缝里蹦出个字。刘继涛便觉得有冷风拂面,而她的言外之意更激得刘继涛怒火勃勃,难道自己在她眼中竟是个无耻卑鄙之人,当下只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这般不肯他去又是甚么意思?”
要说这两人还真是一对,尖锐起来可以扎得人直跳脚,这不润娘就跳了起来,怒目以视,厉声喝道:“你甚么意思!”
刘继涛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只是这会正气头上,断不肯就去赔礼的,闷坐在椅子上绷着张脸不做声,偏偏润娘最恼这种沉默,因此连声喝道:
“问你话,你说呀,说呀,到是说呀!”
她把桌案拍的山响,尖厉的嗓门几乎不曾掀翻了屋顶。
“阿嫂-----”
周慎挨在内屋的门边上怯怯地唤了一声,大眼睛里满是是惊恐。
润娘听唤稍稍一怔,忙换了笑脸拉周慎向里去:“咱们进去玩棋去。”临进屋前,润娘突地回头,丢下一个恨恨的眼神,看得刘继涛是万般无奈。
而此时秋禾已在知芳屋里坐了好一会子。知芳拉着秋禾的手道:“难得娘子看重咱们,把那么大件事交给咱们办,你这会儿去回说不办岂不是寒了娘子的心!”
秋禾垮着张小脸,道:“我才几岁年纪,况且又不是周家正经的家奴,这么大一件事我可当不起的。”说着就要起身出去,知芳忙拉住了,绷了脸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娘子是起照身份分亲疏的人么,要说不是家奴,我也不是呀。你也想想。娘子要养身子,鲁妈同我阿娘又都是没主意的人,易嫂子更不用说,惟有你我二人还算能办点事----”
“可是,这些事有阿姐一人办就得了,我跟着也是没有的呀!”秋禾边说边要往外走,她毕竟年纪还小,听得要担此重任难免有些发慌的。
知芳死死拉住她秋禾,急声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派你件大事你还往外推!”
秋禾的胳膊被知芳拽得隐隐生疼,她冷眼打量着知芳焦急的面容,心里不免动了猜疑,照着娘子的脾气若真要派自己这么件大事,必会亲自告诉的且还会嘱咐一大堆话。如今却只是知芳转诉一下而已,想来知芳也不会骗自己,毕竟自己就睡在娘子脚下,只要一问立时就揭穿了的。可真要是娘子吩咐的她又为何死拦着不让自己跟娘子推辞呢?怕惹得娘子不高兴,娘子那脾性哪里那么容易动了真怒的,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原故?
知芳被秋禾瞧得浑身都不不自在“你只管瞧我做甚么。”说话间她放开了秋禾的手,应承道:“好了,好了,这事是我特意从娘子那给你求来的,娘子也是想过才应下的,你这会跑去说不做,可不是打我的嘴么!”
“阿姐,你好好的替我求甚么差事呀!”秋禾侧了身,埋怨道。
“傻丫头,难道你就做做屋里端茶递水的活儿么?”知芳扳过秋禾的肩头,柔声笑道:“娘子有多倚重盛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过个三两年的,娘子总归是要离了周家的,你不趁着这会儿赶着同盛小子平起平坐了,往后真是换了人当家你可怎么好?”
其实知芳这话牵强的很,不过现下秋禾倒没心思计较这些,她发觉着知芳竟是想得那么深远,心里不但不感激她。反倒生也丝丝戒备。
“阿姐,你这话说的是,只是偶尔办一两件大事又顶甚么用呢?”
“傻丫头。”知芳听秋禾应了下来,终于放了心,笑道:“我看娘子除了盛小子,就是看重你,只因着你年岁还小又是个闺女,才没派你甚么事,只要你把这件差事办妥当了,还怕娘子不给你派事么!”
秋禾笑了笑,还不及开口,就听华婶在外头叫道:“秋禾,野哪里玩去了,快来厨里帮忙,饭菜都好了!”
“来了!”秋禾忙先应了声,才回头谢知芳道:“多谢阿姐记挂我了。”
知芳起身送她出去,笑道:“傻丫头,你我还说甚么谢呢。”
秋禾装做不意思的笑了笑,方转身跑出去,知芳见她出了门,方抚着胸口坐下,心里叹道,人啊可真是做不得半点昧心的事!如今这谎可算是圆过去了,就算秋禾去问,也没了甚么破绽,往后这种事还是少做的呀!
正文 六十五、合作(上)
六十五、合作(上)
次日一大早起,天就阴啊阴的华叔生怕要落雨。一吃了早饭便催促着铁贵叫上阿大几个扛锄头挑担子的随周慎上坟去了。鲁妈、华婶、易嫂子自是在厨里忙活着,知芳姐弟俩同着秋禾在西厢屋里商量事情,至于大奎,这些日子以来就几乎就不曾进过内院,有事也是从东跨院拐过去,没事时更是躲在围房院里。
适才刘继涛差无腔来借骡车回老樟窝子,因着铁贵出门了,鲁妈见儿子在屋里没事便叫他送他主仆二人去。大奎虽不大愿意,可也不肯强说不去,只得蔫蔫得驾着车出门。因此这会周家除了角院里偶尔有一两声笑话,内内外外都悄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