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赔着笑脸道:“娘子这话问的,掌柜的出门哪里会同咱们说这些。”
店小二话没说了,杏红软帘又被挑起,一个小厮举着个大托盘进来,托盘上有四只白瓷大碗都盖着盖子。店小二见了,快走几步转到那小厮身前,将菜端上桌一一揭开盖子,屋内登时香味四溢热气腾腾:“这道狮子头,看着就四个大肉丸子,里头却搁了十来样东西,可是费功夫的。这黄金棍子鱼咱们是用羊油炸的,鱼又是现破的可是新鲜了。”
润娘听小二这么说,夹了支棍子鱼咬了口,赞道:“果然不错!”
周慎忙也夹了一支,喀吱喀吱的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道:“好酥,好香!”
“这叫华鸡是咱们大厨的拿手菜。诸位别看这鸡肉白突突地好像没甚么味,吃到嘴里却是极酥烂肥嫩的。还有这咸肉炖豆腐,豆腐可是用老鸭汤煨的,看着虽简单味道却是极好的。”
店小二说的有劲,一桌子人却吃得有味。也是早起也就吃了一碗八宝粥又吃得早,对着这些菜肚子更是“咕咕”直叫了。
“娘子,那配些甚么菜蔬?”店小二将菜篮子交给那小厮,向润娘问道。
润娘刚给周慎抢了个鸡腿,打发他道:“弄碗荠菜糊来吧!”
店小二答应着退了出去。
“你到底想甚么呢?”刘继涛忽地问道。
润娘听了一怔,从里碗里抬起头来看着他,不解地道:“甚么甚么呀?”
刘继涛搁下筷子,微有些不悦道:“你明知卢大兴与汤家的关系,还去找他们掌柜,你就不怕掌柜的把这事告诉了汤家。我告诉你汤家要真留了意,你呀就甚么都不用想了!”
润娘“扑哧”一笑,给自己舀了碗豆腐,不以为意道:“咱们来都来了,难道白来一趟,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问一问。”刘继涛冷哧道:“人家压根就不见你呀!”
“呃----”润娘又勺了口狮子头:“真香!不见我是他的损失!”
刘继涛给自己倒了杯米酒,凉凉说道:“打草惊蛇你知不知道!”
润娘听了,勾了勾嘴角道:“汤家那条大蟒蛇哪里会把咱们这小人物放在眼里,他们要是知道了定只笑话咱们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娘子明知这买卖是做不成的,又何必要惊动汤家!”知盛停筷问道。
润娘瞥了眼知盛,看向秋禾道:“还记得我那日说得话么!”
秋禾放了筷子,缓声道:“做了才有成或不成,不做就是肯定不成。”
润娘点点头。向知盛道:“可听清了,一件事你还没做,就想着不成那可不行。凡事只有做过了,才能说成不成的话。”
知盛自是低了头去,刘继涛投向润娘的眸光有着错愕,这个女子到底要给自己多少惊喜,阴冷的是她,纯真的是她,聪明的是她,果决的是她,难道还添再一样智慧么!
“这么说,你倒还真的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的?”刘继涛浅笑瞧着坐在身旁的女子,浑然不知自己的眸光中的欣赏与喜爱全落进了大奎与秋禾的眼中。而这两人一则以怒,一则以以喜,都悄悄的别过眼去。
“总不能白来一趟吧。”咬着筷子望着桌上的已吃了差不多的菜盘子,道:“呃,也不能算白来,他们家的菜真的不错!”她话音未落,伙计便端了荠菜糊进来,润娘一面使他再拿两个干净碗来,一面又道:“再加一个头梳肉。一个蚂蚁上树。”
易嫂子听了开口劝道:“哎哟,娘子咱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还添甚么菜呀!”
润娘道:“咱们是吃得差不多了,可大奎跟盛小子怕是只吃了半饱。”说话间伙计已拿了碗了,润娘接了给周慎舀了一碗荠菜糊,然后又给自己舀了一碗。
刘继涛看了看自己混了各式菜汁的碗,亦吩咐伙计拿碗来,秋禾同易嫂子自是有样学样也要了干净碗,润娘本还想取笑刘继涛“好学”,因秋禾她们也要了碗只得撇撇嘴做罢。
刘继涛边吃着荠菜糊,边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卢大兴应了你会怎么样?”
“甚么意思?”润娘瞥眼问道。
为甚么她总可以在一瞬间换上孩子般的神色,刘继涛掩唇笑了笑,正色道:“以你如今的能力卢大兴真的同你做买卖,你觉着你能做得长远么?汤家被你抢去那么大一个客人,他能轻易放过你去!”
润娘听了心里真是一惊,是啊这倒是没想到呀,若果真如此,汤家还不把自己整趴下!想到此还真是一阵后怕,不过她面上依旧轻漾着笑颜:“掌柜能糊涂到答应我么!”
“如果他就这么糊涂呢?”刘继涛没有漏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因此继续追问道。
这个问题润娘真不晓得要怎么答,一来她是真没想过掌柜会答应,除非他是个糊涂蛋。二来依她原来的想法,能谈妥这桩买卖是再好不过了,自然是接下来做喽。可是自己真的是太异想开了,凭自己这么能耐怎么可能敌得过汤家呢。
看着刘继涛有些凌厉的眸光,润娘有些火了:“是啊,是我没想周全---”
“知道自己没想周全,以后做事就多想想。”刘继涛的语调突然变地轻柔了。连带着眸光亦温柔了起来,润娘登觉着双颊发烧,侧了侧身子,嚅嗫道:“我,我,我这不是着急了么。”润娘泛红的脸颊映在刘继涛眼中,竟让刘继涛看得有些痴了。
“娘子,我出去走走!”大奎忽地起身说道,不待润娘答应已冲了出去。
润娘赶紧道:“别走远了---”她话未说完,忽听外头“哐啷”一声巨响,尔后便是“啊”地一声惊叫,润娘最先站了起身,向外走去,诸人亦忙跟了上去。
润娘步至廊上,只见大奎被扣了一身的菜汤,当下就急了,赶上前拉了大奎紧张地问道:“烫着哪儿没有?”说着掉过头,厉声喝骂那伙计道:
“你眼睛长着做甚么用的,那么滚烫的菜你就往客人身上扣,要是烫出个好歹来,你拿甚么赔!”
润娘骂得那小伙计眼泪都要下来,一个劲地陪不是,大奎在旁道:“娘子。我没事,且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自己撞上去!”润娘听了更是火大,拧起他耳朵就骂道:“你多大的人了,走路连路也不看么,就这么撞上去,你知道那菜有多烫么,你若是出点子事,我可怎么向鲁妈交待---”
大奎原还怯怯地由着润娘喝骂,听得“我可怎么向鲁妈交待”这一句,面气色渐渐沉了下去,不大一会整张脸就绷得跟铁板一样。润娘见了。火越发地旺了:“怎么,你还不服气,我骂错你了---”
“润娘,算了算了,反正大奎也没烫着。”刘继涛见润娘骂得实在是凶,出言劝道,不想大奎梗着脖子顶道:“娘子骂我,与你有甚么干!”
刘继涛微微一怔,润娘怒喝道:“大奎,你怎么说话的!”
知盛在旁轻扯着大奎的衣襟,小声道:“快跟娘子认个错。”
大奎却扭过头去不做声,润娘正要开口骂人,一个身着酱紫直裰头的戴暖帽的五旬老者赶了过来,做揖道:“真对不住了,这位小哥可烫着,快去请大夫来瞧瞧。”
润娘按下火气,向那老者笑道:“老丈想。必是掌柜的吧,这么快就回来?”
老掌柜微微一愕,旋即笑道:“老汉适才有事,怠慢娘子了。这会还是先看看小哥汤着了没。”
润娘的着急劲过去了,看大奎脸上的样子,又穿着厚厚地大棉袍子想是没事,却又故意上前急急地扒他衣服道:“快给我瞧瞧,到底烫着没有,你这孩子又傻傻的说不清话。”她说话间已解开了大奎外头的衣襟,大奎红着脸只扯着衣服,道:“我没事,真的,娘子!”
秋禾他们知道润娘故意整治大奎,都捂着嘴偷笑。那老掌柜听了旁边小厮的话,见润娘这样只当她是来讹诈自己的,当下换了脸色道:“小娘子,老汉还有事,恕不奉陪了。”言毕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站住!”润娘放了大奎低声喝道:“怎么烫了客人,掌柜的就这么走了么!”
那老掌柜回身道:“可不是咱们不小心,是这位小哥自己撞上去的。最多这两个菜老汉不算娘子的钱就是了。”
润娘本也没想纠缠,不想这掌柜突变了态度。倒把她适才那点不悦给勾了起来,心想你自己撞了出来,就别怪姑奶奶拿你撒气,谁让你的人骗姑奶奶的。
“老掌柜这话不太妥当吧,这菜还没上桌就打翻,怎么也不能把这帐算到咱们头上啊。”
刘继涛看着润娘挺直的腰身,无奈的摇了摇头,算这老掌柜倒霉,偏遇上这个女人小心眼又护短的女人,她舍不得教训自己人,自是要拿个外人来撒气的,何况适才那个小二还骗了她。
“所以老汉说这两道菜的菜钱就不算了。”老掌柜的意思很明白,除了这两道菜的菜钱旁的你想都对别想。
润娘挺着个大肚子逼上前道:“掌柜的这叫甚么话,适才那么大的声响,咱们可是吓得不轻,我一个孕妇最经不得吓的,就是咱们阿哥—-”说着把周慎拉到前头,接着道:“也吓得不轻,及至出来看到大奎的样子,差点把我吓得魂都没了,况且这会不知道到底烫着么,掌柜的就只认那两道菜钱。”说着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压着声音道:“这卢大兴莫不是店大欺客---”
“好一个伶牙利齿的小娘子!”一道清冷如霜却又甚是轻佻的声音自老掌柜身后传来。
正文 四十九、青石弄
四十九、青石弄
话说润娘正自刁难掌柜。忽听后头传来一道轻佻慢谑之声:“好一个伶牙利齿的小娘子!”言犹未了,只见一极俊秀的青年缓步而来,他身着紫缎锦袍头戴软纱唐巾,面若冠玉,神清骨秀,似笑非笑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浮佻的浪荡气质。
“六公子---”老掌柜退至一边行礼,那青年抬手止了他的话,星眸含笑且毫不避忌将润娘一通打量,做揖道:“吓着大姐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给大姐赔罪了。”
润娘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侧过脸去,这个家伙明显就是在取笑自己,“大姐!”他分明要比这具身体大上好几岁嘛!
秋禾挨到润娘身旁,耳语道:“娘子,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人,比悛大官人还好看呢。”
润娘睨过去一个冷眼,秋禾的脑袋往后缩了缩,知趣地闭上了嘴。然而那青年到底还是听到了秋禾的称赞,眼珠子在秋禾身转了一圈,戏谑道:“小娘子这身段这容貌虽说不得是世间少有,却也算得花容月貌----”
“你胡说甚么!”知盛见他言语轻佻忙抢上前将秋禾并润娘护在身后。
那青年故作惊讶道:“我哪里胡说了!莫非你觉着那小娘子形容丑陋?”话未说了。口中“啧啧”有声,打量着知盛道:“你真正是枉生了这幅聪明的模样,却原来是个有眼无珠之辈!”
知盛虽是是精干,偏在口舌上没甚机伶,只见他面涨得通红却是口无言,秋禾更是羞红了脸躲在润娘身后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润娘冷眼看着那青年,依掌柜的言行来看,他应是卢大兴东家之子,记忆中这个世界的法令是只允许士、农两种人穿绸着缎,可是眼前这个青年,锦袍缎袄完全是贵家公子的装扮,而且掌柜用竟是“公子”这个称呼。润娘尚自猜疑,那青年笑盈盈地迎上润娘打量的目光,笑问道:“这位大姐可瞧够了么?虽然在下生得玉树临风,可大姐当着这么些人如此打量在下,在下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你---”知盛一开口,润娘已抢上前拦了他,冲青年歪了歪嘴角,哧笑:“若论伶牙利齿,小妇人是自愧不如!”
那青年闻言一怔不及开言,润娘又道:“你家伙计把汤水倒在我阿弟身上,我阿弟也的确是莽撞了些,可老掌柜的话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依大姐如何呢?”青年云淡风清地笑着。
润娘看着青年的装扮着实是有些心虚,况且又有要事待办,也不好久做纠缠,道:“上了桌的菜咱们自会付钱,看我阿弟也没烫得厉害。你们只取两件干净衣裳给他换了就是。”
不料那青年却笑道:“如此,岂不是太便宜我了。大姐些白被吓一遭么!”
润娘微皱起眉头,心中懊悔不该招惹他们的,眼睛便求助地向刘继涛望去,见他面上虽带着轻责,然眼眸中依旧存着淡淡的笑意。润娘登时放心不少。
又听那青年笑道:“依我看,大姐这一顿饭就让我来做东,算是给大姐陪礼了。”说着吩咐掌柜道:“老陈,去拿一套干净衣裳来!”
“小妇人多多谢过了。”润娘绷着脸插手谢道。
“大姐无需多礼,实在是那位小娘子形容出众,得罪了旁人都还罢了,得罪了她在下心里实在是不安得很!”那青年笑意盈盈地眸光停在秋禾身上,故意气润娘道。
知盛见他又盯着秋看猛看,便将秋禾挡在自己身后,怒目瞪视着那青年。青年浅笑着移了眸光,仿似不经意般地在刘继涛略带着病色的脸上稍停了一会。
润娘被他气得直咬牙,因不知他的底细不敢得罪,却在心底不知骂了多少遍“混蛋王八”了!
掌柜取了衣裳来,大奎换过后,润娘拉着秋禾“噌噌”地下了楼,却听那青年在廊上冲自己嚷道:“大姐可慢些个。再跌了在下可就陪不起了!”
润娘听了站住脚,回身仰头瞪了那青年一眼,忿忿而去!
骡车一出了店门,润娘便破口大骂道:“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缺德自恋臭美狂妄自大的家伙!”
秋禾、易嫂子并周慎看着几乎要喷火的润娘,很明智地缩在一旁不去招惹出她。刘继涛却凉凉地开口道:“那家伙狂妄自大倒是有些,至于自恋臭美我倒真是没听过这个词,还有恶心缺德,我看他相貌清俊任谁见了也不会觉着他恶心吧!缺德么,好像适才那顿饭是人家请咱们的。”
“姓刘的!”润娘咬着牙道:“你信不信我一脚蹿你下去!”
周慎冒险挪到刘继涛身边,小声道:“先生别再惹阿嫂了!”
“娘子,咱们是现在就回去,还是再逛逛?”知盛在车帘外问道。
“且不忙回去。”润娘先吩咐了他,又瞪向刘继涛道:“你是说青石弄有好些做吃食的小店吧?”
刘继涛点点头,道:“是呀。”
润娘给了他一个白眼,吩咐知盛道:“去青石弄。”
刘继涛笑道:“青石弄可是要到夜边才会摆摊呢,这会还太早了吧。”
润娘挑起帘子,瞧了瞧外头,但见日头当空洒下浓浓暖阳,不由皱了眉头,嘀咕道:“这会那里不会没人吧!
刘继涛又道:“不过小摊贩虽没摆出来,好在多半都是有店铺的,走去问问倒也成。”
“姓刘的!”润娘再次咬牙。
秋禾他们缩在一旁捂着嘴直偷笑。
青石弄紧挨着王门郎大街的一条小巷,原是一户官宦人家的私巷地上以青石铺就,后来那家家主因罪下狱,儿孙们又不上进,将老宅典卖租赁,住得人多杂了自有不在意时,有年除夕众人皆在院中放炮竹,不想却引一场大火。把一片宅子烧得净光,只留下这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巷。
后来这条巷便改名叫做“青石巷”,又因它紧挨了王门郎大街,有那机伶地便依着原先的墙垣宅基搭间小小的茶肆卖些吃食,数年下来,倒也渐成了规模,这条长不过十五丈,宽只五尺有余的小巷内竟也开二十来家小茶肆,且因价廉物美,倒成信安府极有名的一个去处。
润娘他们来时虽过了饭点,然各家茶肆门口小灶台都冒着袅袅地热气,不时地有人去来买吃食,或是孩童或是小妇人。润娘一行人沿着巷子且行且看,见那小灶台上或是蒸着肥胖粉白的大肉包,或是色浓味香的酱肉烤鸡,而铁架上码放得整整齐齐金黄酥脆的韭菜饼更是惹人垂涎。
行到一家店前,却见门口支着一口油锅,旁边摆着一个大案板,边上站着个腰圆体阔的妇人,把湿面团拉扯成羊角的样子丢下油锅去炸,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拿着双尺余长的大木筷子翻动着油锅里的羊角。
“娘子,走乏了吧,里头坐会吧。”那妇人往旁边的巾子上抹了抹手。笑着招呼润娘他们。
“嫂子,你这是在炸甚么呀?”润娘一面问一面进了店,见店内只好摆两张不大的仙桌,东北角落上搭着窄窄的胡梯,虽然狭小却收拾极是干净,日头照在桌面上噌光瓦亮的。
那妇人提了只大铜壶进来,笑道:“这是俺自己摘的杏仁做的杏酪,寻常客人俺可不拿这个招待,说了也怪见着娘子就觉着亲切,”她说着话,润娘的茶碗里已盛牛乳似的杏酪。润娘端起尝了口很是清香,却没甚么口感。
那妇人给众人倒罢了杏酪,转到柜台后抱出个青瓷大盖盅来,见润娘已吃进了口,笑道:“还没搁糖呢,怕是没甚么味儿。”说着拿了个长柄的木勺舀里一勺子桂花糖搁进润娘的茶碗里:“娘子再尝尝。”
润娘依言再吃了口,果然是香甜无比,不由赞道:“大嫂,你这杏酪快赶上牛乳了。”
那妇人憨憨笑道:“娘子真真会夸人,一点小吃食哪里就及得上牛乳了。”她才说罢,小丫头走了进来道:“阿娘,都炸完了。”
那妇人吩咐道:“拿几个进来,多沾些糖啊!”
“知道了!”小丫头高声应道。
润娘又问道:“大嫂子外头炸的是甚么呢?我倒从没见过。”
那妇人笑道:“噢,不过是俺家乡的小吃罢了,俺们那里管它叫羊角糖。因俺当家的姓杨,也不知乡邻们怎么传的,如今都叫杨嫂糖了。”
妇人话才说了,小丫头端着七八个羊角糖进来,金黄酥软的糖身上裹了一层细碎的桂花糖,看得人不由咽了几口唾沫。
周慎先就夹了个一送进嘴里,润娘这才发现,这糖外头金黄,里头却是糯白的,本想问那妇人如何做的,想了想这是人家吃饭的本事,岂会轻易说的。当下也夹了个吃,咬下去时极是酥脆,吃进口中却极软糯。
那妇人笑道:“诸位吃着,我把外头那点面团做了。”
润娘忙拦着问道:“杨大嫂,你这家茶肆只做这个么?”
“只做这个?”妇人笑道:“那可混不出饭吃,这羊角糖只是个零嘴,主要还是以饭食为主的。”
“看这杏酪并这羊角糖,想必嫂子定有几个拿手的好菜!”润娘笑盈盈地套着那妇人的话。
那妇人红着脸谦虚道:“哎,不过是些粗陋的吃食,哪里有甚么拿手的好菜。”她话未说了,自外头走来个后生,问道:“杨大嫂。你还有韭菜,借些我吧。”
那妇人道:“怎么又使完了,买卖这么好么!”说着转到后头取了一把
碧绿鲜嫩的韭菜出来交给那后生道:“我也就只剩得两把了,晚间炒蛋还要用呢。”
那后生接了韭菜,叹道:“哎,买卖好了成开就愁这些菜蔬---”他还待
再要说一会话,就听一道哄亮的嗓门叫道:“野小子,借了菜还不赶紧回来,人家还在等着呢。”
那后生应了声,向妇人道:“嫂子我先走了。”
妇人挥着发了他去,润娘开口问道:“-----”
正文 五十、买卖(上)
五十、买卖(上)
润娘待后生去了。方笑着开口道:“嫂子你们也真真是糊涂,买卖人家怎么连一点子菜蔬都不备齐了,弄得这么般手紧。”
那妇人听了,叹道:“娘子不知道,哪里是我们不备齐了,实在是有钱也无处买。”
“不能吧!”润娘故作诧异道:“不过是些极寻常的菜蔬---”
“哎哟!”不等润娘说完,那妇人便抢断道:“如今才甚么天呢,地里的野菜本就极少,隔个三五日或有农户挑一些来卖也都只十来斤的样子哪里能够呢。”
润娘又道:“我瞧前头汤家铺子里就好些山货野菜呢,嫂子何不同他们买一些。”
“汤家?”那妇人撇了撇嘴,道:“他们家的东西专供给大酒肆的,咱们这样的买卖人家哪里看在眼里。”
润娘听了这话心中狂喜,就是知盛、秋禾他们也面露喜色,润娘向刘继涛看了眼,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故意说道:“那就不要做那些罢了。又不是缺了那些菜蔬就不行的。”
那妇人只笑了笑,拿了只小盆把韭菜搁在里头便向外行去,唤了女儿进来打理,自己到后头洗过手,仍旧出去做炸羊角糖去了。
润娘倒不好再说下去,蹙着眉不时地探头向外望去。刘继涛看她这般坐立不安。不由劝道:“人家哪得工夫来同你闲磕牙,不做买卖了么。”
润娘也知道自己急躁了,可是好容易才撞上这么个机会,若今日不谈出个一二来,万一又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况且自己本来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脾气,话开了个头又撩在这里,她自是心烦意乱的。又在坐了一会,见那妇人还没忙完,索性不等了起身向外走去。秋禾见了自是赶紧跟了上去。
“嫂子,你一日要做多少羊角糖啊?”润娘倚在门口笑问道。
那妇人见她走了出来,先答道:“百十个总是要的。”接着又问:“娘子是还添加些杏酪么?”一面说她一面就要擦手。
润娘忙拦道:“不不不,我是在里头坐得有些发冷,出来晒晒日头,也陪嫂子聊聊天。这人啊,说来就怪我与大嫂子倒是头一次见,看着就合眼缘。”她这话虽大半是为了套近乎,却也有三分是真的。这杨家娘子虽长得一张柿饼脸偏还细眉细眼,可听她一开口说话,润娘就对她生出几分亲近之心来。当然润娘本质上是个很现实的人,就算她看杨娘子不合眼,为着买卖她也会想着法子的给她闲聊,想当初在前一世,她同理发店那几个穿着花哨的发型师处得可不是错,不就为着他们帮自己做头发的时候能用点心么。
人啊就这么奇怪,虽然那个人并没有真的替你做甚么,就是随便那么奉承你几句,说了几句合你心意的话。可做事的时候你自然就添了寻么一两分认真上去。
杨家娘子听了笑道:“俺也是呢,一见着娘子就像见着自己亲妹子似的---”一句话出口又觉着不妥,忙笑道:“俺一个粗妇不会说话,娘子别见怪。”
润娘使着秋禾搬了小杌子来坐了,又命他将自己那盏杏酪拿了出来,她端着吃了口笑道:“我倒真没甚么姊妹,嫂子要是不嫌弃,我就认了嫂子做阿姐如何?”
杨家娘子停了手,看着润娘怔了半晌,仍旧低头做糖,道:“这可高攀不起,俺们一个商户人家,看娘子的言谈做派家里怕是个读书的人家吧。”
“读书人家又怎样了!”润娘故意高声道:“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嫂子当我为甚挺了这么个大肚子满处乱晃,家里但凡有个男人,也不用我这般操心劳累了!”
杨家娘子恰地把面糖一个个全拧进了油锅,拿着灰黑的大木筷子边翻动着锅里的面糖,边朝里头努了努嘴道:“里边那官人---”
润娘真没想到她会做此联想,面上不由微微地有些泛红,强装不在意道:“他是咱们家先生,嫂子想哪里去了。”
杨家娘子是开门做买卖的很是有些眼色,润娘那抹一闪而过的淡红。自没逃过她的那细长细长的眼睛:“也不是我看错,任去问谁不说是一对儿呢!”
润娘一来是不好意思了,二来也觉着近乎套了差不多了,才想着要把话转到正经事上,那小丫头走了来道:“阿娘,菜都打理了。”杨家娘子便把大木筷子交给女儿道:“你来炸糖,我打理打理别的菜。”说着走到里头端了一大盆子菘菜和几个大白萝卜出来,润娘便笑道:“嫂子不是有这么些菜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