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娘拉她在炕沿上坐了,轻笑道:“你说得不错,可你忘了一句话。”
秋禾闻言,抬眸望着润娘,问道:“甚么话?”
润娘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士、农、工、商。”
秋禾毕竟是聪明的,听到这个四个字仿若是明白了些。
润娘又道:“适才孙嫂子不也说么,咱们若是去开店铺便是毁了阿哥的前程----”
话说到这里秋禾又是个聪明的孩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恍然道:“所以那些庄户就是想到了,也不肯去做些甚么的。”
不想润娘却摇了摇头,笑道:“只怕并没有几个庄户想清楚了其间的利害关系。庄户即虽说是农,可也不乏像咱们这样的半耕半读的人家,就算是跟孙家一样,也是一门心思的往士这里头挤,而士讲究甚么?咱们官人在时不也说‘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因此商户们如何做买卖,他们一不会去想,二不屑去想。因为他们打心底里就瞧不起商户。”
“怎么我不在,你又同秋禾论起文章来了!”言声未了,就见刘继涛挑着帘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秋禾见了忙起身行礼,润娘瞥了他一眼,道:“才甚么时候你就来等饭吃了!”
“你也瞧瞧外头的天色,都已是申时正刻了。”刘继涛一面一面放了软帘,走回内堂去。
润娘在秋禾的搀扶下下了炕,挑帘出来道:“天色?这天色打早起就阴沉沉的,一日里就没变过。”说着吩咐秋禾掌灯。
“咱们家慎哥儿呢!”润娘见周慎又不在,瞪着刘继涛道:“你又把咱们慎哥儿留学里了!”
刘继涛笑了笑,道:“那《千字文》他中午可是没抄完呀!”
润娘哼了一声歪过身子没说话,刘继涛向秋禾道:“禾姐儿,替我拿些吃的喝的吧,整个后半晌我就没吃过一口茶----”
润娘听了更是怒了,转过身歪声怪气地问着他道:“你也知道渴?也知道饿呀?你整个后半晌没吃喝过,咱们慎哥儿就吃喝过了?你都觉着渴了饿了,何况他那个小人,我告诉你他是饿出甚么毛病来,看我给不给你下砒霜!”
听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刘继涛实是哭笑不得:“我只说了一句,怎么就招你这么一串呀!”
“怎么我还说不得了!”润娘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有事没事就爱跟他唱反调。
刘继涛看她昂着圆润的下巴,笑着摇了摇头,道:“说得说得,你说不得谁还说得!”
秋禾从厨里端了三红羹进来奉给刘继涛道:“先生且先垫垫肚子吧,婶子说饭菜就好了。”
润娘“噌”地站起身,指着秋禾道:“刚才我肚子饿,你由着我就着茶啃荷叶饼,他来了就上三红羹,凭甚么呀?到底谁是你家东主啊!”
秋禾歪着脑袋笑道:“娘子不是爱吃荷叶饼么!”
“你!”润娘登时语塞,怔了一会才接着道:“可我更爱吃这三红羹,况且家里也不常做啊!”
“不然,我去给娘子盛一碗来!”秋禾眨着她那对丹凤眼向润娘笑道。
“算了!”润娘气鼓鼓地坐了下来,自己嘀咕道:“再吃,晚饭不用吃了。”
不想刘继涛故意皱着眉,道:“秋禾啊,你还是把这碗三红羹端回厨里去,留着晚上给你们娘子吃吧”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把吃过的东西给人啊!”果然润娘嚷了起来。
“我只勺一口!”刘继涛把碗递到润娘面前,道:“不信你瞧瞧!”
“你----”润娘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却说不出一句来。又听秋禾哧哧地偷笑,越发恼了,叫道:“不准笑!”
“你也太霸道了吧,哪有不准人笑的!”刘继涛开言道。
“姓刘的!”润娘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信不信我哄你出去!”她这里话未说了,鲁妈走来问道:“娘子啥时候摆饭呢?”
润娘看着刘继涛,佞笑着道:“阿哥还在学里罚抄呢,他甚么时候回来,咱们甚么时候摆饭!”
刘继涛舀了一勺三红羹送进嘴里,摇头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秋禾瞥见自家娘子的眉梢骨抖了几抖。
正文 四十六、再次进城
四十六、再次进城
过酉时正刻大奎才把周慎接了回来。华婶、鲁妈自是忙着摆饭菜,易嫂子给周慎洗了脸抹了手换了衣服过来时恰好开饭。吃罢了饭,华婶他们还要留刘继涛吃汤点,因天色不早了只得给他盛了一盅让他拧了回去,润娘自是刻薄了他一番。刘继涛知道她的性子,也不理她自带了无腔回去。
润娘与秋禾在灯下做了回针线便上床看书去了,直到二更时分方才歇下。可是一熄了灯润娘的脑子里就思忖起野菜的事来,结果越想人越精神,听过了四更鼓方朦胧睡去,且又睡得不甚安稳,至卯时便醒过来,只觉着脑子里灌了铅一般。挨到近时辰时,秋禾起身了,润娘便也起来。
秋禾服侍她穿衣洗漱,两只眼直往她脸上瞅,问道:“娘子昨晚上没睡好么?”
润娘漱了口,抚着脸凑到妆镜前道:“脸色很难看么!”
“脸色倒还好,只是眼底下一圈的青。”
润娘在妆台前坐下,叹了一声,拿起茶油膏子边抹脸边道:“昨晚上几乎
一夜没睡,就想着野菜的事。到四更好容易迷糊了,还是满脑子的野菜!”
秋禾散着头发一面给她挽头发一面问:“那娘子可想出甚么好法子来没有?”
“我想着还得先进城一趟,虽然孙大官人不会骗咱们,可城里到底怎么个情形,我总要亲眼看过才算知道。”
“进城!”秋禾松了咬在嘴里的头绳给润娘扎紧了,又取了银簪给她簪上,道:“我劝娘子歇了这心思吧,这么重的身子,婶子他们怎么能答应。”
润娘转过身,仰头望着秋禾,笑道:“做了才有成或不成,不做肯定不成!”
秋禾听怔住了,娘子虽时常没个正形,可是偶尔说出的一两句话,却总会让人似有所获。
用过早饭后,润娘说要进城,华叔华婶她们自是不肯的,就连来蹭饭的刘继涛也皱着眉头道:“你这样子进城,不是故意让家里人担心么。”
润娘指着自己的黑眼圈道:“你们瞧瞧我这眼圈青的,我要是不进城一趟,心里总存着件事,也用不睡了。”
刘继涛想了想道:“不然你等几日,待休沐那日我陪你一起去。”
华叔华婶听了自是连连点头,润娘却瞥了眼刘继涛道:“今朝才十几呢,等你休沐还有七八十日呢!”
刘继涛拧了眉的确是才休沐过,可要放润娘一个人进城,他看看了润娘圆滚滚的肚子却是怎么也不放心:“不然你稍等几日。我把休沐浴的日子换成十五。”
“十五---”润娘抬起头掰着指头算了算,嗯,好像没几日了。
华叔华婶也在旁劝道:“这会野菜也还没出来,不如等几日,咱们自己先拣些,娘子带了进城也让酒肆的掌柜瞧一瞧,指不定看了东西或能谈成呢。”
润娘听他们这般说,也不想华叔他们太过担心自己,便答应了。谁知天不做美,阴雨连绵,雨天路差莫说华叔他们不答应,就是润娘自己也不敢进城了。直至十八日天才放晴,因隔日便是休沐了,润娘索性再等等,也好让周慎跟着进城玩一玩。
终于等到二十日这天,因等了太久了,使得润娘这个不大愿意出门的人都盼望起来了,这日起了个大早请了刘继涛过来吃罢饭,一行人穿戴齐整后,便上了自家的骡车,华婶他她们把昨日打点好的野菜装了一小筐给润娘带上。小小的骡车便迎着初升而稀薄的朝阳而去。
一行人赶到信安府时。也不过才巳时时分,日头渐至中天,晒得王门郎大街上的青石板油亮油亮的,感觉街面上甚是温暖。润娘他们先到卢大兴给了小二一络钱,将骡车车寄放在店内,他们则慢慢地逛着街。
周慎许久没出门了,自然是东瞧西看,不时得还会钻到人群里去,易嫂子只得紧紧地跟着他。秋禾虽跟在润娘身边,那一双眼睛却也是到处乱瞟,
润娘见她心不大焉的,笑叹道:“罢了,难得出趟门,你也逛逛去吧。”
秋禾只当润娘取笑自己:“我又不是来逛来玩的。”
“你那眼珠子我看都要忙不过来了,再把你拘在身边,我也过意不去呀。”润娘抽出被她搀着胳膊,道:“逛逛去吧,知盛也一起去。一个时辰后,咱们在卢大兴见。”
“那娘子呢?”知盛虽很想同秋禾逛去,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润娘道:“我去集市看看。”
秋禾为难道:“可咱们都逛去了,娘子一个人---”
“甚么话!”润娘把眼一横道:“刘先生不是人么!”
“我跟着娘子。”一直都没出声的大奎突然说道。
润娘一愣道:“你跟着我做甚么,难得进趟城----”
大奎抢断道:“我不想逛。”
润娘还待要说甚么,知盛道:“就让他跟着娘子吧,咱们也放心些。”
刘继涛也道:“是啊,让他跟着吧。他既不想逛,你又何必非逼他去呢!”
润娘瞪了眼大奎,往他太阳穴上一戳,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跟着吧!”
润娘本想去集市问问今年野菜的价钱。可惜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集市上零零落落地只有几家卖肉卖鱼的摊贩。润娘站在集市的路口上,看着泥泞的地面,又看了看自己的姜黄色长裙,道:“算了,回去吧。”她正要转身,忽见集市尽头有一小爿店铺前围了一群的人,看着很是热闹,便向身旁的刘继涛问道:“那是家甚么店?”
刘继涛浅笑道:“你不认得字么?‘汤氏杂铺’呀。”
“甚么!”润娘不可置信的回头望着刘继涛,在她脑中汤家的店面应该开在王门郎大街最繁华的地段,怎么会缩在跟前世菜市场一样的集市的角落里:“你确定!”
“不信,你自己看呀!”刘继涛笑道。
润娘张着眼用力看去,果然见小店门楣上悬着一块匾,上头写着‘农货杂铺’四字,而旁边的迎风轻飘的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汤”字。
润娘看了看地面,从手筒里伸出来手来扶着大奎的胳膊道:“你走前头,挑干的地下脚呀!”
虽然隔着好向层衣服,可润娘手搭到胳膊上的时候,大奎还是怔住了,不知何时他竟已握住了润娘温暖的手,想收回时润娘却已催道:“发甚么傻,快走呀!”
跟在后头的刘继涛看着大奎扶着润娘小心翼翼地神情,面上闪过一丝苦笑。
“这几只筐子过了秤了。快紧抬进去!”
“那些春笋要一个个地看过,破了的可不要。”
“荠菜上秤前多甩一甩,那些个家伙不知往里洒了多少的水。”
“还有那水芹菜,也甩干了再上秤。”
润娘好容易走到了商铺门前,见一个四十来往,做掌柜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石阶上不住地呼喝着。
润娘自顾自地踱看着摆在地上的各式时鲜菜蔬,时不时地会挡了人家的路,要不是大奎力壮,她怕是早被撞倒在地了。可因着她,本就有些显乱的场子。越发的乱糟糟了起来。
“嘿,我说那位小娘子,这里可不是你来地方,赶紧着让开了,咱们这儿都是粗莽的汉子,撞着你可不好!”那掌柜见润娘在场子里乱走乱看,忙走了下来准备哄人,蓦地一位少年挡在了身前。
润娘推开大奎,缓步上前笑道:“不好意思,可掌柜的添麻烦了,咱们家人都爱吃这些时鲜的野意,不知掌柜这里价钱多少啊?”
那掌柜深遂的眸光在润娘身上打了个来回,见她一直笑盈盈地,便有些吃不准她的来历,只得唱了声诺,道:“对不住了,小娘了,咱们铺子里的东西一律不散卖的。”
“哎哟!”润娘将身一侧,道:“哪有这样的事,上门的买卖你都不做。
我告诉你掌柜的,咱们家人口也不少,若你这里价钱公道,东西又好,往后咱些们就定你这家了----”
润娘话音未落,从铺子里跑来个小后生争道:“?掌柜,你快去瞧瞧,那些鸡子打了好些个!”
“真正是没法子,都叫了他们千万小心,怎么还是打了呀!”?掌柜说着抬脚便向里去,走了一半站住脚回身向润娘道:“娘子还是赶紧走开吧,这里人多货多,若是碰撞了娘子,我也担待不起!”言毕急急地进了铺子。
润娘笑了笑,转身而去。
三人行至卢大兴时,其余诸人都没还回来,三人进雅间坐了,润娘便问小二道:“你们店里有吃食呀!”
小二笑回道:“娘子拣咱们这家店可算是对了。咱们卢大兴是信安府里顶好的酒肆,如今这天气虽是开了春还是冷的,娘子逛了大半日吃了一肚子冷风,况且人又没齐,不如点一笼灌汤羊肉包,沾着姜醋吃又鲜香又暖和。不瞒娘子说,这灌汤包整座信安府咱们可独一份!”
润娘听罢,眨眨眼睛不确定地的道:“你们这有灌汤包?”
店小二笑道:“若没有,小的怎么敢说有呢。”
“那包子能提起来?”润娘盯着店小二面上很是认真地问。刘继涛看她脸上又露出孩子般纯真,不由笑了起来。
店小二强了笑,答道:“当然!”
润娘吸把了口水,道:“上包子!”
正文 四十七、风起于青萍之末
四十七、风起于青萍之末
小二端上桌的不仅有一笼热气腾腾地包子。还有五六盏青瓷小碟,里头搁着姜、蒜、醋、酱等各式沾料,另有一盏小碟里搁几根二、三寸长微微泛青的麦杆。
“这麦杆是做甚么用的?”大奎一直站在润娘身后装沉稳不做声,可这会看着店小二从托盘里一样一样的往小圆桌上摆,他长到十五岁,头一回见吃个包子也能端出这么碗碟来,睁着他的牛眼咂巴着嘴很是有些惊愕,因此当他见桌上竟摆着一碟麦杆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店小二举箸提起只包子放缓缓放在润娘碟中,笑道:“麦杆是用来吮包子里的汤汁的!”
他一个动作把润娘和大奎两个人都看愣住了。包子是润娘最衷爱的食物之一,前世每每和朋友吃饭,只要是吃中餐主食必点包子,因此朋友们都笑话她是个“包子控”。适才店小二虽说能提起来,因前世吃过太多冒牌的灌汤包,所以她也并不十分当真,现下亲见了悬若灯笼的灌汤包,她怎能不激动呢,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碟子上的汤包动也不动了。
刘继涛已给自己提了只包子,见润娘傻傻地盯着包子发怔不由好笑,摇了摇头取过一根麦杆替她戳进包子里,道:“包子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
润娘咽了咽唾沫。吸了口汤汁,微抬着头叹道:“真是鲜美啊!”说着见大奎还呆站着,便拉了他在身边坐下道:“快快,包子就要趁热吃。”说着便塞了根麦杆到大奎手里。
大奎头一次挨润娘那么近地坐着,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像在云里飘一样,偏偏心却“咚咚”地猛跳,他真怕被润娘听了去。润娘见他拿着麦杆只发愣,以为他还沉浸在对汤包的惊愕中,笑了笑道:“别瞧了,快吃吧。”
大奎飞红着脸低下头学着想将麦杆戳进包子里去,可他怎么也戳不进去,丢了麦杆正想下口咬,润娘拦了他道:“你这样包子里的浓汤浪费了不说,还容易烫着舌头。”她一面说一面取过一支麦杆,右手举箸提起汤包,左手拿着麦杆往汤包上轻轻一扎,尔后放下汤包,道:“试试看。”
大奎依言吸了口汤汁,润娘盯着他问道:“怎样?”
大奎垂首点了点头,轻声道:“很鲜!”
刘继涛坐在一旁,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酸楚。
润娘瞥见大奎泛红的耳朵,正想打趣他,店小二已将各式沾料调了三份出来,道:“这沾料是等会沾肉馅和皮子的,其他的都罢,惟独这酱料是咱们秘制的。肉馅沾了更能显出那份鲜来!”
润娘吮着汤,问道:“这包子虽是不错,可也太腻了些,你们有没有清淡的些汤?”
店小二收了托盘,回道:“咱们这有金钩荠糊羹,鲜韭蛋花汤、三鲜地菇汤---”
不等店小二报完菜名,润娘便道:“弄一碗三鲜地菇汤来吧。”
那店小二又笑道:“那给娘子上三盏地菇汤吧,若端大盅上来,这天泠人又没来齐的,凉了就失了味道了。”
润娘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个店小二,看样子他倒像个管事的,倒是会说话!呵呵,这家卢大兴倒是会做生意啊。先给自己上三份小份的,多收一份钱不说,客人还会觉着小二贴心,且小二这话说的又这般恳切,但好似真为你着想一般,难怪这卢大兴能做成信安府第一大酒肆。
“那就依你,先上三份地菇汤吧。”润娘笑道。
“喛。”店小二应了声还不及出去,润娘又道:“做得不好咱们可是不给钱的。”
店小二笑道:“娘子放心,若真叫娘子说出不好来。我自请娘子就是了。”
润娘笑了笑,心道这店小二还真敢说啊!
三个人汤包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那店小二端了三盏地菇冒汤上来,润娘拿着筷子捡了几片菇吃,却没一点沙子。地菇又叫地皮菇,春雨一下,田间地头就冒出来的,味道自不用说,就是极难洗净,稍粗疏些那菇里就会带着沙子,润娘前世也爱吃,但老娘里嫌它难打理因此吃得少,而饭店里十次是十次都没洗干净。因此她特地点了这地菇汤,要试试这卢大兴到底如何,不想几片菇下去硬是没一点沙。
店小二见润娘专捡菇吃,自猜到了她的用意,笑道:“这汤里若叫娘子吃出一粒沙来,这顿饭就当是给娘子赔罪分文不收。”他话音未落,另个小二挑帘领着一群人进来。
“阿嫂,你瞧!”周慎举着个龙凤糖画跑到润娘身边炫耀着:“上回来我只转转到个兰花,这回不仅转了个龙还转转了个凤!”
大奎见人都来忙站了起来,恰好让了位子给周慎,润娘生怕他将糖粘到自己身上,稍稍将他推远了些笑道:“咱们阿哥运气可真好啊。”一面说一面看向知盛问道:“钱多给了些么?”
知盛一进了屋就盯着大奎瞧,听得润娘问话,方移开眼神道:“每支画多给了两个钱。”
润娘点了点头,把糖画交给易嫂子拿着,向小二道:“麻烦小二哥给打些热水来。”
小二连道不敢,忙去打了热水来。润娘给周慎洗罢了手,先让小二再上了笼汤包,并冲一壶米酒来,尔后转向刘继涛笑道:“小妇人从没来,还请先生点菜吧。”
刘继涛道:“我虽在信安府住了些日了,可这卢大兴也没来怎么点得出菜来。”
润娘皱了眉道:“这样啊---”问小二道:“小二哥,你倒说说你们店里有甚么招牌菜?”
店小二原以为这一男一女是夫妇来着,可听他们说话却又不是,又见一都群人都围桌坐了,心里更纳闷了,正偷眼瞟着不妨被润娘一问,愣怔了一会道:“咱们这儿除了汤包,再就是叫化鸡,蚂蚁上树、咸肉炖豆腐、黄金棍子鱼,头梳肉、红烧狮子头---”
润娘摆了摆手,不让小二再报下去,问道:“适才我着地菇汤倒好,你们这还有别的甚么时鲜菜蔬么?”
小二笑道:“娘子真正是来对地方了,这个时候换别家未必就有呢,咱们这儿鲜韭、春笋、荠菜、地菇、黎蒿(一种小笋,我们这边方言这么叫,普通话怎么说俺不清楚)马兰头,野芹菜都是有的。”
润娘笑道:“这才甚么时候呢。你们这就有这么些野意!”
小二得意道:“不然咱们怎么敢称信安第一酒肆!”
正说着,另一个小二端了汤包上来,润娘先就给周慎提了一只,给他插好了麦杆,又嘱咐他小心,这才转头接着向那小二道:“一个叫花鸡、一个狮子头、一份棍子鱼、一份炖豆腐,到于菜蔬你把菜拿来给咱们瞧瞧,可别是骗咱们!”
小二听了哭笑不得,道:“娘子哪里话,咱们怎么可骗---”
润娘撇嘴道:“无奸不成商,这才甚么时候呀。你们就有那么些野菜了?别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偏你们有?我却不信!”
小二笑回道:“娘子不知道,咱们的菜疏有汤家专供,刚过了惊蜇汤家就派人下去收了,虽不多却也够咱们下锅的了。”
润娘道:“真金不怕火炼,你既然真的有,拿来给咱们瞧瞧又有甚么不成的!”
小二听得润娘这么说,只得道:“好好,娘子硬要瞧,我拿些来给娘子瞧就是了。”言毕转身而去。
待那小二出去了,润娘不由一声长叹,刘继涛笑着问道:“怎么灰心了?”
润娘泄气道:“唉,难怪汤家买卖做得大!惊蛰---”润娘无奈地笑了笑:“哪天是惊蜇我都不清楚!”
“万事起头难。”刘继涛缓缓道:“不懂的可以学,谁也不是生下就明白的。”
润娘急声道:“可是,今年怎么办呢?卢大兴已经被汤家抢了去了---”话说了一半,她忽地打住,叹息道:“我太小瞧了汤家了,人能把买卖做到那么大,自然是有他的手段的,我想的到人家又怎么会想不到。”
刘继涛又提了只汤包,拿麦杆戳了个洞,吮了口汤汁,道:“你呀,是太过心急了。卢大兴这么大的一间酒肆,汤家怎么可能放过!能轮得着你来跟他们做买卖么?莫说野菜,柴米油酱醋茶,他哪一样没专供?”
润娘白了他一眼,恨声道:“事后诸葛!”
刘继涛无奈着笑道:“我早告诉你,你会听么!”
“那你说现下有啥法子补救?”润娘快言问道。
“风起于青萍之末。”刘继涛他那双极清淡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轻醇的嗓音却飘忽地有些不可捉摸。
润娘微蹙着眉细嚼道:“风起于青萍之末---”
刘继涛自斟自饮道:“这卢大兴是信安第一酒肆,又不是信安府唯一的酒肆。尤其是到了晚间,往前些的青石弄可是有不少专门做吃食的小摊贩,还有相对偏些的弄堂里,也有许些小酒馆的。”
润娘听了这话,脸上笑颜欢展:“是啊,风起于青萍之末!”说着给刘继涛添满了酒。自己又倒了小半杯后,举杯道:“承之,我敬你一杯!”
刘继涛颜笑如春,举杯一饮而尽。大奎坐在下首,瞧着两人言笑晏晏,觉着甚么吃到嘴里都是苦的。
又过得一会那小二拧着个菜篮子带着小厮上菜来了。那店小二把菜篮子递到润娘面前,道:“娘子瞧瞧,哪一样不是鲜嫩鲜嫩的,实跟娘子说,这些菜也只好拌着吃,下锅一炒就烂了。”
润娘看了看篮子里的事,向大奎道:“去车里把咱们的菜拿来给小二哥瞧瞧。”
店小二听了一怔,不知她是何意。
大奎不大会便取了菜来,润娘笑道:“小二哥,你瞧瞧咱们的菜比你的如何呀?”
店小二走上前,拿在手上细看了看,道:“但不比咱们的差。”
润娘道:“我今朝来,是想同谈一宗生意,小二哥若是方便的话,请掌柜的来瞧瞧吧。”
让继涛偏头看着润娘,这个女人到底打甚么算盘。
正文 四十八、四道好菜
四十八、四道好菜
“这----”店小二露出为难的神情。眼珠子一转,躬身赔笑道:“真正的是不巧,咱们掌柜的今朝不在店里。”
“不在?”润娘掠了掠鬓发,道:“还真是不巧啊,却不知你们掌柜啥时候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