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涛端起茶盅呷了口茶,继续道:“自世宗与契丹签定燕州之盟后,这数十年来燕云之地两国商贾云集,每年都有百万贯的税钱上交朝庭。那肃慎每每劫掠商旅,我朝百姓对他们他们也是多有怨忿的。今次契丹对他用兵的借口便是护卫本国商旅-----”
润娘挑了挑眉,讶然的抬起头望着他,兄弟你也看美剧呀,不然怎么也会鸡同鸭讲这一招!
刘继涛感觉到润娘的目光,向她一笑,问道:“周娘子有话要说?”
润娘赶紧低了头,死死的抿住嘴,心底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不能开口,绝对不能开口!别忘了这是在大周朝!”另一个说:“就说两句,措词小心些就是了。”
就在润娘在心底与自己做殊死搏斗的时候,外头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刘先生。”
刘继涛微皱起眉头,向无腔道:“把这茶收了,倒了别的来。”
他话音未落,周悛已扶着周友清走了进来。
润娘起身行礼:“四叔公。”
周友清见她也在倒有些意外,然意外过后心里蓦地生出个念头。周悛见着润娘脸上登时浮起怒意,只是碍于周友清再场不好责问于她,然那双怒火灼灼的眸子却死盯着润娘不放,好你个病得下不了床的苏氏,咱们慢慢算帐!
润娘被周悛盯得心底发毛,突然横过一个身影替自己挡住了那两道尖刀似的眸光。
“老先生有话叫人来说一声即可,何必又自己亲自走一趟。”刘继涛借着搀扶周友清将润娘挡在了身后,无腔奉上茶来,几人分宾主坐下。
润娘福了一福,道:“慎哥儿还请先生多操些心,小妇人这就不扰先生同叔公商议事情了。”
不想周友清却道:“恒哥儿媳妇,你也坐着听听。”
润娘心里嘀咕道“老头子又想出甚么法子来讹我的钱了!”嘴上却恭敬地应道:“是。”拣了末座坐下,就听周友清向刘继涛道:“这院子收拾的仓促,叫刘先生委屈了。”
刘继涛道:“老先生言重了,按说继涛应当是在亡母坟前结庐守孝才是,如今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心内着实不安的很。”
“先生至孝咱们都是知道的,这院子也实在说不上甚么好,莫说别的连个厨子都没有,本来老汉是想着把西墙边的土房修整下或能凑合着用,却又想着先生只带了个小童在身边,怕是也弄不出甚么像样的吃得来,况且锅碗瓢盘、柴米酱醋盐一应俱无,若真要备置也是件麻烦的事体,先生又要授课也不得闲功夫。所以老汉想着,先生且先还在老汉家中吃着,等族里闹议了,或者轮翻做东道请先生。”
刘继涛在周友清家吃住了半个月,老头子好面子没有收他半个钱,却好吃好喝的供着,实在是心疼那点口粮,好容易他今天搬了出来,就赶紧过来把话说清楚,免得他一到饭点就往自己家去!
“多谢老先生挂心了。”刘继涛道:“继涛在这里还不知要住多久,总不好日日的唠扰乡邻,我看那土房倒还好又不是住人,做两顿饭总是可以的。无腔虽没甚么手艺,简单的吃食也还应付的来。”
“那怎么行呢!”周友清沉了脸道:“又不是一日两日的将就便将就了。”周友清收住话头,转向润娘道:“恒哥儿媳妇,你说这话是不是!”
润娘一直都低着着听老头说单口相声,他为何留下自己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这会他样子摆足了,终于转到正题上来了。
“就是啊,书上也说‘民以食为天’一顿两顿凑合也就凑合了,总不能顿顿都凑合着过呀。”
润娘附和了老头的话,却没有依着老头的意思再往下说,哼,想让咱们家管他的饭,要我开口你就做梦吧!
果然周友清听润娘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往下说了,老脸上便显出些不悦来:“恒哥儿媳妇啊,见着你我倒想起来了,就你家离得近一些,且家里也不在乎多一口两口人吃饭,刘先生麻烦你先照顾些日子-----”
润娘、刘继涛都没开口,周悛已然驳道:“四叔公,这怎么成了,润娘家里又没个男人,孤男寡女的-----”
“胡说甚么呢!”周友清厉声喝断:“也二十大几的人,说话还是这般不知轻重。莫说刘先生的身份,就是恒哥儿媳妇的为人我也是信得过。”
周友清还在教训周悛,润娘瞥了眼刘继涛,见他低头吃茶状若未闻,心里不由嘀咕,周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也没个表示。想了想开口道:“大哥哥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一个寡妇-----”
“你怎么也糊涂,你是甚么人?刘先生是甚么人?说句难听咱们就是不信你,还能不信刘先生?退一万步说,如今你还怀着身子呢。”周友清这说的倒是实话,在他看来刘继涛一个状元公又在京里当了那些年的官,润娘这即无样貌又怀着身子一个小寡妇,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润娘微不可见的嘟了嘟嘴,腹诽道,甚么人啊!想占我便宜还在嘴上还打击人,怀孕怎么了,怀孕就成丑八怪了,她心里想着,不由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刘继涛看在眼里,嘴角略略勾起些弧度。
“四叔公是知道的,咱们村里这些人,闲着无事就是爱嚼舌根的,不说远的咱们家官人身子弱不常出门,他们便说甚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前些时候还有孩子追着慎哥儿叫‘痨病鬼’。我被人议论两句也还没甚么,若坏了刘先生的清誉-----”润娘说着抬眼向刘继涛瞟去,眸光中带着丝挑衅,叫你不出声!
“正是呢。”周悛又道:“刘先生丁忧在家,若叫人说出一点半点不是,于仕途上-----”
“那由你们家看顾刘先生,如何?”周友清怒了,这小子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族里就他们三家家境不错,若润娘不肯应下,他们两家就非照顾刘继涛主仆二人不可。自己满心的为两家着想,要把刘继涛推给润娘,他却总和自己打对台!
周悛讪讪笑道:“叔公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了又不算的。”
“那就闭上你的臭嘴!”
润娘见他二人老的怒少的臊,心里笑开了花,好不容易才压下上翘的嘴角。
刘继涛将茶盅往几上轻轻一搁,凛声道:“清者自清!村妇野夫的流言蜚语,周娘子若都要上心岂不是自己为难自己。”
润娘微皱了皱眉头心里奇道,这刘继涛怎么回事,还非来不可!
“刘先生这话极是,恒哥儿媳妇你也是读过两年的书的人,怎么竟跟那些无知妇人一般。”
润娘一开始便准备答应让刘继涛到家里搭伙的,只是若自己一口应承下来,一则将来真要传出甚么话来,自己跟谁叫屈去?二来,答应得太快,岂不是顺了老头的心!
不过话说到了这份上,再推下去就没甚么意思了,“既然叔公这么说,刘先生又是慎哥儿的先生,我再推下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周友清听她应下了,赶紧道:“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家里还有事我也不多留了。”说着站起身,拄着拐便往外去。
刘继涛、润娘都站了起来:“老先生\四叔公,慢走。”
周悛行到润娘身边时,眼微眯起一把眼刀射了过去,润娘下意识的躲到刘继涛身后。
周悛见此,脸色越发阴沉了:“大妹子往后可小心了,老是病着总不是个事呀!”
润娘低首道:“多谢大哥哥关心,我自会小心在意!”
“哼!”周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那老少二人去远了,润娘才回身瞪着刘继涛道:“小妇人在家公候先生大驾了!”说罢忿忿叫了铁贵,恨恨的回去了。
刘继涛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润娘”这个名字在他嘴里反复咀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就莫名的欢喜。
“咕咕,咕咕----”鸽子的叫声把刘继涛的眸光吸引了去,他不由神色一黯,脑海中想起周悛的话心头微微一颤,旋即喃喃自语道:“这么个小地方就是有些流言,还能传到哪里去!”
正文 三十七、过生日取名字
三十七、过生日取名字
还没出正月润娘就听说了一件大事。做了近二十年太子的皇长子被废为淮安王,同时立皇六子哲为太子。一过了正月旧皇禅位新帝登基,改元建皇。
若不是新皇急于改元,这些个事是不会传到润娘耳朵里的。不过她就是知道了,也只是当坊间流言听过就罢,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做皇帝跟她又有甚么关系呢!
朝堂上这么大的一件事也不过是在丰溪村众人的口中打了个转罢了,日子依旧平静无波的过着。
二月的早晨虽还是寒气凛冽,然在日头下却已能感觉到初春薄薄的温暖,刘继涛站在院中,望着天空视线落得极远,晨曦洒在他的身上笼出淡淡的光晕。
“刘先生,刘先生----”
院外有人叫门,无腔跑了去。
刘继涛收回视线微皱了眉,今朝休沐,应该不会有人上门才是!
“刘先生。”铁贵走进来行了礼,道:“今朝是咱们家妞儿生辰,娘子让我来请先生早些过去。”
“妞儿生辰?”刘继涛在他们家搭伙已有近月的时间,时常看到那小小的人儿气势十足地同润娘吵嘴,只是每每看到自己她就不再做声,只委屈地忽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说起来他还是妞儿的叔叔呢。只是送甚么礼好:“无腔,拿一个银锞子来。”
“官人!”刘继涛话声未落,无腔已将一只栗色荷囊递到他手边。
刘继涛且不接荷囊,只笑道:“你这小子越发精明了。”
无腔在他身侧垂首而立,默不做声,铁贵笑道:“看他比大奎还小着两岁,却沉稳的多也细心了多。”
刘继涛袖了荷囊笑了笑,抬脚便行,无腔落后锁了院门,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听二人笑语晏晏。
刘继涛一踏进二门,就听屋子里传来一大一小的吵闹声:“绢花多好看呢,戴甚么帽子,日日戴你也不厌!”
“不要,不要,不要!妞儿就是要戴婶子做的兔儿帽。”
“你以为你戴了这帽子,就跟小白兔一样可爱了!”
“不准扯我耳朵!”
刘继涛温煦地笑着,知道润娘定是又扯了妞儿帽子上的兔耳朵,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还真是对头,小的对兔儿帽爱不释手每日必戴,大的对扯兔耳朵件事又份外热衷。所以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兔耳朵保卫战”!
哎,刘继涛的眼神有些恍忽,这个女子他越是靠近便越是看不清,初见她的那晚,她言谈间带出的决断与眼界,以及吐字如冰的冷漠,朝堂上的谋臣亦不过如此吧。而近月来。他眼中所见的润娘却总爱跟妞儿抢吃抢玩顺带着吵嘴,还不时的欺负一下宝妞,分明就是个孩子王,好像周慎都比她懂事些。
“刘先生,怎么在院里站着快进屋里坐啊。”华婶端着个盘子从厨里出来,盘子里头铺着个大小相当,三指多厚金黄松软的大饼。
“这是甚么!”刘继涛有些纳闷,还真没见过这种饼,连他身旁的无腔也眨了眨眼睛。
“这个啊,娘子说叫蛋糕,做着可麻烦了。娘子忙了一个时辰才做得这一个。”
“婶子,蛋糕焗好了?” 润娘一挑帘子,顶头就撞上刘继涛,斜眼道:
“你倒是会捡时候啊!”
“蛋糕,蛋糕,蛋糕---”妞儿拉着宝妞冲了出来,后头还跟着季文同周慎。季文他们三个见了刘继涛自不用说,规规矩矩地行礼,就连妞儿也不敢放肆了,颇有礼数地道:“叔叔安好!”
“妞儿好啊!”刘继涛抬手想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不想妞儿立马抱着脑袋蹿到季文的身后去了。惹得几个孩子都掩着嘴笑,惟独润娘指着妞儿放声大笑:“不错不错,越来越像兔子了!”
刘继涛则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略带些病色的脸上好像浮起了淡淡的红云。
喜哥儿抱着知芳的儿子走了来,嗔怪润娘道:“你还有脸笑,都是你害的,你这么大个人了天天的就跟妞儿过不去。”
润娘撇撇嘴望望天,向妞儿招手道:“切蛋糕去!”
“五嫂,一点心意。”刘继涛摸出袖中的荷囊送到喜哥儿面前。
“哎哟,刘先生这是干甚么,她一个小孩子家,可怎么当得起!”
刘继涛还不及开口,润娘摇摇走过来,抢过荷囊倒了银锞子在手心上,道:“怎么才一份礼,今朝除了是妞儿的生辰外,还是咱们粉藕的满月呢!”润娘一直没想到好名字,因见那小子的胳膊肥壮的一节一节的跟鲜藕似的,便先取了粉藕这个乳名。
“这----”刘继涛这下是真有些脸红了。
“刘先生别听润娘胡说,不过是请先生过来热闹一下。”喜哥儿将粉藕交到铁贵手上,带着些威胁的意味睨了眼润娘,夺过她手中的荷曩还给刘继涛道:“断没有收先生的礼的道理。”
华婶正从里间拿来攒盒出来,附和道:“就是就是,先生中过状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给两个这么点点的孩子送礼,怕是要折了他们的福寿呢!”
刘继涛此时真有些为难了,两个孩子,礼却只有一份。可就这么收回来,他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为难润娘看在眼里。端了份蛋糕递给他,道:“罢了,我就吃些亏吧!文曲星,两个孩子都还没正式取名呢,你给取两个,一则让他们沾沾你的仙气,二来就算你送的礼了!”
刘继涛甚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润娘却别过眼去了:“周娘子这提意不错,麻烦婶子取笔墨来。”
华婶听得状元公要给自己外孙起名,脸上早笑开了花,乐颠颠的去取笔墨。刘继涛端着蛋糕盘子看孩子们都用手拿着吃,他哪里好意思用手,正踌躇间润娘拿着双筷子将他盘中的蛋糕叉了起来,送到好他面前:
“这样叉着吃。”
“多谢周娘子。”刘继涛接过蛋糕,眼眸笑意盈盈。
润娘蓦地觉着脸上有些发烧,忙转了身见无腔默默地站角落里,眼睛直往桌子上瞟,润娘拿了一份蛋糕递给他:“拿着!”
盘子递到面前的时候,无腔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抬起头惊愕地望着润娘,再又转头望向刘继涛。
“周娘子给你,你就拿着吧。”
刘继涛开了口,他才接过盘子:“谢谢。”放在喉咙底的道谢。若不是
润娘耳尖,绝不会听到的。
“先生,纸笔都拿来了!”华婶把纸墨笔砚都搁在个香樟木的葵瓣式小托盘里端了进来放在桌上,又轰了孩子们下桌,才请刘继涛在桌前坐下。
“有劳了。”刘继涛向华婶微一颔首,唤了无腔过来研墨,他自己只管拿着笔出神。
润娘在旁边哧声道:“文曲星,你要是取不出来就直说,再磨下那墨都被你研没了!”
刘继涛淡淡一笑,问铁贵道:“铁兄家里这一辈轮到甚么字上?”
铁贵抱着儿子憨笑道:“俺们字都认不满十个,哪有这么些讲究!”
刘继涛点了点头。落下笔去,诸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这是妞儿的名字。”刘继涛将素笺推到喜哥儿面前:“妞儿这一辈正用四点水,因此单名一个焉字。五嫂看着可行?”
喜哥儿拿着素笺激动的手都打抖了,她一直巴望着丈夫给女儿按族里的辈份取个名字,盼到如今她已不做此想了,不料今日却圆了她的心愿,虽然女孩儿不能上族谱,可也算是叔叔按着辈份给取的名字:“妞儿,从今朝起你有名字了。”
刘继涛将另一张素笺送到华婶并铁贵眼前,解释道:“粉藕单名一个‘坚‘字,下头‘子韧’是字。”
华婶虽然不认得字,接过素笺同铁贵看了又看,欢天喜地的谢过刘继涛,逗着粉藕笑道:“藕啊,咱们把这名字拿去给你母亲和阿公瞧瞧。”说着都乐得忘了行礼,径自癫癫地往后罩房去了。
而几个孩子因刘继涛在觉着拘束,趁大人说话的功夫都悄悄地溜了出去,喜哥儿适才也拉了女儿去给父母上香磕头了,因此堂屋里这会只剩了四人。润娘在火熜凳上坐了下来,抹了一小把攒盒里的南瓜子磕着:“我当文曲星多了不得呢,取得名字也普通得很么。”
刘继涛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没有反驳继续吃剩下的蛋糕。一时间堂屋里只剩下润娘磕瓜子的声音,没一会润娘就受不了,丢了瓜子拍了拍手,问刘继涛道:“先生觉着蛋糕还行么?”
刘继涛不紧不慢地咽了蛋糕,回答道:“不错。”
这个回答简单到让润娘磨牙,心想我打蛋清打到手都断了,你倒好就两字!她哼了一声,换上笑脸又问无腔:“无腔你觉着呢?”
“还行。”
又是两个字,润娘郁闷了,瞪了眼偷笑出声的易嫂子,恨恨向刘继涛道:“都怪你,好好的一个孩子,叫甚么不好叫无腔,这下好了真没声音了。”
刘继涛看着润娘脸上孩子般气恼,笑盈盈地道:“他姓童。”
“是啊童子无腔!你恶毒不恶毒啊,咒个孩子成哑巴。”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悠闲的诗句被他慵暖的嗓音缓缓吟出更添了几分疏然淡远。
润娘无语了,堂屋里再次陷入了无声的沉默,润娘没有再磕瓜子,刘继涛却继续小口小口的吃起了蛋糕,面上有淡淡的笑意。
正文 三十八、接二连三的事(上)
三十八、接二连三的事(上)
刘继涛第二口蛋糕还没咽下去。润娘已冲他笑道:“刘先生,咱们玩两盘棋吧!”没办法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冷场。
“好啊。”
不知甚么原故润娘有些畏惧他眼眸,尤其是他笑着的时候,因此忙扭过头吩咐易嫂道:“嫂子,把棋拿来。”
易嫂子应了,抬脚往周慎屋里去,润娘见无腔一直都呆呆的站着,便向他笑道:“你也跟他们玩去吧,不用守在这里。”
无腔没有动亦没有做声。
润娘抖了抖她那并不长也不浓的眉毛,刘继涛已抢在她前头开口了:
“无腔你到周慎屋里看看书去吧。”
“是。”无腔垂首应声,尔后退了出去。
易嫂子与他错身而过,端了棋枰进来搁在旁边的几子上。
“今天教你个新的玩法,只要能把五枚棋子连成一线-----”五子棋的玩法润娘还没说完,刘继涛已夹起枚白子道:“你先。”
润娘瞪着他,在棋枰中间重重地落下一枚黑子,一步、两步、三步----
片刻之后,刘继涛淡淡道:“赢了!”
润娘眨巴眨巴眼看着斜角上的五枚白子,数了数棋子,才走了十三步就被他灭了!
“再来!”润娘心道,刚才是我大意了,这一次绝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赢了去!
结果。还是十三步!
润娘一对眼睛珠子几乎都要掉到棋枰上了,她艰难地从棋枰上抬起眼眸,瞪视着刘继涛温淡的笑脸,从齿缝间里迸出两字:“再来!”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十三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五子连珠的位置都没有变!
润娘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易嫂子你换了秋禾来!”
“嗳。”易嫂子见自家娘子气得连腮帮子都哆嗦了,赶紧应了小跑而去。
不大一会,秋禾跑了进来,问道:“娘子叫我做甚?”
“秋禾。”润娘赶紧拉她到棋枰前坐下:“刘先生可是五子棋的高手,不跟他过过招会是你一生的遗憾!”
秋禾白了她一眼,道:“怕是输得惨了吧,棋下得臭还喜欢装高手欺负新学的,你也掰着指头算算,除了宝妞你还赢过谁!噢,对了你可以去找妞儿下!”
润娘恨不得扯了她的嘴,但看着刘继涛笑得无比开怀的样子,想想想还是忍住了,总不能再让他笑话了去。
两人只玩了两盘打成个平手,刘继涛便问道:“会下围棋么!”
“慎哥儿教过我。”
“那,咱们下围棋吧。”
“喂,再下一盘定个输赢啦!”润娘叫道。
刘继涛背对着她落下一子,好似随口地道:“这种小孩子家玩的棋太简单了,赢了也没意思!”
润娘的牙齿又开始响了,秋禾耸动着肩膀,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哼!”润娘冲着刘继涛的背影呲了呲牙,恨恨地转身回房看书去了。
约摸过得近一个时辰,秋禾挑了帘请道:“酒菜都摆下了。娘子出来坐席吧。”
润娘把眸光从书页上抬起来,歪声怪气地问道:“怎么下玩了围棋了,赢了还是输了?”
“输了!”秋禾没好气的答道:“快出来吧,可就等你了!”
润娘放下书缓缓的下了炕,一出了帘子,就见大圆桌上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润娘瞥了眼,问道:“孙嫂子他们呢?”
周慎答道:“因三哥同宝妞不肯过来,孙大伯今朝一大早又往城里去了,大伯母便说她吃了饭再过玩。”
润娘的眸光向刘继涛睨去,却对周慎道:“一定是因着你们先生在季文他们才不来的吧!”
周慎低着头没有答言,润娘在主位上坐下,待要再奚落两句,忽听见外头“咚咚”的敲门声,阿三从西厢跑出来开门去。不大会他便走来一字一句艰难地禀道:“苏老安人遣了吴妈妈来传话,娘子是这会见,还是让她等一会”
润娘耐心的听完阿三的奇声怪调,皱眉:“我这正要吃饭呢,让她在外头等着!”
“这怕不太好吧。”华婶在旁道:“这个时候正在饭点上,咱们在里头热饭热菜的,让她在外头饿着肚子吹冷风----”
“这样----”润娘想了想道:“给她端一碗寿面去。”说着话润娘已经给桌上诸人斟上了滚烫的米酒。说起了祝酒词,华婶虽觉着一碗寿面太过小气了些,却知道依着润娘脾气再说也是无用的,只得退了出去。
席面上不是妇人便是孩童,刘继涛虽在周家搭了一个月伙,与喜哥儿她们都熟惯了,可这正儿巴紧的坐下来吃酒,总是有些个拘束。喜哥儿更是连头都不抬了,连妞儿都老实的坐着,润娘看这情景埋怨道:“我就说了两桌摆在一起吧,婶子却非要分开来。”说着起身到门口挑起黛色厚棉帘子,向西厢叫道:“鲁妈、华婶、秋禾---”
叫了两声却只鲁妈走来问道:“娘子做甚么!”
润娘道:“刘先生坐在咱们这桌,他不自在咱们也放不开,不如让他坐到西厢去,换了你跟婶子并秋禾过来,这样两边都热闹。”
“这---”鲁妈皱眉道:“刘先生是贵客,哪有跟家里下人一桌吃饭的道理。”
“妈妈言重了,我倒觉着周娘子安排的恰当。”刘继涛已站起身向外走去。
润娘道:“就是呢,咱们请先生来是吃酒呢,还是讲规矩呢!他再在咱们这桌吃下去,东西没吃两口,大家伙倒吃了一肚子规矩了。”
喜哥儿也想让刘继涛过去吃,因此也道:“咱们家历来不讲这些虚礼,天气冷再过会酒菜凉了更是失礼了。”
鲁妈听她三人都这么说,只得领了刘继涛过去,然后同秋禾、华婶坐过来。
这一换果然两边都热闹了起来,一顿饭直吃了近一个多时辰才罢,还是因有孙娘子在旁催促着要玩叶子牌的原故,不然还有得吃呢。
刘继涛被他们得灌有些五六分的醉意。无腔扶他到周慎屋里歇着去了。鲁妈她们麻利的收拾碗筷,在喜哥儿屋里玩起了牌,几个小的自是跟玩去了,润娘在孙娘子边上坐了,问道:“孙大哥怎么双跑城里去了,又为着甚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