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窗外天色渐暗,雪花纷飞,她终于忍不住先打了萧寻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她撒娇地埋怨:“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萧寻仓促地说了句:“你先去后海,我一会儿跟你会和,我有点事儿在处理,先这样。”
孙菀正准备说话,那边却匆忙收了线。
她揣了一天的喜悦被他一句话打翻在地上,愣了片刻,她又一点点将那些喜悦捡起来,装回心里。但是连她也不能否认,再捡起来的东西,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她闷闷戴上伞和MP3,一个人出了门。
她沿着两人约好的路线,撑着伞慢慢走在下雪的街头,从霓虹闪烁的街头走到灯火阑珊处,再又从灯火阑珊处走入一片更深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身边,不断走过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们的甜蜜衬得这一刻的她无比寂寥。
她搓了搓冰冷脸,乐观地暗示自己:萧寻马上就会出现,很快她就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她强撑起眉眼,翘起嘴角做开心状,只可惜耳机里,有人那么不合时宜地在唱“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只能独自庆祝尽量喝醉。我爱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寂寞他陪我过夜”,唱得她心灰意冷,落落寡欢。
穿过烟袋斜街,当孙菀切实站在后海某座拱桥上时,已经过了她和萧寻约好的时间,她刚刚浮起来的心又蘧然沉了下去。
她拿着手机,反复开合,没来由的烦躁、委屈,为什么他还没有给她打电话?是又被什么工作缠住了?还是手机没有电?她一次次把他的名字从通讯录里找出来,放在拨号键上的手指,终于在时间跳过九点半时,按了下去。
电话通的那一瞬间,孙菀忽然有些不想说话,于是缄口站在人来人往的桥上,等他的解释。
萧寻说了句“稍等”后,不知和什么人说了几句什么,复又接起电话,有些歉疚地说:“菀菀,对不起,我这边有点事,暂时不能过来了,你要不先回宿舍?”
孙菀喉咙有些发苦:“什么事情?”
萧寻犹豫了片刻,却没有正面回答:“菀菀,以后再跟你解释。”
孙菀左手失望地垂下,无声地合上手机。
她怔怔站在人来人往的桥边,良久,她伸出食指,在栏杆表面的积雪上写下“happy new year!”。
不知站了多久,直站到她连骨头发冷,她才晕晕沉沉地顺着人群往前方走去。她像浮在人海里的一叶飘萍,人潮往哪里涌动,她就往哪里逐流而去。
等到人踪稀疏下去,她就跟着意识胡乱走。等到她发现周遭越来越冷清幽深时,她已经迷失在了什刹海的胡同深处。
她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望着四面八方那么相似的弯道,忽然有种身陷迷津的恐慌。她摘下耳机线,四周瘆人的阒寂如水般涌入她的耳朵里。她的腿因这陌生的寂静发软,身体因寒冷和害怕微微哆嗦着。她掏出手机,慌忙要去拨萧寻的电话,可是手指刚触上拨号键,又缓缓滑了开去。
这一刻,她明明很想向他求救,却又抗拒这一想法。
此刻的矛盾,让她想起不久前,刚刚恋爱的马蕊说的一番话。马蕊说,有天她在自习室上自习,外面忽然下起大雪,她发短信让男朋友送衣服给她。那个男孩却因玩游戏正在紧要处,拒绝了她的要求。她和他冷战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言归于好。但是,每当她再去自习时,都一定不会忘记带衣服。她坦言,如果哪天再发生这种事情,她宁肯冷死,也不会求救于他。
当时听完,孙菀还觉得马蕊有点太骄傲,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有时候骄傲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失望。
深吸了一口气后,孙菀判断了下地理位置,壮起胆子往大街的方向走。
寂静无声的巷子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衣服的摩擦声。她紧握着拳,快步往前走,然而,她的脑子里却不争气地开始轮播恐怖片的画面。
就在她情绪绷到最紧的时候,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什么东西坠地的闷响,她猝然顿足,猛地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她大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骄傲不骄傲的,一边拼命往前跑,一边手忙脚乱地拨萧寻的电话。
耳边不断响着她急促的呼吸声和电话忙音,那段路,她像跑了一个世纪,她心底最后一点希望的光芒,因冰冷机械的“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而彻底熄灭。
她大口大口呼着气,心像吸进冰雪一般冷。
她全然忘记了害怕,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她强忍酸楚拨通了厉娅的电话,几声音乐后,那端传来厉娅的声音:“改变主意了?”
孙菀眨了一下眼睛,一线眼泪滑落:“娅娅,我迷路了。”
“你怎么会迷路?萧寻人呢?你是不是哭了?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接你。”
孙菀走到一处白惨惨的灯光下,认了认门牌,朝她报了一个生僻的胡同名。
厉娅那边静了好一阵才说:“这是在地安门西路……你尽可能往大路上走,我这就来接你。”
第十二章(2)
十几分钟后,孙菀终于走到了大街上。她看了下路标,抖着手把街道名发去厉娅的手机上,然后僵僵地站在大街最显眼的地方等着。
风卷着雪花往她身上打去。模糊了路面上的车辆,也漫漶了五色的灯光。这一切映入她朦胧的泪眼里,扭曲失真得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
深夜的北京冻得人四肢发僵,她对手呵了口气,等到搓热了之后又贴在脸上。
街道上,偶尔有出租车闪过,但都是满客状态。她对此不抱希望,遂低下头,机械地跺着麻木的双脚。
就在她快要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孙菀!”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继续跺着脚。于是,一声更加洪亮的“孙菀”传来。她讶异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冒雪立在她身后,他微锁着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孙菀辨了好一会儿,等到他的眉目更清晰地映在她眼底时,她动了动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难以置信地呢喃:“卓临城?”
她眼眶一热,一股暖流从她心底涌向僵冷的四肢百骸,她怔怔望着他清隽的容颜,七上八下的心一点点安定下去。
卓临城远远的叹了一口气,快步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伞,毫不迟疑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车子那边带。
“手怎么这么冷?”卓临城的手紧了紧,“为什么不站在一个背风的地方?”
孙菀讷讷望着自己被他紧握着的手,别扭地想往回抽,偏又不敢动,生怕轻轻一动,会让这一举动显得更加别扭。
正值胡思乱想之际,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她只好嗫嚅地答道:“我怕你们找不到我。”
卓临城顿住了脚步:“下次别这样,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
孙菀轻轻“哦”了一声,暗想,他这话说得也太托大了,有钱人是不是总以为他们什么都可以做到啊?他又不是GPRS定位系统,更不是谷歌地图,他凭什么把话说这么满啊?
他牵着她绕到副驾驶室前,把门打开,简单利落地吩咐:“上去。”
孙菀扒拉着车门边框,有些犹豫地想,貌似这个位置不是她该坐的吧?她却不敢推拒,以免他觉得自己太事儿。
车里的温暖很快就驱走了她身体里的寒意,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尴尬地用手捂着嘴看他。他目视前方,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孙菀接过,说了声“谢谢”,又问:“娅娅怎么没来?”
“那边总要个人主持局面。”
她“哦”了一声,将脸埋进纸巾里。
卓临城透过车镜看了她一眼,打开音乐,陈奕迅低缓富有磁性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一首放了一半的《好久不见》。
孙菀默默听着,歌里物是人非的意境让她有些伤感。她恹恹将头靠在车窗上,半瞑着双眼出着神。
两首歌刚唱完,飞驰的车子骤然停了下来。
孙菀茫然坐直身体:“这么快就到了?”
卓临城下车,绕到她那边打开车门:“没有。先下去吃点热的驱驱寒。”
孙菀见他态度坚定,没有拒绝,惨白着张脸,勉强一笑:“谢谢。”
江南菜馆里,卓临城很快点好几道口味清淡的养生菜,又点了两盅参汤。
等菜期间,卓临城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把手机递给孙菀。
孙菀看见“厉娅”二字,忙不迭对那边说,她已经被卓临城接到,让她们几个放心。
挂完电话,雅间里顿时静了下来。
孙菀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为什么,在卓临城的面前,她总有一种严阵以待的感觉。
她暗暗后悔刚才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她正准备找个什么话题和卓临城聊几句,他对她做了个手势,起身朝外间走去。
孙菀松了口气,撑着下巴,安心地喝起柠檬水来。
他走后不久,侍应生就将菜接连端了上来。饿了一个晚上的孙菀眼巴巴看着桌上的菜肴,又不能先动筷子,一时郁卒。
几分钟后,卓临城挟裹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他将一盒感冒药推到她面前:“先把药吃了。”
孙菀的心狠狠暖了一下,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垂下双眼,一言不发地接过药,剥开两粒药丸吞了下去。
卓临城指着她右侧的参汤:“趁热喝,出点汗就好了。”
孙菀不无感念地拿起汤匙,埋头喝起汤来。
再回到车里时,孙菀已经被美食和汤水滋润得容光焕发。再听陈奕迅伤感的声音时,似乎都找不到先前那种凄楚的心境了。
她静静望着窗外的街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她侧脸问正在开车的卓临城:“那个……为什么开这么慢啊?”
他气定神闲地开着车,漫不经心地答:“在下雪啊。当然要开慢点。”
“可是……”孙菀百思不得其解,“现在雪已经下得小多了,你刚才明明开得很快。”
卓临城半晌没有出声,感觉孙菀还在用求知的眼神看她,他转过头,嘴角轻轻一勾:“你很赶啊?”
孙菀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没有……不赶。”
车是他的,爱怎么开是他的事,她真没意见的。
她并不知道,一个女人要多不解风情,才会问出那样的蠢问题。他,不过是想一起待得久点,再久点,一如她和萧寻在一起时的心境。
赶到“万乘”时,厉娅正在唱歌。见了他们,她连忙搁下话筒上前嘘寒问暖。
马蕊和江明珠凑上前,拍了拍孙菀的肩膀:“没事儿吧?”
孙菀摇了摇头:“没事儿,虚惊一场。”
马蕊将她挽到沙发上坐下,指使着江明珠:“快去给她点首《北京一夜》,让她好好说说是怎么误入百花深处的。”
孙菀坐下后,环顾四周,只见交流区星星点点的灯影里,还坐着一些衣饰高贵的年轻男女,从他们的举止里,不难看出是卓临城那个世界的人。
厉娅从侍应生那里取了杯鸡尾酒递给孙菀,转身走去了卓临城那边。孙菀松了口气,目光倦倦地落进不断晃荡的蓝色液体里。
因孙菀出现的冷场持续了一阵后,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高挑男子走到舞台区,抓着话筒说:“怎么都这么含蓄啊?没歌了,谁唱?”
一个化着浓妆的年轻女子叫了起来:“卓少上啊!实力派不上谁上?”
正和厉娅说着话的卓临城摆了摆手,笑容里居然有了几分难得的含蓄。
江明珠在一边小声地说:“真看不出来啊,卓临城还是一能唱的主?”
一个离她们很近的短发女孩忍不住说:“那是必须的啊。别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十六七岁的时候,他也组过乐队,去过拉萨,再典型没有的文艺小青年。”
“看不出哦……”马蕊接腔,“他受什么打击变现在这样了?”
“嘁!”那女孩摆出一副特不能与她沟通的样子,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长大了呗。”
正准备喝酒的孙菀,冷不防地就笑了出来。
慢慢啜完杯中的酒,孙菀趁无人注意,起身走出了满室的流光溢彩。
那酒的度数虽然极低,却也烧得她头脑有些发晕。
她沿着华光璀璨的圆弧形长廊一直往前走,直到她转进一个透明的露台,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喧嚣嘈杂声,她浮躁的心才安定下来。
她用力推开一扇窗,一股冷风卷着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脸上,那点寒意落进这玉堂金马的温暖华邸中,瞬间软化成一点惬意的清凉。
孙菀仰着脸,靠着栏杆,目光迷茫地看着外面幽暗的夜幕,以及城市上空的灯光海。
正出着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愕然回首,恰恰就见正低头点烟的卓临城从转弯处走了进来。
她的心提了提,挤出笑容:“Hi……”
他抬头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掐灭了指间的烟火。
“你……来抽烟啊?”孙菀没话找话地说。
他走向她对面,淡淡说:“你呢?来看夜景?”
孙菀“嗯”了一声:“其实你不用灭掉烟,我不介意的。”
他没有回答,极目远眺着前方,良久,指着他身边的位置说:“这个位置看夜景最好。”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过去。孙菀怔了怔,没有挪步:“为什么?”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过来,你就知道答案了。”
他的话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孙菀果真就往他那边移去,刚走到他身边,只听不远处爆出“砰”的一声巨响。她吓得掩住耳朵,下意识往他那边缩了缩。她眨着眼睛,循声往窗外看去,只见半空中绽开了三朵硕大的银色烟火。只一瞬间,那三朵烟花就化成点点银沙从半空中坠下。
“还是这么胆小。”他轻笑出声。
他话音刚落,半空中又绽开一大片烟火,那些烟火如流星般缓缓下坠,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光亮的痕迹。
孙菀无暇计较他的话,将耳边的手搭在栏杆上,踮起脚张望:“真美!”
“每年这个时间,对面都有半个小时的烟火表演。”
孙菀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那边,失神地接腔:“去年这个时候,我在电影院看了王菲的《大城小事》……”
后半截的话却被她掐了。
卓临城接过她没说完的话头:“电影结尾,王菲和黎明也在类似的地方看烟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像站在电影里?”
“你怎么知道?”
孙菀猛地回过头朝他看去,却险些撞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他温热的呼吸就扑在她脸颊边,激起她一阵战栗。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尖猝不及防地红了。
他低头凝望着她的眼睛,那样的目光,让孙菀猝然忆起那个如在梦中的亲吻,这个联想像块烙在神经上的烙铁,她的额角不自禁地一跳,连带着睫毛也颤抖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有点想逃跑,可是理智拖住她的脚,并将一个体面的离开理由递到她手上,她扯出点生硬的笑纹:“听说你唱歌很好听,等会儿唱一首好吗?”
他的目光深沉得像最暗的夜,但那夜里偏又燃着炽热的光:“好”
孙菀不敢与他对视,声音有些发抖:“唱什么?不如我去给你点?”
想了一会儿,他凑得再近些,低低地在她耳边说:“《偏偏喜欢你》。”
不远处又传来焰火轰然炸开的声音,孙菀的心随那声音剧烈地颤了颤,她用比他更低的声音说:“好……我、我这就去点。”
说完,她转身匆匆往包厢跑去。
第十二章(3)
孙菀刚在包厢坐定,安静了一整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竟是萧寻。愣了愣,她还是接起了电话了。
“菀菀,睡了吗?”电话那端,萧寻的声音透着些疲惫。见孙菀不答,他幽幽叹了口气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其实很想你,也很想陪你过节。”
孙菀眼圈顿时红了,她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吸了口气问:“怎么有汽车声,你在哪里?”
“我在……豆腐池胡同。”
孙菀眼前一亮:“我记得那里离鼓楼不远?”
“很近,这里看得到鼓楼的楼尖。”
孙菀看了眼时间,飞快地说:“还有十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如果你能在十二点前赶到鼓楼,让我和你一起听到今年的跨年钟声,我就不生你气了。”
那边传来萧寻果决的声音:“好,你等我!”
那边电话刚挂,孙菀连跟厉娅告别都来不及,抓起包包,飞快地往楼下跑。
“万乘”离鼓楼不过两站地,如果他们同时往一个地方跑,不是没有可能在跨年钟声响起前碰上的。
孙菀越想越激动,这一刻,她不想再去计较他对她的冷落,她对他的爱足够宽恕他的一切过错。她不顾一切地在雪地上狂奔,猎猎的风像刀片般割在她的脸上,大雪几乎蒙住她的双眼。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积雪里跋涉,心里只有一个名字——萧寻。
她跑得那样急迫,好像稍一迟疑,他们就要从彼此的生命中错过一般。
当她弯着腰,站在鼓楼前大口喘气时,秒针刚好快要靠近零点。
她一眼就从广场前的人群里找到身穿米色大衣的萧寻,与此同时,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她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激动,按住胸口,接通电话:“萧寻,回头。”
远处,萧寻愕然回首。彼此视线对的一瞬,雄浑悠扬的钟声在他身后的红墙朱栏上响起。
没有片刻迟疑,他们都朝着对方跑去,紧紧相拥的一瞬,他们几乎听见彼此灵魂碰撞的声音。
片刻后,孙菀挣开他的怀抱,抬头仰望着他,一个多月未见,她险些不敢认他了。他瘦得眼窝深陷,肤色透着久不见日光的苍白,明晃晃的灯光下,可见他下巴上多出的点点胡渣,乍然看过去,孙菀有种看到三年后的萧寻的错觉。
那种陌生感只一瞬就消失了,她再度将头埋进他胸口,他亦紧紧箍了箍她。她的身体被他的骨头硌得发痛,她的心却更痛,她强忍着没有流泪,喑哑着声音说:“萧寻,你老了。”
萧寻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看不够地看着:“我刚刚也怀疑自己有几年没有看到你了。”
孙菀用食指沿着他的面部轮廓抚摸,含泪笑说:“好在还是这么帅……”
萧寻低头封住她的嘴唇,彼此的唇舌前所未有地热烈交缠着。这时,她忽然从他的衣服里嗅到了一丝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一点……烟草的味道。她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他更加激烈地堵了回去。
孙菀头晕目眩地抱着他的腰,仅剩的那点不专注就地阵亡。
次日,正在宿舍洗衣服的孙菀,忽然由84消毒液的味道联想到昨夜萧寻身上的味道,她心里打了个突,继而又开始好奇——为什么萧寻会深夜出现在鼓楼附近?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忍不住抓起手机拨了过去,可是连拨了两遍,萧寻的电话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的情绪顿时就乱了。这段时间来,她真的受够他不接电话的冷落了,她担心他们好不容易重燃的爱情如昙花一现般凋落。人生头一次,她失去了理智,像所有无理取闹的女孩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拨着他的电话。
就在她几乎放弃的时候,电话居然通了,她忐忑地叫了声:“萧寻……”
那边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不在,我是他室友。”
“可是,他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他去医院了,走得急,忘记带手机了。我看你电话打得急,担心有事,所以冒昧帮忙接了。”
孙菀心紧了紧:“医院?他去医院干什么?”
“去看他妈妈。他妈妈这两天情况不太好。”
孙菀的心骤然沉了下去:“他妈妈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妈妈癌症晚期,正在鼓楼医院那边住院。”
孙菀眼前一阵晕眩,手心里居然冒出冷汗,她强作镇定:“请问,她妈妈是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好像是半个月前吧?我也记不清楚了。”对方的声音里开始透着些许不耐。
“哦,”孙菀久久地发着愣,好半天才轻轻说了声“谢谢”,轻轻放下手机。
她缓缓滑坐在椅子上,良久,她机械地抓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到萧寻的手机上:
萧寻,我要见你,回来后务必给我回电话。
傍晚,孙菀终于接到了萧寻的电话。
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萧寻,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萧寻显然已经从室友那里知道孙菀的愤怒所来为何。他声音枯涩地说:“菀菀,你听我说……”
“好,你说,我要听你说,为什么阿姨癌症晚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我作为你的女朋友,直到今天才从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真相,会不会有点太可悲?”
“我不想让你担心。”
孙菀怒极反笑:“那你就不怕我寒心吗?”
“菀菀,你冷静一点。”
孙菀摇了摇头,忍着鼻根处的酸楚:“我不想听这些。告诉我,阿姨在哪个病房?我要去看她。”
电话那边传来久久的沉默。
孙菀的心在那沉默中一点点碎开,她紧紧握着手机,直握到指节发白:“萧寻,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阿姨?”
萧寻倦倦地说:“因为,有的事情,我不想让你面对。我很累,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孙菀吸了吸鼻子:“萧寻,我忽然想知道,在你看来,什么是爱情?”
不待他回答,她已经情绪激动地诘问道:“是春日里一起看看花,夏日里一起吹吹风,秋日里一起散散步,冬日里一起踏踏雪?不,萧寻,我从不觉得这就是爱情。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看武侠小说长大的孩子,我一点都不喜欢琼瑶笔下写的那种爱情,更不希望我的男人以为我只能活在一帘幽梦里。我心目中的爱情,是像乔峰和阿朱那样一起同历风雨,生死相许;是郭靖和黄蓉那种‘生,我背着你;死,我背着你’的不离不弃。我不怕面对什么困苦,我只怕你对我有所隐瞒。”
很久很久,那边才传来一句意味复杂的叹息:“菀菀,那是你的爱情。我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孙菀并不知道,有一种男人,他们不需要女人进化成雅典娜,陪他们一起面对世界毁灭,更加不需要女人像梁红玉那样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只需要女人像藤蔓样依附于自己,在他们顶天立地的时候,表演怯、躲、哭的柔弱。
这种男人的爱情,不是相濡以沫,不是同历风雨,更加不是生死相许,而是垂怜、是疼惜,是一切足以印证他们强大的布施。
如果孙菀早些知道这点,也许就不会越错越多,越走越远。
第十三章(1)
挂掉电话后,孙菀作出了一个决定。她在超市买了一个果篮,打车直奔鼓楼医院。
孙菀赶到医院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孙菀费了好大一番周折,这才问清萧母的病房号。她绕过重重回廊,穿过层层花园,终于找到一栋旧楼前。
她望望高高耸立的新住院大楼,又看看眼前这栋年久失修的旧住院楼,一点酸楚漫上心头
正自怔忪,她远远见萧寻的继父拿着一打化验单和缴费单从对面走来,半年不见,他的脊背越发佝偻,苍老憔悴得让孙菀有些不敢认。他一边叹气,一边念叨着什么从孙菀身边擦过。
孙菀连忙叫住他,他见是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尴尬,他讪讪打了个招呼:“小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