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菀快步走近他:“叔叔!真对不起,我本来应该早点来看看阿姨的。”
老人家连说无妨,前面引路,将孙菀带到了三楼一个多人病房里。
刚一走进病房,孙菀就被浓烈的消毒水味和一股恶心的病气、烟气、骚气熏得几欲作呕,眼前,一个不足20平米的房间里竟然安排了八个床位,每个床位病人加陪护少说三口人,因为近日连天大雪的缘故,病房里的地板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泥脚印。
孙菀蹙了下眉,随着萧寻继父一起走到病房的最角落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床上看去,孙菀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居然是萧寻的妈妈?
和一般癌症晚期病人瘦骨嶙峋的样子不同,萧寻妈妈浑身都浮肿了起来,此刻,半昏迷状态的她浑身打着冷颤,额头上、脸上不断往外冒着冷汗。
孙菀痛心地问:“怎么会这样?”
萧寻的继父用极蹩脚的普通话艰难地说:“医生说,她肾积水严重,给她打了几天针,谁知道打完,她反而发起高烧来,一直退不下来。今天萧寻找医生理论,医生又说她是输液反应。”
孙菀接过萧寻父亲手上的化验单和缴费单一看,除了杜冷丁、脂肪乳、白蛋白等常规药外,还有一种特别昂贵的特效药,按照药价计算,住院一天的费用,只怕要耗费他们家半个月的收入。
见萧寻的继父端来热水准备给萧母擦身体,孙菀心情复杂地接过毛巾,悉心替她擦了起来。
眼见萧寻妈妈身上的冷汗擦了一层,新的一层又接着往外冒,一向淡定的孙菀有些崩溃:“都这样的状况了,医生为什么还是不闻不问?为什么还要挂一点用都没有的盐水?”
老人家叹了口气,禁不住埋怨道:“小孙,你是不知道找医生有多难啊。今天天明我就去找医生了,医生开单子让我带她照黑白B超,结果片子照完,医生说黑白的看不清,又让我们补钱照彩超。等了一上午,排到我们的时候,照彩超的医生又说我们的单子出了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主治医生会让站着照片。又让我们回去找医生改!好不容易改完、拍好片子。主治医生又拖着不给看,说让我们明天去拿结果。可是我扫了一眼,他正在看的片子,号码还在我们后面好几十位!”
孙菀咬了咬唇,看着阿姨蜡黄的脸色:“叔叔,要不给医生包个大点的红包吧?”
他脸上露出自责懊恼的表情:“不是不想包……没钱呢……我预备了半年的钱,哪里想到一个月没到就花完了。”
他将单子再度递给孙菀:“你看看,每天都要打出三页单子,三天两头就被催去交钱。说句实话,我现在连明天要交的钱都不知道在哪里。回去借也来不及!好在萧寻说可以想办法……不然……”
孙菀心知萧寻的实习待遇虽然还算优厚,但一个月的月薪,只怕禁不起这里一个星期烧的,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穷学生,哪里承担得起这种经济压力?
孙菀强忍着心疼问:“萧寻人呢?”
“好像是去楼上打开水了。”
孙菀问清开水间的位置,起身朝外间走去。
她心情沉重地沿着逼仄的楼梯往上爬着,胸口压抑得几乎出不过气来。
她轻飘飘地往开水间的方向走去,不料刚走到走廊的尽头附近,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颓废地靠在一扇窗户上,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根烟,黑色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苍白的灯光下,他瘦削的侧脸上写满了忧悒、无助与凄惶。
像有什么狠狠在孙菀柔软的心上戳了一下,她顿时掩住几欲出声的嘴。
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想让她面对的是什么。
她本能地想掉头走掉,然而脚底的球鞋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边,萧寻悚然一惊,站直身体,朝她看去,在看清她面目的瞬间,他的表情,像是撞见了鬼。
孙菀张了张嘴,一颗心像从万米高空坠下。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聊斋》里的一个故事:书生娶得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妖,两人琴瑟在御,情深意笃。但是书生总是好奇女妖的本来面目,于是在某天灌醉女妖,终于窥见了她丑陋的原形。女妖酒醒后,知道秘密被看破,不顾书生百般挽留、解释,决然离他而去。
这一瞬,孙菀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萧寻会像故事里的女妖般离开她,因为她撞见了他最不愿让她看见的一面。
孙菀几乎是逃回宿舍的。
一回到宿舍,她就将压在箱底的存折翻找了出来,紧紧捂在胸口。
她粗略地算了一下,又将目光落在自己的电脑上。
已经对萧寻家事略有耳闻的厉娅忍不住劝说道:“菀菀,不要给他钱,否则你会后悔。”
孙菀完全听不进她的话:“那就让我后悔吧。阿姨的状况,实在太可怜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厉娅没有再说话,只是悲悯地看着她。
孙菀不甘地又去翻自己的柜子,末了,她转向厉娅:“娅娅,你有没有什么兼职渠道,能够让我很快赚到钱的?什么我都愿意做!”
孙菀知道,厉娅一直混迹时尚圈、演艺圈,早就积累了不少人脉资源,只要厉娅愿意,她随时都能给她指一条金光大道。
厉娅指了指她,颇有些无奈地说:“这个人——疯了!”
孙菀眼巴巴地看着她:“求你了。”
沉默了很久,厉娅回床上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认的姐姐,我一会儿跟她说说你的情况,你去给她做模特吧。这是来钱最快最及时的——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
“我知道的!”孙菀没让她把话说完,那些尴尬的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好,“谢谢你,娅娅。”
第十三章(2)
第二天一早,孙菀就取出所有的钱,自作主张地去医院帮萧寻把费用续上。她不敢面对萧寻,索性当鸵鸟,只要是他的电话、短信,一概都不接、不看。
下午,孙菀去西城区见了厉娅介绍的章姐。
章姐见了她,二话不说就让人带孙菀去更衣室换了比基尼。等孙菀从试衣间出来,章姐像看肉鸡一样打量了下她,随手拿了张A4纸放进她腿缝中:“站直。”
末了,她点点头:“仪态还不错,身材也马马虎虎,就是胸小了点。既然是娅娅介绍来的,我就卖她一个面子。”
她转向自己的助理,风风火火地说:“先去带她签个兼职合约,让nicole带带她。明天先去拍组平面,看看感觉。”
章姐的模特公司虽然不大,资源却很好。短短几天内,孙菀就拍了一组宣传平面,走了一场婚纱秀,轻而易举地就赚回了萧妈妈一个礼拜的住院金。
孙菀趁萧寻不在的时候,又去了一次鼓楼医院,这次,她不但给萧妈妈带去了营养品,还特地给她的主治医生包了一个丰厚的红包。
出了医院,孙菀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名利场上的钱实在是太容易赚了,哪怕是做个边角余料,都比常人过得轻松。无怪那些美女,个个如过江之鲫往这里面钻,打死也不甘被遗忘了。
发完感慨,她在冷风里敲了敲脑袋,正了下自己的三观,把那点小小的虚荣心扼杀在摇篮里。
不知道是不是章姐体恤她,一个礼拜后,孙菀居然接到了一个大车展站车的机会。
第一天站车前,孙菀在化妆间里不断向旁边的专业车模打探各种注意事项,差点没被那个模特用白眼翻去火星。
化完妆,服装师送来服装,一套蓝白相间的比基尼,下面配了个可有可无的小短裙。孙菀望着这套工作服,面露难色。虽然这套衣服谈不上露骨,但是让她穿着这样的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要接受各种拍照,无疑太超过她的底线了。
她望着镜子里被化得浓墨重彩的陌生自己,怅惘地想,怎么一夕之间,她就被命运推倒这么奇怪的境地来了?
上午九点,孙菀和其他品牌的车模列队进了展览馆,各就各位站好,开始对着不同媒体、观展者摆不同的POSE。
不知是因为作为车模的孙菀太欠缺风情,还是她服务的国产车太次,他们这个展台前来的人很少。孙菀乐得轻松,但见身旁销售人员脸色难看,她又只好把心里那点窃喜藏了起来。
站了两个小时后,见这边实在没人,无聊的孙菀压低声音跟旁边的销售大哥攀谈:“吴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了,所以才没人来看?你们老板会不会后悔请我?”
那个姓吴的销售叹了口气:“我们老板可不管这事儿。”顿了顿,他又瞄了眼孙菀,“再说,有没有人看车和模特好看不好看,关系不大。今天上午天气太差,来的人少点儿很正常。不过你放心,下午的时候,看你的人就会多起来。”
孙菀诧异地问道:“为什么啊?”
他神秘兮兮地指着后面的E5馆:“下午的时候,玛莎拉蒂、法拉利、宾利、兰博基尼、保时捷都要在后面那个馆开展,咱这个馆是通往那边的必经之路,你说,到时候人气会不会旺?”
孙菀不解:“人家看完名车,哪里还愿意看咱们的车?”
“你傻啊?玛莎拉蒂、兰博基尼那类车根本不会跟咱似的请车模吸引眼球,看展的人看完车后就想看美女,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就近来我们馆和美女拍照留念……”说到这里,他凑近孙菀,“我认真看过了,这个馆里的车模,就你真的好看。”
诚如他所言,到了下午,形势果然来了个大逆转,清纯可人的孙菀被E5馆回流的看展者用长枪短跑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着闪光灯、照相机、摄像机的扫射,又羞又窘的孙菀僵直地靠在车身上,那一刻,她真觉得自己像个即将就义的战士!
随着围观的人渐多,一些猥琐的男人也开始借合影为名对孙菀毛手毛脚,更有甚者,居然拿着手机对着孙菀的裙子下、胸口处拍摄。
有观者不满孙菀的僵硬,大声叫嚣着:“换个姿势啊,S型不会摆啊?”
孙菀羞愤得想当场发飙,可是强烈的职业道德感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事情。她只得紧紧咬着牙关,小心翼翼地挪开步子,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搭在敞开的车上,一只手轻插于腰间,身体略微斜靠在车身上。
闪光灯又闪起了新的j□j,一个更加得寸进尺的声音响了起来:“屁股再翘一点啊!”
孙菀搭在车门上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刺进铁皮里。她的双腿止不住地打着颤,就像此刻她正踩在刀尖之上。
那个吴姓销售有点同情孙菀,忙挡在她身前,大声介绍起这辆车的卓越性能来。
孙菀不动声色地往他身后躲了躲,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下来,与此同时,她的余光瞬间捕捉到了一道看向她的强烈目光。她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着一身正装的卓临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正朝她这边走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孙菀惊愕得睁大了双眼。卓临城也是一怔,不禁顿在了原地,他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的脸,好像在判断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孙菀第一反应就是想抚额哀叹:天哪,这个卓临城到底是何方天魔?为什么总是在她最尴尬、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卓临城很快从她的表情中证实自己并非看错了人,他从头到脚地将她看了一遍后,抿了抿薄唇,漠然收回眼神,一边同身侧人寒暄,一边从容不迫地往前走去。
孙菀暗暗松了口气,目送着他往E5那边走去。
他的脚步将将要从孙菀他们前面越过,不知怎么的,他又停下了下来,回头向她投去了一个凌厉而复杂的眼神。
孙菀一下子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在指控她自甘堕落。
孙菀涨红着一张脸,险些滚下眼泪来。在这种状况下遇见认识的异性,她本就羞耻得想死,然而这个人非但丝毫不照顾她的情绪,还那么j□j裸地用眼神戳她的心。
她揪着颗心看他顿了顿后从她面前走过,就在她的眼泪溢出眼眶瞬间,那个本已经走到E5门口的身影再度顿住了脚步。
片刻后,他毫不犹疑地转身,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他分开两个人,忽然揪住一个胖且黑的男人,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围观的人们迅速散离孙菀身边。
卓临城的身后,两个保镖模样的人飞快跟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地上那个男人。
卓临城朝保镖摆了摆手,上前将那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劈手夺过他的相机,卸下里面的内存卡,举到他面前。卓临城目光冷厉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警告:“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做这种事情,你就当着我的面一点点把它嚼烂、吞下去!”
说完,他将那张内存卡丢给身后的保镖:“把它处理掉。”
他余怒未消地看向呆若木鸡的孙菀,良久,面色才渐渐缓和了下来。他走上前,脱下西装,将之裹在孙菀肩上,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往外带。
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儿?怎么打人啊?”
“刚才那个男的拿相机拍人家姑娘的胸和裙底,我看到了。”
“哦……那是该打!”
第十四章(1)
直到被卓临城带出人群,孙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戛然止住脚步,望着他的侧脸,期期艾艾地问:“卓临城,你这是干什么?”
“你还想站在这里被人拍?”卓临城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可是……”孙菀茫然回头望过去,“我正在工作啊!这样走了,章姐会灭了我的!”
卓临城按压着火气,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回去?”
孙菀眼中闪过些彷徨、畏缩:“我……可是我的工资,还有我的衣服……我不能走。”
她转身就要往那边走,卓临城飞快探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怫然挑眉:“需要我提醒下你吗?如果你今天可以为了钱抛弃底线,穿成这样站在那里,明天你也可能会为了钱,穿得更少,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没有衣服可脱。”
孙菀脸色白了白,全身的血液都因他这番毫无情面的话冻住。她黯然垂下头,是啊,他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见她不再抵抗,卓临城放软语气:“把你老板电话给我。我找人去处理后续的问题。”
孙菀此时惝恍得像浮在茫茫海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进退,而面前这个人,就像是她的浮木,这一刻,她无条件地依赖他。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将章姐的电话报给了他。
他拨了一个电话,让电话那端的人务必尽快联系章姐,处理孙菀单方面违约的事情。
打完电话,他拍了拍孙菀的肩:“没事了。跟我走。”
孙菀瞥了眼E5:“你不去看车了吗?”
“那个不急。”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带着孙菀穿过几个场馆,坐电梯去了地下车库。
他将车调出车库,开到一家奢华宾馆前,泊了车,领着孙菀快步走进大堂。
上电梯时,电梯里的客人都用看不正经女人的目光看着孙菀。孙菀窘得直冒冷汗,一个劲儿扯卓临城西服下摆,恨不得缩进他的衣服里,变成一个小套娃。
一个香港阔太鄙夷地盯着一脸浓妆的孙菀,顺带连这家宾馆都看贱,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身边人说:“内地宾馆咁差,有钱什么人都可以进?下次唔住这家。”
孙菀听完,只差“砰”一声化成烟雾消失掉。
电梯到达顶层后,她低着头,轻飘飘地踩着厚实的地毯随卓临城往前走。
卓临城打开尽头处的房门,温和地说:“一会儿洗个澡,休息下。我的助理Holly很快会处理好。”
孙菀点点头,红着脸脱下身上的西装递给他。
卓临城没有接,目光不自觉从她纤细光洁的腰上,滑去她修长笔直的莹白双腿上。宾馆幽暗的光线下,她光裸的身体泛出象牙般的诱人光泽。空气里,瞬间多出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良久,他避开眼神,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浴室就在你背后。壁橱里有浴袍,你可以放心用。”
孙菀没有说话,返身折进浴室。她在热水下淋了很久,直到身体里的疲惫和寒意悉数被冲走,她才赤脚走出浴缸。
打开壁橱门,一股实木的香气和孙菀熟悉的、属于他的忍冬木香扑鼻而来,这缠绵的香气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凝神扫壁橱内,里面挂着几件不同材质的男士浴袍,整齐叠放着男士的内衣裤。这太过隐私的一幕让孙菀更加尴尬,她咬了下唇,抓过一件看上去比较中性的白绒浴袍穿上,又将头发吹至半干,这才犹犹豫豫地出了门。
客厅的窗帘已经拉开,正在切换电视频道的卓临城敏感地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喝点咖啡。”
孙菀坐下,捧着浓香的咖啡,往四下里一看,忍不住问:“你常住在这里?”
卓临城没有否认。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常年住在宾馆里?住在家里多好,不但省钱,而且温馨。”
孙菀委实觉得常年住在宾馆的人,给旁人一种浪荡不羁的感觉。
卓临城捕捉到了她的言下之意,浅啜了口咖啡后解释:“这里是我投建的,所以,也算得上是我半个家。”
孙菀“哦”了一声:“那……我好像坏你生意了?刚才那位太太以后都不会来这里住了。”
卓临城唇上绽出温柔笑纹:“你放心,她那么说,只是嫉妒你漂亮。”
孙菀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茬。
卓临城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听完电话后,温和地对她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位章姐不会责怪你了。另外,Holly还帮你拿回了衣物和今天的报酬。”
孙菀听完,松了口气,却不禁心下惆怅:断了章姐这条路,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迅速赚到钱。再求厉娅只怕是不可能了。
卓临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最近很需要钱?”
孙菀蹙着眉,声音枯涩地说:“我一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情,很需要钱。”
卓临城心下了然,淡淡问了句:“男朋友?”
孙菀点了点头。
良久,卓临城才说:“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我想提醒你,千万不要用这种方式帮助男人。因为,你这是在侵犯他的尊严,侮辱他的能力。”
孙菀水润亮泽的双眸里闪过些许忧悒,她失神地说:“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见死不救。”
卓临城眯了眯眼睛,定定看着她。
孙菀斜眼看他:“你在看什么?”
卓临城浅浅一笑:“我在看,你头上有没有天使的光环。”
孙菀见他打趣她,低头噤了声。
卓临城见此情状,收起笑,柔声问:“需要多少钱?我借给你。”
孙菀连忙摆手:“不、不……我有手有脚的,可以自己赚。”
孙菀从小深受父亲教诲,无论什么状况,都不可以向人举债。
“你就当帮我建了座七级浮屠。”
孙菀望着他的脸,久久不说话,心底摇摆不定。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孙菀揶揄回去:“我也在看,你头上有没有天使的光环。”
末了,她还是摆摆手:“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不习惯借钱。”
卓临城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他说:“不如,你来替我工作吧。前些时间,有本商业杂志约我做一个几万字的人物专题,我个人不太喜欢被陌生人贴身访问,又担心对方编辑不能理解我想表达的东西,所以,这件事情还一直悬着。我听厉娅说,你的文笔和洞察力都不错,不如你来给我写这个专题吧。”
“人物传记吗?”孙菀考量了一下,大学以来,她没少帮各大新闻、杂志写人物专题,她采写过的主角,事后都很满意她写的传记。如果是做这个,孙菀倒还有自信。
“明面上是写我的生活、创业史,实际上是要帮我做软宣。”顿了顿,他在商言商地说,“如果你能写到我满意,报酬会很优厚,不会低于千字千元。”
孙菀思虑片刻,望着他粲然一笑:“放心吧,我会让你满意的,卓——老——板!”
卓临城像是被她的笑所感染,轻声笑了出来。
第十四章(2)
孙菀拿到自己的东西后,再三向卓临城的那位女助理Holly表达了感激之情后,就向卓临城提出了告辞。卓临城跟她约好第一次采访的时间,让Holly预付了孙菀一半的报酬。
孙菀没有推拒,在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卓临城这篇稿子写到完美。
第二天一早,孙菀把在宿舍煲了一晚上的鸽子汤带去了鼓楼医院。
不知是否钱能通神,萧妈妈的浑身的浮肿已经消了下去,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孙菀看着这样的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值得。
萧妈妈与萧寻继父见了孙菀,且是欢欣且是感激。孙菀生怕他们跟她说什么感激的话,忙在萧妈妈床前坐下,拿出鸽子汤,一勺勺吹凉了往她嘴里喂。萧妈妈气息微弱地伸出手,在孙菀脸上抚了抚,却不说话,深陷的眼睛里渐渐沁出点湿润。
喂了小半碗汤,孙菀又小心翼翼地拿勺子割下鸽子肉,一点点往她嘴里喂。正喂着,萧妈妈的目光缓缓转向了孙菀身后。
孙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多日不见的萧寻正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孙菀惊了一下,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他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里的碗,动作熟稔地喂起妈妈来。
孙菀静立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给妈妈喂完吃的,萧寻又服侍她睡下,这才转头对孙菀说了句:“跟我出来一下。”
医院的走廊上,孙菀和萧寻隔了一米宽的距离,并肩站着。
良久,萧寻声音沙哑地说:“谢谢你。”
孙菀敏感地捕捉到他声音的异样,和他身上越发浓烈的烟味,她心揪得厉害:“有必要跟我这样客气吗?”
“真的对不起,我还是拖累你了。”
孙菀有点生气:“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同样的,以后我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情。你总这样跟我生分,是想提醒我,我们的感情,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吗?”
她趁着那点怒气,理直气壮地从包包里翻出Holly昨天给她包好的两万块,递到他手边:“这里还有一点钱,是我给阿姨的心意。”
萧寻目光一炙,下意识地将那个信封挡开。
“不用,后续的钱,我自己想办法。”萧寻定定地站着,语气疏离地说。
孙菀愣了一下,抿着唇,黯然看着他漠然的侧脸。
他淡淡地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到这些钱的,但肯定都不容易,我不需要你为我奔波,劳心劳力。”
“可是阿姨需要!”孙菀忽然变得尖刻起来,“萧寻,你太自高自大了!你为什么不能为了阿姨暂时把你的那些顾忌放一放,接受我的好意呢?”
萧寻亦锁眉看向她:“孙菀,我不想让我们的感情里掺杂进太复杂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救赎也是一种毁灭?”
孙菀的情绪因他那句冰冷的“孙菀”激动了起来:“你觉得我自以为是?你也觉得我像个多管闲事的救世主?”
“不,我没有这样以为。你是个好女孩,可是……我现在真的觉得压力很大。”
闻言,孙菀不自禁呼出一口冷气,她眼圈泛红地看着他:“我真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觉得有压力?”
孙菀莫名地觉得很冷,一种刺骨的冷就那样漫上了她的肩头。
曾几何时,她以为面前的男人很阳光,原来他不过是一面会反射阳光给别人看的镜子,自己永远都无法被暖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