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欲言又止,眉头蹙着,眼睛中涌了些异样的东西。
“怎么了?”乔安又问了一句。
这回徐嘉洛轻快的笑了。他很快大步跟了上来,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乔安看着他一反常态有些愣,却又突然想到:难道刚才自己走神……被他发现了么?心理医生该不会连这个都能看的出来吧。
她安慰着自己,跨进了被他伸手挡了门的电梯。
天气太热,人也格外没有食欲。两人就近吃了点东西,没有开车,朝桃源公园方向步行过去。
乔安只觉得一路上平白添了许多回头率。她边走边用眼梢的余光看徐嘉洛,只见他神态悠然,俨然一副彻底放松的姿态。
相比之下,倒是她有些小气了。乔安不自然地咧了咧嘴,伸手顺了顺团团的毛。
突然,身边的男人开口了:“沉不沉?要不换我来抱?”
乔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委屈委屈他的形象,把团团给他抱。团团虽然还小,可松狮原本就胖乎乎的,抱起来比同龄的小狗们都要重一些。出门的时候她又没想到会这么抱着它溜达,没走几步她的胳膊就累的酸掉了。
于是大马路上,只见一个身着正式的男人,从身边的女孩子怀里接过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面不改色地揉了揉那团子的脑袋,然后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他的笑里仿佛带着点点的宠爱,也不晓得是对那只熊猫团子,还是对身旁有着可爱酒窝的女孩子。只是在夕阳的笼罩下,他浑身都仿佛散发了融融的橙色光芒,而乔安一袭红衣活泼又漂亮,仿佛正是映衬了那一句: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2
清凉节要到晚上才真正好。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很多大人都带着家里的小孩子出来,放眼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岸边有很多卖湖灯的小贩,也有人大声吆喝着。
天还没有全暗,湖中已经逐渐开始有湖灯亮起,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朵一朵小小的莲花,伴随着橙色的光亮慢吞吞地晃荡着。那上头都承载着各式各样的幸福和哀愁,或者是对未来的希冀和期许,每一盏其实都是独一无二的祝福。
猝然间,乔安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熙熙攘攘的热闹。
越靠近湖边人越多,有在放湖灯的人,也有观灯的人,整个堤岸边都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天色全黑之后,湖边逐渐有凉风吹过,舒爽惬意,倒正好给大家提供了方便。乔安远远地瞄着湖中心亮起的一盏又一盏湖灯,忍不住微微抿起了唇。
徐嘉洛抱着团团,目光却一直顿在她身上。此时映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她的表情,于是略微俯下身靠近她一些,问:“要不要也去放一盏?”
人多,他不得不靠她近一些,才能确保自己不需要朝她喊出声来。可也恰因为离的太近,一低眉就看到她忽闪的睫羽,和下意识朝后一缩的防备姿态。
她极少会出现这样明显的神态,可徐嘉洛却从直觉里感受到,她仿佛异常排斥和别人的肢体接触——印象中她很少会主动去和别人握手——哪怕,只是靠的稍微近那么一点点,就已经足够让她丧失冷静。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乔安并没察觉到他想了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团团,答非所问:“抱着它累不累?”
“要去放湖灯吗?”他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了一遍。
她的眼中有刹那间的迷茫,像是瞬间有些莫不清楚方向,又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可是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笑眯眯地看他:“你放不放?”
也许是他的心态有了些许变化,此刻落在他眼中的她的表情有些稚气,像是一个想吃糖的小孩子,却不好意思直接说想吃糖,只好迂回地问对方想不想。
徐嘉洛抬头去看前方的人群,一面想着挑个人少的地方,一面却在想:她这样的性格和脾气,真的能适应商场中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么?
他突然不由自主地替她担心起来。
3
桃源公园的湖虽然是天然湖,可其实就是个小池塘,并不是特别的大。湖畔顺着地势建造了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有四角小凉亭子,也有穿风拂柳的长廊和亭亭玉立的楼阁。长廊有一部分兼做为桥,跨在湖水之间,此时大家都在湖畔买湖灯放,所以廊上并没有多少人。
徐嘉洛见了,单手擘了团团,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握住了乔安的手臂,声音沉稳而自然:“天黑人多,小心走散了。我们去那边。”
说着,带着她就大步超前走去。
他的掌心熨热,贴在皮肤上按理来说应该让人觉得踏实。可是乔安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烦躁,她盯着眼前高大挺拔的后背,只觉得这人顺理成章的像是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她却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扎在手臂上,有些生硬的疼。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臂从他掌中挣脱了出来,蜷缩在胸前揉着脖颈,朝转身投过诧异眼神的男人镇定自若地笑了笑:“脖子不太舒服。你前头走,我跟着,保证不会走散的。”
徐嘉洛的目光暗了暗,蓦然像是幽深了许多,淡淡地从她身上划过去。然后他继续转身朝前走去,并没有多问。
她有些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却猛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脸上又不自然了几分。刚才徐嘉洛的眼神分明有着浓浓的疑惑,却好像又带了三四分的明了,或者还有……怜悯?
怜悯她这样的排斥别人的好意,仅仅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身体接触?
怜悯她……时隔七年之后,居然还会为一个人……守身如玉么?
乔安骤然想到了这个词,突然觉得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她浑浑噩噩地跟在他身后,脑海中却早已又是空白。说不出为什么,好像自从认识徐嘉洛之后的这一阵子,她的状态真是差到了极点,就连乔瑄都罕见的关怀她:“小安,你是不是太累了?”
杜维郁更是担心她:“要是累了就别太操心公司,好好放松放松,和徐医生多谈一谈。”
其实言下之意还是暗示她快点找个人定下来。
她抬头看着前方一步远处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有些怔忡地想:如果说结婚对象,徐嘉洛无疑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可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这样一个人呢?哪怕退一万步说他愿意,自己又怎么可以?说来说去,独身既然不可能,也是得考虑找个人了吧。那种不用太好的,或者和自己一样心里头有其他人的也行,只要能踏实安稳让母亲放心就足够了。
至于什么爱不爱的,无所谓了。
4
乔安跟在徐嘉洛身后,一路穿过人群走上长廊。短短一截小桥,木质的“桥身”,踩上去钝钝地响。徐嘉洛把团团递给乔安,说:“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跑。”
语气严肃的像是在教训小孩子。
她哑然失笑:“您放心,我坚守阵地。”她笑起来脸上的酒窝又是一闪,在忽明忽灭的灯光中异常的娇俏可人,可是眼底却太过幽暗,难以分辨捉摸。
他的目光又是一顿,似乎凌厉了几分,又似乎只是微微一叹。
被徐嘉洛抱的时间久了,团团毛绒绒的小肚子暖暖的。乔安捂着一个天然热水袋,靠在长廊扶手上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靠近湖畔的地方倒映着路灯的光芒,粼粼闪耀着,像有一尾一尾的鱼在跳跃闪烁着;而湖的中心则是一盏又一盏的湖灯,统一的橘黄色,温暖而又呵护,像极了冬日里等待归人的那盏蜡烛。
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些年,盛夏好不好?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春秋的风是不是还那样的大,灌的人脖子里都是。他又不爱戴围巾和帽子,会不会冻耳朵,会不会和当年一样,冻的鼻子红通通的,像雪地里堆起的雪人那样。
乔安把脸埋在了团团柔软的背上。
“怎么了?”徐嘉洛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乔安的思绪,他的眼底涌着一波波的浪潮,“不舒服?还是累了?”
“没有没有。”乔安抬头笑了笑,庆幸夜幕笼罩,“测试团团的背暖不暖,冬天当个暖手宝好像还不错。”
徐嘉洛没有多问,双手一举,两盏尚未被点亮的莲花灯就横在了乔安眼前。他笑着说:“一人一盏怎么样?或者……两盏都给你?”
团团只知道吃,一拱一拱地想要咬一口。
乔安探头看了看:“怎么点?”
“我买了个打火机。”徐嘉洛边说边把灯全放到一只手中,另一只手就要接团团,“我抱,你来写。”
“你先写吧!”乔安一缩,“我先抱着,等会儿就不用麻烦我再接过它了。”
他点点头:“也对。行那我先写……写什么呢……”边说着,徐嘉洛边掏出签字笔来,把灯角可以写字的那部分贴在长廊扶手处,略微一思索,很快动手写了几个字。
乔安正好在他左边,就着幽暗的光芒和他写字比划的顺序,隐约看到了他写的是什么。
不多几个字,让她心头突地一跳。
他很快就写好了,把笔和灯递给她,然后接过团团。乔安学着他刚才的姿势,就着长廊扶手写字,顿了好久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她还是写了最质朴的那些愿望:
“希望妈妈和哥哥身体健康;希望公司运转良好;希望……” 她转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目光远远停在了湖面。她咬了咬唇,又低头接着写了下去,“希望徐嘉洛……希望一切顺利。”
写完之后她又看了一遍,黑漆漆的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只是让她觉得有些堵的难受。
这么多希望,却没有真正属于盛夏的那一个。
“好了。”乔安把笔盖套好递给徐嘉洛,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怎么放?你会点么?我不会哎,万一点着了放在水里沉下去怎么办?”
徐嘉洛想了想,还是把团团递给了乔安让她抱。
团团大概很抗议这样的一来一去,“汪汪”地叫了几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只手拎了湖灯,轻快地点燃了最中间的部分。火苗“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可是很快就又小了,平缓而融融地亮着。乔安朝灯探了探头,直到确认点燃之后,写上的希望不会被看到,才说:“另一个也直接点了吧。”
徐嘉洛把另一盏也点着了。两盏湖灯在他手中扑闪着,莲花花瓣皎洁透明,像是古朴的的玉碗,照的他手指纤长。他手腕上的表盘划出一片阴影,落在他的手臂上,隐没在他卷起的袖口后。
真的是格外清俊的一个人。
乔安不自知地抬头去看他,只见一双眼睛如同点墨般漆黑,两簇光亮仿佛带着灼热在跳跃,清冷中居然有罕见的火热和异常的波折,正细细密密地盯着自己。
这样的气氛,让她觉得有些闷热。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尴尬和难以恼怒的状态了,原本应该有的愤怒就像是弹在了一团棉花上,毫无着力点,让她困扰却无从解决。
他只是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盯着她看,像是要看出个什么结果。
却让她无端心慌。
好在装腔作势粉饰太平,乔安是一把手。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重新搂了搂团团,若无其事地盯着湖面说:“徐医生,我们站的这么高要怎么放呢?直接扔行不行?”
他很快接口:“恐怕不成。”
“没关系的,就这么扔下去吧。”她走到另一侧的扶手旁,躲开了他的视线,专注地盯着脚下幽深的水面,“要是不巧翻了,就当是挡灾吧。”
说完,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嘉洛挑了挑眉跟了过来,举起灯来辨认了一番哪盏是自己的,然后把自己那盏举到湖面上方,说:“要是翻了,就当上天不成全。我就不强求了。如果没翻……”他看了乔安一眼,说,“那就希望能达成所愿。”
说完,他把挑着灯的木棍一斜,灯唰地一下掉了下去。
乔安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明明清楚的看见。他的灯上写着:
希望乔安有勇气再爱一遍。
chapter 9
1
不知道为什么,灯掉下去的瞬间,乔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提起来了。
“噗通”一声轻响,灯稳稳落在水面,烛花猛烈地跳跃了几下就平稳下来,然后顺着水流逐渐飘远。
徐嘉洛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似挑非挑,语气中好像还有些喜悦:“好了。”
说着,他把另一盏灯递给了她,然后伸手接过团团。
乔安这才从怔忪中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提心吊胆?又到底是希望这灯翻了,还是不翻?
她不自然地攥紧了拳头。
接过灯,乔安用和方才徐嘉洛一样的姿势把灯扔进湖中。
又一声轻响之后,乔安的灯也平稳的飘远了。一前一后两盏灯,慢吞吞的晃悠着,前头那盏仿佛还在等后边这盏似的,飘的格外的慢。
“看来接下来的一年会很顺利啊。”乔安用手中的小棍子一下一下打着扶手,“其实蛮好奇徐医生你许了什么愿,不过听说这样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就不多问了。”
说着,她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嘉洛的眼神沉了沉,嘴角却挑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来——她果然是看见了,不然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堵了自己的嘴?
这样也好吧。时机还未到的时候,就这样也好吧。
如果现在说什么,连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又怎么敢让她去肯定。
“好。”他说。
原本紧起来的心蓦然松了口气,她手中的小木棍“噗”地一声掉进了湖中。湖面幽深沉暗,看不清楚溅起来的涟漪波波,也看不清楚水花点点。
远处的湖畔人声鼎沸,湖面上也是烛光盈盈,熙熙攘攘地热闹着;近处的湖面上只有两盏湖灯,一前一后朝前飘着,仿佛相携同行,倒也不觉得孤苦伶仃。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湖灯一步步走远。
“希望。理想。其实都差不多对吧?都是没法实现的东西。”乔安突然打破了寂静,“徐医生,你有没有过什么理想?那种特别热血特别澎湃的,愿意为了它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哪怕碰到头破血流都不后悔的。”
不等他接口,她又说:“我就没有。”
语气低沉,好像有些惋惜。
他明白她有话想说,或者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听众。所以他沉默着,只是用眼光鼓励她继续。
乔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中波光潋滟,晶亮的如同天上的繁星。可她很快就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平静无澜的湖面上,说:“可是我见过有人有。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也不会体谅人,更不会明白有些事转瞬就错失的遗憾。也不明白他这样满腔的激情究竟是从哪里生出来。”
“虽然现在我也不懂……”她自嘲般地咧了咧嘴,“或者是,懂了也不会有那样的勇气放弃唾手可得的所有,只为奔赴一个虚无缥缈的崇高理想。”
“其实还是自私。”乔安回头盯住徐嘉洛,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么自私,就活活把一切都逼到了绝路上,一点儿回转的机会都再没有。”
她的目光沉静,可是在那沉静下却有着异常汹涌的波涛翻滚,像是在绝望之中急需一盏灯塔,替她照亮前方的路。徐嘉洛摸不准她想要听什么样的话,又不忍心直接揭开伤疤,让她直面那些血淋淋的创口,回顾那份再也不能重新来过的旧日时光。
所以他只能朝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笑。
大概是正好站在了水的上头,乔安觉得有些冷。她揉了揉肩膀,说的有些慢,有些漫不经心:“小的时候见过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中有的困难很急切,有的却需要时间来慢慢解决。从小学到大学里,好像也替山区的小朋友们捐过不少东西,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旧衣服,有时候是不看的书本。后来也听过许多人说起,哪个哪个大学生毕业不去工作,反而奔了山区去义务支教。”
“我一直觉得,既然是一位大学生,或者是一位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就应该把自己的才华和学识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赚更多的钱来帮助那些山区里的孩子们,而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当山区老师。人的力量虽然大,可是和那么多钱比起来,其实还是渺小的很。也许你一个人能够教一个学校,教一辈子也教不了一万人;可是如果你能有十万块钱,你就可以在偏僻的地方盖所学校请一位老师。用经济原则来考虑,这样才是真正的发挥自己又回馈了爱心。”
她抿了抿唇,眼睛很快地眨了几下:“可是我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做那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好好的工作不要,跑去山里教三十来个孩子。”
乔安仰头看向徐嘉洛,眼眶中已经泛了雾光:“居然有人会那么蠢,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放弃高薪的工作,放弃恋爱中的女朋友,只为奔赴一个看似不切实际却勇往直前的理想。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泛着光,崇高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恨意,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讨厌他。”她总结似的说,“非常非常的,讨厌他。”
2
夏日的夜晚也会起风,徐徐的吹在身上,有些莫名的寒意。
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握紧了她的手腕。
乔安长长地吁了口气,逼回眼中似乎又要泛滥的心酸,转回头去看,正好对上徐嘉洛。他的眼神被掩藏的很深,看不真切是什么样子,可不用看乔安也知道的,那里头有个名词叫做怜悯。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又走神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试图趁势甩开他的手。
不料又被他一把握了回去。
徐嘉洛从来没有这样霸道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谦逊有礼的样子,从打招呼到道别,优雅自然,从不曾这么暴躁无礼。
她蹙了眉,略微歪了歪头去试探地看他:“徐医生?”
他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狼狈,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道歉:“对不起。”
这样的不自然,蓦然让乔安想起初识盛夏那时候,他也会有这样不自然的时候。别扭,又有些孩子气的可爱,明明是在生气可却又因为没有立场,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可现在的徐嘉洛,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心态。在一再看破过她卑微的等待之后,他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态来握她的手腕。
是要安慰却不懂得如何开口?还是想给怜悯却放不下身段?
气氛好像有些尴尬,他们都不说话。
好在有团团。小家伙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换姿势,大概是想睡觉,或者是想吃东西。乔安摸了摸团团的头岔开了话题:“得回去了。”
他重新扶了扶团团,点了点头:“嗯。”
3
那已经是他们分手后半年的事。
盛夏毕业回校办理毕业手续,正好遇上了从图书馆出来的乔安。
其实一出图书馆,乔安就看见了盛夏。他黑了,人也瘦了很多,看起来格外的瘦削,像一根细长细长的竹竿。她忍不住就心里一酸,脑海里盘旋的都是他在贵州山区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
还是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她低着头抱着书,躲在图书馆前的大柱子后,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心酸无法抑制,为那些明明还残留着的爱,为那些无可奈何堵着气却分手的事。
可还是鼓不起勇气冲过去问他,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她蹲在柱子后等了很久,边哭边抠着书角,仿佛觉得这一次真的是要彻底的离开盛夏了,他们这一辈子就真的这样彻底完了。她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他,他也再不会想到她。那些快乐的日子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再也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从此就这样成为陌路人。
也许还在同一个城市中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也许连身处同一座城市这样的机会都不再有,只能隔着遥远的天幕看同一轮皎洁的月,撒着漫天融融的光,却照耀四周不同的方向。
那月色再亮,月色再亮,也照不亮她无可替代的忧伤。
她忍的痛苦,又不敢发出声来,只能张大了口直喘气,喘的胸口都剧烈地起伏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闭过气去。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直往下掉,好像是把这半年的难过委屈一股脑儿全都给涌了上来,连同一直缺失的勇气猛然间装满了口袋,一次性拿出来彻底倒光了。
直等到哭完了,她才敢出来。
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了盛夏,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他什么话都不说,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委屈止都止不住地冒出来,又惹红了眼眶。
乔安低着头抱着书,像是犯了错,连手指都在抖。倒是盛夏,盯了她一阵子开了口:“还好么。”
“还行。”她这么虚伪,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还想撑住面子,“还不错。你呢?贵州苦不苦?”
他一笑,牙齿倒像是白了很多:“也不错。就是夏天蚊子多。”
他说的那么轻巧,语气轻松跳跃,仿佛就真的是不错。可她其实知道,他是B型血——最招蚊子的血型,只要被蚊子一叮,皮肤上就会肿起硕大的包。以往的夏天乔安都会早早的准备好花露水,带在一个小瓶子里,晚上一起上自习的时候喷的到处都是花露水的味道。
她把嘴唇都快咬破了,不知道究竟是在心疼他,还是在恨他也和自己一样,这样的虚伪的骄傲着。可最后,她却也只咬出一个低低的“哦”。
又隔了阵子,她才想起问一句:“找好工作了没有?留在容埠还是回家?”
这真的是实实在在的试探。乔安知道他单亲,家里只有母亲。也许看在他母亲的份上,也去看在她的份上——如果真的还有爱这个东西存在……也许他会选择留在容埠。
也许重新在一起,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可盛夏的回答却让她真真正正地跌进了谷底。他说:“不了,我还要回贵州。”
她倏地睁大了眼,连矜持都顾不得,连别扭都忘记了,连音调都变了:“回?你还要回去?”
盛夏的目光顿时亮了,仿佛想起那些孩子就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我还回去。那里现在只有我一个老师,如果连我都没有的话,那些孩子就彻底没法上学了。”
乔安根本无心听那些孩子的事。
她其实也就是个自私的、想把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身边的女孩子。
可是只隔了短短的半年,盛夏却似乎变了个样子。以前的锐气仿佛变得内敛起来,还多了些乔安不熟悉的沉稳。
说起山区来的时候,他连眼神都变得灼热,仿佛真的就是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喜欢那里,虽然很苦很累,条件完全和容埠没法比。可是那一双双眼睛和手,那一张张脸让我觉得,即使献出我的未来和人生,用我所知道的浅薄的知识去培养他们,才是真的意义。那些读书声中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渴望。他们只是希望以后能吃的饱,穿的暖,能够不用担心有了上顿没下顿,不用担心冬天房子被风刮跑。小安,你的生活太幸福安逸,所以你不会明白这是怎么样的心酸。”
“小安。”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眼中却又似乎隐隐有着不舍得,看着乔安的时候好像还有些难以抉择的割舍,“虽然这句话来的有些晚,可我还是得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如果说前一次我报名去贵州是因为想要逃避,那么这一次就是心甘情愿。这个繁华的都市里缺了我,只不过是大海缺了一滴水。可是在那个山区里,我就是整片的湖区。你和他们我都舍不得,可是你只有一个,他们却有三十多个。对不起。”
“小安。”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爱你。”
她想听的,并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我爱你。
可这一句对不起我爱你,来的虽然迟了,却比不说更让她揪心。她是真正的明白了,盛夏下定了主意要割舍了她,不要她了。他的目光已经全部投放在那个山区里,他的怀抱属于那些孩子,再也不会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