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萤插话道:“柳大人找他,难道不是为了接回长青哥么?”
柳公摇摇头,然后缓缓道:“不要怪他,一来他又有了家室,二来总是因为长青出世难产才害死了亲娘,他想忘记当年的惨事,觉得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吧。何况我是长青的亲爷爷,孩子交给我带,他也放心。”
秋萤却撇嘴道:“只怕还是有了家室的原因多些。我长青哥真可怜,出生就没见得亲娘面,亲爹出人投地了也不肯要他,要不是有柳爷爷,长青哥,唉!”
柳公道:“后来我与你柳伯伯见了面,才知道郝家姑娘与他结识的前因后果,还无意中知道了他为了给郝姑娘报仇雪恨,暗中扶持郝家打压张家,甚至用了手段联合你家生意上的大相与们,害得你家偌大的家业,最后破落了下去。他不图钱财,你家的钱财他一丝儿没沾,都给了那些个大商户们,也正是因为利够大,那些人才帮着一起害了你家。”
秋萤愣愣地听着,柳公接着道:“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些,我带着长青去了趟铜锣湾,发现你家的生活凄惨不已,地少人多没银子,生活很是窘迫,你祖父的身子也已经不行了,家里人为了给他买药治病,想将你爹给卖了,那时候你爹已经不老小了,只是家里穷,还没成亲;我就付了银子,打算买下你爹,好生对待他,也算给你柳伯伯积点儿德,赔些罪。没想到你大伯舍不得兄弟,日夜带在身边,就也没被我买去。后来,你爷爷咽了气,我找人故意设了个局,留个张简短的遗书,说你家祠堂青石板下还藏了些银子,过不下去了可以取出来用。其实那些银子,是我放的。”
秋萤讶异道:“柳爷爷,那银子竟是你放的么?在我家跟我大伯家第一次闹矛盾的时候,我娘带我姐儿仨还有我弟弟去姥姥家,在马车上她跟我提起过这事儿。说我家当年破落后,家境很惨,多亏了我大伯我爹爹才没被卖给人家,后来是我爷爷交代说祠堂青石板下藏的有银子,所以才缓了缓,办了丧事,买了几亩田,给我爹娶了媳妇儿什么的。从我娘的语气里,就知道…就知道我祖父不是…不是…老实人,我后来还想,幸亏我祖父还留了一手儿,没将这个家败坏尽,要不我家也不能上代落魄这代马上就有起色。却原来,这中间有着如此曲折,那银子,是柳爷爷你给的!”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了,过年了,北北厚着脸皮给各位送个礼,一是本章过后还要再更一章,双更飨君;二是将专栏链接放上来,麻烦各位把北北给包养了,嘿嘿,O(∩_∩)O谢谢——>最近写到往事层层盘剥阶段,各位发现BUG,或者是有何不理解的,或者是有何想法,欢迎交流!
94.竹马青梅
秋萤收拾了药碗,退出了柳公的屋子,外面已经是繁星满天。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不痛了也不麻嗖嗖的冒凉气了,一片平静。这一方面让她觉得奇怪,另一方面却也让她觉得安心,至少不会失去理智。
青丛特意给她烧了热水,让她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还告诉她,张瑞年和徐氏都回去了铜锣湾,将小梨涡也带走了。这个柏木大浴桶正是柳长青送的,她一直用了这许多年。躺到满是热水的浴桶里,疲劳感忽然奔涌而来,秋萤迷糊了起来。
梦里依稀回到了小时候,正是自己被靖远大哥开玩笑,将粥碗扣过来的那次。
粥其实并不烫,那时候小,刚会自己吃饭,徐氏怕她烫着,一直是放温了才让她自己舀了来吃。所以靖远大哥当时只是一愣,并不着急,接着就笑了个前仰后合,一个劲儿地叫着:“哎呀,三儿,我的傻妹妹!”
小秋萤见他乐得高兴,拿着空碗还跟着一起乐来着。
没想到眼前人影一闪,邻居家的柳哥哥忽然到了自己眼前。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蓝手帕,给小秋萤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最后擦了擦流到裙子上的米粥,问她道:“家里还有粥喝么?”
小秋萤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小长青皱了皱眉毛,抿了抿嘴角道:“那你去我家,我叫爷爷给你做鸡子儿糕吃,好不好?”
小秋萤当即点头,表示好,然后自行就站起来,往柳家走去。
小长青却没立刻跟上去,他那时并不知道张靖远是谁,只问道:“你这么大人了,为什么糊弄小孩子啊?”
张靖远忍着笑指指二房大门一本正经回道:“因为她家只三个丫头,没有男孩子。”
小长青想了半晌,回他道:“她叫我柳哥哥,我是她家的男孩子。”
张靖远“哦”了一声,故意道:“是么?可她姓张,你姓柳。”
小长青这回连思索都没有,直接回道:“爷爷跟我说过,远亲不如近邻。”
张靖远哈哈笑道:“小小年纪,说的好!那我这亲要是不远呢?”
他以为小长青听不明白自己的话,正想说明一下自己是秋萤的堂兄,不料小长青拂袖而去,嘴里略带鄙夷地道:“欺人娱己,那就更加可恶。”
小长青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下屋厨房里已经冒起了烟,柳公往火塘里添柴,铁锅盖着秫秫杆儿编成的盖垫儿,里面咕嘟咕嘟地想必是蒸上了鸡子儿糕。小秋萤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柳公对面,双手托腮,等着饭熟。
柳公见了他,笑道:“你让她过来的?见面就跟我说,爷爷,柳哥哥让我过来吃鸡子儿糕。”
小长青点了点头道:“她的粥碗洒了,家里也没剩粥了,我看她没吃饱。爷爷不是说了,远亲不如近邻,让我要对邻居们恭敬友好么?”
柳公笑道:“长青做的对,我这不给女娃娃蒸鸡子儿糕了吗?”说完将脸转向秋萤,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
秋萤正低头用手指头戳着自己衣服上因为洒了米汤又被火烤干硬起来的一片衣服,听到柳公问,就抬头边笑边大声回道:“秋萤三岁了,爷爷!”
柳公再笑,指指柳长青道:“你认识他么?就跟着他回家来了?”
小秋萤再乐,看看小长青道:“认识,柳哥哥。有次在门口,吃饭。鸡蛋,给我吃了。”
柳公见她年纪虽小,说话虽慢,但甚有条理,已经会学话了,也挺喜欢,就又问她家里喂鸡了没有,喂了多少,鸡蛋够不够吃?
小秋萤回道:“喂了,有。”皱眉头想了一会儿,跟柳公比划着说,“一大把鸡。”
柳公笑,小长青也笑,柳公道:“鸡子儿糕好来!秋萤吃完了之后,跟长青哥学数数吧,然后过三天再来告诉爷爷家里有多少鸡,好不好?”
小秋萤道:“好!”
柳公将一小盆的鸡子儿糕分成两碗,给她和小长青一人一碗。
小长青道:“都给她吃吧!”
柳公道:“不行,她人小,吃多了胀食,你吃你的,我来喂她。”
.
浴桶内的水渐渐凉了,青丛在外面拍门,问洗好了没有。秋萤连忙擦了擦,裹上衣服,给她开了门。
青丛见她脸红红的,赶紧推她进了里屋,嘴里说道:“哎呀,快进里屋去,吹着风容易受凉。”
秋萤拿出汗巾来擦头发,忽然问道:“青丛啊,你看我根子哥咋样?”
青丛正从浴桶底边上的木塞孔里往木盆里放水,闻言红脸道:“怎么个咋样啊?人挺好的,干活也踏实。”
秋萤继续道:“那我让二姐跟我爹娘提提,去你叔叔那提亲,你们抓紧时间将亲事办了如何?反正你们都到了年纪了。”
青丛红了脸,忙道:“三小姐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了?青梅与竹染也到了岁数了,怎么不见三小姐催促他们?”说完红着脸倒水去了。
等她再进来,秋萤笑道:“竹染哥不是叫少一哥借过去了么?前阵子他给云初大哥说了个媳妇儿,让他们回老家过日子去了。等过些日子见了他,我也要提竹染和青梅的事儿的,好在他们也都住在京城,成亲了竹染也照样能跟在少一哥身边。”
青丛将浴桶挪到一边,又打扫地面,嘴里道:“三小姐,柳举人肯定会回来的。”
秋萤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
青丛看看她,没有再说话,退了出去。
.
这阵子南小巷比较忙,夏令菜都栽了下去,而且园子里好些景致没弄完,柳公身体却一直没怎么养好。秋萤不敢让他干活,就事事都叫柳公仔细讲解了,然后自己去干,他们一个愿意教,一个认真学,这些年来秋萤又一直受到柳公与长青的熏陶,一来二往,拿花锄动花剪,秋萤学得越来越似模似样起来。
宛如见她一没愁眉苦脸,二没闹着去寻长青,干活也比往日勤快了许多,不再耍小孩子性子,沉稳了许多,每天早早地起床,青梅青丛煮早饭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守着火炉给柳公熬药汤,等吃完了早饭,药也熬好了,一碗药,一碟糖渍野果子,端了给柳公送去,侍候着他将药喝了。然后就去园子里干活儿,先将一些盆栽的需要收拾的盆景,用小推车推过来,让柳公在屋子里弄,才自己去干活儿。日头升足了的时候,就回来将柳公的被褥抱出来晒上,再将柳公扶下床,到园子里散散步。
宛如本来想找个机会跟她谈谈,劝慰她一番,但是见她这样子,也不想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倒是这天夜里头,秋萤问清楚二姐夫不回来,就抱了被褥去宛如房里睡了,夜里头两姐妹裹着被子聊天,秋萤先是提了青梅竹染、青丛根子的亲事,让宛如帮着去跟爹娘谈一谈;然后又说了柳公那天跟自己说的那番话,让宛如告诉爹娘,不要再迁怒柳公;最后又问了问二姐夫怎么老多天没回来住。
宛如一件件地都应承了下来,最后说道:“行,这些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来办,我心里有数。你二姐夫开春学业忙,这阵子就不来回跑了,让他住在学堂里专心读书。再过几个月,我肚子大起来身子笨起来的时候,再让他回来不迟。”
秋萤点点头道:“我二姐夫从小就是个小少爷养大的,其实不怎么会照顾人,就是脾气真好,对你也好。你让他专心读书就好,二姐,我照顾你。”
宛如道:“你又照顾柳爷爷,又照顾我,又带着青梅青丛种菜弄园子,不累坏你啊?”
秋萤摇头道:“没事儿,二姐,你看我像累坏的样子么?咱家园子里景致多好啊,我看了就心情好,干活儿一点也不累。”
宛如摸摸她头发道:“但愿如此。三儿,你跟二姐说实话,恨你长青哥不?”
秋萤摇摇头道:“二姐,跟长青哥,咱三个是一起长大的。我俩感情好不好,你还不知道么?我想我长青哥肯定是彻查自己的身世去了,等一切都弄清楚了,就会回来了。他需要时间来反映这事儿啊,毕竟死的是他亲娘。但是我们自小就在一起,这么些年了,虽然还没成亲,也没血缘关系,但是我觉得跟他比谁都亲,想来他心里对我也是一样的。我跟他娘一样,都是他至亲的人,他不会离开我的。再说了,这里还有柳爷爷呢,他迟早会回来的。”
宛如道:“那他要是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当年实情,还是不愿意回来面对你呢?”
秋萤道:“我等着他,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宛如道:“那他一年不回来?三年不回来?五年不回来?十年不回来?你都等?”
秋萤道:“不,二姐,我不是王宝钏,我就等他一年,以我长青哥的聪明才智,一年时间足够他找寻真相,想清楚了。”
宛如道:“一年之后他若是不回来,你就肯嫁给别人?”
秋萤笑笑道:“看有没有人娶,有人娶,我就嫁。”
宛如撇嘴道:“我不信。”
秋萤也笑,却笑得眼眶发酸,小声道:“我也不信。但我就这么给自己定的规矩,做不做得到另说,反正我心里是想这么做的。”
宛如叹气道:“你表现得再平静,心里还是受了伤害啊。否则也不会说什么,一年之后他不回来你就嫁给别人的话。这么些年的感情,哪能说断就能断得了呢?”
秋萤也叹气道:“二姐,对长青哥来说也是一样的。这么些年的感情,不是我自己。他若是真能狠心不要我了,就像爹说的那样,我去缠着他也是没用的。”
宛如忽然哼道:“要我说,当年的事儿虽然是咱爷爷的错,可这债也用命还了给他们了!那柳乘云有什么立场来毁了咱家啊?他要真是对郝念慈情深意重,又怎会另娶他人?自己都已经有美在怀升官发财了,却又来偷偷摸摸地喂前妻的往事报仇雪恨,在背后搞小动作暗箭伤人!也不想想,要不是郝念慈投水被救去了通州,他们两个也遇不到啊。往事已矣,毕竟咱爷爷没直接害死郝念慈啊,是他害死的自己老婆!谁叫他叫郝念慈怀了孩子的?谁叫他身无分文没法为之求医的?谁叫他自己拿刀砍郝念慈的!虽然通州老知府判了是难产致死,肯定也有他下手砍伤的原因,孕妇产子本来就失血很多,再被砍伤,当然救不活了!他怎么不找自己报仇啊?怎么不把自己砍死呢!”
秋萤截住话头道:“二姐别这么说,那郝念慈真真是命苦至极。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名节受辱要重过丢了性命。虽然不该谈论长辈是非,但是咱爷爷当年的所作所为,真正是,是失了德。是我们对不起郝家在先。柳乘云暗地里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卑鄙了些,但他也不算直接害死了咱爷爷,只是击垮了咱家的生意,爷爷是郁郁而终。况且柳爷爷出宫知情后,也尽力设法为之弥补了一些。这些往事恩怨,盘根错节,让人难以道明谁是谁非,我已经不想再去烦恼这些了。日子是要过的,一切向前看吧,不是有句话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
宛如笑笑揽住秋萤道:“三儿,你长大了。”
秋萤连忙推推她道:“哎呀,松开点儿,你小心点儿啊,别挤着我外甥!”
宛如笑道:“你就知道是外甥啊?”
秋萤反问道:“那外甥女你就不稀罕啊,就敢挤啊?”
宛如道:“说不过你了,到底是要及笄的人了,忽然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
秋萤喃喃道:“哪有人一直长不大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赶在零点前奉上。
95.佳期如梦
转眼已经到了五月初,久未出现的何少一与宋明诚忽然齐齐归了家。秋萤正提着花篮要出去采千日红的花瓣,她最近葵水初至,小腹胀痛,脸色也苍白起来。宛如告之千日红的花瓣晒干后泡水喝,可以缓解疼痛,另外喝些姜丝红糖水也是可以的。秋萤自小就不爱吃姜,每次都是逼于无奈在不喝姜汤就喝药汤的情况下,才肯去喝。所以,听完宛如的办法,提起花篮就去园子里。
还没出前院,就看到了刚到门口的何少一与宋明诚。何少一先看到她神色不好,连忙问道:“秋萤怎么了?不舒服么?”
宋明诚下马之后,却转头向外又招呼了一声什么,秋萤抬眼去看,只见郝世进牵着马默默地走了过来。
自从秋萤来到南小巷,与郝世进见面不过两次,一次是学堂门口后来去逛了夜市;一次是三月之约,他与丁冬儿一起来了园子;这是第三次。秋萤连忙招呼他:“世进来了?快进来啊!冬儿姐来没?”
郝世进摇了摇头,根子已经出来了,帮着将几人的马栓到了门口南侧的马桩上。何少一又吩咐道:“喂点儿好马料儿,它们没少出力。”
秋萤闻言打量了他们几个一眼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风尘仆仆的?”
宋明诚上前道:“狩猎大赛。对了,三儿你这是要去园子么?”
秋萤道:“嗯,摘点花瓣晒干了泡茶喝。”
宋明诚道:“那你去吧,我们几个又累又饿又乏,得洗洗澡收拾收拾,吃点东西。”
秋萤让开道:“快进去吧,二姐在呢!让她给你们安排。”
宋明诚与何少一联袂而去,郝世进却停在原地。
秋萤道:“你怎么不去洗洗?”
郝世进道:“我跟你去园子里看看。”
秋萤愣了一下,想起什么来,笑道:“你是听说了园子被毁了吧?没事儿,如今已经都好了,想看就跟我来吧!”
郝世进接过她手中的花篮,里面放着一把乌黑的剪刀,剪刀把手那里已经被皮肤磨得十分光滑。
两个人到了园子里,眼前小山流水,低花高树,鸟鸣啾啾,美景处处,让人十分的心旷神怡。
到了千日红的花丛处,秋萤拿过花剪来,先是利落地修剪了一番枝子,再将剪下的枝子上带着千日红花朵的放到花篮里。
弄完了见郝世进似乎挺喜欢看这园子里的景致,便暂不回去,指指西边道:“世进,我带你去池塘边坐坐吧!那里可安静了,水仙花静静地开,池水轻轻地流,种下去的莲子也都发芽长叶了。”
郝世进点了点头,跟她一起来到池塘边堤子上。秋萤挑了常坐的那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来,郝世进也在她旁边找了块石头坐。石头被日后晒得微微发烫,秋萤坐下来倒觉得舒服了许多。
郝世进看看秋萤道:“我都听说了。”
秋萤道:“没事儿,你刚才也看到了,如今园子里的景致越发的好了。而且因为送鱼的事儿,百花深处的名气已经越发的大了。最近时不时地会接到几张有头有脸的人物的拜帖,都是向百花深处借地方举办宴会的,招待朋友的,赏花作诗什么的。”
郝世进却摇摇头道:“长青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秋萤转头看他,见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地没法坦然与他对视,就移开了眼睛,缓缓吐出三个字道:“对不起。”
郝世进却笑道:“你爷爷在世的时候,你爹还没成亲呢,别说你了,你娘,你大姐,你二姐,统统与此事无关,你道歉做什么?”
秋萤愣道:“你果然都知道了?”
郝世进点头道:“都知道了,是长青告诉我的。”
秋萤回首声音都尖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郝世进看着她眼睛道:“是长青告诉我的。”然后将眼睛移开挪向水面道,“秋萤,你不要等他了,他不值得你等。”
秋萤只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将嘴唇舔了又舔,这才焦急地问道:“世进,你快与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他,他好不好?他如今在哪里你知道么?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了?他知不知道柳爷爷生病了?两个月都没见好利索!每次眼看着好一些了,却又突然严重下去了!柳爷爷跟我说,七十三,八十四,是老人家的闯关年,这种时候,长青哥怎么能不在他身边呢!”
郝世进低头,一字一句地道:“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就走了,他说…”
秋萤两手攥紧了花篮提手,猛然紧张了起来。
郝世进刚要再张口,秋萤忽然打断他道:“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说完就要站起身回去,却被郝世进一把拉住了。
郝世进的眼睛里有压抑的怒火,他看着秋萤一字一句地道:“他说…如果我愿意,可以来娶你!他写退亲书!”
秋萤手里的花篮咣当一声落了地,郝世进眼疾手快一把抓了过来,这才没滚落到池塘里去。
秋萤坐在石头上,神情又恢复了默然,半晌才问道:“是么?他这么说的啊?真不负责任啊!”
郝世进一惊,登时怒了起来,站起身道:“负责任?秋萤,你,你和他,你们!柳长青,这个斯文败类!”
秋萤连忙扯了扯他袖子道:“小胖,坐下来,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一是说他要跟我退亲这事儿,二是说他鼓动你来提亲这事儿,你想啊,你还有丁姑娘呢!他难道也要让你退亲不成?”
郝世进面色略缓上了一缓,回道:“他找我说这话,是挺早的时候了,估计就是刚出事儿他离家不久的时候。我想他恐怕在气头上,心思并不清楚。”
秋萤低头,半晌才喃喃地道:“真不一样啊!”
郝世进问道:“什么?什么不一样?”
秋萤道:“我们俩不一样。刚出事儿的时候,不只他在气头上,我也在气头上,但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和他退亲。我爹逼我将东珠耳环退给柳爷爷,还扇了我一个大耳刮子,我的脸足足肿了五六天才好,我也没想过要跟他分开。”
秋萤终于引发了情绪,怔怔地流下泪来,她接着道:“小胖,你知道么?我一直认为,我和长青哥之间,他喜欢我要多一些,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一直照顾我,无微不至,体贴关怀,始终如一。没想到到了如今,我才知道,是我喜欢他多一些,他可以狠心不要我,我却不能一怒离开他。”
郝世进连忙劝道:“秋萤,他也是很喜欢你的,只不过他善于隐忍,不让情绪外露出来,尤其是出事儿的时候。其实他一直像只守护着你的大刺猬,对着你的一面柔软无比,对着外的一面尖刺嶙嶙。还记得小时候我被拍花子的拐走的事儿么?”
秋萤道:“记得,怎么会忘记呢!”
郝世进道:“那天何少一抱着你过来,你趴在他肩头睡着了。我就站在长青身边,我感觉到了他忽然涌出来的怒气和妒意,只是他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罢了。其实何少一未必想做什么,你那时候那么小,应该只是觉得你好玩可爱机灵,讨人喜欢。不过何少一的性子向来是如此,你越是不客气地跟他抢,不让他做什么,他便越要反着来,看你怎么办。当时我就站在旁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个人兵不血刃地‘斗法’,只是当时还不太明白,大了一回想就了解了。”
秋萤道:“我睡着了么?斗法?我怎么都不记得?”
郝世进笑道:“是呢,你当时迷迷糊糊的,而且还小,看不出来感觉不到,也是正常的。那次斗法,是长青胜了,后来他也是这么对付的我。”
秋萤被郝世进提起的往事吸引,渐渐地淡忘了刚才浓浓的悲哀。
郝世进接着道:“那日,长青见了何少一抱着你,就不舒服了,他立刻走过去客客气气地跟何少一道了谢,要将你接过来。他虽然一直隐忍着情绪不外露,但是靠近他的人又怎么感觉不到他的敌意。于是何少一一转身就躲开了他,却说还是让你去车里睡得好,免得受寒。我以为何少一这么说,他应该是没话好答了,却不想他张嘴就大声叫你的名字。”
秋萤接话道:“我有印象了。他好像板着脸教训我了呢!”
郝世进道:“嗯,他说让你过来,然后回家再睡,免得着凉。你当即就在何少一怀里挣扎着下了地,满面笑容地冲他跑过来。他甚是巧妙地让何少一吃了瘪,何少一当即拂袖登车离开了。”
郝世进接着道:“当我想要靠近你的时候,也是牢牢地被他挡在了外面。他沉稳客气,处处在小事中昭示着自己牢不可破的地位,守在你的外围,一个对手也不放进来。”
秋萤却插话道:“如今还说什么一个对手也不放进来?他不是说了,让你来娶我么?”
郝世进笑道:“这话你信么?气头上的话怎能作数?长青这么一走了之,秋萤难道你就没有说过气话么?他要真是有这想法,为何退亲书最终也是没写?为何不找你当面将亲事退了?”
秋萤想起和二姐一起说过的一年之后他不回来自己就嫁人的话,当即无法反驳起来。
郝世进继续劝道:“秋萤,你也要为他想想。他当时陡闻身世之谜,心中必定是方寸大乱。那张字条是钉在铜锣湾运菜过来的车上的,你爹娘是都知道的,只是当时忙着赶路看园子的破坏情形,没顾上查看字条而已。你难道不知道你爹知情后是何态度么?”
秋萤若有所悟抬起头来。
郝世进连忙道:“是啊,你想想,就算长青不介意害母之仇,只怕你爹也会纠结于杀父之恨。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然柳大人没有亲手去杀了你祖父,但是却间接害死了他,你爹能让你嫁给仇人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