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更是叹气道:“你大哥那里,举人中是中了,但朝廷一直也没说给个什么官职做,如今也是赋闲在家。本来想活动活动,去县衙里先做个文书师爷的,可一下子家里银子折腾光了,没啥可活动的。你大嫂生了个大胖小子刚出了月子不久,家里就出了炭窑的事儿,周家人那时候天天去闹,所以只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一直住到现在也没回来。你秋棠姐那里,本来是唐家少爷得了个急症,调理了这大半载总算好了不少,按说该趁着孩子没落地,把亲事赶紧办了。谁料到家里出了事儿,也没心思去催着唐家办喜事。然后孩子到了时候不等人,又是早产又是难产的,好一番折腾啊,好容易孩子呱呱落地了,却是个女娃娃,唐家老太太特别不高兴,如今也不提亲事的事。这边正妻位子空着,却听说那唐少爷又宠上了一个青楼女子,收了房。你秋棠姐太年轻,这头胎伤了身子,又加上家里出了事儿,月子里也不知道养没养好,如今唐家又收了个这出身的做妾,却不给她个名分,怕也是气得不行。”
宛如与秋萤都听得唏嘘,秋萤问道:“我大姐那里还好吧?”
徐氏道:“嗯,她那里还好,就是管家管生意的,累了点。虽然你大姐夫不怎么着调,也不怎么看顾生意,但没出去拈花惹草的,云汐云庭两个孩子也越长越叫人稀罕,宛知还算命好,过得不错。”
宛如笑笑道:“娘,我跟秋萤这里也挺好的,这次的事儿就是个意外,以后多注意些,不叫贼再走了空门,也就是了。”
徐氏道:“你姐儿俩也别只捡着好听的说了。什么叫贼走了空门?从古至今,哪儿出过到敢到人家园子里放炮的贼?何况这还是举人老爷的园子!若真是个意外,毁了菜毁了花毁了鱼也就够了,怎么还会埋伏在咱运菜进城的路上放冷箭?你们俩快跟我说实话,在京城这是招惹了什么土匪强盗了啊!”
说完也不待宛如和秋萤再回话,径自看向柳长青问道:“长青,你来说!”
秋萤知道柳长青一直在想着什么事儿,就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道:“长青哥,我娘跟你说话呢!”
柳长青一怔,这才回了神儿,他动了动袖子,将秋萤拉着他衣袖的手先抖落了下去,才回话道:“张婶,你刚才问什么?”
徐氏道:“我问你,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这毁了园子的不是一般人啊!”
柳长青又是站了半晌没有回话,秋萤想再去拉他,他却察觉到了,先行躲了开去,同时开口问道:“张叔张婶,当初张家是怎么落破下去的,可能跟长青说说?”
张瑞年惊道:“长青你什么意思?难道,难道,难道是当年那人又出手了么!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也真欺人太甚了!”
柳长青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的身子绷得很直,他的拳头握得很紧。秋萤两次被他甩开,心中已是不安加生气,如今见了他这样子,又觉得莫名的恐慌和心疼,连忙上前喊道:“长青哥,你不舒服?!你怎么了?”
柳长青并不回头看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将字条拿了出来,然后一撕两半,将底下一半收了起来,另一半递向了秋萤,却在她接过去之前松了手,字条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柳长青带着一身冷峻的气息,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张家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秋萤心头大慌,眼里早就哏满了眼泪,她忍着情绪蹲□子捡起那张字条,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宛如一把将字条夺了过来,一字字地念道:“张恶霸施暴,郝家女投水,文花子结亲,大雨日断魂。通州府遗子,铜锣湾举人,顺天府亲爹,南小巷仇人。”
宛如越念声音越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怎么会?不是吧?难道当年郝念慈生下的那个男娃,竟然是,竟然是长青哥?!”
说完忍不住赶紧去瞧秋萤神色,只见秋萤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她边摇头边不断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跟我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长青哥!”秋萤大喊了一声,撩起裙摆就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要纠结几章了,不过也是全文的精彩之处,解密之处。大家稍安勿躁,跟着北北再探当年。
92.长青身世(中)
秋萤追着柳长青跑了出去,屋子里张瑞年与徐氏面面相觑,皆是震惊不已。
徐氏伸手要招呼宛如,可能是太着急了,叫气给呛了一口,咳嗽个不停。宛如连忙捧了盏茶跑过来,徐氏不接茶盏,只伸了手去拿宛如手中的字条。
张瑞年也凑过头来,两个人再次慢慢地将字条的内容念了一遍:“张恶霸施暴,郝家女投水,文花子结亲,大雨日断魂。通州府遗子,铜锣湾举人,顺天府亲爹,南小巷仇人。”
徐氏道:“看这字条的前两句,似乎是说咱们与郝家结怨的事情。刚才宛如你说什么来着?这字条还说了长青的身世?郝念慈已经投水自尽了多少年了,怎么又成了长青的生母?那‘顺天府亲爹’说的是什么意思?中间的文花子,通州府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宛如心中也是大乱,她勉强镇定了一下,慢慢地向着张瑞年与徐氏将因为什么去查四时鲜姓石的底细,怎样又牵扯出了通州府一段公案,还有那文花子与文嫂子的悲惨故事,一桩桩一件件地道了出来。
张瑞年与徐氏都是越听越震惊。
末了,张瑞年感慨道:“这么说,想不到长青与那郝家老二竟是姑表兄弟。”
徐氏却淌下了眼泪,边用手帕抹着眼泪边道:“冤孽啊!世事怎会如此曲折无常!就给我再多长十个八个脑袋,又怎想的到秋萤的爷爷竟然是强/暴了长青的亲娘!也难怪长青那孩子转不过来劲儿,他这些年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教导大的秋萤,竟是害死他亲娘的仇人的孙女儿!”
徐氏似乎是感慨了起来,接着道:“他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帮着咱们跟郝家作对,却不知道对付的是自己的亲舅舅。”
宛如却忍不住道:“娘,你怎地老为柳长青说话?!这事儿关秋萤什么事儿啊!他这么一走算什么?我们秋萤可怎么办?”宛如说着说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儿,她接着道,“秋萤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以后叫她怎么办?长青若是还要娶她,爹娘你们还敢不敢让秋萤嫁?假如长青不娶她了,那秋萤这辈子岂不是就完了?她从那么小就跟长青定了亲,从还不懂男女之事,就知道自己是长青哥的媳妇儿,眼里心里一切里都认定了长青是她丈夫,眼看着到秋天上她就及笄了,盼了这么些年等了这么些年,她的长青哥终于能吃完晌午饭来娶她了,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宛如继续道:“娘,你还不知道秋萤的心思么?假如长青真的不要她了,我看她怕是不肯再嫁人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们姐儿仨,秋萤的亲事是最顺利最可心的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徐氏安慰她道:“不会的,你还不知道长青么?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转不过这个劲儿来呢!他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你刚问我长青要娶秋萤,我们敢不敢嫁,我敢!长青这孩子再善良不过,他难道还会像郝南仁那样似的存着虐待秋萤的心思?我不信。”
宛如却冷笑了数声,接着沉声道:“娘,如今事情都明朗了,你还想不到么?我和秋萤的祖父的确是伤害了长青的亲娘,可长青的亲爹却也害死了我和秋萤的祖父,还将咱张家给斗了个家财散尽,我祖父再不对,赔掉一条命也该够了吧?何况我们一家人还受了这些年的苦?你只想着长青会不会原谅咱们家的害母之仇,你却忘了长青的亲爹对我爹还有杀父之仇吧?”
张瑞年闻言,脸色一阵的青白不定,嘴里叹道:“事已至此,多言何益?这是天是命…”话没说完,已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徐氏连忙把刚才那盏茶递了给他,张瑞年喝了茶歇了一会儿子才接着道,“等秋萤回来我跟她说。”
宛如道:“爹,你跟她说?说什么?”
张瑞年道:“说跟长青的亲事吹了,我再给她说一门亲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宛如道,“知道柳家下的聘礼那对东珠耳环秋萤收在哪儿么?取出来,跟我一起去找柳公,把亲事退了吧!”
宛如连忙道:“爹,如此大事,秋萤还没回来呢,至少要跟她商量一声的,先别急啊…”看看张瑞年的神色,又不禁后悔自己刚才提什么“杀父之仇”,想了想扯谎道,“何况,爹,那对耳环秋萤当宝贝似的,一直是缝了个小绣囊连着护身符一起挂在脖子上的,她不回来我也取不下来啊…”
徐氏也连忙劝道:“是啊,这秋萤的亲事,当年定的就怪急怪糊里糊涂的了,如今孩子也大了,你总得问问她的想法再说啊,不能再糊里糊涂的就给退了。”
张瑞年道:“那就等她回来,等她回来就办。宛如说的不错,我爹虽然是做了恶事,可最终也被逼死了。我是他的仇人,他还是我的仇人呢!他不想与仇人结亲,当我就是愿意的么?我好好的一个闺女,还怕嫁不出去?”说完,拂袖进了里屋。
徐氏连忙跟了上去,还不忘瞪了宛如一眼。宛如啪地拍了下自己的嘴道:“唉,都是你把不住门,什么都说!”
那边宋明诚赶紧过来道:“宛如,你可别太上火,别忘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宛如垮了脸,却还是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叹了一声。
.
话说秋萤追着长青出了院子,却哪里还见他身影。她在门口四下张望不见人,忽然想起来他可能去了柳公那屋,去追问一些当年旧事,连忙又跑了回去。却只见柳公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柳公尚在熟睡,她悄悄地退了出来,拔脚又追出了门。
此时已近黄昏,按说南小巷附近不算繁华,街街巷巷没那么多,好多道路两旁都是农田,一抬眼可以看出去二里地的,可是秋萤边跑边打听,出去了好远,还是看不到柳长青的半丝身影。
其实,柳长青走出屋门,听到她喊那声“长青哥”就知道她要追出来,当时的情景,柳长青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表情来面对她,于是一转身就去了后院。果然秋萤追出门来之后,径直就跑到了大门口,寻找无果,又跑到了柳公的屋子,最后也还是失望地退了出来,再次追出了大门。
柳长青跟在她身后出了大门,看她慌慌张张地一路向北,向着北京内城的方向跑去。他静静地站在百花深处园门口,看着夕阳的柔光笼罩在她穿着妃色裙衫上,渐行渐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心头一种浓重的宿命之感弥漫开来。
他看到她只是焦急地向前跑去,向左向右的眺望,却始终不曾回头。最后,柳长青缓缓地转过身子,沿着与她相反的南方,一步步远去。
天已黑尽,柳长青与秋萤谁也没有回来,南小巷里的人待不住了。
此时柳公已经醒了过来,宛如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他一一说了,最后跟他说道:“柳爷爷,我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还是不要跟他见面了。晚饭我一会儿让青梅给你送到屋里来用。”
柳公却摆摆手道:“是非恩怨,因果循环,总归有个了处。上辈人的恩怨,说不清也理不明,但是过去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应该再重提起来了。我躲在屋内不出门,也不是个道理,你爹有什么话,尽管向我说,我去见他。”
宛如拗不过他,只得领了他过去,却只见院子里宋明诚带着根子、青梅、青丛拿着火把正要出门,问了一句,才知道长青与秋萤如今都没有回来。
于是万事暂且放下,还是找人最要紧,一行人赶紧地都寻了出去。
直到找了一个多时辰,才将秋萤给带了回来。
宛如赶紧迎过去,边问宋明诚道:“在哪儿找到的?”
宋明诚咳嗽一声简短地道:“坟圈子里,榆钱树下。失魂似的,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
徐氏那里气道:“三丫头,你是要吓死娘啊!天都黑成什么样儿了,怎么不知道回家吆!”
张瑞年那里却直接上前来,拉过秋萤,就去摸她脖子上的红绳,然后一把将那小绣囊给摘了下来。
宛如心道不好,果然张瑞年翻了翻,那里面只有一张护身符,不见那对东珠耳环。
张瑞年沉声问道:“秋萤,我问你,你那对东珠耳环呢?”
秋萤听到“东珠耳环”心中一动,抬头道:“爹,我长青哥都走了,你要东珠耳环做什么?那不是说要成亲的时候再戴的么?”
张瑞年气道:“成什么亲?戴什么戴?人都走了!你跟谁成亲!快去把那东珠耳环拿了给我,咱还给人家,退了这门亲事!”
秋萤上前从张瑞年手里拿过那装着平安符的小绣囊,自己重又挂到了脖子上,才回道:“爹,退什么亲啊!我不退!”
张瑞年道:“由不得你退还是不退!眼下是人家走了不要你了,你还巴巴地缠着人家做什么?!再说了,儿女的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由你做主?”
秋萤仍旧道:“长青哥会回来的,等他想明白了就回来了。从小到大我们都没分开过,他肯定很快就会想念我,就会回来了。”
柳公咳嗽了两声,秋萤将视线转向他道:“柳爷爷,你怎么出来了?晚上风凉。”
柳公道:“好孩子,我没事,长青那混小子让你受委屈了。”
秋萤勉强笑道:“没有。柳爷爷,我扶你回屋去吧。”
张瑞年气急,口不择言道:“回什么屋?这是我张家的宅子!”
徐氏连忙伸手去扯他袖子,宛如也急喊了一声道:“爹!”
柳公身子一震,秋萤脚下顿了顿,回头道:“爹,这宅子你不说了是给我住的么?再说了,这宅子柳爷爷也花了银子了,咱家隔壁的那栋宅子还换不来一间屋子住吗?”
张瑞年气道:“你这死丫头!还没嫁人呢就帮着外人对付你爹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柳爷爷的儿子害死了你亲爷爷!”
柳公拍拍秋萤的手道:“好孩子,柳爷爷没事,我自己进屋,你跟你爹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等柳公进了屋子,秋萤回头想了片刻,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嘴里道:“爹娘,秋萤不孝。秋萤的亲爷爷,秋萤不曾见过,也不曾承欢膝下,纵有血肉牵连,感情却是淡淡;但柳爷爷从小看着秋萤长大,对待我就像亲孙女儿一般,无论长青哥将来娶不娶我,我都不能将柳爷爷赶出家门。圣人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柳爷爷年事已高,这几日又身体不好,我不只不会将他赶走,还要端汤端药的伺候他。爹爹生病的时候,秋萤不也是这样的吗?再说了,这些年来,柳爷爷为我们家出谋划策劳心劳力,这南小巷的百花深处,哪一处不是他的心血?我哪里有底气能赶人家走?更何况,细论当年旧事,本来就是我们张家有错在先…”
张瑞年两步过来,一个大耳光将秋萤打翻在地,口中怒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你爷爷活该被人家逼死是不是?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是不是?!”
徐氏“啊”了一声,连忙上前来死死拽住张瑞年胳膊,边喊道:“梨涡他爹,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动手做什么?”
宛如也猛地扑到了秋萤身上道:“爹,你要打打我好了!”
宋明诚赶忙地上前伸臂一拦道:“岳父大人息怒,息怒。宛如怀着您的外孙呢!”
根子、青梅、青丛也连忙跟着劝道:“老爷请息怒啊,有话好好说。”
秋萤半张脸火辣辣地疼,嘴里有些腥甜,知道是唇齿相碰咬破了皮,却也不觉得疼,她扶起宛如,自己也直起身子,跪在地上道:“爹爹,请你息怒,秋萤错了,秋萤不该枉议长辈是非,实在是无礼不孝,爹爹责罚得对。但无论如何,秋萤不会赶柳爷爷走,若爹爹执意赶柳爷爷走,那么秋萤跟他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俺要花花!撒花丰胸!过年好运!
93.长青身世(下)
宛如堂屋客厅里,宋明诚与何少一相对而坐,宛如端过来一盘甜点道:“尝尝吧,去年秋里秋萤鼓捣着用糖渍的野果子,用了那老些糖,给我心疼坏了,说她也不听,我去找长青哥管她吧,谁知道长青哥不只不管她还惯着她,跟她一起鼓捣起来了。后来我都生气了,他们才没大折腾,腌了一小坛子拉倒。要早知道有今天,我就不拦着了,多渍点儿呗,哼,看眼下这架势,以后只怕再也吃不着了。”
宋明诚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何少一也笑着假意责备道:“宛如这说得哪里话来?就算长青那小子转不开磨儿暂时不回来,秋萤不也知道怎么渍么,想吃等果子下来的时候,再让她渍些就行了。”
宛如道:“没听秋萤说么,要跟柳爷爷一起走。就算爹爹退一步,不说赶柳爷爷的话了,依秋萤的脾气,最多等长青哥十天半个月的,要是他还不回家,秋萤肯定收拾收拾包袱,就出去找他去,你们信不?”
何少一脸色凝重地道:“京城四通八达,长青哪里都去得。她就算想找,又哪里找去?人海茫茫,谈何容易?而且一个姑娘家家的,难道还要就此行走江湖不成?就算她想去,咱们也得拦着啊!”
宋明诚道:“少一兄过来之前,我跟宛如也商量了一下子了。别看我这小姨子平日里挺好说话的,其实主意正得很。她自小就跟别人家的大姑娘们不一样,人家忌讳的什么抛头露面,她一点儿都不忌讳,出去送菜逛街,帏帽都不戴着的。此番长青这么一走了之,她心中定是万分的憋屈,只怕早就下定了主意要将他找回来不可,别的不说,话得说个清楚明白,是吧?你走了是什么意思?这亲事还要不要了算不算了?这些个事儿都得给个交代。”
宛如也点头跟着说道:“正是如此,别说秋萤,就算是我,也得要他个话儿出来!”
何少一点点头道:“那你们俩商量出来个什么结果?且说来听听,我给参详一下,使得不使得?”
宋明诚道:“这事儿还需要少一兄鼎力相助,我和宛如分析,长青此番走了,全是因为见着了那张似乎是揭秘了当年往事真相的字条。易地而处,假如换了是我,我恐怕也会和长青一样的做法。”
“你想啊,一边是早就定了亲的媳妇儿,这些年来亲亲热热两小无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命中注定的夫妻;而一边是饱受欺辱的亲娘,自从被人强/暴就再没过过好日子,最后是为了生他而血枯力竭,含恨九泉。一边是这些年来视他入亲子,青眼有加多番倚重的张家;一边是从未谋面,对他却有生育之恩的亲娘。如此纠结复杂,任你再聪明的人,只怕也会晕了头理不清不知如何自处,不走更待如何?”
“再说,这字条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是一无所知。虽然隐隐知道这就是真相,但是在长青的位置上,在他的心里,一定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为此,他肯定会去寻找证据,还原当年的实情。宛如跟我说过,本来他不入官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要找寻自己的身世,如今有了眉目,在这里又难以自处,当是为此而去了。”
何少一道:“正是如此,分析得一点没错。实不相瞒,我也是这般想的。那么,你们是想叫我再跑一趟通州府是吧?你们是想在这个十天半月的秋萤的忍耐极限之内,由咱们出马将长青给找出来,带回来,让他给秋萤个交代,是这么个意思么?”
宋明诚笑道:“少一兄果然精明,正是如此。而且我也跟丁先生告了假了,此番跟少一兄一起去通州,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见着长青有个立场也好说话。小梨涡还小,我是宛如的丈夫,也算张家的半个儿,这三妹妹的委屈,由我出面解决也是个正理儿。本来这事儿要张举人靖远大哥去的话,也挺好的,但是铜锣湾大房那头儿刚出了这么多事儿,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亲妹妹秋棠那里也不让人省心,是一身苍子摘不净,只好我来了。”
何少一道:“嗯,我晓得的。这事儿本来我二弟也应该出面的,但一来此事还没告诉宛知少扬,二来我二弟还没我跟长青熟络,三来通州地界上我已然去了一回了,这次是轻车熟路,所以就由我代劳吧!”
宛如福身一礼道:“何大哥,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何少一虚扶一把也道:“宛如,不必如此,我必定全力以赴,将长青找到带回南小巷就是。”
.
秋萤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柳公床头,将碗里熬好的汤药一勺勺喂给他喝。
柳公挣扎着要自己来,秋萤将药碗躲开道:“柳爷爷,大夫说你先是忧急攻心,痰迷心窍,上了虚火,后来又受了惊着了凉,眼下的这场风寒是来势汹汹,需得好生休养才好,你让秋萤喂你吧。我小时候,柳爷爷不也喂秋萤吃过东西么?”
柳公笑了下,不再跟她客气,垂下了手。秋萤放下药碗,将他手塞进被子里,一接触觉得他手不只是因为发热而发烫,而且还控制不住地不停地微微抖着。低眼一瞧,柳公的手背上老皮皱起,青筋微露,还夹杂着好几颗老年斑了。
秋萤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连忙问道:“柳爷爷,你今年七十三了吧?”
柳公道:“是啊,七十有三了,耄耋老人,垂垂老矣,不中用了。”
秋萤摇摇头,继续端起药碗来喂他,边道:“柳爷爷只是生了这场病,看上去虚弱了很多,只要病好了,还是腰不弯腿不抖,背着花锄喝喝小酒,鹤发童颜,精神好着呢!咱庄子上这么多老人,有好些比你年轻十来岁的,也不如你身子骨好呢!”
柳公笑笑道:“我这把年纪,已经是在向老天爷偷岁数了,这辈子没少受罪,其实早就活够啦!我之前有妻有儿,家里却太穷了,妻子吃不饱,孩子饿得叫。我生来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就正正经经地拜了师,为了学这项手艺吃了不少苦;我那师傅本就是皇宫内侍弄御花园的老花匠,后来就介绍我进了宫为人奴仆,谨遵师傅的教诲在宫内万事小心,最后才积攒得了几个体己活着出了宫。我那儿子从小就聪明伶俐,我舍不得他就此埋没了才能,在宫内省吃俭用地就为了多往家稍点儿银子,给他请好先生,让他做好学问,将来出人头地。出了宫却才知道,我送出来的那银子,都被层层地克扣下了,到得我妻儿手中的不足十分之一。”
见秋萤听地入神,柳公接着道:“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不老少。我出宫之后归家,却只见得断垣残壁一座破落老宅而已,妻子儿子都不在了。向左邻右舍打听,才知道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儿子本是聪明绝顶,少年才俊,却在科场上遭人设计以财贿赂丢了文章,然后受了刺激疯跑出了庄子,妻子忧劳成疾,也因此事大受打击,没过两年也辞世了,我悲痛欲绝,差点也疯了。恰好一个邻居偷偷告诉我,曾经有人抱着一个襁褓之中的男娃娃来过我家老宅,声称是我儿的亲生子,托他送回老家。那时我家中无人,那人便将那孩子又抱了走了。”
秋萤流下眼泪叹道:“那,那孩子,果真是我长青哥…”
柳公道:“是的,是他。好在事情发生了不多时候,还来得及追查。后来我辗转地找到了那姓石的,打听到了他将孩子送给了哪家,寻了过去,长青被收养在了通州府城外的一个叫黄石镇的小地方,我给了那对中年夫妇不少钱财,将长青抱了回来。那时候长青才七个多月大,连个名字都没有,因为没有亲娘照顾,早早地忌了奶,瘦小得很。不过因为他能吃米糊糊嫩鸡子儿膏了,我也没用请奶娘,就亲自抚养起他来。”
“那姓石的当年是对我柳家有恩的,后来我抱着长青专程去谢了他,留了些财物。也从他那里知道了我儿的消息,他也是偶然知道我儿已然做了顺天府尹,我儿派人找他,也是为了报答他当年相助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