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全过程中,柳长青都在一旁吹着箫,一曲罢了画也完成了。
一副红梅傲雪图,花朵皆是大黄狗脚印所踩,再由秋萤用头发作的画笔晕染开来,如墨的虬枝,如血的红梅,虽然画工不算完美,却盛开得别有滋味。
众人何曾见过如此作画,不禁轰然叫好起来。
按照长青的说法,秋萤不宜露面过久,作画完毕,便借口清洗头发,与宛如一起避开了人群。
宛如笑道:“杜三娘教了你一个月,没想到画得还真不错哇!”
秋萤也跟着笑:“起初不总嫌我画的枝干不自然,画得梅花没精神么?多亏我想了办法,教大黄替我去摁爪子印去,我再给连起来,不仅自然了,还显着更难了。”
宛如叹气道:“这办法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回房后秋萤将头发洗了,就闲在屋里慢慢晾干,宛如问她去不去宴会上再看看,她摇了摇头,这阵子忙乎得人挺乏的,宛如收拾完了再要去问她的时候,见她已经靠着床沿睡着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子暖洋洋地洒满了屋子,宛如想了想今日家中来人太多,根子在前门守着迎客,边看着家,其他人都出去瞧热闹了,大黄狗也不在,后进里没什么人,虽然想去凑热闹,到底不放心,就端了针线笸箩过来,守着秋萤做些活计。
宛如摸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甜蜜贞静,手中的小衣服缓缓成型,颜色就是榆钱那般浅浅的绿,孩子“大名鼎鼎”的小姨说了,女孩就叫宋云芷,男孩就叫宋云笙。将来无论生的是男孩女孩,穿着都一定好看。
本来秋萤取的这名字很雅观的,写着好看读着好听,还颇有韵味,后来长青问她怎么想到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抬,乐呵呵地道:“谐音啊谐音,外头不是传言我是谐音对子王么?我得对得住自己的名号啊!大姐家的云汐、云庭都挺好听的,二姐家的也叫云什么正好,这胎生的是女孩呢,就叫云芷,谐音是‘止’,意思是止住生女孩,下胎生男丁;要是男孩呢,就叫云笙,谐音是‘生’,意思是继续生,二姐夫家两代单传了,叫二姐多多开枝散叶…”
记得当时长青听完了之后,放下手中的活计,盯着秋萤道:“我建议你还是别解释给宛如听了,否则难保她不用你起的名字了。”
其实宛如在门外恰好听到了,没觉得什么,秋萤懂她的心,这么解释挺好的,她忐忑了许久的心,因为这个解释,敞亮了许多。
到了初秋,秋萤就虚岁满十五了,可以行及笄礼,长青恐怕及笄礼后金秋九月就要迎娶。不过,长青自从知道了秋棠三月初里早产加难产,丢了半条命,月子里还一直用药汤子灌着之后,就不大乐意让秋萤早孕,总说秋萤性子顽皮,等到十八岁再做母亲也不迟。
宛如噗嗤一乐,手中的针线一停,瞧向倦极酣眠的秋萤,心想一个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活色生香的小美人,一个是风流倜傥俊朗不凡热血方刚的少年郎,这孩子想什么时候要,还真不是自己说了就能做得准的。听说孩子名字两人也一早就商量好了,女孩就叫柳云蕾,男孩就叫柳云风。
…
下午寂寂而过,傍晚掌灯时分,那边里三月之约宴上的宾客们才缓缓归矣,门外又车马喧喧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中间柳长青回来过一次,大致是说几个重量级的贵客要走了,想叫秋萤这“对子王”也起来送一送,进门看她睡得香甜,又连忙阻止了宛如叫她,一步三回头地笑着走了。宛如想问那谐音对新科状元对上来没有,都没捞着机会。
秋萤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半夜才醒,一弯细细的峨眉月挂在半空中,星星倒是漫天遍布,璀璨闪光。听听外头早没有动静,知道宴席早就散了,人们也都睡下了,只是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现下醒了肚子里空城计唱得实在厉害,不得已披衣起床,准备到下屋厨房里踅摸点儿宴会剩下的糕点吃。
出门时想想睡得热乎的,晚上风凉,又披了件斗篷。
秋萤很少夜里起来,此刻出了门,只觉得周围万籁俱寂,头顶漫天星光,竟有一种别致的美丽。厨房里果然收了不少宴席剩下来的糕点,秋萤摸了几块爱吃的,裹进纸包里放在袖中,转头一看脚边一个竹篾笸箩里放着好些鱼刺鸡骨,忽然想起了帮自己画画的大黄,今天又忙又乱又累,这个“大功臣”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喂,秋萤俯□子捡了好几块肉骨头,这才悄然又退了出来,借着屋檐下仅留的两只红灯笼的微光向着前院门房那边行去。
快走到门房边上了,还听不到大黄低声呜呜,过来蹭脑袋摇尾巴,秋萤心想莫不是它也累得不轻?但是过了好一阵子,还不见大黄过来,秋萤就慌了,小声地叫起它来。竟然还没有应答,秋萤好生后悔没点盏灯笼再过来,但此刻也只得摸索着找来找去。忽然脚踢到了什么上头,仔细一瞧,正是大黄,却是横卧在地上,身子都僵直了!
秋萤抬头一看,大门不过是虚掩着,门闩都开了。她顾不得许多,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
前后进的屋子里闻声都亮起了灯光,柳长青最先冲了出来,脸色焦急地喊了声:“秋萤,你在哪儿?怎么了?”
秋萤在门房那里回道:“长青哥,我在大门这!大黄死了!门闩被人撬开了!”忽然想起什么来,撒腿往后院跑去,边跑边喊:“二姐!二姐!”
宛如正披着斗篷走到后进院子正中,听她喊得凄惶,连忙高声应了一句,秋萤这才放下心来。
根子点起了火把,青梅青丛举起了灯笼,柳公披衣查看了一下大黄的食盆道:“很显然,是被人毒死的。今日家里这么忙乱,夜里难免睡得深沉,定是叫贼人盯上了,闯了空门。大家快回屋查看一下,是不是少了什么贵重东西。”
柳长青却皱眉喊道:“慢着。今夜我几乎未眠,一直在整理宴会后的事情,灯光才灭不久,不会有贼如此大胆吧?不好!根子你跟我来!”
说完带头向门外走去,根子连忙跟上,秋萤回头对柳公道:“柳爷爷,爷爷,你帮我看看,大黄,它,是不是还有救…”说完忍着哽咽声抬脚追着柳长青进了园子里。
柳公看看剩下的人吩咐道:“青梅,把灯笼给明诚。”宋明诚接过灯笼,不待他吩咐,连忙也出了大门,追着他们而去。
柳公又回头看宛如,宛如明白他意思,立刻吩咐道:“青梅青丛,你们两个赶紧四下瞅瞅,看家里丢了什么物事儿没有。”
青梅青丛领命而去,宛如又嘱咐道:“不要分头查看,结伴同行。”
青梅青丛又都答应了,匆匆去办了。
柳公可能是一着急,痰涌了上来,弯腰咳嗽得很厉害。宛如连忙过去给他捶背,宽慰他道:“柳爷爷,你别着急,咱家也没啥值钱东西,前阵子现银也花了个差不多,筹备这个盛会。家里咱自己都翻不出多少钱来,何况贼人哪!而且人都没事儿,就是大喜。别生气别上火。”
柳公喘匀了这口气,就也要往园子中去,宛如连忙拉住他道:“柳爷爷,你别去了,三个大小伙子都过去了,秋萤也跟着呢!有事儿的话是打是喊,咱们都听得见。”宛如怕柳公还要去,就故意道,“再说了,柳爷爷你要也去园子里,家里就剩下我们三个姑娘家,我害怕。你留下给我们仨长长胆儿。”
柳公这才停了下来,没跟着追进园子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上午还有一章奉上,筒子们不要吝啬,多给撒把花儿吧,这就过年啦!提前祝姐妹们过年好!2011,我们在一起。
90.花木之灾
园子里,柳长青拉着秋萤当先而行,宋明诚与根子紧随其后,几个人先是到了菜畦里,火把映照之下,只见好几亩地的菜畦里菜叶翻飞,菜蔬尽毁;向旁边一照,只见旁边的花田里一朵花都瞧不见了,枝茎交横,被利器削得七零八落。
几个人正在发愣,忽然根子喊了声道:“池塘那边有动静!”
几个人连忙向着池塘那边赶了过去,柳长青口中喝道:“哪里来的大胆蟊贼!敢到举人府上毁物行窃!”
那边当然是无人应答,快到池塘边的时候,秋萤眼尖指着对岸道:“快看,在那里,跑了跑了!”
柳长青打眼一望,来人竟然有十来个,看上去个个身手矫捷、训练有素的样子,正有组织地陆续撤退。柳长青知道追上也是无用,就伸臂拦住了后头的宋明诚与根子。
最后一个撤走的汉子竟然沙哑着嗓子高喊道:“柳举人,收礼吧!”
话声刚落,忽然池塘里爆炸声连连响起,兜起了漫天的水雾,秋萤捂住耳朵,埋头在长青怀里。
爆炸声刚过,柳长青忽然扬声喊道:“狗腿子听着!回去告诉主子,今日之礼,柳某定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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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麻麻亮的时候,长青带着秋萤一起划着小船,用渔网捞鱼。池塘里的大大小小各种类的鱼都被炸死飘到了水面上,泛着白肚皮,秋萤边捞边淌眼泪。
柳长青恼恨地道:“怪我,怪我事前思虑不周,没考虑到三月之约这种盛会,定然会教四时鲜那帮人觉得恐慌,也正好有机可乘,什么防备都没做!还说什么雄才大略、机智过人!”
秋萤连忙吸吸鼻涕道:“长青哥别这么说。我只是看着鱼儿们,想起了大黄,心里难受,它死的时候,爪子上还蘸着红颜料汁都没来得及洗下去…”
柳长青连忙安慰她道:“别伤心了,方才我们不是一起将它葬到你最喜欢的那片花田里了么?”
忽然何少一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是啊,快看,我又给你送来了什么!”
柳长青与秋萤抬头,只见何少一牵着一条小黄狗出现在池塘边上,对他们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根子早晨押着空车去了停云楼,都告诉了我。如今打发他去铜锣湾运菜去了。”
秋萤眼泪又要落下来,连忙努力憋回去,瓮声瓮气地道:“少一哥,对不住。”
何少一道:“这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当初要不是我眼大心大,停云楼也开不到京城来,你们也不用跟着将菜也种到京城中来。如今出了事情,自然大家一同承担,共度患难。”
柳长青道:“少一兄岸上稍坐,我将这船鱼捞净再上去陪你说话。”
何少一道:“怎地长青也与我客气?我不用你陪着说话,将船划过来些,我也帮着你们捞鱼。”
何少一上船后,问道:“可报了官了?”
秋萤点点头道:“报了,柳大人派了官差来查看完现场,我们才开始收拾的。”想了想又道:“根子一回铜锣湾运菜,家里又要开始热闹了,恐怕爹娘都要跑过来了。”说完眼睛一红道:“他们将南小巷的菜地交托给我,算算到现在还没赚些什么。”
何少一忙道:“秋萤在我眼里,一直是很坚强很厉害的,今日怎地这么脆弱了呢?”
秋萤低下头,半晌才道:“他们太厉害了,火药都能使,很可能是说书先生讲的江湖人士,身手矫捷,好像个个都有武功。菜蔬啊花叶啊,官差说了都是刀剑等利器所伤。一来就是十几个人,咱们就是肯花大钱雇了镖局来守宅子,都不一定能行。”
柳长青道:“怕什么?这等人受雇于人,私闯民宅,出手毁物,乃是江湖中的败类!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等山贼流寇行径,一定为江湖人士所不耻,我们只要找出来能惩治他们的大侠客,他们自然就不敢乱来了。”
秋萤抬头道:“可是这江湖中的大侠客,我们去哪里找啊?我只知道少林寺、武当山,只是好像都离咱们挺远的。再说了,一点来往瓜葛也没有,也不晓得人家会不会帮忙。”
柳长青道:“不然,据我所知,有一部分厉害的江湖高手就在京城。”
秋萤愣道:“哪里?”
何少一拍掌,答道:“皇宫?”
柳长青道:“不错。”
何少一道:“请的动么?”
柳长青道:“不用请,让皇上派来。”
何少一道:“你有什么想法?”
柳长青道:“放出声去,南小巷百花深处菜田遭毁,翻整菜畦时挖出了佛手山药。”
何少一愣道:“你想将计划提前?可是佛手山药不是栽培成功与否不是还不得而知么!万一圣上要你岁岁朝贡,你拿什么进献上去啊?”
柳长青道:“这佛手山药产量极少,据闻在道德圣地才能生长,如今在南小巷挖出了佛手山药,说明那块地乃是圣地,既然是圣地,自然怕被人动了地气,如今竟然有宵小之辈在此放肆,哪里还种得出来?且看圣上会不会彻查此事!”
何少一皱眉道:“不妥,这事儿要做得万分隐秘也就罢了,追查不出什么来也就罢了,万一查出来这佛手山药不是这块地里长出来的,那南小巷就是欺君之罪,犯不上冒这个险!”
柳长青站在船头默然立了半晌,低声道:“正是。昨夜里与贼人面对面,眼见着他们逃脱掉,最后还扬言讥讽于我,被激起了性子,脑子有些糊涂了。”
秋萤便出声道:“此事待会儿静静心再议不迟。反正爹娘肯定跟着过来,到时候也要凑一起商量。现在我发愁,这一池塘的死鱼可怎么办?就算便宜卖的话,卖到臭了也卖不完啊!如今青黄不接的,老百姓有余钱的都买粮了,鱼就是再便宜,也不能当饭吃啊。”
柳长青站在船头忽然笑道:“送人,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全部送人,专送青黄不接的贫苦百姓,分文不取。”
秋萤应道:“嗯,送吧,看着穷人家有鱼吃,心里还能舒坦些。”言罢又道,“不知道二姐那里菜畦花田收拾得怎么样了…我现在比二姐夫还担心她,池塘风寒不让她过来,收拾菜畦老弯腰怕她累着挤坏了肚子,操不完的心…”
何少一笑道:“快看她这小大人儿样!”
柳长青也跟着笑道:“怪不得明诚这两天一见她就叫大管家,孩儿他姨,看来这是感激她呢!”
何少一回道:“我来的时候见着了,弯腰的活儿都是青梅青丛在干,她坐着竹椅子在那里修菜呢!”
秋萤道:“修菜?怎么修菜啊?用浆糊粘上啊?”
何少一哈哈笑道:“你脑子里天天想个啥啊!就是挑出一些破坏得不多的菜来,修整修整,留着家里做菜用。然后烂菜叶子再剁一剁,说要喂鸡喂鹅。”
秋萤看看渔网道:“嗯,我家鸭子这下子运气来了,以后顿顿吃小鱼小虾了。”
何少一道:“呵呵,换个角度想想,其实事情没有这么坏。你们看,现在是暮春,还不是夏中,要是那时候,这菜畦里都是菜啊,各种各样的都有,那要是被毁了,得多少钱?而且再种都不怎么赶时令了!现在不一样,暮春菜也到时候了,他们不给咱们砍,过不上一个月,咱们自己也得拉秧翻地重下菜种了,是吧?这池塘里的鱼虾,咱们就送给老百姓们白吃,南小巷百花深处的名气肯定越传越大,本来为商的,手中有余钱的话就应该多做善事,这次就当行善了,还落个美名。再者,花田我也看了,花头被削下去了,景致不好看了,可是花根还在啊,他们是刀剑砍削的,不是用手拔的,这花花草草生命力旺盛着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且夜里你们发现得早,他们也没毁坏什么果木,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过不多久,这南小巷的菜园子又是一番新景象,池塘里投点鱼苗就是,这钱我来出。莲子也该种下了吧?”
秋萤也笑道:“少一哥,听你这么一分析,心里好受多了。只是这次还是损失惨重啊!”
何少一忽然深刻地道:“谈什么损失惨重?有人在呢,什么都在。人不在了,那才叫损失惨重呢!”说完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中。
秋萤笑笑喊道:“少一哥,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来之前的路上都想好了,说来安慰我的啊?”
何少一晃晃手指道:“就这些在嘴边上的话,你也好意思说我想了一路?把我的头脑跟你的头脑放一起比较了吧?”
秋萤故意挺起胸脯道:“是你跟我比吧?哼哼,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京城里谁的名头最响!”
柳长青忍不住弯腰捏捏她脸蛋道:“我来看看这张脸皮是什么做成的啊?你这么会写对子,怎么不写一副来形容一下自己的脸皮呢?这么厚,我看看啊,是脸皮厚无边,城墙带拐弯,钢针穿不透,火药炸三天。”
秋萤拍下他的手,呼痛连连揉着脸蛋道:“有了。这对子上联是:脸大无边赛过蓝天;下联是:人无脸皮天下无敌。”
柳长青道:“哈哈,难得,说自己也口下不留情。”
秋萤哼笑道:“我还没说横批呢!”
何少一道:“快说快说,横批是什么?”
秋萤嘿嘿笑道:“不及长青。”
何少一哈哈笑道:“不及长青,不及长青!这么大口气的脸皮都不及长青,比蓝天还大,那得是什么啊?”
秋萤也笑:“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
柳长青瞪她道:“你又知道了?”
秋萤哈哈笑道:“我说的啊,我能不知道么!就是你,长青哥!你的脸皮都比蓝天都大了,再加上你的身子你的腿,比蓝天还大的东西,当然是你!”
又在池塘里待了一会儿,秋萤道:“长青哥,划船靠岸,我去做饭吧。大家都吃点东西,才有气力想办法想主意解决问题。我二姐那性子我知道,她指不定多心疼那些菜呢,根本就顾不上做饭。青丛青梅她指挥着干活,也分不开身。咱们都打起精神来,等铜锣湾我爹娘过来,别垂头丧气的。一定会有办法的,虽然我还没想到。”
柳长青将船划到了岸边,秋萤上了岸。
何少一看看柳长青道:“我觉得秋萤并非是徒有虚名,她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别的方面且不论,对对子这一方面,我看她很厉害。对了,她出的那个谐音对子,昨日宴会的时候,你要公布被新科状元给拦住了,他非要自己对出来不可。如今我也想问了,秋萤这么古灵精怪的,她是不是出了个绝对给人家啊?”
柳长青微笑道:“少一兄还是不了解秋萤,她对对子,绝对是头脑灵活,你我万万不及,这点我是深深信了的。你说的那个疑似绝对的谐音对子,曾经的确是个绝对,不过秋萤连想了五六年,已然对上了两个。她也就是个女儿身罢了,否则名声怕是早已传得更远了。”
何少一道:“小黄跟着她去了,其实我想抱只小猫儿送过来的,后来想着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就没有送。”
柳长青连连摆手道:“千万别送,她很喜欢。”
何少一诧异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柳长青摇头叹气却笑道:“张家养过一只的,那时候秋萤还很小,有一天我看见她抓着小猫一块头皮,拎着转圈圈,痛得小猫喵喵叫,她边转变问,小猫儿转的美不美?晕不晕?然后没等小猫叫一声呢,自己就先晕了,跌倒在地上,还压着猫。”
何少一哈哈大笑起来。
柳长青道:“张婶将猫送了人,再没敢养过。如今你没看么?宛如也不让她养。”
91.长青身世(上)
张瑞年夫妇来到南小巷的时候,宋明诚与宛如,柳长青与秋萤,都站在百花深处门口略带焦急地等待。马车一停下,根子赶紧扶着张瑞年与徐氏下来,柳长青连忙上前两步,先拉过根子问道:“路上可是出了事儿?”
根子将头连点,边道:“幸亏你和何少爷都有所警觉,让我们带了从衙门借的几位官差大人上路,从密云到北京城的官道上,果然那群人还在埋伏,不过见有官差跟随没敢露面,只将这个用箭钉到了菜车上。”说完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字条来。
那边宛如和秋萤过去搀住了徐氏,秋萤见徐氏面色发白,连忙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啊?”旁边的张瑞年要开口说话,却咳嗽了起来,喘得呼啦有声。宋明诚赶紧过去,搀住了他边给他捶背,边给他顺气。
徐氏苍白着脸道:“走,走,都先进屋再说。”
柳长青已然看完了那张字条,心中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涛。
他默默地将字条揣进了怀里,边向院里走边小声问跟在后面的根子:“这字条的事何少爷知不知道?”
根子将头摇了摇,柳长青想了想道:“衙门的人想来也不会多嘴说什么,这字条的事儿暂且瞒着他,我自有计较。”
根子稍微愣了下,但还是很快点了下头。
秋萤扶着徐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
进了屋子,青梅青丛端了茶水过来,徐氏却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哎吆了一声道:“宛如秋萤啊,快领我去看看园子,看看菜地。”
宛如便道:“娘,都收拾完了。菜地里如今啥也没有,能用的菜我都削回来了,剩下的鲜叶子都剁吧剁吧喂鸡喂鹅了,没啥可看的。咱还是先说说话吧!”
秋萤也道:“是啊,娘。花田里也都拾掇利索了,那些削落的花头,往外捡了出来,如今都把花瓣摘了下来,风干上了,本来就是想着要做些花茶卖的,如今正好用上。那些削落的枝子叶子的,就给抖落到了花田地上,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化作春泥更护花’,柳爷爷说了它们腐烂了都能当花肥使。你别太心疼了,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徐氏仍旧是撮着牙花子道:“啧啧,说得轻巧啊,你们。就算如此,那一池子的鱼呢?”
秋萤连忙道:“娘,我正要说呢!那小鱼小虾的一部分用来喂鸭子,一部分咱自己做成虾酱,吃不了再卖些,这玩意便宜,好卖;那些大鱼大虾的,送去停云楼一大部分,停云楼冰窖里还存着不少冰,冰冻上慢慢做菜卖了就成;再有一部分,咱自己打算做成咸鱼干,慢慢吃。再有一部分放不了吃不了的,咱就送人,你回家的时候,也带一些回去,铜锣湾那儿不是郝家的水面么,咱本家人不常能吃着鱼,送给他们吃去,京城里我们也要送给穷苦百姓一些,也是行善积德做好事。”
秋萤说完拿眼瞟了长青一眼,想让他也跟着劝劝,却见他皱着眉头低着头正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见着徐氏还心疼得厉害,秋萤想起何少一劝慰自己的话来道:“娘,没事儿,春季菜也到时候了,咱不过就是提前整整地了。”然后抬头对张瑞年道,“爹,你说是吧?”说完使了个眼色,让他劝劝徐氏。
张瑞年那里也是面带愁容,他先问道:“柳公呢?”
秋萤不敢说柳公心疼花心疼得卧床了,就道:“花田都是柳爷爷收拾的,一大天了累着了,在那屋歇下了,爹你有事么?要没事就别叫他了,挺累的刚睡着。”
张瑞年点点头道:“别叫了。我就是想着花田毁了,怕他难受,想同他说说话,宽慰两句。柳公是个爱花惜花的人,这次真是得心疼坏了他!”
宛如看看天色不早,吩咐了青梅青丛去备晚饭,一家子关上屋门来继续慢慢说话。
徐氏道:“咱张家肯定是哪儿风水不对劲,要不怎么地就什么事情都刚有了起色,就要来点波折,刚有了奔头,就要出点事情!”
张瑞年也道:“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遭打头风。你大娘娘家出了炭气中毒那事儿之后,三个炭窑都封了。竹炭老翁也回了长白山,伙计们也都遣散了,手头白攥着百亩山林的地契,不烧炭就跟张白纸似的,生不来钱儿啊!”
“赔人家周家的那一千两白银,咱二房垫付了三百两,家底儿基本也空了。出事的虽然是大房的炭窑,但人家说起来总说是张家的炭窑出了事儿,连带着咱家炭窑的生意也不好做了。那个新挖的窑,基本上没怎么动用过。如今就是烧些炭供应着熟客和知根知底的乡邻们,还有就是停云楼和咱家的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