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听徐小环拉着她在一边嘀嘀咕咕,已经想到了在说什么,见秋萤红头胀脸地跑了过来,想起旧事也不禁唇角弯弯乐了起来,却知道徐氏在身旁,秋萤不敢放肆,所以明知故问道:“我怎么了?”
徐氏也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秋萤不敢明说,忍了半天才勉强找了个词儿告状道:“娘,我长青哥设计我,让我出丑!”
徐氏听着没啥大事儿,也就不担心了,笑笑继续跟长青往庄子里走。
秋萤追上去,又凑到徐氏脸前说了一遍道:“娘!我长青哥设计我让我出丑!”
徐氏拿眼看看她搪塞对付地道:“你不总出丑吗?关人家长青什么事儿?”
秋萤大张着嘴,半天都合不上,心里不满徐氏的说法,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
徐氏再次解释道:“你不从小就说了么?你的正形就是这样儿,你长青哥早就知道。既然他早就知道,还专门设计你做什么啊?唉,你这孩子,不懂事儿,你长青哥这么忙,你还要捣乱…”
秋萤指着长青,忽然感慨道:“他,他,他,我长青哥他…哎呀,娘啊,我姥娘说得真对啊,我是只猴子,他是猎人啊!我在树上上蹿下跳,自以为捉弄了人家,谁知道跳了半天,还在人家手心里头呢!”
徐氏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看着她也没说话。
秋萤晃晃脑袋,继续形容道:“娘,不对不对,我重说。我还不如猴子呢,我比猴子傻多了,我长青哥悄没声儿地放了一箭,我就倒地下了,然后扒拉过那箭来仔细瞅了瞅,这才发现是人家一个月前放的。”
徐氏越发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只对长青歉意一笑道:“这孩子不知道咋的了,说话都不利索了。长青,你别介意。这估计又是什么看云编出来的故事,咱不知道前因后果,听不懂。”
柳长青大方笑道:“婶子,没事,我听着挺好玩儿的。猎人,猴子,一月之前的冷箭什么的。”
说完两人就说说笑笑进了院里。
秋萤气得跺脚,好在徐小环从后头几步走了过来,笑道:“进去吧,秋萤。我听明白了,他是猎人,你是猴子,那个横批是他设计你出丑了。”
秋萤听了立马觉得遇到了知己,这小环姐可真聪明啊,她赶紧握住徐小环的手,正待肯定一下再顺便解释清楚,却只听到徐小环问道:“秋萤啊,我看长青挺稳重的,这横批应该是还击,你肯定先逗人家了吧?”
秋萤想了想委屈道:“我当时就是激了一下将。”
徐小环了然地点头道:“哦,就是说搬起石头笑着扔了过去,一个月之后脚疼,低头一看砸着的是自己脚丫子。”
…
初一那天,张瑞年夫妇、宛如夫妇、秋萤长青、柳公、小环一起去了香山寺游玩。来前夜里头下了一场秋雨,清晨又落了霜,这下子雨润青山翠,霜催碧叶红,整个香山寺包裹在红、黄、绿三个颜色之中,分外的秋意绵绵。
柳公和张瑞年夫妇走在头里说说笑笑,宋明诚与柳长青跟在后头谈诗论词,宛如、秋萤、徐小环跟在后头慢慢溜达。宛如扯扯秋萤袖子笑她道:“今儿个出息了啊?怎么没去跟着长青哥?”
秋萤扭头看着宛如,认真问道:“二姐,你说,咱家人里头,谁能比我长青哥心眼子还多?”
宛如见她问得认真,就还真的想了想,回道:“多不多的,这不好比较。不过反正是你啊我啊咱爹娘啊捆吧起来也不是个儿!要说跟他差不多的嘛,我觉得何大哥能行。”
秋萤一拍巴掌道:“对啊,我怎么把少一哥给忘了啊?”
宛如愣道:“你干嘛?给你长青哥找个对手以文会友督促进步啊?”
秋萤笑意融融道:“君子善假于物也。小猴子也能找个聪明师傅开开心窍。”
宛如笑道:“怎么?你想拜何大哥为师,学点人情世故开开心智?”
秋萤点头不止,放慢脚步琢磨拜师的事情。
徐小环笑笑跟宛如并肩一起向前走去,边小声笑道:“是该学学。”
这话叫秋萤听到了,她赶紧回神,前后一想,就咋呼了起来:“臭二姐!我只说小猴子要拜师,你凭啥说是我?”
宛如停住脚步回头道:“这里就我们三个。”她指指徐小环问道,“小猴子说她?”
秋萤瞧瞧人家徐小环,发现人家眉眼弯弯,秀雅清丽。
宛如又指指自己:“小猴子说我?”
秋萤看看宛如,发现人家气定神凝,端庄大方。
宛如又指指秋萤,问道:“你说小猴子只能是谁?”
秋萤笑着点头道:“嗯,不错,小猴子只能用来比作我。”
宛如满意地点头笑了笑,却听到秋萤接着跟小环道,“要比二姐啊,得用老母鸡。平时里慢悠悠,踱着方步晒太阳,和善老实;其实呢,无论下蛋孵小鸡人家都不怕,肚里有货;遇到老鹰还能炸炸毛,扑棱翅膀翘尾翎,牙尖嘴利。”
当年秋萤跟长青学对子的时候,总跟宛如显摆,找她陪练,所以宛如多少也会,此刻听了哼了一声道:“小猴子低陋粗野,源出深山。”
秋萤来了精神,回道:“老母鸡油滑刁钻,魂归灶间。”
宛如横她一眼又道:“自古长幼有序。”
秋萤笑回:“从来兄友弟恭。”
宛如又飞快地随口说了几个上联,秋萤皆得意洋洋地随之对上。
宛如笑笑极快地说道:“春睡海棠初着雨,又嫩又娇媚。”
这话秋萤太耳熟,当即回道:“冬日暖房黄豆芽——”
宛如见她上钩,哈哈大笑起来。
秋萤来不及收口,却灵机一动,指指宛如,又指指徐小环,接着道:“是你不是她。”
几个人一路逗笑耍闹,游玩了一番。最后,又去寺庙里上了香,徐氏捐了一些香油钱。因为到了午间,那接待他们的小沙弥便留他们到后院膳厅用些素斋。徐氏想想后晌还要接着赏景,不填饱肚子不成,也就没有推辞,道谢之后就随着他去了后院。
进了膳厅这才知道,捐香油钱比较多的香客都被留下来用斋了。
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一起落了座。
秋萤四下瞧了瞧,忽然瞧见了一个不愿意看到的身影,不禁眉头一蹙。
柳长青就坐在她对面,立刻朝她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却只见一个青衣小厮正弯腰在一个身材宽胖的乡绅面前悄声地禀报着什么。柳长青耐心等他说完直起了腰来,却赫然发现那胖乡绅正是四时鲜的石老板。
而那石老板的旁边,正是身着便装的顺天府尹柳乘云。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北北老妈驾到,最近专程陪伴,白日里游玩,夜里头聊天,已经一年没见她老人家了…所以…咳咳…更…慢了…今儿个23:30她老人家睡了,我爬起来更的…
79.通州往事(上)
自从香山游寺时,亲眼看到了柳乘云和那石老板确实有所关联,柳长青就时常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瑞年和徐氏夫妇游寺回来第二天,就带着小环一起回了铜锣湾,说是家里那头儿也离不开人儿。
这天后晌,何少一忽然风尘仆仆地来访。柳长青远接高迎地将他让进了里屋,连声说着:“辛苦辛苦!”
秋萤正跟柳公一起在堂屋里摆弄花根,给一一分类,开春的时候好栽下去。一抬头就看到了何少一,秋萤连忙招呼道:“少一哥,这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啊!”
何少一笑笑道:“我刚从通州回来,这不马上就到这边来了么!”
秋萤喃喃道:“通州?”
何少一道:“怎么?”
秋萤笑道:“没怎么,就听着有点耳熟。”
何少一提点她道:“那四时鲜的石老板,不就是通州人么?”
秋萤立刻想了起来,叫道:“长青哥说托了一个可靠的人去通州打探旧事,难道是少一哥你?”
何少一点了点头,与柳长青一起坐在堂屋案桌两旁的红木椅子中。
柳公仍旧是坐着小木头板凳在一旁摆弄花根,秋萤连忙上前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茶。
柳长青想了下对秋萤道:“去后进里,把宛如喊过来。”
秋萤点点头,立刻去了。不多时,宛如就匆匆进了屋门。
何少一已经喝了半盏茶,润了润喉咙,见人都到了,就开口道:“这次通州之行,我没有白跑,真叫我打听出了这姓石的的来历,而且也知道了他和柳大人之间的过往纠葛。”
柳长青连忙道:“如何?”
何少一叹口气道:“这姓石的,原本是通州府县衙里的一名衙役。十六年前,通州府有过一起让人唏嘘不已的案子。这个案子正好是顺天府尹柳大人和石老板渊源的起点,至关重要。下面我就尽量详细地将我调查的案件经过,跟你们说一说。”
柳长青手中的茶盏叮当了一声,宛如握着秋萤的手一紧,只有柳公手里活计不停,似乎并没有听这边说话。
何少一便将往事一一道来。
这通州府地界一个小村子里,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他家境贫寒,却自幼才气过人,很得塾师赏识,不料他中了头名秀才之后,却在随后的乡试时落了第,很是受了打击。后来他辗转得到消息,原来是一个富户买通了考官,将他的应试卷子改成了富家公子的名字,而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成了那年通州府的乡试解元,第一名。
这次的事件对那少年打击很大,以至于他后来的行为越来越失常,人们都说他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不久之后,就听说他舍下了家中的老娘不管,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这少年走得并不算远,他不过是到了通州府城里。只是受刺激之后,头脑糊涂了,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更不知道家在哪里,要去往何处,每日里便在府城里四处游荡,很快就沦落成了叫花子。在乞丐堆里,他还有一个雅号,叫做“文花子”,这都是因为他偶尔嘴里会咕嘟出几句圣人之言。
文花子和几个穷酸乞丐一直住在一处破窑洞里,后来有一天,文花子出去闲逛要饭,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个大姑娘。这姑娘也很落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脑也有些不清楚,问她是哪里人什么的,一概不知。几个花子兄弟一起哄,撺掇着两人拜了天地结成夫妻,还将那个破窑洞收拾了一下,做了他们的新房。几个花子搬了出去,另找了间破庙凑合着。
这姑娘就这样地成了文花子的媳妇儿,因为也不知道她叫什么,花子们就喊她文嫂子。文嫂子的胆子很小,厨艺却不错,后来花子们要到的吃食就都集中到破窑里去,让她给分分类,能放几天的捡出来收好,不能放的就捡出适合一起做的乱炖了一起吃,日子过得也算自在。
也许是心情好了的缘故,文花子和文嫂子的头脑都渐渐地清楚了一些。花子们也知道了他们结识的经过。原来是文花子和文嫂子都饿了几天同时盯上了人家扔掉的半块油饼,两只手同时伸了过去,一人捏住了一半。
说是同时,其实还是文嫂子手快一些,无奈文花子力气却大,而且捏住那半边油饼还冲着文嫂子皱眉头瞪眼睛,文嫂子只得松了手,看着他拿起油饼大嚼起来,然后在一旁默默地咽着口水。
不料文花子吃得太急,竟然噎住了,一口油饼硬硬地埂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在那直着脖子干瞪眼。正在危急的时候,一旁站着的文嫂子递过来一个水囊。
文花子喝了水,咽下了油饼。沉默了半晌,将手里剩下的油饼,递给了文嫂子。
吃完油饼,他就将文嫂子领回了破窑洞。
…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文花子和文嫂子的被窝就越离越近,后来终于合并成了一个。有些事情,无关智慧,多是本能。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文嫂子就大起了肚子。十月怀胎,深秋时分,文嫂子将近分娩。
也许是为人父母的原因,这一年在等待孩子出生的过程中,文花子和文嫂子的疯癫症状都减轻了许多。两人的衣衫越发干净起来,将那破窑也收拾得越来越有家的味道。文花子想起了不少的诗词文章,还记得自己之前曾中过秀才;文嫂子则恢复得更好,已经想起了自己乃是密云人氏,家住铜锣湾,也记起了自己是因为被人强/暴之后愤而跳河,后来被人救了起来,却受了刺激,脑筋开始不清不楚,只是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了。
在一个下着簌簌秋雨的早晨,文嫂子在破窑中即将分娩,阵痛一阵阵地袭来,她前后厥过去几次,文花子才了解到她很可能是难产。
文花子找了几个乞丐弟兄,抬着大着肚子的文嫂子走遍了通州城的大小医馆,但是他们一无钱财,二来文嫂子的情况又险得很,竟是无人肯收治。
…
秋萤在听何少一说到“密云人氏,家住铜锣湾”的时候,就想插话,被柳长青用眼神制止住了。如今听到这里,只觉得义愤填膺,再忍不住了,立刻跟着愤慨道:“医者父母心啊,怎么能因为人家情况太危急,就不肯出手相救呢!”
柳长青也甚是唏嘘,叹道:“不曾想如今威风凛凛,智勇过人的顺天府尹柳大人,竟有一段如此心酸的过往。那么,后来怎样呢?那文嫂子难道因为难产而死了?”
何少一叹道:“我还是以文花子来称呼他吧!你们且听我接着往下说。”
那文花子抬着文嫂子折腾了好久,雨是越下越大,却没有一家医馆肯收治。最后,那文花子指挥着众乞丐将文嫂子抬到了通州城府衙门口,央求守门人通报一声,要求见通州城的知府大人。
结果守门人不肯为之通报,还要将他们哄走。乞丐弟兄们都被赶到了远处,只有文花子坚持不走,文嫂子倒在担架上呻吟不止,已经气若游丝。
文花子苦求无果,后来忽然仰天大笑数声,拔出一把匕首,就刺向文嫂子,雨水和鲜血一起横流,守门人和众乞丐都傻了眼。文花子大笑着冲守门人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你们管不管?”
…
秋萤眼泪流了下来,她掏出手绢拭泪道:“那文花子此举实出无奈,他其实是一个顶顶聪明的人。这样那府衙的守门人再也不能视而不见,自然会捉住文花子,然后尽力救治文嫂子了。”
柳长青只觉得这案子听得他心头万分的抑郁,额头旁太阳穴的部位一跳一跳的难受得紧,他伸手搓搓额头道:“少一兄,后来如何?”
何少一道:“就如秋萤所说,那守门人无法再做到视而不见了,便禀报了通州知府。一边将文花子入了大狱,一边请了大夫和接生婆过来。后来文嫂子产下了一个男婴,自己却因为难产又失血过多而离世了。”
宛如一直默默地将案子听完,此时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这案子如何判的?那文花子可获了罪?这事儿与那石老板和柳大人又有何渊源?”
秋萤也开口询问道:“少一哥,当年文嫂子产下的那名男婴,现在何处?”
何少一回道:“这就要说了。且说那文嫂子去世之前,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万事都清明了起来,也记起了自己的所有过往,也包括自己的名字。这文嫂子姓郝,闺名唤作念慈,她有一个弟弟,姓郝名南仁。”
秋萤本来正要喝茶,闻言差点将茶杯摔了,她手抖了几抖才稳住,惊道:“什么?郝南仁?!文嫂子是郝南仁的长姊?!”
柳长青若有所思,沉吟半晌之后问道:“那么,当年强/暴了郝念慈的那人,姓甚名谁?她可曾提及?”
何少一点了点头道:“说了。此人姓张,名仲贤,也是铜锣湾人氏。”
秋萤的茶杯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
柳长青看过去,只见她面色青白,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柳长青顿感揪心,连忙问道:“秋萤,你怎么了?!”
一旁的宛如过去将秋萤拉了过来,揽在怀里,半晌才抬头一字一句地道:“惭愧。张仲贤,正是我和秋萤先祖父的名讳。”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美人们:最近一直陪着老妈,更新实在是太慢了,多谢大家的谅解和包容!今天晚上北北会连夜开夜车,将剩余的更新任务都码完,除了这一更之外,明天中午之前,还会陆续放上来2-3更来。
80.通州往事(下)
秋萤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重又回到椅子上坐好,才开口道:“想必这就是郝张两家的旧怨了。”
宛如道:“我曾经听娘亲说起过一点儿,似乎有点出入。听说,我祖父曾经要纳那郝家的姑娘为妾,给了郝家人不少银子换得了他们同意,结果那姑娘自己却不愿意。那姑娘脾气倔得很,在成亲之前计划着逃走,不料却被我祖父得到了消息,不仅带人拦住了她,还一怒之下霸占了她的身子。本来想着这下子米已成炊,她必然不会逃了,可以乖乖嫁过来,没想到她居然投河自尽了。”
柳长青道:“想来是这姑娘投河之后被人救了,却受了大刺激,记不得往事种种了。后来辗转到了通州,又遇到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文花子,结了这一段姻缘。”
秋萤皱眉思索了半晌,忽然一拍桌子道:“哎呀!我听娘说,我家原本很财主的,是被人给整垮了!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文花子啊!”
秋萤将头转向何少一,急切地问道:“少一哥,那文花子因为伤人不是被抓了起来了么?后来怎么样了?可曾获罪?这文花子的案子,究竟与那姓石的和柳大人有什么关联?”
柳长青的手指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此时忽然停了下来,他缓缓问道:“那文花子可就是如今的顺天府尹柳大人?”
秋萤闻言一惊。
孰料那边何少一却笑了起来,并且回道:“长青好厉害,不错,正是他!”
宛如连忙问道:“那姓石的呢?”
何少一道:“那姓石的,乃是通州城府衙的普通衙役,后来因为善于溜须拍马,人也比较精明,就调到了监牢做了个牢头。柳大人当时犯案,就关押在他看守的监牢中。那姓石的当时也有些同情柳大人的遭遇,又敏感地发现柳大人那时神智已经清明了,谈吐不俗,就着意调查了一下,知道他中过头名秀才,就对他格外地高看一眼。柳大人求他的事情,他也都帮忙办妥了,其中就包括如何安置当年幸存下来的那个男婴。”
柳长青问道:“那名男婴被如何安置了?”
何少一道:“听说是交托给了关系很近的亲人,只是不知道是交托给了郝家,还是柳家。我打听了许久,也不曾打听到当年的男婴如今的下落。”
秋萤愣怔半晌,忽然道:“柳大人如今只有一个女儿,而且跟我差不多年纪,还没及笄。应该不是交托给了柳家吧?那么,假使是交托给了郝家的话,郝家…郝家年龄相当的,只有小胖啊!不会吧?当年的男婴,难道会是郝世进?”
柳长青想了想道:“郝世进只比你大两岁吧?如今他也就有十五岁,事情发生在十六年前,恐怕不是他。除非…”
秋萤纳闷道:“可是,郝世清都二十好几了,也不可能是他啊!长青哥,你刚才说除非什么?”
柳长青再想了一会儿道:“除非郝世进如今的年岁,是假的。”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我想当年的男婴,多半是托付给了柳大人的娘亲,也就是孩子的祖母。柳大人既然已经恢复了神智,自然也记起了自己的家世,拜托石牢头将孩子送回老家,还是很可能的。毕竟这孩子是柳大人的骨血,要托付自然也是往自己本家里托付。除非本家无人了,才可能托付给孩子姥姥家呢!”
何少一插言道:“这一点,我原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细一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柳大人的老娘亲在他疯疯癫癫走后没多久,就染病离世了…”
秋萤再次骇然道:“已然离世?天啊,当年的男婴,莫非真是郝世进不成?”
几个人皱眉思索,半晌不语。
秋萤忍不住扯扯一旁的宛如的袖子,问道:“二姐,你怎么想的?怎么不说话?”
宛如从沉思中回神,开口道:“我忽然想起了当年郝南仁带着郝世进上门提亲的事情。假如郝世进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婴,这郝南仁的提亲之举果然是为了报复我们张家啊。多亏了当年柳爷爷出言相助,又给你和长青哥定了亲,否则你要真是嫁到了郝家,不知道要受怎样的折磨呢!”
秋萤闻言心里更惊,嘴上却喃喃道:“也不能吧?世进,他不是那样的人。”
宛如瞥她一眼,回道:“他要是知道他的亲娘被咱们祖父侮辱后跳河自尽,你觉得他还能对你像现在一般么?”
秋萤心下难过,却还是咬着嘴唇道:“二姐,现在我们只是猜测,当年的那个婴儿,不一定就是世进啊!”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立刻抢着又道,“郝世进在京城里是有一个姑姑的!而且在京中一住多年!郝世进的姑姑,不就是郝南仁的姊妹么!这郝南仁有几个姊妹?当年的文嫂子果真是离世了么?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是我们不知道的?”
柳长青忽然问一旁默默捡花根的柳公道:“爷爷,这事儿你怎么看?十几年前的旧事,当时我们都小,你在铜锣湾可曾听说一二?那郝南仁有几个姊妹?我看秋萤说的也不错,其实我还想起了一件事,自从我和秋萤从拍花子的手上救下了世进之后,郝家人对张家人的态度就改变了不少,虽然不曾亲善起来,却终不那么横眉冷目专门作对了。我们都知道郝南仁娇惯心疼小儿子是出了名的,拍花子事件之后,却将他送到了京中念书,在姑姑家一住多年。他如此舍得和放心,会不会是因为所谓姑姑乃是亲娘?”
柳公照旧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却也答话道:“若说当年的文嫂子难产到了医馆都无人敢收治的地步,后来又被文花子刺了几刀,那么,她能提着一口气在大夫和接生婆的帮助下生下孩子,已经是个奇迹了。产后出血再加上失血过多,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我虽然不知道郝南仁有几个姊妹,不过却觉得你们想得太过于玄乎啦!”
柳长青跟着道:“说的也是。”
秋萤也连忙道:“是呢。要真跟我们想的一样,那这事情也太…”
何少一接话道:“太什么?”
秋萤想了想道:“也太戏本子了,比什么戏本子都要戏本子。”
宛如招呼来青梅,让她重去烫了壶茶,然后又开口道:“我想起一事。我们这头儿暗中去调查了四时鲜姓石的过往,然后得知了这么一件旧案,也牵扯到了如今的顺天府尹柳大人。会不会那姓石的,也早早地摸清了我们的过往,并且将之告知了柳大人?柳大人既然是当初的文花子,那么当年设下计策让我家落败下去,逼得我祖父郁郁而终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了。虽然当年的旧案牵扯不上我们这些人,但我们毕竟是张家之后,是郝念慈心中最为愤恨的仇人之后,他纵使不迁怒于我们,只怕也是对四时鲜的各种挑衅视若未见、听若未闻了。”
秋萤叹气道:“当年的旧案,娘亲说得好听,依我来看,咱们家当年那是财大气粗,所谓的用银子让郝家人同意,想必也并不是如此简单。多半是要强取豪夺了人家闺女,然后扔下点儿银子堵住人家的嘴。文花子和文嫂子的相识过往,叫人不剩唏嘘,他们虽然疯疯癫癫的相识,但我觉得那段日子,可能是两个人很为幸福的时光。他们原本一个为功名所累为金钱所压迫,一个为名声自尽为世俗所不容,两个人脑筋不清不楚的那段日子,肯定忘记了这些过去,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何须钱多。没想到后来老天爷将这最后的温暖也横夺而去,也说不定那文花子是真的受了刺激,才会在通州府衙大门前出手伤人。”
柳爷爷的花根终于捡完了,端着簸箕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