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仍旧是充耳不闻地继续拉着她走,待走到了前院明亮处,才目光灼灼笑意融融地盯着她嘱咐道:“不许听。你所有好奇想要知道的,我日后都会亲自教你。”
秋萤立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脸烧得脑袋都大了许多,沉了许多,摇摇晃晃的,肩膀都快抗不住了,连忙挣脱了他手,又说了一句:“长青哥不害臊!”便撒开腿跑了回去。柳长青连忙也跟了过去。
九月十二很快就到,秋萤托人仿照郝世进送的那簪子另外定做的一对“茨菰叶上金蛙”也都已经做好送了过来。徐氏打开红漆盒,仔细看了之后道:“真是又好看又生动,也吉祥也气派。可惜了,靖远成亲的时候,没送这等好礼物。”
秋萤再问道:“娘,秋棠姐成亲,我真的不用单独备礼么?”
徐氏道:“你还没出门子,没嫁人呢,没当门立户,人情往来自然是跟娘算在一起的。”
秋萤点点头,徐氏又道:“何况长青还另送了一套挺好的文房四宝,你就是出了门子,人情往来自然也跟长青算在一起了。总之,不用你单备,这挑不出理儿去!”
秋萤这才放了心,然后安心等着九月十二到来。
九月十二的早晨,竟然下起了簌簌的秋雨,天气也忽地变得凉了不少。
张瑞年、徐氏、秋莹、小梨涡,都加了一件斗篷,捧着贺礼,与靖远、致远一起会合了,就上了车子,赶去密云县城里唐家,参加秋棠的喜宴。
谁知到了唐家门口,竟然发现既没鼓乐,也无红绸,门口照旧是琉璃瓦,黑漆门,一如从前。
有小厮打躬作揖地上前道:“亲家客,对不住。孙少爷忽染恶疾,亲事恐要推后。”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要转折了…
72.暗中作梗
唐府中秋棠的亲事因为唐家孙少爷染疾而暂且搁置了下来,也没说准什么时候再办。秋萤离京日久,耽搁不起,匆匆与秋棠见了一面,就与柳公和长青一起回了京里。
京里宛如和宋明诚已经提前两日到了,安置在了宅子的后一进的左侧屋内。这宅子的每一进都有六间房,中间并列开了两道门,进门是客厅,然后是书房,再然后是卧房。正好够他们小两口用。这右侧也是同样的结构,只秋萤一个人在住。
因为院子是前后两进,前院后院都有竹林,前院与后院之间就盖了两排厢房,一侧三间。左侧是厨房、饭厅、杂物室,右侧中间屋子里盘了三个火炕,专门席地瓜什么的用。两侧的屋子根子住了一间,青丛住了一间。
宛如与宋明诚进京,还带了一个书童一个丫鬟过来,书童叫做竹染,丫鬟叫做青梅。书童就与根子一起住在厢房左间里,青梅就跟青丛一起住在厢房右间里。恰好能安排得下,也不算挤。
这第一进自然是柳公与长青住的了,不过他们爷俩只住了左半侧,右半侧一般都空着,留着做客房,有时候何少一也会过来住上一两日。
回京之后,秋萤连屋也没进,就慌忙地跑去看她的菜地。见地里好生生地长着菘菜,大萝卜,这才松了口气。何少一知道他们回来,晚上就也没走,带了停云楼的酒菜过来,给他们接风洗尘。
席间,秋萤问道:“少一哥,这段日子,石老板有没有来找麻烦?”
何少一抿一口酒道:“他倒没再露面,倒是柳大人来过两次,微服来的,好像是来找长青的。见他不在,就回去了,也没说什么事儿。”
秋萤看向柳长青道:“长青哥,要不你去回访一下柳大人?”
柳长青却摇头道:“不用,想来并非是有什么要事,否则就会去铜锣湾找我了。再说,柳大人似乎对我寄予厚望,盼着我能出官入仕,我既然没这个意思,也就不要与他走动太近为好。”
秋萤也不勉强,转而又与他商量起建暖房的事情来,眼下已经渐渐秋凉,外面露天的菜已经种不了多久了,要好好地规划一下暖房的数目、菜蔬的种类等等。最后柳长青拍板道:“规模要比家里后院子里的大,先建八个,供应停云楼绝对没问题,而且人手上也忙得过来。”
于是刚回京城没两日,南小巷又准备大兴土木起来。
这天一大早,柳长青带了秋萤一起去市场上雇泥瓦匠,天气一转冷,地里没什么活计之后,这力市上的打短工的人们就多了起来,他们大多都是干惯了力气活的农人,看过去都身强体壮、膀大腰圆的,此刻三五一堆围在一起,有的在闲唠扯皮,有的则聚在一起赌赌小钱打发时间。
秋萤跟着长青从南到北,又由北到南的将力市逛了两遍,暂时没开口说要雇工。待又到了市口儿上的时候,两人正要合计一下,忽然一个驼着背的老人家凑到他们跟前拱了拱手道:“两位小哥可是要雇泥瓦匠?”
秋萤出门着的是男装,编着大辫子扣着瓜皮帽,因此那老人就称呼她为小哥。
秋萤回礼道:“是啊,老人家,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可不曾开口啊!”
那老人笑笑道:“老头子在这块都看着了,你们虽然没开口说要雇工,可眼睛瞅的不是身强力壮的苦力,倒是注意带着瓦刀的匠人。怎么?家里要动土建宅子?”
秋萤见长青不答话,就又笑笑问道:“怎么?老人家,你也是个泥瓦匠人不成?”
那老人点点头道:“老头子虽然没带着瓦刀,却的确是个手艺不错的泥瓦匠人。两位小哥要是不嫌弃我老干活慢,能把这活计交给我做,那工钱方面我可以少拿一些。”
秋萤抬头去看长青,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不料胳膊却忽然被人拉住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汉子道:“小少爷来雇泥瓦匠么?我也有手艺,雇我吧!”说完还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瓦刀,再次大嗓门喊道,“雇我吧,两位少爷,我手艺好,力气大,干活快!”
这汉子嗓门大,登时将其他的手艺人也吸引了过来,纷纷围上前来道:“雇我吧,东家,我手艺好干活稳当!”“雇我吧,少爷,我手艺熟,无论是盖房子还是垒猪圈,我都行!”
柳长青连忙伸开胳膊,将秋萤护到了身后去。这边人群一挤上来,登时将先前的老人家给挤到了圈外头去,老人家似乎也很想得到这份活计干,踉跄着身子又想往前挤,却被前面的人一挥胳膊又给拨拉到了外圈儿里去。
秋萤眼睛一转,刚好看见,在长青身后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挤!再挤少爷我一个也不雇了!”挤上来的人群这才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秋萤跟长青嘀咕了两句,这才扬声又说道:“大家别挤,安静一下听我说。我知道如今农闲了,大家都想找份活干赚俩钱。这样吧,我刚才跟兄长商量了一下,就多雇几个人。这活就这么多放在那里,多个人少干一天,少个人就多干一天,也差不了多少事儿。但是话我说到前头,牛皮吹出去活干不好那可不成。”
人们彻底地静了下来听她说,秋萤又道:“我呢是新街口南小巷那里的,家里要盖几个暖房种反季菜吃。瓦匠,我雇四个人,必须是手艺好的,最好是盖过暖房的,一天十五个铜板外加三顿饭;力工呢我也雇四个人,一天是八个铜板外加三顿饭。刚才那位老人家是一个。”秋萤说完,便回头冲柳长青道,“长青哥,你再选其他人吧!”
柳长青走上前去点了七个人道:“就你们几个吧!其余的诸位,下次有活计再来关照大家。”
围观的众人见人已选定,便渐渐散开了。还有的边走边叨咕着:“倒是挺会选,选的都是手艺好的。”
被选中的几个人就跟着往新街口南小巷那边走,边走边问着:“东家,我们几个都是这力市上的瓦匠,手艺人,不是还需要力工的么?我们谁做瓦匠谁做力工?”
柳长青回应道:“大家倒班来,其实家里头还有劳力呢,能跟着一起干活。大家都按瓦匠的标准结算工钱。”
几个人立时都高兴起来,一起道了谢。
又有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东家贵姓?是新街口南小巷那的哪一家哪一户?”
这话一问,立时泥瓦匠们都停住了脚步。
秋萤疑惑道:“怎么了?我免贵姓张,乃是新街口南小巷新搬来京城没多久的那户。”
众人面上略略变色,半晌那个开口问的人才讷讷说道:“东家对不住,我这忽然想起来家里头还有要事,这活儿我接不了了…”
然后其他人也纷纷寻着借口理由,一时间除了那个老人家之外,竟然是都要告辞而去。
柳长青道声且慢,将众人先拦了下来,然后问那个仿佛是领头的人道:“这位大哥,你们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接那姓张的人家的活计?”
那匠人便连连摇头,不肯承认。
柳长青又道:“各位有所不知,这位小兄弟虽然是姓张,那新街口南小巷的地皮却是在下的产业,在下免贵姓柳,乃是今科新中的举人。自问没得罪过什么达官贵人,为何几位匠人都不给面子?”
那些匠人连忙低身见了个礼,为首的那个这才低声回道:“举人老爷行个方便,非是我等不给面子,实在是有所不便。那新街口南小巷的菜地我等知道,这要建暖房必不是一间两间,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的活计,我等恰好后日还有个主顾要建屋子,已经答应了下来,所以不能去贵处帮忙了。还请举人老爷不要为难我们。”
秋萤哼了两声道:“这哪里是我们为难你们?分明是你们为难我们?也罢也罢,雇工干活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们既然不肯我们也不能勉强着来。不过…你们虽然诸多借口,却仍旧失了个理字。我方才在力市上已经言明是新街口南小巷雇工了,你们若是不能接这活计,当时为何不说?如今你们要走,也是好说,只需告诉我,是谁不让你们接南小巷菜园子里的活计,说了,就请自便。”
那几个人吱吱呜呜,自然是不肯说出来的。
又对峙了半晌,一直没开口的老人家便道:“东家莫要为难他们了,这活儿他们不干,老头子我来干。我还是那句话,东家不嫌弃我人老动作慢,我就一定好好干。”
那为首的匠人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就坡下驴道:“是了,是了,这活儿我们接不得,郑老爹接得,他接得!”
柳长青拉拉秋萤,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咳嗽两声道:“既然诸位的确是不方便接这活计,那便就此算了吧。这位老爹的好意,柳某心领了,只是这活计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干得来的,老人家年事已高,还是不麻烦了。大家便一起散了吧!”
秋萤在后头扯他袖子,柳长青回她一个眼色。众人又好生地致了个歉,便纷纷告辞离开。
那老人家也叹了口气,跟在后头慢慢地往力市方向走去。
待有几个人转过了转角,柳长青飞快地赶前几步,一把拉住了那个走在最后头的领头的人,一边将几块碎银子塞进他手里,一边悄声问道:“四时鲜石老板?”
那人捏了捏银子,握紧了手,重又抱拳道:“柳少爷说的不错。只能是下次有机会再给您效劳了。”说完转身快走几步追上了先前的匠人们。
柳长青回头,郑老爹也走到了跟前,柳长青伸出手臂拦住他道:“郑老爹且回到力市上去,只是不要答应别家主顾了,等到夜里头再悄悄到南小巷来。”
说完又掏出一些碎银子递到他手中道:“郑老爹且先拿着,这是我预付给你的工钱。咱们夜里见。”
作者有话要说:风波渐起…
73.南巷夜谈(上)
柳长青与秋莹雇工不得,只得一齐回了南小巷。宛如见没带着雇工回来,连忙过去问是怎么回事。柳长青喝了口茶,便细细说给她听。
秋萤心里有点烦,便不愿听他们再说这事儿。出来问了青丛一声,知道柳公在外头池塘边上弄景致,就牵着大黄狗一个人找了过去。
到了池塘边上,果然见了柳公在那儿平整池塘临边的土地,秋萤凑过去问:“柳爷爷,你干嘛呢?你翻弄这儿的地干嘛啊?不会是想把花种这里吧?”
柳公笑笑道:“怎么不能种?可以栽几丛水仙,另外什么长叶草、矮茨菰、大水兰、百叶草、茶叶草、菖蒲、水蕨、芦苇,都行啊!”
秋萤笑笑,从柳公身旁的竹篓里拿出一把小花铲,跟着在那一起翻起土来,边夸道:“柳爷爷,你懂得真多。我就知道水里能栽荷花,将来能收莲蓬和泥藕;水里还能长菱角吃。”
柳公和蔼地笑笑道:“你说的都是结果子的,能吃的。爷爷种的大多是观赏的,中看的。”
秋萤指指池塘四周道:“柳爷爷,那这池塘四周全部都要种上吗?”
柳公摇头道:“花太满,少美感。花要是到了以多为美的时候,就得是大草甸子上,大山坡上,举目四望无边无际,那时候每朵花的本身就不重要了,看的是个远景,是个总景。咱这地方小,出不来那感觉,所以只要错落开,隔上二十几米,忽然一个小花圃出来了,就好看了。你看眼下这片地啊,到池塘上面也就四步长,我给它弄成一个五瓣花的外形,里面种水仙,外层种长叶草,层层叠叠。小花圃中间都种浅草,用同一个草种,将来看起来,就分外好看。”
秋萤咧嘴笑:“光听柳爷爷说,就觉得很好看了。”
柳公伸手轻捶了两下腰,似乎是有些酸痛,边道:“爷爷年纪大了,干活没有年轻的时候快了。要不啊,这整个园子,我一秋一冬就能收拾个差不多,栽上花木,来年就能满园春光,四季不落。何须三年时间啊!”
秋萤连忙站起身来,走到柳公身后去,从小竹篓里翻出来个干草蒲团给柳公递过去,看他坐下后,就给他捏起肩膀来,边道:“柳爷爷,不着急,咱慢慢干。我长青哥暂时也没有入仕做官的想法,这一秋一冬啊,都让他跟着你干。爷爷,我还有个想法,咱这菜园子反正还有闲下来的地皮,我想种几种药草,这玩意儿啊比菜还贵呢!”
柳公似乎对这事儿颇感兴趣,笑道:“这主意不错啊,要说草药,爷爷也略懂一些。像咱们北方的道地草药,种了绝对好销。什么甘草啊,柴胡啊,北五味子,细辛,窜地龙什么的,咱园子里都能种点。到时候辟出三亩来地,专门种草药也很好。这草药就算暂时销不好,也可以依据药理做成半成品存放起来,多少年也坏不了。”
秋萤便问:“柳爷爷,什么是道地草药啊?”然后压低声音道,“是道教圣地生长的草药吗?跟佛手山药一样的?”
柳公大笑道:“哈哈,不是不是,非也非也。这道地草药,说的就是咱们这一片山水里土生土长从古就有的草药品种。道地,就是地道的意思。”
秋萤也跟着笑起来,半晌若有所思地道:“柳爷爷,你说那两块佛手山药能出苗么?”
柳公捋捋胡子道:“怎么不能出苗?只要这山药没冻坏没腐烂,在暖房里好生侍弄,让它的生长条件跟之前一样,肯定能出苗。”
秋萤便也点头道:“嗯,一定能。”然后柳公又开始翻起土来,秋萤也凑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忙活起来。
两人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儿,柳长青也找了过来,腰里还别了个水葫芦,问他们口干不口干。
柳公从竹篓里翻翻,拿出了个小酒葫芦道:“我这里有好酒喝,你给秋萤喝吧。”
秋萤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问:“长青哥,不是刚提上来的井水啊?”
柳长青便道:“是宛如给你凉的凉白开。这都入秋一阵子了,还敢直接喝冷水?”
秋萤抹抹嘴继续干活,不敢回嘴怕再被他说。柳长青接过柳公手里的铲子道:“我来整,爷爷,你休息会儿。秋萤又跑来烦你了吧?又跟你叨叨啥了?”
秋萤撇撇嘴,柳公笑道:“你这孩子,天天忙这忙那的,还不如秋萤陪我时间长呢,我就愿意听秋萤跟我说话,你是眼馋吧?”
秋萤便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
柳长青笑笑也不言语,低头专心干活。
秋萤看看日头,问道:“长青哥,你跟二姐研究这么久啊?想出什么办法了没?”
柳长青点点头道:“也不算什么办法。反正这事儿,就是姓石的暗中使绊子,不想让咱顺利盖暖房种菜而已,只要我们把暖房盖起来,把菜按时令种上,他这招儿就没什么用。这雇工的事儿,好多解决办法呢。一可以回密云雇工,大不了多花几个钱;二可疑自己动手,大不了晚上几日。如今时令还早,并不着急。”
秋萤便道:“既然如此好解决,你和二姐怎地还商量了这许久?还有,晚上叫郑老爹过来,是为了什么?”
柳长青抬头道:“都是一个目的,就是想知道姓石的到底想干什么?这招儿不成往后还能出什么招儿。”
这天午后阳光足,宛如带着青梅、青丛、根子、竹染一起在菜田里干活,这边柳公、长青和秋萤一齐弄水边的景致,都收工晚了些,饭也就晚了些。夜里饭还没吃完,大黄狗就叫了两声,根子开了门,来人正是郑老爹,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柳公、长青、宛如都放下饭碗,将郑老爹引到了堂屋厅里去说话。秋萤三两口啃完包子,嘱咐青丛、青梅端点心奉茶,也连忙跟了进去。
秋萤进门的时候,厅里刚坐定寒暄完不久。她笑吟吟地跟郑老爹打招呼道:“郑老爹,你看我是谁?”
郑老爹笑笑道:“自然是力市上雇工的小公子了。”
秋萤垮下脸道:“郑老爹你看出我是女的啦?”
郑老爹笑着点点头,伸出颤巍巍的手打开带来的食盒,端出来一盘子晶莹剔透的小点心来道:“柳少爷一出手就给了老头子三两多碎银子,老头子也没啥可报答的,趁着冰窖里头还有点碎冰,就做了这个给小姐尝个新鲜。”
秋萤好奇走上前,仔细瞅了半天道:“这是什么啊?是粥冻儿?怎么做的跟花儿似的啊?”
郑老爹笑笑道:“原本今夏里,老头子还有个小饭馆做生意。去年冬里头藏了不少冰,夏日里那四时鲜里闷热得很,很多人到饭馆点了东西,也吃不下多少去。老头子就用砂锅熬粥,放上点糖,放凉了之后放点碎冰块进去,每个桌上上一碗,去去暑气,也好敞开肚子,让客人们多吃点饭。”
秋萤再细细瞅瞅,又道:“可这个也不是粥里扔点冰块的事儿啊!”
郑老爹接着道:“这粥里除了绿豆红豆果仁之外,还放了果肉和黏糖,给冰块一冰冻成了一体,我用来盛放的粥盏是花朵形的,这粥冻儿也就成了花朵形的。如今天气渐凉了,也不宜多吃,就是图个新鲜。”
秋萤咧嘴笑笑:“谢谢郑老爹了,那我尝一尝?”
郑老爹含笑点头,秋萤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头,晃晃脑袋道:“嗯,又甜又冰又筋道。”说完又拿起一块,走到宛如跟前,塞进她嘴里吱吱呜呜地道:“呜呜,二姐,尝尝。”
宛如只好略用袖子挡了挡,将那粥冻儿也吃了下去。
那边柳长青开始了正题。他咳嗽两声,转向郑老爹问道:“老人家,这次请您过来,其实是有事相询。”
郑老爹连忙道:“柳少爷但说无妨,可是要问那四时鲜石老板的事情?”
柳长青点头道:“不瞒老人家,正是如此。如今我不犯人,人却暗中为难于我,就算躲过了这次,躲过了下次,却防不了每次次次。长青听闻郑老爹也与那姓石的有过嫌隙,所以想在老爹这里打听一下那人的底细,不知道老爹肯不肯帮忙?”
郑老爹拱手道:“不知道柳少爷想打听点儿什么?老头子虽然穷困潦倒,但世居京城,一些事情还是清楚明白的。”
柳长青想了下,回道:“比如这石老板是哪里人氏?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开始做的什么生意?如何当上的四时鲜的老板?又是何时招揽了皇城的菜蔬供应生意?何时变得飞扬跋扈、欺行霸市?为何一直没有人管?他对付南小巷是惯例如此,还是别有原因?还有,就是,可知道他的背后,有何大人物为之撑腰?”
郑老爹沉吟半晌,下定决心般,忽然抬头,语出惊人地道:“要说这四时鲜的石老板的幕后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顺天府尹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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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南巷夜谈(下)
且说这郑老爹一言既出,语惊四座。柳公与长青四目一交,皆感诧异。那里秋萤管不得许多,当即问出声来道:“郑老爹,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不会是弄错了吧?我们虽然进京日短,但是对于柳大人的官声还是略有耳闻的,我还曾听过一个赞扬他为官清廉公正的童谣呢。”
秋萤咳嗽两声,学着孩子们的调子念唱道:“顺天府,杨柳青,公正断案好廉明;锄恶霸,护百姓,声名远播四九城。”然后笑笑道,“我只记了这两句。总而言之,柳大人既然是个为民做主锄恶霸的好官,又怎么会暗中做些豢养恶霸的事情呢?”
郑老爹并不着急,只叹道:“起先,老头子也是不信的。当初我被那姓石的弄得是业破家散,还带累了我那没出世的大孙子。我儿一纸诉状告上了顺天府,等了两日却不闻传唤。我儿想着去衙门里头问个究竟,刚到了衙门后门,却见到柳大人亲自将那姓石的送了出来。那姓石的口中说着,当年多靠柳大人提携,他才做了这四时鲜的老板,如今他惹了点儿麻烦,还希望柳大人能够相助一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柳长青略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柳大人是如何回这话的?”
郑老爹接着道:“我儿当时吃了一惊,藏到胡同拐角处的石墩后头,又听了两句。又惊又气又怕被发现的,他也没说字字句句原原本本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意思是断断错不了的。那柳大人并没有否认姓石的说的话,也没说要帮他还是不帮他。只是告诫了他两句,要他好好做生意,不要欺行霸市、欺负百姓。我儿听到这里,大喜过望,想这柳大人虽与姓石的有些渊源,却似乎并不打算维护于他。当即就想蹿了出去求大人给伸冤做主。岂料柳大人接着话风一转,告诉那姓石的,这次的事儿他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下不为例。”
柳长青接着问道:“当时那状纸已经递上去两日?柳大人明知此事非小还如此说?”
郑老爹点了点头。
柳长青冷哼一声,脸上现出不屑的神色来,嘴上却淡淡地说了几个字:“哼,果然是知人知面难知心。”说完将脸转向柳公道,“爷爷,看来我看人果然还是不准。”
柳公未置可否,却忽然开口问郑老爹道:“老兄弟,可知这姓石的老板全名叫做什么?祖籍何处?以前做过什么营生?”
郑老爹点头答道:“知道。叫做石永寿,祖籍好像是通州那边的,大概十四五年之前到的京城,以前他是做什么营生的,老头子就不知道了。不过,如今细细一想,柳大人似乎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到的京中做官,不过当时还不是顺天府尹。”
柳公闻言似乎一愣,接着便陷入了沉思。柳长青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听见。秋萤上前晃晃他胳膊,喊道:“柳爷爷,柳爷爷!长青哥叫你呢!”
柳公这才回过神来,问什么事。
柳长青若有所思地问道:“爷爷,莫不是认得这石老板?”
柳公却摇了摇头道:“不识得,不识得。爷爷只是在想,当年离宫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十四五年前的事情。”
秋萤乐呵呵上前继续拉着柳公的袖子晃道:“爷爷,别想那些陈年旧事了。上次二姐还说呢,人要是爱想以前的事情了,那就是差不多老啦。所以,爷爷,咱们不想那些了,说正事吧。”说完还特意冲宛如那边求证道,“是吧?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