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下轿,就听到一个热情的声音:“可把姑奶奶和大格格盼来了!”
迎面走来的是个三十多岁干练的嬷嬷,带着一脸的笑意却并不显得卑微,穿着打扮也伤档次,赫舍哩笑着叫了一声:“方嬷嬷。”受了方嬷嬷的礼。
殊兰跟着行礼,方嬷嬷侧过身子道:“可折煞奴婢了。”一面引着众人往里走
一面道:“夫人特特让奴婢等在这等,说是姑奶奶一来就给她回话,这一会有几家夫人带着小姐正在夫人屋子里坐着说话呢。”又打量了几眼殊兰不住赞道:“这么久没见大格格,不想大格格竟出落的这么俊俏,奴婢看的都舍不得移开眼!”
她是兆佳氏的心腹,殊兰的事情都知道的清楚,她仔细看着见这姑娘貌美不说,行动间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礼仪上更是没有丝毫的错处,神态恬静,虽有些娇弱之态,却并无下人的造作之资,她不免在心里暗暗的赞了一声。
殊兰听着她说话,猜测她是知道自己的事情的。
赫舍哩轻笑着道:“嫂子总是这般见外,还拿我当外人呢。”
又听到个声音,虽是在嗔怪却掩饰不住欢喜:“你又在外面编排我什么不是?”
赫舍哩也难得的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牵着殊兰掀起帘子道:“嫂嫂,我带殊兰来看你了!”
不大的屋子里坐了七八个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姑娘,打扮的很是鲜亮,上首坐着的一个容长脸,端庄的夫人已经站了起来。
赫舍哩拉了拉殊兰:“还不快拜见舅母!”
有丫头早摆上了垫子,殊兰刚刚跪下叫了一声舅母,就被兆佳氏扶了起来,她抬眼见着兆佳氏满目的辛酸,眼圈也红了,便觉得舅母是亲人,是真心疼她,又真心真意的唤了一声舅母。
兆佳氏连连应是,又褪了手上的一串红珊瑚佛珠给她,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她几圈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勾的赫舍哩也红了眼圈。
方嬷嬷劝道:“难得的一家子团聚,夫人到是抹起眼泪了,旁边还有几位夫人格格们看着呢。”
兆佳氏这才收起了眼泪,对着一旁坐着的几人连道不是。
众人都见了礼,都给了殊兰见面礼,兆佳氏拉着殊兰在自己跟前坐下,一个圆脸的夫人笑着道:“这一看就是佩静的闺女,瞧瞧这模样,啧啧,四九城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尖下巴的夫人撇了她一眼,看了坐在她身旁的女儿一眼,嘴角往下一拉喝了一口茶水。
坐在殊兰身旁的赫舍哩对殊兰轻声道:“她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卢大人的夫人。”
殊兰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
兆佳氏似乎浑然不觉,道:“这丫头自幼身体不好,一直在苏州那边养着,好容易才接了回来,今日到是第一次出来走亲戚,难为你一眼就看了出来。”
卢夫人虽然看着比兆佳氏还年长几分,但兆佳氏说话的口气却似乎是对晚辈。
卢夫人也不在意,又笑着接口道:“这是好事,可是要恭喜佩静了。”听着口气似乎跟赫舍哩也是极其熟悉的。
赫舍哩笑道:“就你嘴巴甜。”
众人都捧场的笑了起来。
大人们说话,跟着的几位姑娘坐着也没有什么话说。
兆佳氏让丫头带着几个姑娘出去,又嘱咐殊兰:“去舅舅家的园子里好好转转,一会回来陪舅母好好说说话。”
殊兰应了是。
算上殊兰一共有五个年纪相当的姑娘,卢夫人的女儿,卢玉菲,那个尖下巴的夫人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夫人,女儿钮钴禄雪珊,看着到是很有几分姿色,又因打扮的明艳到是很有几分看头。
另还有太仆寺卿之女马佳舒嫣,知州武柱国女武莹莲,殊兰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武莹莲,这女子这个时候看起来也是文文静静的,一张圆润的脸庞,笑起来会有浅浅的梨涡,甜美而可爱,最重要的是,这身形在长者们的眼里是个好生养的。
武莹莲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但也只是抬起头朝她一笑,露出一双梨涡来,殊兰便也回她一笑。
卢玉菲是个自来熟,出了门就挽着殊兰的胳膊:“妹妹长的真漂亮,我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丫头们领着几人出了院子转过一道角门就进了花园,这花园虽然不大,但胜在精巧,假山流水一样不少,曲曲折折的很有看头。
殊兰笑着应道:“我以前也没有见过姐姐呢。”
钮钴禄雪珊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那妹妹可曾见过姐姐我?”
马佳舒嫣笑道:“你可是又在说胡话了,不是刚刚说了妹妹才从苏州回来吗?怎的会见过你。”
殊兰多看了几眼钮钴禄雪珊才恍然觉察那一日在果毅公府上是见过她的,听这语气,似乎是在找茬的。
小女儿的心态,她大抵能明白几分,开口问道:“姐姐见过我?”
雪珊微微攒眉:“那一日见过本家一个妹妹身边有个叫做苏荷的丫头,跟妹妹长的确实像。”
怜年听着话不对,冷笑道:“这位格格,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将我家格格比成下人?”
武莹莲带着一脸的懵懂,卢玉菲那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个不停,只马佳舒嫣怕闹出了事不好,笑着道:“哎呦,看看,那便的蔷薇开的好。”
又问一旁的丫头:“咱们几个采几朵在头戴可好,夫人可会怪罪咱们?”
跟着的丫头也怕格格们有口角,乐得打岔:“哪里会呢,奴婢这就去让人找了剪子来,格格们喜欢那一朵剪哪一朵,只别将院子角落里那盆兰花伤了就成,那是大爷特特买来孝敬夫人的。”
大爷这个词似乎让气氛又有些了微妙的变化。
马佳舒嫣应了一声。
都这样打岔了,钮钴禄雪珊却并不打算罢休:“这是哪家规矩,主子说话也有下人插嘴的份?我是该夸妹妹好规矩吗?”
怜年担忧的看了一眼殊兰,殊兰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着钮钴禄雪珊:“我的规矩,自然是好的,只是姐姐这样问了,我也少不得要问一句,得理不饶人,可也是规矩?”
相处这几日殊兰一贯的温和,忽然强硬,让怜年即觉得窝心又有些惶恐。未冉跟着一旁笑嘻嘻的只拽她袖子。
马佳舒嫣深怕钮钴禄雪珊在说出什么来,忙挽着殊兰的胳膊道:“走,姐姐给你剪了花来戴。”
不管是从了什么样的心思,现在看来,马佳舒嫣至少是个识大体的人,殊兰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刚刚还是隔岸观火的卢玉菲和武莹莲也笑着凑了上来,将钮钴禄雪珊落在了身后,钮钴禄雪珊气的脸色铁青。
殊兰便是在不喜欢这个刚刚认识的钮钴禄雪珊也不能让舅母难做人,毕竟是客人,跟身旁的丫头交代了几句,让她好生招待,慢慢的听到了身后的笑声她才放心了下来。
马佳舒嫣笑着直眨眼睛:“还是妹妹识大体。”
殊兰听了也笑:“彼此,彼此。”
其他的客人们走的早,赫舍哩和殊兰留了下了来,等着他外祖父回来,又去磕头见礼,跟家里两外的两个表兄也都见了面。
等到一家人坐在凉亭里,私下里聊天得时候,兆佳氏揽着殊兰疼惜的道:“不想今日到叫我儿受委屈了。”
殊兰抿嘴笑道:“舅母严重了,那样的
事情,侄女还放不进心里的,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而已。”
兆佳氏笑着摩挲着她的脊背:“还是我儿有心胸,你那丫头也是个好的。”
殊兰便撒娇:“舅母笑话我。”
兆佳氏笑的眼角有了一圈细细的皱纹,吩咐身后的丫头:“罢罢罢,是舅母不是,去将前儿大姑奶奶赏的那一匣子宫花拿过来,全都给咱们大格格,当是舅母赔不是了。”
殊兰忙道:“舅母,还是算了,我只要一两只就行了,毕竟是大姐姐孝敬舅母的。”
赫舍哩坐在一旁一直看着欣慰的笑,兆佳氏感慨的握着她的手道:“这孩子,怎的恁的叫人心疼,舅母即给你,你就接着,长者赐不敢辞。”
殊兰这才答应下来。
女儿能得自己当母亲一样敬重的嫂子的欢心,赫舍哩自然高兴,眼见着赫舍哩有红了眼圈,兆佳氏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在怀里:“好孩子…”
10、救命
去了舅舅家,见了亲戚,家里又办了一场花会,这一次殊兰特地请了马佳舒嫣,这女孩聪慧也识大体,她到觉得投缘。
虽然殊兰认识的人不多,但架不住众人热情,一群姑娘闹哄哄的在殊兰家的后花园里玩笑,因都是有些亲戚关系或者都是关系相近的人家大家在一处少了许多拘束。
佟如玉笑挽着殊兰的手在一边说话:“那日里便见着你亲切不想你竟还有这样坎坷的事情。”
佟如玉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即便偶尔闪过几分阴霾,但总是欢快多过伤心,殊兰是知道她家里那些事情的,尤其是个后世都极其出名的四儿,见她能有如此的心胸,就觉得亲切,便软软的和她说话:“个人有各人的缘法,我能跟亲人相认,也是老天眷顾,我也不知姐姐为何看上去是有些心事的样子,只是劝一句,万事都想开一些,日子照样要过下去,若是努力了还不见收效,那便不是自己的错了,该丢开的便需丢开了。”
殊兰这样说话,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她的声音几乎流淌进了佟如玉的心里,抚慰着她的痛苦和艰辛,让她觉得自己可以靠着她歇一歇停一停。
她觉得那一双三月江南一般的眼眸似乎将什么都看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马佳舒嫣的声音忽然响起:“好啊,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咱们要做诗,一转眼就不见了你这主人,你到是躲在这跟佟妹妹偷懒来了。”
殊兰微微挡住马佳舒嫣的眼神,让佟如玉稍作调整,笑着起身道:“我作诗一向不怎么样,姐姐们叫我去,我不如给姐姐们磨墨算了。”
又有几个姑娘笑着进了亭子,听到这话都笑:“谁要你做这些事情,只管做了好诗出来咱们好好看看。”
坐在不远处水榭里的几位夫人也朝姑娘们这边看,兆佳氏低声问赫舍哩:“那穿粉色裙衫的可是二姑妈家的孙女如玉?”
赫舍哩道:“就是她了。”
兆佳氏微微颔首。
运船在洪泽湖遭风漂没漕粮。年年都有水灾,这一年似乎更为坎坷,皇上本就身体不适,这样的事让他愈发不顺心,将胸中的烦躁压了又压才没将奏本扔下案头。
闭了会眼,在睁开又是一片淡然:“你们说说,覆漕运总督桑额疏言,运船在洪泽湖遭风漂没漕粮,请免赔补,当如何行事?”
自索额图
一事之后,太子很少言语,站在最前面也是一声不吭。
户部尚书抬脚上前:“皇上,臣以为次奏不能准,洪泽湖过往船只不计其数,更合论臣听说,那几日天气不好本不当出行的,偏偏桑额讨巧,遭风漂没漕粮桑额难逃罪责,臣以为不但不能免,还当罚。”
桑额本跟索额图有些牵连,索额图刚刚倒台,桑额的漕粮就出了事。
更何况若到时候粮食不够,要用的时候还要户部想办法,粮食不补,户部怎么办?又有户部的官员出列支持。
八阿哥垂着眼睑站了好一会,才出列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当免补。”
终于有人说出了康熙想要听的话,他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说来听听。”
“人人都知这么一句,天有不测风云,天威难测,并不是凡人所能企及,风漂没漕粮是天灾不是人祸,何况漕粮要补,受累的还是平民百姓,洪泽湖一带本有灾情,若要补恐逼的民生怨怼,有损皇阿玛的仁慈之名。”
这句话一直说进了康熙的心坎。
他虽满意却依旧淡淡的,只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八阿哥:“老八说的有道理,此事就按八阿哥所奏来办,洪泽湖水势汹涌、较之大江黄河更甚。此失向漂没漕粮。从宽豁免、嗣后洪泽湖中粮艘,若遇风漂没,亦著照大江黄河例宽免。”
皇上似乎仁慈,但却一贯强势,既已经给了定论,众人忙都跪下行礼:“皇上英明!”
大阿哥似有不屑,太子的脸色很不好,三阿哥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四阿哥胤禛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散了朝,胤禛刚刚出了午门,一旁出来个小太监道:“四贝勒,皇上召见。”
江南的天一旦入了秋总有淅淅沥沥下不完的秋雨,怜年轻手轻脚的给立在廊下的殊兰披了一件斗篷:“格格,外面凉。”
殊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落满了泪,怜年吓了一跳:“格格,当心身子。”
殊兰擦了擦眼泪,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哪里就这么娇贵,不过是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她要回来祭拜苏家父母兄弟,赫舍哩并不阻拦,一直等秋凉了才放了行,不想赫舍哩在这里也是有宅子的,她选了一处僻静的三进宅子住了下来,本是当回了,只是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雨,便耽搁了下来。
未冉不知道又找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惹得吉文又在训斥她,殊兰见了脸上就多了几分笑意:“未冉还是个孩子呢。”
怜年抿嘴笑道:“主子比未冉还小呢。”
殊兰失笑,小?她都好几百岁了,可不敢说小,她转身往屋里走:“即来了一趟回去少不得要带些东西,只是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的,你若有空带着未冉出去,看看有什么好的便买下吧。”
不过出一次门,赫舍哩足足给了殊兰五千两的银子,又怕她不够叮嘱说是要钱就往天河县的铺子里去支。
江南的人家多汉人,女子多裹着小脚,殊兰小时候也裹过,不过是稍微束缚一下不让长的太大,到七岁的时候出了事就在没有裹过,她的脚虽是一双天足,却比别人的小很多。
未冉见过人家的小脚就一直在唏嘘:“竟有这样小的脚。”等在听了那裹脚的法子吓的脸都白了,殊兰便吓她:“若不听话,以后回去给你也裹脚。”
她差点哭了,却逗的别人都笑了起来。
辛嬷嬷看她可怜,安慰她道:“别怕,格格一贯心善,吓唬你的。”
未冉小心翼翼的去看殊兰,见她一脸的笑意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听殊兰吩咐道:“去看看都有什么菜色,晚上咱们吃锅贴,去去湿气。”
未冉兔子一样应了一声,跑远了。
吉文笑的前仰后合。
殊兰也跟着摇头直笑。
外面阴雨阵阵,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主仆几人坐了两桌,吃了烫烫的锅贴果然觉得舒服了很多,让下人们收拾了,殊兰只让几个大丫头服侍她就寝。
出了花厅,顺着抄手游廊,刚刚走了几步,未冉就惊叫了出声,昏黄的灯笼光下,直挺挺的躺着一个男子在抄手游廊当中,身上还有明显的血迹。
殊兰吸了一口冷气,怜年当先将殊兰护在身后,吉文大着胆子将地上的人踹了几脚才道:“大约是昏死过去了。”
如果猜的不错,这男子当时被人追杀进了院子躲避来了。
她垂下眼睑,片刻之后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借着灯笼的光看这人的长相,只看了一眼她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她在仔细的看了几遍才恍然明白,这可不就是四阿哥胤禛吗…
她闭了闭眼,叹息了一声,起身道:“即进了咱们
院子,便救一救他吧,倘若咱们不管,他这样下去,只有一死。”
吉文当先道:“格格,若他是歹人可怎么办?”
殊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不要告诉旁人,就抬进我旁边的耳房去。”
格格虽然温和,但固执起来也足够固执,几人知不能说服她,只好将地上的人抬起来,往耳房去了,进了屋子便看的更清楚。
未冉小声嘀咕道:“不想他还长的有几分姿色…”
殊兰差点将喝在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胤禛有几分姿色…
胤禛受的伤在后背,应当是被人偷袭了,另外胳膊上和腿上也有伤口。几个丫头给他换了衣裳,晓竹又去外面将地上的血也擦干净。
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止血的药材,见着殊兰有些心急,吉文一咬牙就将自己的手划破了,殊兰又心疼又无奈:“何必真的就把自己的手划破,真是个傻丫头。”
吉文抿嘴笑:“格格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别人知道的好,若不然对格格不好,奴婢只说自己手划破了,出去找药也说的过去。”
殊兰拍了拍她的手:“好丫头,你的情,我都记着。”
终究是找来了止血的药,又给胤禛将伤口包扎好了,喂了他些补气的药,喂了些饭食,一直捣腾到半夜才停了下来。
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女子的声音,还能听见清晰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叫格格。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个娇弱的女子婷婷袅袅的向他走来,她有一头乌压压的长发,只在耳边别了一朵雪青色的头花,白嫩的仿佛一口热气就能化了,那雾蒙蒙的眸子像是江南的烟雨天,几许哀愁几许明媚,丰润的唇瓣像是盛开的海棠花,夺目又别致。
她每走一步,似乎就有一步的风情,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送来了荷花一般的清香:“公子爷醒了?”
他这才慢慢清醒,原来这并不是梦中,这女子他以前在京城是见过的。
感觉道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包扎过,虽然依旧无力,但已经无性命之忧,他敛下所有的情绪,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又沙哑:“可是这位小姐救的在下?”
殊兰微微颔首:“我一个弱女子住了这么一座宅子,算是私藏了公子爷在此处,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公子爷多担待。”
胤禛微微扫视,才发现自己住的这件屋子很是狭小,只是身上该的被子铺得褥子却明显的光滑软和,想来是主子用的东西,这样一来,他对这眼前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好感:“姑娘说笑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若有用的上在下的尽管说。”
殊兰端详了几眼胤禛。
胤禛看见她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听她开口道:“公子爷是江湖人士?”
她说话的时候不急不缓,从容又恬淡,听起来似乎觉得身上也没有那么疼了:“并不是,现下并不方便讲,还请姑娘见谅。”
殊兰的眼里便多了几分玩味,她虽做了几年胤禛的女人,但现在看来,她真的并不了解眼前的人。
殊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让人给胤禛端了早膳过来,他因受了伤,也只丫头们在一旁服侍。
殊兰借机又多端详了几眼,他用膳的样子,果真是极其斯文的,她以前似乎并没有印象,想了想便开口道:“公子爷,似乎也是富家子弟?”
胤禛微微顿了顿:“我在京城是见过姑娘的。”殊兰诧异的道:“公子爷在何处见的我?”
“当日见姑娘,可不是这样的打扮。”
殊兰抿嘴笑了笑,没在接话,起了身道:“不打搅公子爷休息了,若有事便让丫头来回我,即救了公子爷,好人一定会做到底的。”
胤禛应了一声。
她何时见过,总是高高在上的胤禛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所有的高贵与骄傲都掩藏了下去,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便叫能屈能伸了吧。
胤禛看着这姑娘一步步的走出去,慢慢垂下了眼睑…
夜慢慢静了下去,连雨声都小了许多,似乎停了一般,昏暗的屋子里,忽的多了一个黑衣男子:“主子恕罪,是奴才疏忽了。”
胤禛的眼睛亮的如猎鹰一般:“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在背后下手。”
“主子…..”
“我不方便移动,这几日就现在这里养伤,你去把这家主人的身份查清楚。”
“手下打问过了,说这是鄂尔泰佐领家的产业,宅子里的姑娘是他的嫡长女,说是来给亲友扫墓的。”
顿了顿,胤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人细细的查。”
“喳。”
“那个折子你亲自带给皇上,只说我养好伤了自会回去。”
“喳。”
11、不见
还是无边无际的淅淅沥沥的声音,胤禛每日里在这里养伤,除过雨声,听见最多的便是那姑娘的声音,或是娇嗔或是浅笑,似乎总有不一样的韵味,她虽是满人但却似乎钟爱汉人的裙衫,在一群丫头中间总是一眼就能被人看见。
这一群女子大约也是闲的无聊,或者做做针线,或者叫了外头卖货的媳妇们进来说说趣事,或是商量着做什么衣裳打什么头饰,实在无聊了,便会找上他。
他已经能坐起来了,披了衣裳靠在床头看书,见殊兰进来便微微颔首。
她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的裙衫,像是出水的芙蓉一般娇嫩鲜艳,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殊兰也在看他,她现在觉察出胤禛是越看越觉得有味道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总是能露出几分贵气,颀长的身姿就这么随意的坐着,也有不容人忽视的气势从身上流泻出,他似乎不怎么掩饰他身上的气息了。
或者是因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未冉笑嘻嘻的道:“公子爷,今日在讲个故事吧。”
胤禛其实有些小心眼,她害怕未冉被记恨上,打断道:“公子爷身子才刚刚好,哪能一见面就讲故事,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出去玩去。”
未冉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出去“玩”去了。
吉文偷笑了一声。
胤禛靠在床头看着这一对主仆,眼里也不知道闪动着什么。
即便未冉出了门还能听到她的嘀咕声:“这公子连个笑脸都没有,格格怎么就这么爱找他…”
又听到她哎哟了一声,大约是被吉文教训了。
殊兰的脸腾的红了起来,慌乱的抓起胤禛床头的书:“我给公子爷读一段书吧。”
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胤禛看着她的侧脸微微颔首:“劳烦姑娘了。”
殊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胤禛的话中带了笑意。
她的脸便越发红了,像是抹了胭脂,红润可人,胤禛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殊兰读的是史记中的一段,她的声音极好听,似乎总能安抚人心,将胤禛心里原本的烦躁渐渐抚平,闻着淡淡的荷香,不自觉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醒来,又听见隔壁屋子里传出了说话声。
辛嬷嬷语重心长的道:“奴婢的好格格,那好歹是个男
子,您怎的能让他一直跟您住的这般近?您还要不要名声了。”
她似乎是在软着嗓子撒娇:“好嬷嬷,我是有分寸的,知道也就咱们主仆几个,回去不告诉我额娘,旁人不知道就没有什么。”
辛嬷嬷似乎有些生气:“您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万一他是有了妻室的,窥觑格格的美貌,将这一宗抖搂出来,格格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还是去做妾室?您这不是要夫人的命吗?”
隔了半响,他才听到殊兰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清浅又清晰:“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知道怎的将这句话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很久,彼时她尚不知自己的身份何等尊贵,在外人眼里他不过是连个街头的小商贩都不及的亡命之徒,与她而言他只是他,但正因为他只是他,她这一句话,叫他怔了半响,似乎隐隐品出几分真情的味道…
等他回过神来,听的那嬷嬷还在说话:“格格,您可不知道夫人有多讨厌妾室,她自己不许老爷纳妾,便是看见旁人自甘为妾都气的不轻,您可别生出旁的心思来…”
不能为妾…
殊兰在心里无奈的笑了一声,她本是都想淡了这个执念的,但造化弄人,竟将胤禛送到了她跟前,还叫她救了他一命,如此,怕是不为妾都难了。
胤禛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想起了暗卫打探来的事情:“这位是鄂尔泰家的嫡长女,跟她一起出生的本还有弟弟的,当年龙死凤生差点就被家族处死,请了相国寺的随云大师看命数,说是必须抱与他人养满八年不见面,方能消灾免难,此后必定是凤飞与天,旺夫旺子,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