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一惊:“这话当真?”
“手下也是无意中从府里的老人嘴里听来的,只说当年随云大师说了这些话,家里知道的人本就少,后又下了死命不让往外说,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知道的也只剩下那么一两个,那人还是吃醉了酒才说出来的。向外说的也不过是旺夫旺子,富贵荣华这八个字。”
“后来刚满七年,这天河县的县令独子去世,她养父母不久也跟着去了,她被个下人拐到京城,幸得四品典仪买进了府给家里庶出的姑娘做了丫头,一直未改先前的名字,还叫做苏荷,后来遇见了鄂尔泰的长子鄂容安,查了好久才知道这是失散多年的女儿,立马就接回了府,这一次就是来看她养父母的。”
“她舅舅是河南按
察使,舅母是马尔汉的堂侄女,表姐是多罗郡王董额的福晋,表哥刚刚中了举人。”
她这外家到是够硬气的。
“鄂尔泰的夫人赫舍哩氏,当年跟果毅公还有一段公案,若果毅公在遇上赫舍哩氏之前没有妾室,如今果毅公夫人就是赫舍哩氏了,这位赫舍哩氏极通经济一道,还做着海上生意,就是九爷私下里也赞叹过几次。”
暗卫洋洋洒洒将西林觉罗家几乎说了个透,胤禛一直安静的听着。
他忽的听到隔壁的开门声,听动静似乎有人向这边来了。
殊兰红着眼圈走了进来,即便用脂粉掩饰过了,他还是看见了,辛嬷嬷似乎一直想说什么,但殊兰一直不接话,只跟他随意聊天:“这两天相必伤口觉得痒吧,这样就是快好了,你也躺了这么久了,若想下去走动便跟我说,我不让下面的人进院子就是了,总是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
他感激她的体贴,若这个时候他还是皇四子,殊兰就是做的再多,怕也很难入他的眼,在他看来,女子之所以愿意围着他转,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份,可在他看来殊兰不是,因为不是为了他的身份,所有的一切就显得难能可贵了起来。
他又听殊兰道:“我这几日闲的无事,做了好几样点心,一会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尝尝,若你觉得好,我在多送些给你。”
胤禛微微颔首:“想来也是不差的。”
殊兰转眼去看他,见他眼里少有的认真,抿嘴笑道:“我想着,若大家都说好,我回去将方子给我额娘,让她开了铺子去买,我保管你是没有尝过的。”
她说的高兴,胤禛也捧场道:“怎的这般肯定?”
“那是洋人那边传过来的,咱们这边少见,我额娘以前也是没有尝过的,只是听过,我这这几日翻出了几本专门说外洋吃食的书,自己捣鼓了好久才做出来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庞就明媚了起来,眼里淡淡的哀伤也驱散干净,让人看着一直舒服到了心里,他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辛嬷嬷看着二人的样子一直唉声叹气,见着殊兰不吭气,自己终于出了声:“不知道这位公子爷有没有妻室?”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殊兰撇了一眼胤禛,忽的就红了脸,站了起来向外走。
胤禛看着殊兰的背影,缓慢而低沉的道:“是
有妻室的…..”
他见着殊兰的背影一顿,一下子就弥漫出了难言的哀伤,他又忽的有些后悔当着她的面回答,只看着她踉跄的跑了出去。
辛嬷嬷的脸色很是难看,但还是挤出笑意道:“是奴婢唐突了,问出这么没规矩的话,还忘公子爷见谅。”
胤禛摇了摇头,低叹了一口气。
一整夜,他似乎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哭声,伴着着缠绵的雨声,让他怎么也睡不过去。他能给她的身份一定不会委屈了她的,只是这个时候还不便说。
雨总有晴了的时候,因为胤禛想要出来走动,院子便没有几个人,他穿着主仆几个为他赶制出来的袍子,微微眯眼站在廊下,屋外的光线有些刺眼。
她在见他就不愿在看他的眼睛,只看着满院的翠绿低低的说话:“我那点心好了,你尝尝罢,这个叫做蛋糕,这上面的是牛奶做的叫做奶油,下面的是鸡蛋和面做的叫做鸡蛋糕。”
她还很娇小,站着的时候只到他的咯吱窝下,低着头他便只能看见那乌压压的一头青丝,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只是个孩子呢。
他忽的开口道:“还难过呢?”
见着殊兰忽然抬头,那眼里雾蒙蒙的蓄满了水汽控诉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瘪着就要哭,又赶忙低下了头。他越加觉得不过是个孩子,想笑又怕惹恼了她。
便只接过一旁瞪眼睛的丫头手里的木勺子,在蛋糕上挖了一勺子奶油,入口即化,甜丝丝的舒畅,吃了一口下面的鸡蛋糕松软可口,他端详了几眼,给出了中肯的意见:“味道不错,便是样子也极其好看,孩子老人会喜欢,闺阁中的小姐想来也会喜欢这巧劲,所以还是做得生意的。”
她可怜兮兮的抬头:“你没骗人?”
长长的睫毛黑蝴蝶一般还挂着晶莹的泪水,又想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又似乎不愿搭理他,看着怪可怜的,他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殊兰这次真的呆了,她从不知胤禛笑起来会这样好看,整张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起来,那嘴角的弧度优雅又完美,便是露出的那一排整齐的牙齿都闪着灿然的光,黑沉沉的眼眸璀璨又耀眼。
他似乎极享受殊兰的呆样,接过小丫头的帕子擦了擦嘴,慢慢的朝院子中间走去,边走还缓缓的摇头,这样小,孩子一样…..
辛嬷嬷急切的想要带着殊兰走
:“雨停了,该走了,夫人来信催了好几次了。”
她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主子,似乎越发看不懂她,她以为主子对那位公子是情根深种的,那一夜来来回回的哭了好几次,真的像个懵懂的姑娘一般,只是现在又安静的坐在这里,完全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眼里偶尔露出的沧桑,让她觉得不过是自己眼花了。
殊兰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淡淡的道:“是该走了。”
吉文推了推未冉,示意她说点什么,未冉硬着头皮想了好久,僵硬的道:“回去好,回去好,回去卖蛋糕。”
众人见着未冉一开口殊兰果然笑了,都松了一口气。
殊兰到了夜里便去向胤禛此行,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我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便在这里在养几天,我走了,你在这在这里便没有什么,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
胤禛白日里还觉得她是个孩子,这个时候又觉得朦胧起来,她浅浅的笑着,像是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一样,从容又淡然,仿佛什么都激不起波澜,忽的让他觉得离得极远,他微微皱眉:“我也是要回京的,说不定还会见的。”
她微微拜了拜,只留了一句:“相见不如不见…”
这一夜,胤禛又没有睡踏实。

12、再见
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天一夜,落了厚厚的一层,早起的时候,佟如玉的额娘马佳氏还是去了,她呆呆蜷缩在她额娘的身边,只觉得这世上一下全然没有了色彩,她僵硬的转头,看着四儿艳俗的红唇一张一合,她并不能听来她在说什么,却觉得铺天盖地的愤怒和悲凉。
众人都没有料到佟如玉会突然发难,扑过来抱住四儿,一口就咬在她的脖子上,要是在狠一些这样咬下去都是能咬死的,隆科多又惊又怒,一脚踹过去硬生生的踹倒了佟如玉,才将四儿救了下来,看她满脖子的血,眼睛都红了,抱起人来就要走,还不忘恶狠狠的道:“把这个贱人狠狠的给我打!”
佟如玉疼的蜷缩在地上听着贱人这两个字又恍惚了起来,她是贱人,她的阿玛又是什么?
闻讯赶来的赫舍哩氏一面骂儿子,一面将佟如玉搂在怀里:“好孩子,不怕,有玛嬷了。”
身旁的嬷嬷忙机灵的出去请大夫。
佟如玉这才在赫舍哩怀里哭了了出来:“玛嬷,我额娘没了,我额娘没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一团,都忘了刚刚过世的马佳氏。
赫舍哩听的悲切,也落了泪:“还有玛嬷和你玛法了,不怕。”
后花园的梅花开了,殊兰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去后花园的亭子里赏梅花,又命几人作诗:“谁要是做的好,我就奖谁一株最好看得红梅。”
鄂祈示威一样坐在殊兰的怀里,骄傲的四处张望,鄂礼嚷嚷道:“大姐骗人,要红梅,我们就能自己摘,不用大姐赏。”
鄂实就引着他说话:“那你想要什么?”
鄂礼果然不负众望说出了他也想要的东西:“蛋糕。”
鄂宁吞了吞口水:“对,就要蛋糕。”
雅莉琦笑嘻嘻的依着殊兰道:“姐姐,你把头上的花赏我就成了。”
凡殊兰头上的花,雅莉琦必定是喜欢的,借着一切可能的机会讨要。
格佛荷拉了拉雅莉琦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殊兰又问鄂容安:“你想要什么?”
鄂容安老神在在的道:“别的便罢了,绣个荷包就行了。”
明明是个小孩子,总是装的这么深沉。
殊兰故作沉思,出了亭子,站在雪地里:“你过来。”
鄂容安见她说的一本正经,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听话的站到了殊兰跟前,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里猛的一凉,亭子里的一众小的笑的前仰后合,鄂礼极其机灵的当先跑了出来:“哎呀,我也给大哥凉快凉快。”
也不知怎的就拿起雪团乱战了起来,连旁边的丫头们也没能幸免,等着老太太让丫头来找人,大的小的满身都是雪,只是映衬着那一张张红扑扑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好看。
苏尔氏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见着大的小的站了一排孩子,先笑了起来:“说说吧,怎么就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
老太太站在里面也不让人扶,隔着厚重的帘子听着外面的动静,旁边服侍的丫头抿嘴直笑。
殊兰笑着将几个小的护在后面:“是我带着她们几个玩的。”
别的都还罢了,格佛荷是家里唯一庶出的孩子,到底是有些怕,殊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苏尔氏抿嘴笑着看了一眼里间,提高了声音严肃的道:“大冬天的叫你们去园子里赏花,你们到是好,全都湿淋淋的出来了,一点主子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冷的天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也难怪你们玛嬷要生气,就是我也饶不了你们,去,外面站一会,先清醒清醒去…..”
她还待要说什么,老太太掀起帘子就走了出来,气势汹汹的道:“不过就是玩玩雪罢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这样的大事,还要让到外面去站站。”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殊兰的手:“摸摸,这手都冷成什么样子了,听听你这婶娘心狠的,罢了,玛嬷疼你们。”
外面的丫头嬷嬷们都绷不住笑了起来,老太太大约也是知道苏尔氏是故意,也笑了起来,嗔怪了她一眼:“真是个猴儿。”
苏尔氏就笑着上前扶住了她,老太太对几个道:“快去暖阁暖暖手,启明,去让厨房熬些姜汤来,一人一碗,谁都不能少。”
启明笑着带着几位格格少爷进了暖阁,鄂祈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玩的高兴,笑嘻嘻的拽着殊兰的裙子说要在玩。
苏尔氏一边扶着老太太往里走,一面道:“刚刚佟府来报了丧,说是家里的二奶奶刚刚过世了。”
老太太怔了怔:“那才多大的年纪就没了?”
殊兰只听着苏尔氏低低的声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太太是不知道…..”
她一时想起佟如玉也有些怔怔的,鄂宁拉着鄂实嘀咕了半天又对殊兰说话:“过几日家里的庄子上定是有野味要送过来的,我表哥们总是能自己挑几样烤肉吃,好姐姐,你也与伯娘说说,让咱们也烤肉吃怎么样?”
殊兰回过身来,看着丫头侍候着他们脱了鞋子在炕上坐下,笑着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好好的念书,先生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便是玩玩也没有什么。”
她一面又将脚边的鄂祈抱起来放在炕边,给他脱了鞋子,拍了拍他让他坐好,又觉得无聊,就让丫头拿了围棋过来,对鄂容安道:“咱两下会棋,反正也无事。”
鄂容安最喜欢跟殊兰下棋,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大姐下棋,似乎总能体会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从容,比如爱惜…..
赫舍哩进来的时候见着几个孩子一边四个趴了两堆都在看,一个个都是苦思冥想的样子,她轻笑了一声,格佛荷先看见了她叫了一声:“大伯娘。”
几人都站了起来,见了礼,赫舍哩点了点头:“你们玩你们的吧,好不容易松缓一天,我找你们大姐有些事情。”
鄂祈已经扑进了赫舍哩的怀里,赫舍哩亲了亲他,让他依旧坐在炕上,带着殊兰出了屋子。
“你二表婶过世了,如玉这孩子发高烧,吓坏了你表姑奶奶,额娘想着你们还算亲厚,带着你过去一并看看她。”
又进去跟老太太道:“我带着殊兰过去看看…..”
上了年纪的人一听到这种事情总是难免感慨:“去吧,也是个可怜孩子。”
又飘起了细碎的雪珠子,赫舍哩看着丫头们给殊兰将头上身上的鲜艳首饰都去了,一律换成的了银的和玉的,猩猩红的斗篷换成了樱草色镶狐狸毛的缎面大氅,脚上也换成了蓝色的羊皮靴子。里面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蓝色碎花的旗袍,站在雪地里俏生生的好看。
翠环笑道:“格格穿什么都能让人看的恍了眼。”
赫舍哩笑着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个小巧的掐丝手炉给了她:“这上面的蓝宝石都是从海上来的,我看着配这个手炉,就让人镶在了上面,你以后拿着用吧。”
殊兰挽着赫舍哩的胳膊笑道:“还是额娘疼我。”
看着女儿的笑颜,赫舍哩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殊兰的手:“你放心,额娘一定帮你挑个好夫婿。”
苏州的事情,赫舍哩到底还是知道了,只是她不忍苛责女儿,只觉得一腔芳心付诸流水,替女儿难过罢了。
殊兰嘟了嘟嘴埋首在赫舍哩怀里不言语。
佟府已经挂起了白灯笼,有亲近的人家也有过来看望的,下人们见是赫舍哩到了直接领了两人进了内院,先去马佳氏的灵堂上一炷香,后又领着去了赫舍哩氏的院子,到底是国舅府,曲曲折折廊腰缦回,大气中又透着精细和华贵。
一进赫舍哩氏的屋子,便铺面而来一股暖香,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丫头们侍候着两人褪了大氅,赫舍哩氏叫了一声:“佩静。”又让殊兰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去里面看看吧。”
殊兰便让丫头们带着去了里间。赫舍哩是礼佛的,屋子便显得朴素了很多,隐隐听着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里面是个暖阁,烧了熏笼,摆着几盆银霜炭,比外间还要暖和,佟如玉的丫头侍候在跟前,见了殊兰进来,忙行礼,殊兰摆了摆手。
依着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床上躺着的佟如玉,青色丝被下的佟如玉脸色一片潮红,嬷嬷们给她额头敷着帕子,又在一边低声道:“好主子,好歹喝一口药吧。”
她牙关紧要,竟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样子。
殊兰见不得旁人不将自己的命当命,她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呵斥道:“我当你是个聪明人,却不想你这么糊涂,你若真的去了,却才是真的亲者痛仇者快,如了那些人的意!”
她的声音像是一声炸雷响在了佟如玉的头顶,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可是…我阿玛…”
殊兰弯腰在佟如玉耳边轻声道:“你真真是个傻子,若你阿玛在乎你你哪里能到这一步,只是,既然你阿玛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在乎他,你该多想想的是你额娘,你额娘若知道你如今竟如此不爱惜自己,她可能安息?你玛嬷为了你特特请了我过来想要我劝劝你,你怎的这般傻,竟然将不在乎你的人放在了心上,将在乎你的人抛在了一边,我若是你,就好好活着,且比那些不想让你好的人都活的好,总有一日要看着那些歹人遭了报应才行!”
佟如玉攥着殊兰的手终于哭了起来:“是了,我怎么能让她们如意,怎么能让她们如意。”
丫头们并没有听来殊兰说了什么,只知道主子终于愿意喝药了。外面坐在临窗的炕上的
赫舍哩氏拉着侄女的手也跟着落了泪:“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那么一个孽畜。”
赫舍哩佩静有些不解,她跟这个堂姑姑一向亲厚,说起话来就少了几分忌讳:“姑父也不管?”
这里面又有朝堂上的事情,家里虽有隆科多这么一个人,却又似乎不是一家人一般,他的事情佟国维很少过问,赫舍哩氏又不过一个妇人,更说不得他,才让他越发无法无天,她只是摇头:“说不得,说不得的….”
赫舍哩佩静见她不愿多说也就不多问,只是道:“何不给他在娶一房?”
赫舍哩氏苦笑:“他哪里拿我当额娘看,他阿玛不管,我也管不了,那个四儿早早的就被当着正头奶奶看了,只可怜我这孙女了,旁的事情我或可依了,只我这孙女断不能在送回去让他们揉搓了,以后都是我养着。”
殊兰看着佟如玉喝了药睡了才出了暖阁,外面的赫舍哩氏见她出来,忙擦了擦眼泪,强笑道:“你是个好孩子,若不嫌弃,让丫头们带你去我们的家的花房看看,若觉得冷了依旧回来。”
殊兰应了是。
四周白皑皑的一片,又挂了白色的灯笼鲜艳一些的东西也都撤了,显得很是凄凉,怜年跟前殊兰身后轻声道:“佟格格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如今竟也一心求死。
殊兰忽的想起后世的一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同是女子,那四儿又何必将事情做的这么绝,在仔细想又觉得,只是世道与女子苛刻罢了,若是后世,也不至于艰难到这一步,马佳氏能被折磨死也不愿意被休离,也多半是为了孩子,也因为两个家族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跟着的丫头又说起了家里的花房:“这花房是我家大爷建的,种了不少名贵的花草,往常都不让外人进去看的,生怕出个什么错,也就格格来了夫人才让进去瞧呢。”
这也是个会说话的,深宅大院里的女子多不易,若有个情投意合的丈夫到还罢了,若没有日日都是煎熬,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觉得女子难做…
远远的见着一处院子的门口站着两个男子,一旁还候着几个下人,那丫头便道:“是二爷。”
原来是隆科多。
她正不知要不要上前行礼,站着的两人已将转过了身,怜年惊呼了一声:“公子爷?!”
胤禛怎的这会在佟
府?
胤禛带着暖帽,穿着黑色镶金线的棉袍,外面罩着一件石青色讨扣背心,那眼眸黑沉沉的一片,看了一眼有些呆愣的殊兰微微颔首,丫头赶忙上前道:“二爷这是鄂尔泰大人家的嫡长女。”
隆科多眼里的惊艳一闪而过。
他是个看起来很有几分儒士风范的男子,受了殊兰的礼,摆着长辈的口吻道:“这个是四贝勒,你也过来见见。”
怜年脚下打滑差点跌倒,扶着殊兰的手也抖了抖。
胤禛似乎瞥见殊兰眼里的难过,又不知她为什么会难过,只听得她福下身子细声细气的道:“见过四贝勒,四贝勒吉祥。”
她穿的清淡像是开在雪地里的兰花,空谷幽静,脸颊有些泛红,让人看的滋润,这会低下头,就只看的见樱草色的大氅帽子戴在头上,滚落着不少雪珠,他淡淡的恩了一声,又觉得太过冷淡,补充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隆科多笑看了几眼胤禛,仿佛在说,我都明白。他很知趣的往后退了几步。
胤禛想了想还是轻声说了几句:“当日不说,是有苦楚,救命之恩,爷不会忘,一定不会委屈了你,你且先等一等。”
殊兰微微摇头:“何苦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爷这样说,到教我心里不是滋味。”
她边说着又行了一礼,就带着丫头们告辞离去,胤禛站在原地看着她的有些娇弱的背影在雪地里渐渐走远,皱着眉头品味她最后说的话。
听的隆科多在耳边道:“这样一个貌美的女子,爷若看上了,可要先下手的,如今,那些看不得人心里自在的人可是不少。”
胤禛没有接他的话,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心里却若有所思。

13、挑衅
过年在皇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便在是主子也忙的人仰马翻,忙忙碌碌才刚出了正月,八福晋郭络罗氏身上便有些不好,懒懒的也不想动,葵水有一个月了还未来,八阿哥欣喜之余又忙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他一改往日的淡雅风流,扶着郭络罗氏反反复复的问:“可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
泼辣直爽的郭络罗氏,这会也害羞了起来,聂诺的道:“八郎,若我这一次没有…..”
八阿哥怔了怔,笑道:“没有便没,怕是时候还不到,你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夫妻二人正在说话,外面的丫头道:“爷,福晋,十爷来了,已经去了书房了。”
八阿哥好笑道:“大过年得他不在自己府上,跑我这来做什么?”丫头道:“奴婢不知,十爷只说爷去了便知道了。”
郭络罗氏轻推了推他:“去吧,别让他等急了,那是个急性子,别一会有的没的嚷嚷出来了。”
郭络罗氏虽然泼辣,但对他总是全心全意的,他拍了拍股络罗氏的手:“你且放宽心,爷不是那等眼浅的人。”又嘱咐丫头嬷嬷们照顾好郭络罗氏,才起身往前院走去。
直到八阿哥出了门,听不见脚步声,她靠着引枕又落了泪,一旁的万嬷嬷劝道:“这不是有信了吗,主子这是何苦?”
郭络罗氏擦着眼泪轻声道:“我只怕这一次又要落空了,辜负了爷的一片情意,可我实不能看着他与别人…”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示意丫头在香炉里添了安神香。
道理都懂,只要个妾室跟爷生了孩子,在抱到自己跟前养着,即全了两人的情分又给爷留了后,多美的事情,但偏偏福晋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她便又劝:“您看看四福晋,便是万岁爷都要赞一声的,可是院子里不过只有两个孩子嫡长子还是自己的,四贝勒宠李氏,但什么越过了四福晋了?您要放宽心,男人,也不是这么管的….”
郭络罗氏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她们都是傻子,我可不是!”赌气朝里躺下,在不理万嬷嬷。万嬷嬷又叹了一口气,给她盖好被子,只等着太医过来。
八阿哥进了书房,见十阿哥正在琢磨自己放在多宝阁上的五彩竹纹笔筒,听见脚步声转头嘿嘿一笑:“八哥,这个是皇阿玛上次赏的?”
八阿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在书房的炕上坐下,靠着
迎枕道:“你今儿怎的舍得到八哥这里来了?”
十阿哥眼珠子一转,自己脱了鞋上了炕,在八阿哥对面坐下,神秘又兴奋的道:“八哥,你可不知道,咱们那冷面四哥看上人家貌美的姑娘了。”
八阿哥送到嘴边的茶碗一顿,抿了一口才道:“这又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
十阿哥听着八阿哥似乎不信,一急嗓门就大了起来:“他将人家姑娘都堵在雪地里说了好一会话,怎么能不是看上,而且,听说那姑娘可是貌若天仙的。”
八阿哥清秀的眉头微微攒起:“这可不像四哥会做的事情呐…..”
十阿哥却不管那些:“我不管,反正这个堵爷是添定了,爷要他想要也要不了!”
八阿哥的眉头皱的更紧:“哪家的姑娘?”
“不过一个四品佐领家的姑娘,听说还是病怏怏的,养了好久的病才接回本家的。”
八阿哥缓缓扣着炕几:“到底有多美?”能打动四贝勒做这些不合规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