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了。
偏偏这事儿又不好催促,不然反而令人生疑。
谁知那小二急于奉承,见客人听的不尽兴,怕他不悦,当下灵机一动道:“客官且稍等,我去问问旁人。”
说完,也不等庞牧开口,竟一溜烟儿的跑了。
不多时,小二果然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满脸喜色,气还没喘匀就笑道:“客官,客官,小人打听到了,那举子叫魏之安,听说颇有才名,生的又白净,嫣红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哩!”
庞牧不禁大喜,当下又掏了个足二两的缠丝银锭小元宝丢给他,笑骂道:“管他什么安不安的,大爷稀罕的是姑娘,你偏去打听这些没用的。罢了,大爷多得是银子,若叫你白跑一趟,难免说我刻薄。”
小二只见一道银光流星般落到掌心,再低头一看,登时喜得浑身发痒,“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大爷这样豪爽人物,必然是人中之龙,来日保管儿孙满堂阖家顺遂,共享天伦!”
他一直弓着身子,等把人送走了,这才喜滋滋将银子揣到怀里,心道还真是个钱多人傻的……
这样的傻子,若是天天来就好了!
庞牧出去时,晏骄已经在下头等着了,见他红光满面的,便出声道:“有结果了?”
“哈哈哈,大大的好结果!真是意外之喜,”庞牧狠狠吐了口气,只觉连日来压在自己头顶的乌云都要散了,“走走走,咱们回去再说。”
再说齐远和刘捕头,两人进城后便直奔各大客栈,询问去年年前后是否曾有一位叫江炳的举子投宿。
一连问了五家客栈,俱都落空,直到第六家,那客栈掌柜眯着眼睛想了会儿,“江炳,江炳,这名字,着实有几分耳熟。”
他眼前忽然一亮,反问他们,“你们可是替他来还债的?”
“什么还债?”齐远和刘捕头面面相觑,本能的觉得有门儿。
“嗨!”掌柜的去后面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翻了几页,突然用力点着其中一行道,“便是他了!江炳,一月初三开始,一连住了将近二十天,连账都没结!算上吃喝,欠了五两多银子呢!你们谁出?”
难怪还记得,感情是欠债没还啊!
齐远赶紧摇头摆手,顺口胡诌道:“这可巧了,我们哪儿是来替他还债的啊,那小子也去年赌输给我们哥儿俩三十多两,说好了年后就还,结果一去不回。前阵子我们听说有人在青町镇瞧见过他,便赶紧来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对不住。
江炳啊江炳,你若在天有灵,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一听江炳欠他们三十多两,而只欠自己五两,掌柜的在感觉同命相连的同时,心中难免也生出一种诡异的平衡:好歹有比自己更倒霉的!
“嗨!”掌柜的猛地拍了下柜台,气道,“瞧着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竟是个吃喝嫖赌欠债不还的!”
齐远和刘捕头对视一眼,问道:“听掌柜的意思,他在本地也干过旁的?”
“那可不?”掌柜的把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揣,下巴朝烟雨楼所在的方向努了努,“那江炳说自己一直在外游学,最初几日倒也安分,也频频外出与人做些文会之类。可也不知怎的,有一日突然就带着一身脂粉气回来,再往后,就开始见天的往烟雨楼扎,是文章也不读了,诗也不做了,整个人魔怔了似的。”
说到这里,掌柜的竟很有点义愤填膺的道:“我早就说过,这烟雨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偏偏官府也不管,弄出来这许多乌烟瘴气!多少年轻人都毁在上头!我家那小子日后若敢踏进去一步,我保管打断他的狗腿!”
齐远和刘捕头都笑着奉承,“掌柜的好个严父,令郎来日必然有大出息。”
“呵呵,见笑,见笑了,”掌柜的谦虚几句,面上笑容却怎么都挡不住,“哪里的话,哈哈哈。”
齐远是个话痨,又底层出身,很擅长跟各路人马打交道,才不过几句,就已经与那掌柜十分亲近,又顺势套了许多话。
“掌柜的,不知那江炳的行李可还在?”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眼见临近年底,这银子要不回来,兄弟们吃什么喝什么?若果然能有,好点填补些。”
“这话说的,”掌柜的道,“若有行李能抵账,我还用得着跟你们要钱?”
这个还真是。
齐远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不对劲,“掌柜的,既然您说他是突然消失不见,走时想必没带行李,那?”
那江炳的行李是谁拿走的?
“正是这话!”掌柜的猛地拍了下巴掌,“说来也是蹊跷,他十二那日便没回来,当时我们也没在意,谁知十三、十四日也不见人影,我便有些急了。可那时上去瞧时,见他一应行李都在,还以为过两天就会回来,也就罢了。然而不曾想,一直到了二十,还是没瞧见人影,再打发人去屋子里瞧,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行李全都不见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扣了他的行李呢!
“谁拿走的?”刘捕头追问。
“这实在不好说,”掌柜的叹了口气,指着人来人往的客栈大堂道,“两位自己瞧,本店每日出入人员颇多,也有客人的友人来探望的,甚至还有医者出入看病、脚夫帮着搬运、小贩买卖吃喝的,又哪里看得过来!”
线索就在这里断了,但收获已经出乎意料的多,至少齐远和刘捕头可以确定,江炳生前最后二十天内确实频繁出入烟雨楼。
他的死,烟雨楼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请读者“之安”做好准备,你的客串戏份上场了!
PS,还有二更哈!

第二十七章

两拨人碰头后, 迅速交换了各自所得信息, 最后等来了深夜归来的廖无言。
例行梳洗过后才出来的廖无言张口就道:“事情进展很顺利, 嫣红越发厌恶我了。”
他今天很自然的说出了自己已有妻儿的事实, 并根据嫣红的反应,适当的表达了对“家有糟糠”的不喜,嫣红眼底的憎恶果然更深一层。
“廖先生,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晏骄紧张的说,“嫣红有帮手!那个人, 或者是那几个人很可能就潜藏在烟雨楼内。”
她不是神仙,更不是妖魔,不可能每一次都像操纵张明那样成功的挑拨别人替她杀人, 偏偏自己又体能不佳、活动范围有限,那么这个时候,一个帮手就很重要了。
图擎接道:“莫非这烟雨楼上下果然都藏污纳垢、同流合污?”
“我并不觉得是这样, ”庞牧却道, “譬如那老鸨,做的是皮/肉买卖,虽然可恶,但他们也最怕麻烦。这样毫无缘由的滥杀,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益, 不亚于自寻死路。”
老鸨这类人大多爱财如命, 即便要杀人,只怕也要挑了富商或是身怀巨富的书生下手,可失踪名簿上九成九都是一穷二白的书呆子, 杀了能有什么用!过瘾吗?
图擎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你们说的帮手,我已有了怀疑的对象。”廖无言反而对他们这么快想到这一层有些惊讶。
他认真回忆道:“在这几天内,我与林平都仔细留心过了,除了贴身伺候的,烟雨楼内的丫头、龟公都是混用的,谁有空了便使唤谁。可嫣红这里却不是,每每上来送东西、打下手的,都是一个叫大山的,而嫣红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很不一般。”
“特别亲昵?”晏骄和齐远齐声问道。
众人都一脸复杂的看着这八卦的两人。
在某些时候,这俩人还真是出奇的像啊。
廖无言失笑,有些无奈的摇头,“不,是分外恶劣。”
舔狗!
也不知怎的,晏骄脑海中瞬间蹦出来这个词儿,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她斟酌了言辞,充分践行了大胆设想、小心求证的原则,“这个大山爱慕嫣红,而嫣红便利用了他的心意,拉他下水,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
舔狗啊,舔到最后往往一无所有……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庞牧想起来晏骄的验尸结果,“大山体格如何?”
廖无言道:“在青楼做龟公,要么做粗活,要么卖命,他虽不甚高大,但体格健壮,据林平观察,很有可能会些粗浅的拳脚。”
庞牧看向林平,后者点头道:“今儿下午烟雨楼人很多,有几个客人吃醉了酒,下楼时歪歪斜斜的,一下子就撞到了大山。当时大山手里还端着一个茶盘,里头一把茶壶三个茶杯,若是一般人,只怕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可他只是踉跄几步,略洒了些茶水出来就稳住了。”
“对了,”说到这里,林平又想起来,兴奋道,“那客人似乎很是不满,后面又出来找大山的麻烦,闹得动静不小,还是嫣红的丫头出来劝和的哩!”
众人的精神俱都为之一振:若果然只是普通龟公,普通交情,嫣红何必主动揽事上身?
可这么看来,似乎又有些说不通。
廖先生分明说嫣红对大山的态度恶劣,既然如此,眼睁睁看着他被客人刁难不是正好?做什么多此一举呢?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正在众人陷入沉思时,廖无言突然云淡风轻的丢出来一个炸弹:
“对了,嫣红这几日可能就要动手了。”
他把所有潜在的受害者都给骂跑了,嫣红无人使唤,只能让帮手或是自己亲自动手。
众人:“……!!!!”
请不要一脸平静的说出自己随时可能被谋杀的事实好吗?
庞牧张了张嘴,挺艰难的说:“万望先生保重。”
晏骄一时有些啼笑皆非,都不知面对这种情况,是否该继续崇拜加夸赞。
一方面,廖无言在短短几天内就达成目标,即将圆满完成任务,效率高的令人发指;
而另一方面……这才几天啊,您就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对自己恨之入骨,这究竟是一种何等高深的招恨功力啊!
庞牧又叮嘱道:“烟雨楼内外都有咱们的人,不过先生也千万要自己当心,嫣红那里的一应水食能免则免,莫要中招了。”
谁知廖无言语出惊人,“她那里的东西我从未碰过。”
众人:“什么?!”
饶是庞牧指挥过千军万马,听了这个答案后也不禁愕然,“难道不会太过明显吗?”
“我嫌他们的茶水糕点都过于粗糙,实在难以下咽。”廖无言慢条斯理道,又慢悠悠端起茶杯吃了口茶。
众人:“……”
真的好欠打!
晏骄甚至觉得,即便嫣红真的决定对眼前这个男人动手了,只怕很大程度上真的是被气的吧?
屋子里出现了久违的沉默。
良久,庞牧才稍显僵硬的问道:“魏之安此人,先生可曾听过?”
这趟出门,他们没带历届进士名录,想知道点儿什么都无从查起,只好仰仗廖无言了。
“魏之安?”廖无言用茶杯盖刮了刮水面上的茶梗,略一沉吟,果然不负众望的点头,“听过,是上上届的进士,江西人士,中二甲第三十六名,现下什么职位就不清楚了。”
晏骄哇了一声,满脸崇拜,“这您都记得?”
“那是,”齐远一脸骄傲的介绍说,“廖先生可是天纵奇才,有过目不忘之能!”
廖无言一摆手,宽大的袍袖在空气中荡开一道优美的弧度,非常实事求是的说:“那倒不至于,少说也要看个三两遍。”
当年被考试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晏骄:“……”
真的好欠打啊!
廖无言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反问道:“这人怎么了?”
“据青云楼店小二讲,当年与嫣红定情之人就是他,两人好像还私定终身,魏之安说好高中之后就娶她过门,谁知一去便没了音讯。”庞牧道,“我们怀疑,事情的起因便在这上头。”
嫣红一腔热情落了空,无法承受被情郎欺骗的打击,又苦于无法报复始作俑者,便将这种怨恨转移到其他过来寻花问柳的读书人身上。
廖无言沉默片刻,“倒也合情合理。”
其实这种事并不少见,饶是在他入朝廷之后,也时不时听身边人谈及当年的风流韵事,其中多有胡乱对女子许诺者,只是大多都不当真。
一朝成名天下知,自有大好前程等着,又有谁会在意当年那小小痴情女子?
有几回酒宴应酬,同僚也叫了几名歌姬,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廖无言鬼使神差的问起此事,当时几名歌姬就嗤笑出声。
“大人说笑了,这种事不过你情我愿玩笑罢了,谁会当真呢?”
“那若果然有人当真呢?”
歌姬的笑容突然就黯淡几分,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抱憾终身,含恨而终。”
都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谁又能知道,这世上最狠的一颗心,只怕是长在读书人身上。
一朝入娼/门,终生不得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又怎么可能厮守终身?
******
接下来两天虽然没有下雨,但天黑压压阴的厉害,空气也不如以往清爽,满是令人窒息的沉闷,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悲壮。
刘捕头他们又发现了第三具尸体,经过验尸,确定与江炳的死法如出一辙:颅骨粉碎性骨折加胸口一刀致命伤,绝对是同一个人干的。
到了第三天夜里,晏骄正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整理案情笔记,庞牧突然敲门进来,“成了!”
晏骄嗖的站起身来,“走!”
一直热闹的烟雨楼现在死一般沉寂,内外都被图擎带兵团团围住,一应嫖客都老老实实抱头蹲在一个角落,连个屁也不敢放。
老鸨和其他姑娘们在另一头,庞牧和晏骄刚一进来,图擎上前行礼,一群花花绿绿的大小女人们见了,都齐声喊冤,一时间乱成一锅粥,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都住口!”图擎一抬手,众兵士就齐齐拔刀,百十柄寒光闪闪的刀刃在灯火下折射出惨白的光,比任何锐利的言语都更具威慑力,现场先是一片惊呼,继而迅速鸦雀无声。
晏骄冲他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提着裙子跟庞牧上了二楼,在衙役的指引下直奔嫣红的房间。
嫣红已经被拿下,可表情竟平静的很,甚至让晏骄有种“终于等到了”的幻觉。
听说她今晚亲自熬了汤端给廖无言,廖无言还是不为所动,被催了几次之后,直接拔出银针扎下去:银针变黑。
嫣红都被他出人意料的行动惊到了:哪个嫖客会随身携带试毒银针啊!她当时还想狡辩,可没说两句话,突然就好像放弃了一样,直接认了。
那罐剧毒汤水还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香气扑鼻,袅袅冒着热气,不知道的人看了,或许还会觉得食欲大开呢。但此刻的知情人们却都觉得有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
见廖无言全须全尾站在一旁,晏骄和庞牧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可是块千金不换的大宝贝啊!千万不能有事!
直到这会儿,晏骄心里的石头才算放下来,终于有心情去看这位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奇女子了。
桌边坐着一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美人,一身红衣如火,越发衬得她肌肤晶莹如玉。
用时下人的标准来看,她或许已经不大年轻了,但偏偏就是这种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叫她身上反而有种独特的韵味,哪怕只是一个轻轻带过的眼神,也足以令人欲罢不能。
若说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是青涩的苹果,清新而甜美,那么嫣红就是熟透了的水蜜桃,饱满丰盈,举手投足间,处处都是澎湃的诱惑。
“你就是县令?”嫣红突然出声。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庞牧几回,摇摇头,“不像。”
庞牧不理她,“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嫣红轻笑一声,一派轻松从容,“没有了,杀人偿命,我甘愿赴死。”
庞牧跟晏骄对视一眼,又问道:“你可还记得隋坤?可还记得张明?”
嫣红嗤笑一声,低头抚摸袖口精致的描金绣纹,“不过一个傻子罢了,记得或是不记得,有分别么?”
分明是一条人命,可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模样,简直像在说今日的饭菜可口不可口一样轻飘。
这种态度,不禁叫人毛骨悚然。
“江炳也是你杀的?”
“是。”
“刘启元也是你杀的?”刘启元就是刚发现的那具尸体。
“是。”
“怎么杀的?”晏骄突然出声。
嫣红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歪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新奇,“你也是捕快?姑娘家也能做这个么?”
她的声音确实像张明形容的那样,又娇又软,甜丝丝的,可晏骄却一点儿都不想欣赏。
“回答我的问题。”
嫣红轻笑出声,如一朵红莲绽放,美艳无比,“我先用锤子砸破了他的头,又用刀子,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顿了顿,她又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好像在说一个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哎呀,别看他活着的时候那样神气,可死的时候当真好笑极啦。”
“他还不敢相信哩,又要给我念诗。哼,我才不稀罕。”
“不光他的诗,就连他这个人,我也从未稀罕过。”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傻子?自作多情的傻子。他们以为说上几句酸话,送上点儿好东西,女人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任由他们摆布了。”
“结果你瞧,”她忽然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儿,身上的红色纱衣像一团红云一样飘了起来,美丽到近乎妖冶,“最后,究竟是谁摆弄了谁?”
话音未落,晏骄就已经迈步上前,斩钉截铁道:“你说谎!”
嫣红猛然停住,身上的纱衣顺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缠了上去,又一层一层滑落,好像在地上洒了薄薄的血。
“你胡说什么呀?”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晏骄道,“你只以为知道杀了那些人,知道如何杀的就万无一失了,可是嫣红,你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嫣红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谁说我做不到?不过是杀人罢了,简单得很!”
晏骄嗤笑一声,四下看看,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凳子,颠了颠重量,似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伸手递给她,“既然如此,证明给我看。”
嫣红看着塞过来的木凳,下意识伸手接住,呆住了,“证明什么?”
凳子很沉,晏骄松手的瞬间便向下坠去,嫣红本能的用两只手抱住了,这才没被砸到脚。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木凳能证明什么?
杀人要什么证明!
晏骄抱着胳膊退开两步,朝一旁的梳妆台努了努嘴儿,“也不必你杀人,你且用这张凳子在那桌上砸个坑我瞧瞧。”
嫣红脸色一变,带着几分怒气将凳子丢在地上,“简直笑话,我不砸!”
“你心虚!”晏骄道。
“莫名其妙!”嫣红索性不去看她,直接来到庞牧面前,“是我做的,大人不抓我回去么?”
庞牧也学着晏骄那样,抱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朝那梳妆台努嘴儿,“砸一个给我瞧瞧。”
嫣红整个人都呆住了。
晏骄嗤笑出声,“嫣红姑娘,我家乡有句话,叫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圆,而最终的结果却大多是圆不上。”
嫣红的眼睛微微睁大,才要说话,就听晏骄不容辩驳的继续道:“你知道人的颅骨有多硬么?你知道想要在颅骨上造成那样的致命伤痕,需要用多重多坚硬的工具,又需要施加多大的力气么?”
她的声音骤然提高,人也猛地朝嫣红迈了一大步,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你现在再来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杀死他们的!”
嫣红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刚才被自己丢下的凳子腿儿上,一下子跌坐在地,仰头看着晏骄,继续嘴硬道:“石头,我用的是石头。”
晏骄笑笑,“很好,那么是什么石头,多大多重?你又是砸在他的哪里?”
嫣红怔了下,心中竟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她从未想过,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姑娘,竟然会造成这样沉重的压迫。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猛地别开脸去,“时间太久,我早已记不得了。”
“你不是记不得,”晏骄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而是根本就不知道。”
“你不知道凶器是不是石头,也不知道他们伤在哪儿,因为根本就不是你动的手!”
嫣红的身体突然开始发抖,她忍不住抬头,死死盯着晏骄,却始终一言不发。
晏骄才要继续说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下一刻,图擎就一脚踹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男人。
“大人,此人怀揣利器,意欲行凶,大人看该如何处置?”
那人双手都被绑在身后,面朝下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可一双眼睛却还是拼了命的看向嫣红。
嫣红没有看他,好像从来就没见过一样。
那人笑了笑,然后突然从地上跃起,恶狠狠朝着晏骄扑过来!
来不及反应的晏骄脑海中凭空浮现出一个念头:怎么又是我?
然而他连晏骄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就被庞牧一脚踢飞,接连撞翻了几把桌椅,狠狠撞到墙上,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负隅顽抗的嫣红终于变色。
她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扑过去挡在那人身前,“他是无辜的,你们不能动他!”
庞牧一把将她掀到一边儿去,右手黑刀出鞘,刀尖虚虚点在那人胸前,冷笑道:“阻挠办案,依律可当场格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啦,因为是按照千字收益排名,今天多更,明天就暂时不更新啦,然后从后天起,就会恢复正常的早上七点更新,大家就不用跟着熬夜啦~
希望大家还可以继续支持我,然后一起走到最后鸭,么么哒!

第二十八章

庞牧这一把当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嫣红半边身子都要飞起来, 落地后摔得眼冒金星。可她还是连滚带爬的扑过来,硬生生把自己挤到刀尖和被绑缚的男人之间。
她的面颊和下巴一侧都被蹭出血,本人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对着庞牧苦苦哀求,“大人, 真的是我做的。他是个好人!”
“把她拖下去!”庞牧面不改色的对左右道。
两名衙役上前,轻而易举的将嫣红拖到一旁。
她拼命挣扎, 疯狂尖叫,却不能撼动一分一毫。
晏骄叹了口气,“你尚且连挣脱都不能够,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对死者致命两连击,对方甚至连反应和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是我做的, 咳咳, ”才刚被庞牧一脚踢昏的男人悠悠转醒,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往自己身上揽罪, “嫣红是无辜的。”
“不,他才是说谎!”嫣红终于慌了,两只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渐渐地又滚出泪来, “是我做的!”
大山拼命抻着脖子望向她, 眼底翻滚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不知是太痛了, 还是怎么的,竟又无声吞了回去。
都说保命才是人的本能,而这种生死关头依旧毫不顾忌的往自己身上“栽赃”的场景……晏骄一点儿都不感动。
“两位,”她冷着脸说,“希望你们明白,衙门上下都不是傻子,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无辜的自然无辜,可但凡参与了的,谁也别想跑。”
不管这两人背后是否有什么惊天动地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可是他们确实很可能是背负十数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其手段之残忍、影响之恶劣令人发指,完全不值得同情。
哪怕嫣红的转变事出有因,可冤有头债有主,她不去找始作俑者,却来迁怒旁人,那些死去的人们何其无辜?她的悲惨遭遇并不能为其所作所为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