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肯定是有情况了。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不必多发一言,都很默契的迎了上去。
“大人,晏姑娘,”外头已经有些凉飕飕的,可刘本却跑的满身是汗,就连栓在外面的马儿也跟着喘粗气,显然急得狠了,“属下带人搜索附近一带,才刚接连发现了两具尸体。”
终于有物证了!
两人精神齐齐为之一振,一个跑回去背了勘察箱,一个折回去取了这两日整理出来的失踪人口簿子,留下图擎带人看家,协助廖无言,又喊上齐远,马不停蹄的跟着刘本去了。
就在去的路上,晏骄也没闲着,见缝插针的询问关于尸体的情况。
“前几日不是接连下雨么?好些地方都被泡软了,又刮风,吹倒了一棵树,带下来好大一片泥土,有兄弟眼尖,瞧见下头隐约有一片衣角,这才挖到了。”
“本以为就这个,谁知属下才刚骑上马,那头也有人在一块滚落的石头痕迹下发现了人手!”
“说是尸体,可与平日见的着实不同,说是风干也不像风干,又黄又白,油汪汪的,忒也恶心,头一个挖的兄弟吐惨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
“大家伙不大精通这个,”骑在马背上的刘本抬高声音道,“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才刚发现时还吓一跳!咱们也看不出什么来,只知道应当是男尸,至于年纪身高的,还是要指望姑娘您了!”
他在这个行当做了不少年了,各色尸体也见过不少,可今儿见的这两具,还是叫他和一干兄弟们结结实实的“喝了一壶”。
就是现在跟晏骄描述,他都觉得有些反胃呢。
如果有的选,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尸蜡化,晏骄几乎是瞬间就从刘捕头那简单粗暴的描述中得出了最关键的结论。
有这个结论打底,很多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大人,”她立刻对庞牧道,“要达到这种程度,死亡时间应该至少在半年以上了。”
“姑娘,您真神了!”庞牧尚未开口,刘本先就吃惊道,“还什么就没看呢!”
他虽吃惊,却并不怀疑,因为早在之前的几起案件中,这开天辟地头一位的女仵作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人死后的变化都是有迹可循啊,只要掌握规律,做出判断也很简单的。”晏骄谦虚道,同时又觉得遗憾。
这么难得的教学现场,要是郭仵作在就好了!什么书面作业都比不上亲身实践啊。
下一次遇到,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你确实很厉害,”庞牧笑道,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特别厉害。”
只是这么一句话,便将死亡时间画了个圈,排除掉一大批失踪人口,不可谓不厉害。
齐远也在旁边满足道:“晏姑娘一来啊,咱们的担子可就轻快多了。”
原先曾需要无数衙役辛苦跑动许多天才能找到的线索,现在只需要一句话就成了,而且精准率高的吓人,让大家伙省了多少无用功啊。
一行人刚出城就一路狂奔,几乎要飞起来,晏骄在马车上颠的七荤八素满脸泛白,下车后两条腿都是软的,尾椎骨都疼的发麻了。
娘的,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学骑马!
古代没有减震措施的马车简直不是人坐的。
她完全不用怀疑,再这么下去,几年之后,她可能就要被颠成下肢瘫痪了!
“还成么?要不要先歇歇?”庞牧有些自责的问道,“早知还不如带你骑马。”
有他在后头护着,总不至于这么遭罪。
“没事儿,”晏骄狠狠喘了几口气,又缓缓做了几次伸展运动,脸色渐渐好转,只是口中却发狠道,“大人,回去之后千万一定务必要给我配匹马!我要学骑马!”
她板着小脸儿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庞牧强忍住了没告诉她,其实自己骑马也不是多么痛快的事情……
晏骄他们过去时,大老远就能听见干呕声了,几个被留下保护现场的衙役还在此起彼伏的吐,腰都直不起来,瞧着是真惨。
其实吐到现在,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一口一口干呕出来的只是胃液,可就是停不下来。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诡异的味道,远远望去,地上确实横着一截泛黄的物件。
晏骄微微松了口气,有心替他们纾解心理压力,当即道:“得亏着如今天凉了,气味扩散的不是那么厉害,这要是夏天啊,啧啧,只怕要熏死人了!”
她这么说,众人就都本能的跟着想象了下,然后……
“呕~!”
集体爆发的声音听上去特别惨烈,齐齐弯腰的场面也分外壮观。
晏骄:“……”
我确实是为你们好来着,可谁知你们心理素质这么不过关!
唉,还是得练啊!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和数次经验,齐远还是本能的吞了吞口水,干笑道:“机会难得,也该叫老图来的。”
那小子那么爱干净,他要是跟来的话,现在肯定吐的图老夫人都不认识!
晏骄开了勘察箱,在鼻子下面抹了点郭仵作友情赞助的油膏,忍着心疼再次动用里面用一回少一回的口罩和一次性手套。
尸蜡化比较特殊,非常难处理,为保万全,不少法医都会选择戴两层手套,不然……反正后果绝对令人终生难忘。
她先大体将两具尸体都看了看,然后就让跟来的文书记下,“根据尸蜡化的程度不同,两具尸体相差可能在半年左右,这一具大约一年左右,另一具更晚一些。”
时间太过久远,绝大多数直观的体表证据都已消失殆尽,这种程度的尸体单纯从外表很难发现更多信息,晏骄又看了遍,抬头对庞牧道:“大人,我要申请解剖。”
庞牧大手一挥,“准。”
晏骄活动下手腕,禁不住又感慨道:“要是郭仵作在就好了。”
两具尸体啊!想想就头大。
她先尝试着将尸体上的衣服残片剥离下来,期间不可避免的翻动了。
当尸体挪动而发出的那种诡异的黏腻粘连声响起时,现场瞬间安静的吓人。
然后下一刻,数名衙役同时拔腿狂奔,猛地冲到远处弯腰干呕起来。
“呕~”
晏骄头也不抬,如同舌战群儒的廖无言附体,十分平静又刻薄的道:“这届衙役不行啊。”
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还能指望你们点儿啥?
有好大一块衣服残片被压住,她担心有什么关键物证隐藏,自己又搬不动,下意识抬头望去。
被她视线笼罩的齐远和刘捕头都本能的瞳孔放大,浑身僵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亲娘嘞,可千万别是他们猜的那样!
“那什么,”万千祈祷也没能阻挡晏骄开口,“这太沉了,你们谁”
刘本的喉头滚动几下,终于也没能忍住,一扭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晏骄:“……齐大人?”
齐远已经要哭了。
后悔,他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为什么要跟来!
老图!!!
“我来吧。”庞牧既好气又好笑的往齐远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主动上前道,“需要怎么做?”
“大人,你真是佛祖转世,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齐远眼泪汪汪的道。
“滚蛋!”庞牧啼笑皆非的踢了他一脚,顺手将名簿册子丢到他怀里,“拿好了!”
晏骄怀着既感激又肉痛的复杂心情,分了庞牧两双橡胶手套,指导他协助自己,最后干脆拿着他当半个助手使唤了。
事从权宜……不用白不用嘛!
她还不忘对着先后“阵亡”的刘捕头和齐远狠狠夸赞,“看看,到底是咱们大人,就是可靠!”
然后可靠的庞大人工作起来就更加热情积极了。
齐远:“……”
大人你醒醒!
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日头渐渐升高,又渐渐落下,午饭时间都过了,只是在场众人谁都没这个心思。
“死者甲,男性,四十五岁左右,北方人,四肢骨骼发达,右肩明显增厚,生前从事体力劳动,且常用右肩负重,”晏骄面无表情的指着地上一堆新出炉的骨骼,语速飞快的说,“无明显外伤,右侧第六、第七根肋骨骨折,其中第七肋骨直刺入肺部,造成严重内脏损伤,应是失足跌倒后摔伤所致,基本可以定性为意外。”
至于为什么会被掩埋,可能也跟这附近降水频繁,而泥土流动性大有关。
努力想要做好后勤文职工作的齐远根据她的描述疯狂翻动失踪人员册子,不多时就惊喜的喊道:“有了有了,李大板,四十四岁,是个货郎,去年中秋前外出买卖后一直未归,妻子报案后一直悬而未决。此地乃是青町镇与东面城镇往来的捷径,只是难走些,想必是李大板急着赶回家过节,不曾想失足跌倒,受了重伤。而这一带少有人来,也不曾有人发现,就此死去,直到今日。”
虽然之前就曾亲眼目睹晏骄的神奇之处,可这种亲手翻阅册子,仅根据她的验尸结果就在短短数个时辰内确定死者身份的经历,还是令人振奋不已。
他总算是理解自家大人当时的激动心情了。
不过他马上就激动不起来了,“这人不是书生,又是自己摔死的,跟咱们这次查的案子不是一回事儿啊!”
那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那又如何?”庞牧示意刘捕头带人整理现场,准备稍后联系家属,“能解决一桩悬案,也是好事。”
齐远点头,“那倒也是。”
家中顶梁柱不见了,也不知家人多着急。
可如今虽然有了下落,却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也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让家属直面这残酷的真相好呢,还是始终怀抱侥幸,认为李大板依旧在某个角落健康的活着好。
他们说话的功夫,晏骄已经在整合第二具尸体的线索了,“死者乙,男性,南方人,年龄二十八岁左右,颅骨后侧粉碎性骨折,另有当胸一刀正中心脏,都是致命伤。因为尸体曾滚动过,无法确定死亡时是俯卧位还是仰卧位,不好说究竟是哪一下致死的。”
“两处?”庞牧皱眉。
“是,”晏骄点点头,“凶手是扎扎实实存了杀心的。”
不管是一刀刺破心脏,还是一击便将颅骨砸成粉碎性骨折,都堪称凶残。便是放到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受害人的生存几率也微乎其微,更别提大禄朝。
凶手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要确保他死透了。
“我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伤口,”晏骄叹了口气,“一击即中,绝对是有预谋的。”
“二十八岁左右的南方人有三个啊,除了读书人,还有做买卖的呢,”齐远翻看了几遍簿子,有点犯愁,“这个难道一时半会定不下身份?”
“才刚晏姑娘不是搜集了衣裳残片么?好像还有个被弄脏的荷包?拿回去找人认认,看这个样式和料子会是什么行当的人用。”庞牧吩咐道,又问刘本,“对了,有德布庄两位老掌柜走了么?”
“还没有,”刘捕头道,“芸娘七七未过。”
众人不免又唏嘘一回。
“此人生前并未从事过体力劳动。”
听晏骄这么一说,齐远眼前一亮,低声道:“莫非是被嫣红杀死的书生之一?”
“对,也不全对。”晏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什么意思?”庞牧和齐远齐声发问。
“他的右手指骨有明显变形,”晏骄特意将变形的关节指给他们看,“这些位置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死者长年累月的握笔。而且他的这一部分骨骼相对发达,”她又指了指腰胯一带,“也证明是长时间坐着,生前可能有腰疼的毛病,很符合书生特征。”
庞牧点点头,“确实,廖先生的手指也有些变形,而且腰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长时间坐着处理文书累的。”
“那晏姑娘,这是对的,”齐远现在已经麻木了,实在想不出夸赞她的新词儿,只好暂时放弃,“什么又是不对的?”
“凶手不对。”晏骄一句话,却直接将两人打蒙了。
她指着死者几乎完全凹陷的颅骨道,“廖先生也证实了,嫣红是个柔弱女子,连抱琵琶都费劲。而颅骨堪称人体最坚硬的部分之一,能够造成如此程度的粉碎性伤”
她还没说完,庞牧已经一脸凝重的接上去,“非力气大者不能为。”
齐远愣住了,半晌,声音干涩,“是个男人。”
还得是个健壮男人。
如此狠辣,如此干脆,也绝不可能是半路挑拨的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其实今天的字数跟昨天是差不多嗒,但是因为情节设定的关系,我实在不好断章,不然就太影响体验,所以就变成两章啦!但是实际字数一样的哈!
想要体验三更的盆友们也不必着急,我有好办法!你们可以……把这一章分两次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PS,大板,我记得之前是不是有个读者叫大板来着?你客串了哈,哈哈哈,死者甲!
第二十六章
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一个人一口气验尸两具, 对任何一位法医来说都是不小的工作量。
整合完所有结果的那一刹那, 迟到的疲惫感犹如海水般袭来, 压得晏骄脑子都要转不动了。她几乎一踏进马车内就整个人面朝下扑在垫子上, 瞬间睡死过去。
庞牧被吓了一跳, 本能的伸着手指去探鼻息,确定有气后才放下心来。
“累狠了, ”齐远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要不这样, 我跟刘捕头先行一步,去各家客栈、驿馆等处核对死者行踪,您和老图在后面慢慢走。”
现在死者乙的身份暂时圈定为书生江炳, 接下来就要找出他生前的行动轨迹。但因为死亡时间在近七个月之前, 时间久远, 线索搜寻起来难度很大, 他们实在拖不起。
庞牧点头, “也好。”
来的路上晏姑娘就已疲惫不堪,这会儿已然脱力,还是好好歇歇吧。
“走!”齐远一抱拳, 往后一招手,几骑人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天色已晚, 瞧着西边格外阴沉沉的,空气悄然变得湿润凝滞,眼见着又要下雨了。
凉风起, 吹得路边花草树木刷刷作响,庞牧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草丛中一束鹅黄花朵开的正艳,当即翻身下马,小心翼翼的摘了下来。
他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营生,动作笨拙,可却认真的很。
图擎瞧见了,没做声。
小花不过指甲盖大小,薄薄的花瓣在风中颤抖,娇嫩极了。
庞牧无声咧了咧嘴,做贼似的把几朵小花放到车厢里,然后重新恢复了平时的一本正经。
车帘掀起时有光透进来,晏骄本能的皱起眉头,不过下一刻,鼻端竟隐约飘来淡淡花香,她再次沉沉睡去。
回去的马车走的又慢又平稳,晏骄睡得舒服极了,稍后回房结结实实泡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裳,疲劳就减轻了大半。
她正梳头呢,庞牧又在外头敲门了。
“晏姑娘,一起出去吃饭吧。”
大家伙儿中午就没吃,这会儿都饿疯了,早就三五成群的出去祭五脏庙,只剩他们俩了。
因要低调行事,平安县衙一众人都是分批来的,虽然都住在两家紧挨着的客栈,但彼此间都装作不认识,连碰头都是偷偷摸摸的。
晏骄和庞牧对外宣称是走亲戚的堂兄妹,平时基本一起行动,既方便了办案,又能保障唯一一位女性成员的安全。
“哎,就来!”晏骄应了声,飞快的将头发松松垮垮的编了个斜斜的麻花辫子。
她刚要起身,又瞧见桌上放的小黄花。
这是她下马车的时候,在脸颊边发现的,半睡半醒中嗅到的花香,大约就是源自于它了。
晏骄捻起小黄花,在指尖滴溜溜转了个圈儿,微微一笑,顺手将它们插/到发辫中去,然后便清清爽爽的出了门。
她一出来,庞牧一眼就瞧见她乌黑发间点缀的几朵娇嫩小花,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下。
“我不会做太复杂的发型,”晏骄笑笑,大大方方的问,“这样好看吗?”
“好看!”庞大人回答的气壮山河。
外面华灯初上,街上越发热闹了,好些走街串巷的小贩都扯着嗓子叫卖,试图在这一天结束前多挣点银钱。
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忙完了,晏骄只觉得自己连头发尖儿都在叫嚣要吃饭。
“才刚我问过了,前头青云楼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传到这会儿都三代人了,红酥手和百菌汤名气大得很,咱们就去那里吃。”庞牧指着斜前方飞出来的一角屋檐道。
晏骄顺着看过去,就见一座三层高楼十分突出,屋脊上一溜儿小兽,四角悬挂铜铃,微风拂过,便会响起一阵低沉悠远的铃声,哪怕在人烟闹市也很清晰。
到了之后才知道,庞牧不仅是问过,甚至还订过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却硬生生占了个足以容纳十人的包间。
“这未免也太靡费了。”晏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这里的包间也有类似后世的最低消费,越大了越贵。他们就俩人,谁知道能不能吃回本来?
“我来的晚了,只剩下这么大的,”庞牧笑道,“等会儿咱们要商讨案情,难不成还在大堂里?走漏风声可不美。”
顿了顿,又摸摸鼻子,“其实我挺有钱。”
且不说之前那些年得的,如今七品县令的俸禄不提也罢,但是国公的薪俸,以及逢年过节的各路孝敬以及不便送来东西折算的银子便是个天文数字,又有圣人时不时想起来的赏赐……都够他养一支私人武装了!
月俸三两没品没级的晏仵作当机立断,决定吃大户。
青云楼果然没有愧对它老字号的名头,红酥手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连皮带肉一大口下去,嘴巴都被糊住了。而百菌汤中虽然没有一百种菌菇那么多,可一二十种还是有的。
也不知怎么做的,瞧着好似一碗水里浮着花样繁多的菌菇,可入口清甜,味道又很浓郁,真是鲜美极了。
这两道菜品交替着吃,真是一种享受。
晏骄平时是不大爱吃鹅的,总觉得有味儿,可青云楼的烧鹅用了自家秘制酱料后小火慢烤,咸香醇厚,骨头缝儿里都恨不得吸干净,竟是难得的美味。
再来一点儿酸酸甜甜的梅子酱,配着能吃一大碗米饭呢。
两人话不多说,先是一阵风卷残云,轰轰烈烈的吃了个六七分饱,这才慢悠悠讨论起案情。
包间里四面悬挂名家字画,角落木架上搁着怒放的菊花,甚是雅致。
一边吃茶一边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街景,就连令人头大的案情都多了几分风雅似的。
“现在有两种假设,”晏骄抱着新宠百菌汤慢慢喝,说出自己的推断,“这第一么,就是那名身份未定的书生之死与嫣红无关,是另一起独立的案件;另一种可能么,就是嫣红有同伙。”
庞牧点点头,顺手给她挖了一勺山楂糕,“瞧你吃了不少肉,且先消化消化。”
晏骄笑了下,接过来慢慢挖着吃,就听他道:“我个人是比较倾向第二种的。”、
倒不是先入为主,而是一般情况下,这种规模的小城镇内不大可能如此频繁的出现时间、人群和地点重合度如此之高的命案。
真要那样的话,前任县令只怕不仅是个昏官,还正经是个草包了。
山楂糕酸甜可口,晏骄吃的眯了眼睛,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活像一只吃饱喝足想伸懒腰的小猫。
庞牧冷眼瞧着,就觉得手心发痒:
想摸头……
等吃的差不多了,庞牧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晏骄听的频频点头,当即往窗外看了看,“正好对面有些零碎铺子,我且去逛逛。”
她刚一走,庞牧就叫了小二进来,故意摆出一副解脱的松快模样,又随手丢给他一小块碎银,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表情问道:“听说这镇上有座烟雨楼,里头的嫣红姑娘是难得的温柔体贴?”
小二麻利接了银子,略一掂量,欣喜地发现足有一两,都赶上他半个月工钱了,不由得心花怒放,一边熟练地揣起来,一边点头,殷勤道:“听口音,客官外地来的吧?这消息倒是没错的,只是最近几日啊,客官约莫是见不着了。”
“这倒好笑,”庞牧嗤笑一声,“既然大街上开门做生意的,难不成还由得他们挑剔?”
“话不是这么说,”小二喜他出手大方,越发卖力,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嫣红姑娘酷爱读书人,每年这个时候啊,连许多达官显贵都推了的。又听说前几日来了个什么狂书生,颇有本事,压得一众天南海北的学子都抬不起头来,一个个落荒而逃,甚得嫣红姑娘青睐,连着几个熟客都不见了……”
说着,他还偷眼去看庞牧,心道就客官您这个架势,怎么看也不像个读书的啊!
庞牧装着没发现小二的打量,底气十足道:“大爷有的是银子!”
“有银子也不成呐,”小二笑了,“您若旁的时候来也就罢了,可这几个月,啧啧,银子也不好使。除非您亲自压过了那书生。”
庞牧心道,老子要能压过廖先生,也不会被他举着公文撵的满军营跑了……
“那嫣红姑娘果然这般青睐读书人?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肯赚?”他故意满脸疑惑道。
“可不是!”小二点头笑道,“话本里不也这么说么,才子配佳人,那是一段佳话啊。”
“照你这么说,那位嫣红姑娘也着实见过不少才子,”庞牧笑道,“就不想着赎身,做个官娘子?”
“嗨,哪儿那么容易!话本终究是话本,做不得真!”小二大笑出声,将雪白的手巾抖了抖,甩到肩上,微微凑近了,小声道,“且不说多是些穷书生,出不起那银子。便是富裕的,口上说的花花好听,可有几人愿意弄个妓/女家去?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
虽说风流才子,但毕竟是少数,而且个中风流,也多是针对乐妓、舞女之类清倌人,很少有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妓/女。
庞牧微微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小二也知道一两多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又绞尽脑汁想了半日,突然一拍巴掌,“真要说起来,前些年嫣红貌似还真跟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打得火热,两人浓情蜜意的,好的蜜里调油,听说两人都约好了,待那举子来日高中,便要将她娶回家去呢!”
就是这个!
庞牧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流露出适当的好奇,“那嫣红怎么还在此处?是那举子没中吗?还是变心了?”
“约莫是中了呢,”小二煞有其事道,“当时嫣红姑娘还自己掏腰包,在烟雨楼放了好些鞭炮!谁知竟杳无音信。又或许是没中,她听岔了。”
顿了下,他又笑道:“其实这也不奇怪。中与不中,结局也没什么分别。中了进士便鲤跃龙门,身份都不同了,那是贵人哩!京城繁华,又那样大,什么温柔小意的绝色女子没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哪里轮得到这小小县城的妓子?”
不过区区店小二,可说的话竟这般透彻,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懂不懂。
“这是几年前的事?你可知当年那名举子叫什么?”庞牧追问道。
“就是六年前,”小二道,接着冥思苦想许久,还是记不得,不由得挠头道,“至于叫什么吗,一时半会儿还真记不清。”
庞牧心下焦躁,面露失望。
眼见着这名神秘男子极有可能就是促使嫣红犯案的罪魁祸首,竟然不知道名字?!
进士听着稀罕,可每科上榜的都有三百人!再加上是六年前,足足有两次科举,还有圣人登基后开的恩科,足足九百人,哪儿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