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从狼嘴里逃脱了,然本就道路不熟,跑起来慌不择路,逃跑过程中也有走散了的,也有摔伤了的,去了七个,今儿早上只回来了五个,还有两人下落不明。
水落石出之后,不用脾气火爆的二长老动手,素来温和宽厚的大长老先就把从人群中将那三个缩的鹌鹑似的混账拎出来,挨个扇了几巴掌,眨眼功夫就见了血。
“作死的畜生!”他气喘吁吁,用力捣着拐杖,恨声骂道,“自己死还不够,竟还要拉着旁人!”
周围百姓也都指指点点,大禄和其他国家的百姓不大好骂出声,大月百姓却已经按耐不住,尤其是伤者的家属,直接就嚎叫着扑了上去,冲他们又撕又打。
正好两个大夫从屋里出来,对众人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那表哥年轻的妻子也疯了,嗷嗷叫着就往始作俑者面上挠,好似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观者无不唏嘘,许多心软的都已经红了眼眶,跟着落泪。
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事。
惹事的人完好无损,被拖累的却落得这般田地,可怜这媳妇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须知她同那表哥的感情甚好,两人的儿子如今还不满周岁!
林青云派来的官差眉头微皱道:“这么说来,此事竟不能按旧例论处了,须得将人押回去,由知府大人细细审过才好定刑。”
眼见着这二人就活不成,那么当初第一个张罗进山的人,便有了杀人的可能,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能单纯以违反条例罪论处。‘
说罢,他就把手一挥,身后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而上,抖开锁链、镣铐便要将人拷走。
那几个惹事的小子这会儿才知道怕了,腿软的腿软,求饶的求饶,还有的掉头想跑,都被顾青带人一一扭了回来。几个人的家属也来瞎掺和,却不想顾青是正经上过战场的将军,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里会心软?
最开始那小子还痛哭流涕的磕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求两位长老,求他们替自己说话。
事到如今,两位长老恨不得能生吃了他,虽然痛心,哪里还会求情?且顾青这煞神还在一旁睁眼看着呢,当即把眼一闭,铁了心要弃卒保车。
顾青又冲四周大声道:“望大家都引以为戒,莫要再发生此类惨案!”
众人此刻都吓得魂飞魄散,真是比抓到跟前唠叨一万遍都有用,当即点头如啄米,赌咒发誓的说绝对不会。
官差刚把那三人押走,失踪两人的家属又泪流满面的跪在顾青跟前,说希望能施以援手,帮忙搜寻。
见她们孤儿寡母的,还有一个老大娘头发都白了,此刻也老泪纵横,瞧着好似随时都会哭昏过去,顾青长叹一声,直说造孽。
早干什么去了?之前一天几遍的说,没人在听的,这会儿倒知道着急了!
刚才楚星河就已经带人去了,可山中地形复杂多变,即便知道他们来回路线,一时半刻也未必搜得到!
想那二人没吃没喝,又冻了一夜,说不定也伤着了,这会儿……谁知还有没有气息呢?
后面又有白芷叫人送来的两位太医,众人见了,不觉重新升起一点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有的时候一味宽厚忍让是没用的,升米恩斗米仇,最后很容易给人当成理所应当。
预警,预警,侯爷要发飙了,哈哈

☆、第八章

晚间牧归崖回来,白芷果然将自己起草的快递框架说与他听。
牧归崖越听越入神,最后也顾不上疲惫,直接要过来自己翻来覆去的看,面上渐渐露出狂喜的神色。
他狠狠夸赞了白芷几句,难掩激动道:“这主意确实不错!单说西望府,从禁军到因为各种缘故迁过来的百姓,几万人哩!谁没有几个在外地的亲眷怎的?旁的不说,单是将士们也思家心切,便是不能家去,隔三差五有封书信也好呀。对了,若是顺路,回头还可以问问邻近的北延府,那边兵源地差不多,可地形还不如咱们这里呢。”
这就十几万人了,便是百中取一,也能有几千封信哩!再算上回来的,三五回恐怕还忙不过来。
白芷点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迁过来的人和兵源地都相对集中,也好操作。回头等我再驯养几只鸟儿,便是旁的地方也敢伸手了!”
情绪上来的牧归崖一把拉住她的手,用力拍了几下,“只是到底辛苦你。”
想要实现这个目标,一次只能带一张字条的信鸽是不成的,非大型猛禽不可。可放眼整个西望府,除了忠义郡主,谁还有这般出神入化的驭鸟术?
白芷看着自己被他抓的紧紧的手,心跳有些快,却不知是该甩开还是若无其事的好,回答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甩开?已经是正经拜过堂的夫妻了,又是打算过一辈子的,不过拉个手而已,你一个后世人紧张甚么呢?
可不甩开……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不够稳重?
正进退两难间,牧归崖也回过神来。
他慌忙收回手,很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抱歉,恕我孟浪了。”
他这般反应,白芷反倒冷静了,又觉得他颇有趣,怎么瞧着好像跑不迭似的?
心里这么想着,白芷却努力装出一副平静模样,没事儿人似的说:“既这么着,赶明儿劳你把名册给我,看到底多少人返乡,多少人留下。再者籍贯、年纪、身体状况,先前的职务、特长,受伤原因最好都写上。”
牧归崖都一一应下。
说完头等大事之后,白芷又给他看了自己送给开封个人的礼单,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牧归崖就道:“你拿主意就好。”
白芷失笑:“好歹是你的家人,我也有几年不见他们了,尤其是你祖父母,我儿时的事儿都记不大清了,也不知道老爷子老太太喜欢什么,你得掌掌眼。”
牧归崖一听,也有道理,这才接过来看了。
两人的祖父算是忘年交,中间差了许多岁,这会儿白家上头都没什么长辈健在了,牧归崖的祖父母身子骨却还硬朗。
前太尉牧清寒此人实在没的说,开文武并重局面之第一人,亦是本朝几代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太尉,身上又有赫赫战功,外头话本和说书的人都写烂的。不过白芷更在意的却是他的夫人杜瑕,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位夫人的来历恐怕也跟自己一般无二。
说来杜家也算一个传奇了,杜文与杜瑕兄妹二人出身寒门,前者最终入阁,执掌朝政将近三十载;后者也是一代女才子,如今外头还流传着许多她的大作,话本、画本都有,被奉为经典,白芷也看过不少,也是借此确定对方来历的。
这还是其次,而杜瑕最令人称道的事迹,却还是另一桩。
当年牧清寒号召全军读书识字,杜瑕也紧随其后,同几位交好的贵妇人一同呼吁开办女学,并亲自奔走,一点点改变了女子不读书的局面,如今女子学堂早已在大禄朝遍地开花!
平心而论,白芷是十分佩服这位前辈的,因为任何人想走到这一步,需要的都不仅仅是金钱,更多的还是毅力和勇气。
不过白芷现在还没有说穿自己来历的打算,至少眼下不。
牧归崖果然看了一回,斟酌一番,又添了两张皮子,顺便对白芷解释道:“祖母年轻时颇好打马球,也摔过不少回,左边膝盖有些旧伤,每逢阴天下雨便要疼痛。这边的狼皮厚实,开封难得,倒是合适。”
白芷应了,顺便也加了两笔给自家兄长。
西望府周围人迹罕至,便是野兽的天下,什么都缺,皮子却多得很,每年都有外地商人前来大批收购,低价购入,高价卖出,十分暴利。只是这几年打仗闹得无人敢来,待再过几年恢复元气,想必又要热闹了。
想到此处,白芷又眼睛闪闪发亮的说:“等以后快递成熟了,咱们也不必等外头的人来收,只管直接发到想要的人手里,少了二道贩子赚差价,岂不实惠?”
牧归崖也觉得好,可如今各类事情千丝万缕的,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搞这个,只笑道:“想法虽好,可这玩意儿总不好叫大灰背吧?中间又有暴利,你我更不便插手。”
白芷听了也有些沮丧,不过马上便重新振作起来,信心十足道:“万事开头难,且慢慢想法子,他们既然能来收,咱们总能想到合适的法子往外卖的。”
顿了顿,她又说:“依我说,当务之急还是修路,便是不敢同官道比,可你瞧瞧,咱们这些地界的路都坏成甚么模样?路上又荒凉,客栈、茶铺甚少,动辄露宿,既不安全,也不便利。”
牧归崖点头称是,表示会尽快将此事提上日程。
白芷也知道他忙的厉害,又不大敢逼着林青云管事儿,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因为有了共同话题,两人的关系明显比早起亲密许多,倒是意外之喜。
晚饭是菌子汤,八珍鸭,炒牛杂,乳炊羊,脆筋巴子,小葱豆腐,例行四样小菜加热腾腾的米饭。
菌子本身已经足够鲜香,并不必添加多余调料,只加几缕脆生生的青菜,便鲜的想叫人吞掉舌头。
脆筋巴子下了功夫煮,这会儿筋肉都软烂了,汤汁粘稠晶莹好似琥珀,放到米饭上略用力一按就混到一块,香极了。
牧归崖今儿跑了好些路,午饭又是在外头胡乱对付的,这会儿早饿狠了,一碗饭不多时就见了底。
白芷抢在他前头叫人添饭,又冲他轻轻一笑,道:“爱吃便多吃些,只别积了食。”
这正是早饭时牧归崖对她说的,如今她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牧归崖一挑眉,道:“阿芷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长得本就好看,这会儿笑起来更添几分魅力,只左眼上方一点淡淡的疤痕,在烛光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眼。
一道疤痕从他左眼眼睑斜着飞出,一直划到脸颊边缘与耳根平齐的位置,如今虽然已经愈合,疤痕也一日淡似一日,可饶是这么看着,就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当时该是何等惊险场景!
只要再重一分,牧归崖这只眼睛就要废了。
白芷就觉得自己的左眼和大半张脸也跟着抽痛起来,又觉得有些心疼,张了张嘴,道:“很疼吧?”
“当时确实很疼。”牧归崖竟没像大多数人会有的反应一般否认,而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又神色复杂的说,“大夫说几乎好了,可我却仍旧时常觉得疼痛,有人说是真的没好,也有人说我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白芷点点头,表示不难理解。
在后世有一个专业词汇专门概括这种情况:创伤后应激障碍,其中就包括这种情况。
甚至她自己也深受其害:哪怕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可她还是会经常做噩梦,梦到敌人打进来了,熊熊大火肆意燃烧,映红了大半天空,耳畔回荡的都是人们死前的哀嚎、痛呼和绝望的悲鸣……
“会好的。”白芷缓缓吐了口气,认真道。
牧归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下,笑道:“你若亲我一下,没准儿即刻就好了。”
这人真是!
白芷失笑,手腕富有技巧的一抖,瞬间重获自由,然后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后头牧归崖瞧着她红彤彤的耳尖,垂眼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就觉得那份旖旎似乎还萦绕不去,有些遗憾。
唉,忘了郡主也是将门之后!


☆、第九章

也许是白天刘夫人与女儿的举动勾起白芷的思绪,这天夜里,她再一次梦到了家人。
在梦境之中,依旧是遮天蔽日的硝烟和战火,她看到了白老将军临终前满脸是血的冲她笑;看到了白夫人身中数箭却依旧死死把住门口,声嘶力竭的让她跑;看见了浑身冰凉的长兄被从战场上抬回来,气息全无的模样……
白芷那样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拼命抓住每个人,然而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他们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失望。
她拼命向前奔跑,希望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就能多一点,更多一点,然而总是无济于事,父母兄长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睡梦中的牧归崖隐约听到低低的啜泣,常年军旅生涯让他本能的弹坐而起,然后就见珠帘后面的人正在不住挣扎。
“阿芷?”
他低声喊了句,却没有得到回应,这才穿鞋下炕。
月色正好,可噩梦中的白芷却满面泪痕,一头冷汗将她的长发打湿,几缕头发杂乱的贴在脸上,口中还在模模糊糊的喊着父亲母亲。
他轻轻唤了一句,又拿了手巾给白芷拭汗。
到底也是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自然比寻常人警觉些,饶是遇到梦魇,白芷也不过迷糊片刻,刚觉察到有人为自己擦汗就睁开眼睛。
她的心情还沉浸在噩梦之中,眼神有些迷茫,里面明晃晃的透出痛苦,眼角不住渗出泪珠。
牧归崖抬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安慰道:“只是个梦,没事了。”
这一声将白芷的思绪拉回,她眨了眨眼睛,两颗泪珠顺着眼角滚到枕头里迅速消失不见,然后似乎是不大确定的问了句:“渊哥?”
牧归崖,单字渊,熟悉的同龄人都以渊哥、渊弟称呼。
“是我。”牧归崖点点头。这称呼不止一次从白芷口中发出过,可却从未有一次像这一回这样。
他突然有点心疼。
白芷这才意识到自己于梦中哭醒,且还给人瞧见了,慌忙抬起衣袖抹脸,牧归崖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然而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擦着擦着,白芷再也忍不住的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道。
“我梦见我爹娘了,还有我哥哥!”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
“我好想他们呀……”
大约是融合不畅的缘故,对于前世的记忆,除了傍身技能外白芷其实记不得太多,对于家人的印象更是少得近乎没有,这一世的白将军一家却将她疼到骨子里,然而如今……
过去几年中,她也时常会做梦,原先还有母亲陪着开解。后来母亲也没了,两个哥哥也疼她如珍似宝,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可现在,长兄也没了,二哥远在开封,一个人孤苦伶仃,她实在是想他们,想的快要发疯!
白芷知道家人希望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努力淡忘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只捡出曾经的美好回忆剩下。她甚至已经有好久不曾做这样的梦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直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甚至当你越想要忘记,反而记得越清楚。所谓的记忆远去,也不过是暂时强压在尘封的深处,只要一有机会便破土而出,来势汹汹,使你无法招架。
什么买卖,什么挣钱,若能将她的亲人完好的送回,她宁肯吃糠咽菜一辈子!
牧归崖依旧没说话,因为他明白,此刻的白芷只是需要一个聆听者。
谁也没见过忠义郡主当众失态,众人都敬佩于她钢铁般的意志和出众的胆识、武艺,却从未有人想过,这么一个还不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每每夜深人静,是何等痛不欲生。
白芷哭了许久,两只眼睛都肿的有些睁不开,只觉得压抑许久的烦闷心情清减不少,这才渐渐止住了。
“哭出来就就好了,”牧归崖犹豫了下,还是试探着拍了拍她的发心,“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要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心情重新平静下来的白芷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丢人。
大婚的第二天晚上,她就在郡马爷跟前哭了个稀里哗啦,当真不能更丢脸了。
好在牧归崖颇有君子之风,安安静静等她哭完了,也不继续安慰,更不追问,只是叫了热水,催着白芷去泡了会儿,然后等她回来,发现方才被冷汗和泪水湿的一塌糊涂的被褥枕头都已经换过了。
白芷摸着干燥柔软的被褥,心内温暖极了,结果一抬头,发现牧归崖竟然将外头的软塌扛了进来!
她目瞪口呆。
牧归崖却神态自若道:“你尽管睡,我就在这里,不必怕。”
软塌就放在炕边,两人重新躺下之后,只要一转脸就能看清彼此的眉眼,甚至能隐隐闻到对方身上味道。
有人陪着果然安心许多,可白芷脸上却有些热辣辣的。
除了自家父亲和兄长,她还从未同旁人这般亲近过哩,还是大晚上的!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往外头瞥了一眼,发现牧归崖竟已经闭上双目,躺的笔直,一点儿同自己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不觉隐隐有些失望。
可失望什么呢?她又有些不大明白了。
胡思乱想中,一股困意袭来,白芷刚闭上眼睛,黑暗中却又自动跳出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让她心惊肉跳。
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死死盯着牧归崖看了会儿,然后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一条胳膊,用几个指尖极其轻微的捏住了对方露出被子上方的一点衣角。
虽然只是一片普通的棉布,可入手的瞬间,白芷仿佛抓住了什么神奇的法宝,惶恐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啊,我果然不是一个人了。
这么想着,她终于沉沉睡去。
殊不知她睡着之后,牧归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瞧了瞧她捏着自己衣角的嫩生生的胳膊,摇头叹气:“傻丫头,不冷么?”
说完,就轻手轻脚的将白芷的胳膊塞了回去,想了想,他又往那边靠了靠,然后拉住了对方被子底下的手。
后半夜,白芷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她再一次梦见了父母长兄,可这一次,那些无处不在的硝烟却再也没有波及到她身上,因为好像一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拉住自己,带自己一次次躲开危机……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我能求一波留言吗?大家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第十章

因半夜折腾了一气,今儿白芷起的就有些晚,睁眼时天都大亮了,牧归崖也早就不见人影。
吉祥听见动静进来伺候,一边麻利的掀帐子一边笑道:“今儿郡主睡得倒沉,侯爷出门前不许我们打扰郡主休息呢,说过会儿就回来了。早起吃野菜肉泥馅儿包子可使得?配着浓浓的米粥,还有您爱吃的乳酪奶黄馒头,几样小菜。”
白芷点头,坐下梳头,梳了几下又对着镜子吩咐道:“还有昨儿的油辣子瓜旋儿么?脆生生的,味儿也不错,怪下饭的。我瞧着侯爷倒是挺爱吃,若有再弄些来,若没了,紧赶着叫人再做些。对了,记得撒些芝麻。”
吉祥忙不迭的应了,也不拖延,立刻就打发小丫头问了,不多会儿就得了回信儿,又笑着对白芷道:“郡主只管放心,还有呢,我已叫厨房的记下了,若是不多了就赶紧再泡上,两头保准接茬儿。”
昨晚上侯爷突然叫了一回热水,可瞧着又不像是同郡主有了房事的。主子不说,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就不问,不过冷眼瞧着,郡主和侯爷待对方更上心了似的,总归不是坏事。
吉祥又说:“昨儿大灰二灰飞走了之后,今儿早上丢了一只兔子回来呢,不过马上又走了,连肉干都没要。”
两只雕成年之后就去远处高山上筑巢了,又难得一公一母,众人每年都等着盼着的巴望它们生崽儿,哪知如今也没个影儿。
白芷点头表示知道了,在那几匣子首饰中选了一回,最后挑了只含苞待放的碧桃花步摇。步摇下头带着细如春雨的水晶珠串,走起来不断碰撞,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也如同牛毛细雨敲击落地,美妙极了。
过了约莫一炷□□夫,牧归崖果然回来了,进门后先打量了白芷的脸色,末了才说:“瞧着气色反而好些了,眼睛敷过了?”
顿了下,视线不自觉划过那碧桃花,又笑着夸道:“这步摇正配你,瞧着生机勃勃的。”
他素来行事磊落大方,不背地里嘀咕,这会儿夸人也是大大方方,直来直往的。
白芷听得美滋滋的,心头微甜,却觉得他好似微微带了鼻音,就问:“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原先牧归崖虽在外间睡,到底还是在暖炕上,昨儿却只睡了个软塌,底下空荡荡的,如何不冷?
却不知牧归崖不光身子底下冷,半夜还露了一条臂膀在外头,如此一来被子也盖不严实,凉气可不就顺着空隙钻进去,今儿早上醒来大半边身子都是凉的。
牧归崖不以为意,只说外头冰的,过会儿就好。
白芷心里揣了事儿,饭桌上一直留心。
西北一带的包子不比京城开封和南边秀气,一个足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沉甸甸的,怕不够大半斤,十分朴素。便是原先打仗,体力消耗殆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白芷也不过能在午间吞两个,这会儿大清早的,如何吃的了许多?
米粥熬得稠稠的,黄澄澄的浮着一层米脂,喷香,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了。
白芷喝了大半碗粥,又吃了一个乳酪奶黄馒头,再就着瓜旋儿等小菜啃了约莫三分之一的野菜肉包,就再也塞不下了。
“怎的只吃这么点儿?”牧归崖道,“可是胃口不佳?”
“已经够了,近来也无甚劳累,自然消耗不了太多。”白芷摇头道。
牧归崖又看了一回她的面色,这才拿过被她掰过之后剩下大半的肉包,面色如常的吃了。
白芷倒没注意这个,只是对平安道:“去请姜太医过来。”
平安就小声道:“郡主,您忘啦?昨儿您叫两位太医去看那两个被咬伤的人,如今还未归来呢!”
白芷一愣,她倒忘了!
一夜未归什么的,她倒是不担心,白平带人跟着呢,只是这么久都不回来,恐怕那两人凶多吉少。
牧归崖就赞叹:“果然还是你心细,我竟忘了两位太医。”
白芷笑着摇头,一针见血的反问道:“果然忘了?”
两位太医就住在郡主府客院儿,偶尔也能见着,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
牧归崖也不跟她继续绕弯子,当即三口两口吃完包子,冷笑一声,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哄着不走撵着倒退,平日里我同林知府说破嘴皮子,便是夜里的更夫恨不得也时刻絮叨,他们可曾听了?你数数,这都多少回了!既如此,我也懒得管,且自作自受去吧。”
实际上,常年军旅生涯浸泡出来的武将一旦管起民政,本就要比正统文官多几分铁血。莫说牧归崖,就是林青云那正经当了几年知府的,惹毛了还会冲人拔刀呢!
常言道,再一再二不再三,牧归崖对这些敌国流民自认已经够有耐性的了,可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的要以身试法!
既如此,成啊,想死谁也拦不住!
你们不是还不知道怕么,那就是人死的少了,等什么时候死怕了,我们才省心呢。
其实白芷也是不爱管的,这种事儿容易出力不讨好,不过是怕牧归崖难做罢了。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见牧归崖生气,当即拍着他的胳膊道:“别气了,生死有命,咱们只问心无愧就是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牧归崖道,“除了那些回来的,还有两人下落不明,昨儿我与升辉带人搜了整整一日,也只找到了一个,在山里冻了一天一夜,又没东西吃,估摸也是活不成的。他已是如此,剩下那个也就可想而知了。”
白芷目瞪口呆。
就见牧归崖恨声道:“我平生最厌恶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货色,因他们最会连累身边之人!”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军营里,早叫他拖出去砍了!
自作孽不可活,白芷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拍着他的手,无声安慰。
牧归崖哼了声,决定不再说这些惹人烦的,又反手抓了她的手,有些担忧的问:“你要看大夫,可是不舒服?着凉了?”
白芷摇头,道:“是有人着凉了,却不是我,我听你这鼻音越发的重了,必然是昨儿夜里闹得。正巧太医在这里,还是瞧瞧的好。”
对一个男人,尤其是以勇武著称的男人而言,说他病了,需要看大夫什么的实在是件很难接受的事,于是牧归崖非常果断的拒绝,并坚称自己体壮如牛,完全不需要瞧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