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听了只觉得这两个武士与那个驱逐他出家门的人一样,都是重利寡情之辈不值一题,他嗤笑道:“重利而忘义,这两个人活该如此,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纪瑾瑜听了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就在两个人奄奄一息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是两面盾,一面是金子做的,一面是银子做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有很多事情,就像这两面盾一样,如果我们能看到另一面,是不是会有所改变呢?”
杨承听了,有了迷离地看着纪瑾瑜清亮地眼眸,一时间沉默起来。
就在此时,呼啦啦,前面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听到声音,纪瑾瑜忍不住站了起来,就听见前面传来湘月紧张的声音:“姑娘,是你吗?”
纪瑾瑜忙应了一声:“湘月,是我,我在这里!”


无虞

湘月听了忙大声地对别人说:“快快快,我们姑娘在那边。”她这样说着,自己先别人一步跑了过来。
她身后,李寿等一干纪家的下人一起跑了过来。纪瑾瑜见了,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就在湘月跑过来的时候,纪瑾瑜听到杨承低低地说道:“纪小姐,到了京城之后,如果有事可以到京城南大街柳树胡同去找我。进了胡同左拐第三家,门口有两棵人抱粗的大柳树,门上挂着杨宅的就是。你去了以后,若是我不在,就找一个叫全旺的人。他最妥帖不过,姑娘若有难事,尽可以放心交代他去办!”
纪瑾瑜听了不由朝他望去,就看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情。两个人不过初次见面,他先是像自己吐露自己的身世之痛,现在又如此推心置腹。纪瑾瑜不由得心中一动…
纪瑾瑜还来不及细想,湘月就跑到面前一把抱住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说道:“姑娘,吓死我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个歹徒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欺负姑娘?姑娘你哪里难受,千万不要忍着。”
纪瑾瑜听了也是心口一热,湘月比她还小了一岁,平时都是笑嘻嘻的,纪瑾瑜见到她这样紧张关切的样子就柔声说道:“你放心,我没事!是这位杨公子救了我!”
湘月听了口里说着感激的话,就跪了下去:“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救命之恩湘月没齿难忘,湘月给公子磕头了!”说着,她就给杨承连磕了三个头。
杨承早让到一边,忙将她扶了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快起来照顾你家小姐,她脚上受了伤,不能站太久。”
湘月听了,忙爬起来搀着纪瑾瑜,紧张地问:“姑娘你脚受伤了?痛不痛?要不要紧?”
纪瑾瑜说道:“不要紧,就是落马的时候崴了脚,现在疼得厉害!你扶着就好多了!”
湘月听了,更加自责:“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罪,都怪湘月不小心,叫歹人伤了姑娘。姑娘你罚我吧!”,说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主仆两个说话的功夫,后面的官兵就到了。杨承低声说了一句:“柳树胡同,切记切记!”,然后就大跨几步上前与官兵交涉,将纪瑾瑜主仆护在身后。
没过多时,那官兵上前来与纪瑾瑜说话,跟在湘月身后的李寿迎了上去。那官兵与李寿说了几句话,看了纪瑾瑜一眼,就带着杨承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杨承一直回过头来望着纪瑾瑜。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与自己的丫头说着什么,并没有看自己,心头有些淡淡地失落,还是跟着官兵走了。
过了好一会,纪瑾瑜才发现李寿他们衣衫不整地站在一旁,见纪瑾瑜的目光扫过来,那些人都面带愧色低着头不说话。
李寿走上前来,惭愧地说道:“姑娘,是我们看护不周才让姑娘遭此灾祸,等到了盛京,我们会自己到管家处领罚。”
说是去领罚,那就是会让别人知道。要是纪洪知道了这件事,领罚是小,这些人的差事十有八、九保不住。
纪瑾瑜想了想说道:“大家一路走来,谁都不想出这样的事情。领罚的事情就莫在说了,你们不说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众人听了脸上不由露出感激的神色。
李寿却一板一眼地说到:“姑娘心善不追究,但是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就算姑娘原谅了我们,我们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这罚肯定是要领的。况且这路上人也不少,那些官兵刚才也知道了姑娘的身份,想来这事情瞒也瞒不住了。”
众人听了面上又忍不住露出失望害怕的神情来。
这次自己出事,虽然他们担着责任。但是从他们的角度来想,大家肯定都希望这一路上安安稳稳的,谁也不希望出事。况且这真的只是意外,自己现在也没有事了。若是因为自己,让他们被撵出去,她也会心里难安。
“我看这样吧!”纪瑾瑜沉吟道:“既然事情瞒不住,老爷那里就由我来说。就说那歹人闯到我房里就破窗逃走了,至于我被歹徒劫持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若是老爷问起来,大家口径一致,想来老爷那里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李寿听了面露难色,他想了一会,终于对纪瑾瑜说道:“就按姑娘说的办!”
然后他又回头对面有喜色的众人说道:“姑娘宅心仁厚,怕你们丢了饭碗这才在老爷面替我们隐瞒,但是大家始终是犯了错,这罚也是必须要领的!”
众人原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被主人或杀或卖,如今只是领一顿罚,受点皮肉之苦,哪里有不愿意的,嘴里纷纷说到:“谢谢姑娘,我们愿意受罚,绝无怨言!”
纪瑾瑜听了便不再说话。心里暗自赞叹,怪不得顾氏会派了平日里最不通人情世故的李寿来送自己,看来顾氏看人的眼光果然老到。这李寿果然是赏罚分明,是个堪当大任之人。
没有多久,官兵就派人送来了马车。纪瑾瑜上了马车,一行人在官兵的带领之下进了平原县城,在城内一家名叫宏源升的客栈住下。
县令夫人早派了一个体面的婆子跟一个年轻的媳妇来看望纪瑾瑜。纪瑾瑜累了一天实在不想与她们寒暄,就让湘月出面打发了那婆子。那婆子好像猜准了纪瑾瑜不会见她们似的,并未多留,只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便带着那媳妇走了。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躺倒床上,纪瑾瑜很快就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纪瑾瑜刚醒,湘月就告诉她昨天晚上来的那个婆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纪瑾瑜让湘月给她净了面,梳了一个稳重的元宝髻。从包裹里拿出那件的烟霞色遍地撒花罗纹裙服侍纪瑾瑜穿了,又给他穿上月白色挑金丝暗色蝴蝶纹的窄袖上衣,外罩一件胭脂色圆领盘扣绣牡丹褙子。看上去即端庄大方又不失年轻小姐的朝气。
又由湘月服侍着用了早膳,这才让随行的罗妈妈领了那婆子进来。
那婆子进来之后也不敢东张西望,见了纪瑾瑜就忙笑着问好,又问纪瑾瑜有没有不习惯的、客栈的人伺候的周不周到之类的话。
纪瑾瑜一一答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婆子的来意。
过了好一会,那婆子才说:“我们夫人原本想接姑娘到我们府上小住,但是我们府上一来地方有限,二来府里也没有与姑娘年龄相当的小姐,除了两个小少爷,就是媳妇婆子,姑娘去了只怕也不习惯。”
纪瑾瑜听了微微颔首。
那婆子见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继续解释道:“昨天夜里我们夫人得知姑娘的事情之后,着急的不得了,一面担心姑娘的安全,一面又恨那歹徒胆大包天。本来夫人是打算亲自来看姑娘的,奈何我们小少爷今早发了高烧,身边离不得人,就派了婆子我来看望纪姑娘。”
她这话一出,纪瑾瑜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恐怕不是小少爷病了,而是那县令夫人不想来看望自己,这只是她找的一个说辞罢了。但是如果不派人来,又担心自己回去之后跟纪洪说了,纪洪会怪罪平原县令。若是自己出面,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所以想来想去就派了这婆子来探自己的话。
纪瑾瑜本来就不想节外生枝,否者她就不会歇在城外张嫂子家中。而是一开始就会直接拿了纪洪的名帖出来让城门守卫开门,连夜进城了。现在在这县令的地盘上出了事,县令夫人怕自己招呼不好,会影响自己家夫君的前程,这个心情她是理解的。
但是如见看来,现在夫人未免有些不够诚心。这样想着,纪瑾瑜就觉着这县令夫人行事不够大方。心里就觉得这县令夫人不是个可以想交的人,好在纪瑾瑜不用跟这种人相处。
她本来也就没有打算怪罪与平原县令,所以也并不刻意拿乔。
于是就对那婆子客气地说道:“嬷嬷太客气了。我并没有什么事情,那歹徒也没有把我怎么着,昨天不过是吓着了。多亏县令夫人体贴,早早地准备好客栈,否则我们主仆昨晚也无处可去。这客栈安排的非常合我的心意,我昨晚睡的很好,今天早上醒来,昨天的事情就忘得差不多了。这还要感谢县令大人及时派人捉拿歹徒,虽然歹徒跑了,也还是要感谢官兵及时赶到。”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不怪罪县令了。
那婆子听了乐得合不拢嘴:“姑娘真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我们夫人若是听了这话,一定会遗憾没能见到姑娘的。婆子来的时候,我们夫人交代了,姑娘可能之前没有来过平原县,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曾经还出过一个皇帝呢!姑娘好好歇着,待歇好了,婆子再带着姑娘四处转转。这县里的文昌阁最有名了!姑娘一定要去看看!”
这是在变相地问她什么时候走呢!
纪瑾瑜就顺着她的话说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们今天下午就启程,就不打扰县令与夫人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再来平原县,再请夫人做东带我去领略平原地的风光吧!”
那婆子听了脸上笑容更胜,假意惋惜道:“真是可惜,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我们夫人身边两个小少爷,没一个小姐,若是姑娘去了我们府上,我们夫人定然要爱到心眼子里去了!若是姑娘以后再来平原县,可一定不要忘了来我们府上啊!”
纪瑾瑜笑着应承了。
那婆子见机说道:“婆子来了也有半天了。姑娘下午还要赶路,婆子这就不打扰姑娘了!”
纪瑾瑜让罗妈妈将那呱噪的婆子送了出去,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抵达

因为出现这次意外,李寿等人再也不敢粗心大意,一路上都是歇在城内正经的客栈。纪瑾瑜身边时时刻刻要有两个人年轻力壮的下人家丁守着,到了晚上,纪瑾瑜客栈的房门口也会有家丁轮流值班。纪瑾瑜也是被这次意外吓到了,虽然觉得他们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因为害怕再出事,就听从了李寿安排。
这一路倒是顺风顺水平安无虞地抵达德州府,纪洪派来迎接的人早早地在德州府等着了。两处合并一处转从水路,登上船继续向盛京出发。而水路的风景又与别处不同,船上安静平稳,除了自家下人再无旁人。纪瑾瑜渐渐放下心来,也慢慢开始欣赏两岸的风景。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抵达盛京城外码头。纪瑾瑜唯一的兄长,纪慕远已经带了人在岸边等待。
出了船,登上夹板,纪瑾瑜就看见身着天青色直裰,腰围月白色玉带的纪慕远立于码头正面带微笑朝船中张望。面带微笑,温润如玉,纪瑾瑜见了,心情也好了起来,所谓翩翩君子,大抵就是如此吧!
纪慕远是顾氏与纪洪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因顾氏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上了身子,大夫断言顾氏以后再难生育,所以顾氏对纪慕远宠爱有加。以至于养成了他单纯善良的性子,却让望子成龙的纪洪大为失望。
十年前,纪洪被贬回安吉。因着纪慕远那是尚在京城的白鹿书院读书,而纪洪又想锻炼长子,于是就将年龄十五岁的纪慕远托付给纪洪唯一的妹妹,如今是大理寺长卿长媳的姑太太纪晴云。
因为如此,纪瑾瑜对纪慕远并不十分熟悉。这十年来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那时候老太太过大寿,他回安吉拜寿。
虽然见面少,纪瑾瑜还是可以感觉到这个哥哥对她的喜爱。每次书信里面都会提到她,过年过节送的节礼里面总有特意留给纪瑾瑜的东西。有时候是盛京大户人家的姑娘时兴的玩偶,或者是一些零嘴点心,虽然纪瑾瑜不是真正的孩童,但还是打心眼敬爱这位喜欢自己的哥哥。想到这里,纪瑾瑜面上也带出微笑。
眨眼的功夫纪瑾瑜已经走上码头,纪慕远却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大量,口中啧啧惊奇:“大妹,你怎么又长高了!”
纪府两房,纪瑾瑜排行第三。按道理应该叫纪瑾瑜三妹妹才是。
大妹,是纪慕远一直以来对纪瑾瑜的称呼,每次听到纪瑾瑜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因为在纪瑾瑜心中自己与纪慕远、纪洪、顾氏才是一家人。
于是她笑着应道:“怎么?哥哥不认识了?”
九月的盛京不比江南,早已经寒风飕飕,何况他们还站在码头。
旁边的婆子忙将早准备好的厚披肩给纪瑾瑜披上,说道:“外面风大,大少爷还是赶紧让姑娘上马车吧!”
纪慕远亲自扶着他的小妹妹上了马车,旁边的婆子要过来扶,却被纪慕远拒绝了。那婆子实在有些看不过,姑娘也是十几岁的大人了,怎么能任由着大少爷拉着她的手。大户人家都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嫡亲的兄妹也不能如此。
现在大少爷又亲自扶着姑娘上马车,这也太过了些。而姑娘竟然一点也不推辞,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这若是让别人看到了,肯定说大少爷太宠着姑娘了。
这婆子是纪慕远妻子范氏身边的陪房妈妈,因她夫家姓赵,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为赵妈妈。因她在范家就是是范氏的奶娘嬷嬷,现在又陪嫁到了纪家,因此很得范氏器重,什么事情都爱跟她商量。她也由此养成了张扬的性子,什么事情她都要管一管。
今日来接纪瑾瑜,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就是想看看这大少爷时常挂在口上的姑娘到底怎么样,这样才好让范氏及早防范应对。
人都说姑嫂天生是仇人,若是遇到大姑子还好,早早地嫁出去,知道做媳妇的不容易,知道心疼娘家人。若是遇到小姑子,那就棘手的多。小姑子历来事多,不服不忿,掐尖把横,还喜欢告状,一个弄不好这做嫂子的在婆婆、丈夫面前两处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今天见了这姑娘,当真是架子大得很,竟然由着大少爷扶着她!
这赵妈妈心中腹诽着回去之后一定要跟范氏好好说道说道。趁着现在顾氏还没来,赶紧在姑娘面前树下威信,这样以后她才不会故意找麻烦。趁早让她知道谁才是家中的女主人,免得这小姑子目无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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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只见城内酒肆、餐馆、茶馆云集,米铺、布庄、首饰行林立,沿街之中小商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透过马车车窗,纪瑾瑜向外望去,饶是她见过不少大都市,也还是暗自赞叹好一派繁华热闹之所!
过了南大街转个弯,就是西大街。进入西大街之后人声渐渐安静下来。这里见到的就不再是商铺,也没有小商贩。除了马蹄声,车轮声再无别的声响。刚才还偶尔窃窃私语的仆人,此刻也屏气凝神,收敛了许多。
来往所见皆是仆役成群坐轿子的、乘马车的人。顾氏跟纪瑾瑜说过,纪府在盛京的宅邸就坐落在西大街棠花胡同。而西大街上居住的人非富则贵,不是一般人。想来刚才所见的马车、轿子里面所坐的应该是这些官员的家眷了。
纪府在京城西大街棠花胡同,是一座五进的大院子。这所宅邸不仅大,修建的好。而且周围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是京城地段最好的地方,可谓寸土寸金。特别是西大街北边,更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地段。当初纪洪离开盛京却一直没有卖,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回到盛京来。
马车由大门驶入外院,立马有丫鬟送上踏脚的彩漆木墩,纪瑾瑜才在纪慕远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呼啦啦一群人给纪瑾瑜请安问好,纪瑾瑜笑着冲她们点头。
纪慕远引着她往内院走:“长途跋涉,大妹该累坏了吧?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我让人在厨房给你做了百合乌鸡龙须面,你梳洗一下就可以吃了。下午你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歇一歇。等父亲回来便可以用晚膳了!”
连日的路途是有些疲惫,但是还未见过自己的嫂嫂就下去休息了,这样于理不合。于是她笑着说:“路途虽远,但是毕竟不用我自己走路,哪里就累着了呢!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嫂子呢!哥哥带我去吧!”
纪慕远没有说话,赵妈妈接过话头说道:“少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少爷疼爱姑娘,但是也有男女有别之说,姑娘毕竟是女儿家,不如由我服侍姑娘去见少奶奶吧!”
纪慕远听了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然后又摸了摸纪瑾瑜的头说道:“大妹去见你嫂嫂吧!有什么事情跟她说也是一样的!”
纪瑾瑜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由赵妈妈陪着去了内院。绕过雕刻着仙鹤蹬枝的大理石双面壁影,跨过垂花门,就算进了内院。赵妈妈引着纪瑾瑜并湘月转过一个挂着鹦鹉与画眉鸟的抄手游廊,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一群人已经在二门处等候。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妇人,身后跟着五六个年轻的媳妇、丫鬟,她梳着花式繁复的百合髻,身穿胭脂红的百花穿蝶夹袄,下身穿水绿色绣暗花的十二幅湘裙,显得气质温婉,落落大方。纪瑾瑜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嫂嫂范氏了!
纪瑾瑜刚想上前,赵妈妈却越过纪瑾瑜走到范氏面前高声说道:“大少奶奶,姑娘到了!”
范氏早在赵妈妈说着话的时候,就上前来跟纪瑾瑜笑着寒暄。姑嫂两人笑着见礼,然后是湘月给范氏见礼,接着是范氏身后的丫鬟媳妇给纪瑾瑜见礼,过了好一会两拨人才站定。范氏这才拉着纪瑾瑜的手进了内院。
盛京物阜民丰,人口众多,紧挨着皇城的东西两条大街更是达官贵人的居所。所以屋舍院落小巧玲珑,大多是长方形的院落,很难见到南方那种动不动就需要坐马车才能走完一天的园子。
棠花胡同只是一个十来丈宽的胡同,并不算宽阔,何况这前前后后住的并非纪府一家!所以,刚才纪瑾瑜下车的时候,看见纪府不算宽阔的大门,心中便大致估算了纪府的面积。安吉的纪府是占地非常大的一个大大的宅子,里面假山花厅,小桥流水,应由具有,因此连大门都是高高地砌在三层台阶之上,门头上砌满花梨木的檐坊和琉璃瓦做成的花草砖。
而盛京的这座宅邸门前只有两只非常不起眼的雕刻着貔貅的石墩,因为时间久了,被风雨洗刷的厉害,渐渐有些模糊了。所以相比之下,这个院落显得有些单薄。


嫂嫂

可是走进了,纪瑾瑜才发现自己刚才错的是多么地离谱!
先不说仙鹤蹬枝的大理石双面壁影是多么地精致,就说那挂着各色鸟雀的抄手游廊就让纪瑾瑜感觉到这座宅邸的古朴大气。
绕过二门才算进了正房大院,正对着二门的是三间上房,左右是厢房。到了上房门口,范氏却引着纪瑾瑜从门口的走廊下去了右边的东跨院。范氏笑着解释说:“正房原本就该由长辈居住,虽然母亲不在,我们也不敢擅自居住。如今父亲来了,也没有住进正房,只在西厢房住着呢!”
纪瑾瑜听了暗暗点头,古人注重孝道,父母在不敢自专,范氏的确是个注重规矩礼仪的人。
进了东跨院,纪瑾瑜稍坐了一会,范氏就带着她沿着跨院的后屋,绕过后面的倒座房来到一个院落。纪瑾瑜抬头望去,院门上的匾额上书“兰桂院”三字。是纪洪的字,应该是最近刚刚挂上去的。纪瑾瑜见了不由心中生出一些温暖。
顾氏生纪慕远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断言顾氏以后不可能再生育。顾氏那时求医问药多年总是不见效,渐渐也放弃了再次怀孕生子的想法。谁知有一晚却梦见送子观音来到家中,于是日日信佛茹素,盛京的大小庙宇都被她拜了个遍,后来真的再次有孕,实在是欢喜异常。顾氏认定这是自己求神拜佛的功劳,因此给纪瑾瑜起的小名叫弥姐。
纪瑾瑜这个大名是七岁时启蒙之前,纪洪翻遍典籍取的。瑾瑜二字皆为美玉,形容人德行操守高洁,由此可见纪洪对纪瑾瑜的期许。这院子取名兰桂,大抵是为了应那句“怀瑾瑜而握兰桂”之故吧。
既然有纪洪在,自己也无需再担心什么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心情大好。一路上的疲惫也去了一半,这才由湘月扶着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并无出彩之处,院子中间只摆放着颗盆栽的桂花,此刻花已经落了,看着有些萎靡。
见纪瑾瑜看着这两株桂花,范氏连忙解释道:“这院子许久没有人住,因此并没有种植花草,我昨天特意安排人准备花草给小姑装扮庭院。定是下人偷懒,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桂花。小姑若是闲它们碍事,我马上让人搬走给你换一些好的花草来!”
纪瑾瑜听了一愣,不由地朝范氏打量过去。芙蓉如面柳如眉,端的是气质温婉的大家良妇,只是她说话语气略快有些紧张,此刻见纪瑾瑜看着她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自己并非凶神恶煞,嫂嫂这样怕自己是什么原因?纪瑾瑜一时也想不明白,于是就拉着范氏的手宽慰她:“在南方的时候,我就喜欢桂花。今天乍一看到很是喜欢,嫂嫂不用让人搬走,放着就挺好!”
范氏听了,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小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赵妈妈见状就凑上来说道:“大少奶奶,姑娘一路辛苦,不如先让姑娘歇着?”
范氏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瞧我,都忘了小姑路途劳累了!小姑先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到前院去找我。”
纪瑾瑜笑着应承:“嫂嫂放心,我这是到了自己家,断不会跟家人客气的。”
范氏听了一愣,然后绽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又嘱托了几句,就带着赵妈妈离开了。
兰桂院小小巧巧,在整个府邸第四进,纪瑾瑜这才体会到庭院深深不可测之感。屋舍构造很简单,就是最普通的四合院,由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跟两间倒座房组成。
李寿等人已经抬了东西进来,湘月过来请示:“这院子小了一些,不比咱们在安吉的时候地方大。好在屋舍较安吉的时候多了一些,姑娘你看这些东西改怎么摆?”
纪瑾瑜想了想说道:“正房三间就按照原样不动,东边作为卧室,西边作为平时的起居室。西边两间厢房你住一间,另外一间空着,反正咱们院子里以后还要添人,过几天说不定踏月就过来了。东边两间一间作为书房,让李寿他们把书摆进去,另一件就作为客房。”
湘月听了就下去着手安排,纪瑾瑜就打量着自己这间卧室来。卧房用一座黄梨木绣春到江南的屏风隔开,屏风这边摆放这高高的黄梨木八步架子床,明亮的梳妆镜,高高地刻着万字不到边的大衣柜跟几个紫檀木的小箱匮。另外还摆放了几个粉色的绣墩,两把黄梨木交椅。纪瑾瑜转过屏风那边,屏风那边摆放着马桶、浴桶、脸盆等盥洗用具,一切都按照安吉老家的样子摆放,让纪瑾瑜心中暖了许多。
简单地梳洗之后,纪瑾瑜就歪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闭目养神。湘妃竹的门帘一动,湘月走了进来:“姑娘,大少爷派了前院的杨嫂子送了百合乌鸡龙须面来。”
纪瑾瑜忙从炕上坐起来,穿了鞋,这才让湘月将人迎进来。
杨嫂子圆圆的脸看上去一团和气,她将装着龙须面的樱桃木托盘放到花梨木四角炕桌上,又给纪瑾瑜躬身行礼,然后又垂手站到一边,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纪瑾瑜见了不禁挑了挑眉,以为她还有事情。就说道:“杨嫂子可是还有事情?”
杨嫂子听了先是一愣,紧跟着就抬起头来哽咽地说道:“我就是想看着姑娘吃了这碗面,问问姑娘喜不喜欢吃,合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