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这里就有人投其所好地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让纪瑾瑜有些高兴。但是据她所知,纪慕远的细心应该还没有到这种地步,眼前的杨嫂子又显然有话要说,纪瑾瑜不由地想到此人是不是有求于她。
她没有动那碗面,而是笑着说:“我虽一直居住在南方,但是随了母亲,爱吃面食。难为你还记得!”
杨嫂子听了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姑娘果然不记得了我了!我是庆红啊!您小的时候,我母亲带着你。我就在旁边跟姑娘身边的桃红姐姐学规矩,学针线。一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姑娘都长这么大了。若是我娘还在,指不定多高兴。那一年,听说您落了水,我娘又着急又担心,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嘴上起了个泡。要不是泡破了,我娘也不会…”,说到这里她像想起了什么自责地说道:“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这样说着,纪瑾瑜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在回安吉之前,纪府姓孙的嬷嬷,是纪慕远的乳母。后来纪慕远不再吃奶,顾氏就把她调到纪瑾瑜屋里照顾。听顾氏说那嬷嬷非常疼爱纪瑾瑜,比她亲生的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回安吉的时候,带不了那么多人,纪慕远也需要人照顾就留在了盛京。后来因为担心纪瑾瑜嘴上起了大泡,她着急着要去安吉照顾纪瑾瑜就自己用针挑了水泡,却得了破伤风,还没到安吉人就去了。
虽然孙嬷嬷疼爱的是原来的纪瑾瑜并非自己,但是纪瑾瑜想着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就应该承担起纪瑾瑜的责任。不管是为了谁,孙嬷嬷的这份慈爱之心都是值得敬重的。原来顾氏每次说起孙嬷嬷都唏嘘不已,对纪瑾瑜来说,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人物罢了。今天孙嬷嬷的女儿当着她的面再说这些事的时候,纪瑾瑜就感觉到原来孙嬷嬷离自己并不远。
杨嫂子见纪瑾瑜不说话还以为她记起来自己,高兴地擦了擦眼角:“姑娘打小就爱吃我娘做的龙须面,我听说姑娘要来,就做了这碗面,姑娘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纪瑾瑜听了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就拿了筷子挑起了面。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纪瑾瑜吃的很慢,一时半会就不能再跟杨嫂子说话,她只是笑着对杨嫂子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喜欢吃。
杨嫂子这才面带欣慰退了出去。
用完饭毕,湘月拿了毛巾铜盆给纪瑾瑜净了手。纪瑾瑜就歪在炕上的墨色迎枕上眯着眼睛小憩,湘月见了就从东侧间拿了羊毛的毯子给她盖上。
纪瑾瑜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了,对面案几上一个羊角宫灯正幽幽地散发着柔和地光芒。隐隐能听到湘月说话的声音:“…好的,姑娘还在休息,我马上就叫醒她,麻烦您回去给大少奶奶说一声。”,紧跟着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湘月撩了帘子,就看见纪瑾瑜正端坐在炕上整理衣服,她忙上前帮纪瑾瑜整理头发说道:“大少奶奶派人请姑娘去前院,说是马上要用晚膳。”
纪瑾瑜笑着点点头吩咐道:“你开了箱笼,把我给嫂嫂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父亲
湘月提了一盏轻薄的纱灯,主仆两个人出了兰桂院,顺着上房的后墙绕到东边的跨院来。院子里已经点上了落地灯,抄手游廊跟走廊下都挂着大红的灯笼,照的整个纪府亮堂堂的,看上去漂亮而温馨。
范氏亲自迎了出来,她还穿着上午的衣服,只是端庄繁复的百合髻变成了随意的堕马髻。她将纪瑾瑜迎入厢房,殷切地问她睡的好不好,累不累,住的习不习惯之类的问题,纪瑾瑜一一回答了。许是发髻变换的原因,许是纪瑾瑜的错觉,灯光下的范氏比白天显得大方了许多。
坐定之后,丫鬟捧上茶水,范氏说道:“父亲与大爷回来就开饭,你先吃点零食垫一垫”,说着将桌上的琉璃盘往纪瑾瑜面前推了推。
长者赐,不敢辞。为表恭敬,纪瑾瑜只从盘中挑了一小块桂花糕沾沾嘴。
范氏见了,就对旁边一个穿水红色比甲的丫鬟说道:“将两位小小姐带出来见见姑娘!”
范氏名叫范月庭,父亲范珏是翰林院侍从,与纪洪是同科。由大姑奶奶做媒,双方结为亲家。
如今范氏已经生下两个女儿,大的叫元姐七岁,小的叫珠姐,今年五岁。
虽说是亲姑侄,但是纪瑾瑜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听纪慕远说两个姐妹长得跟自己很像,特别是珠姐,简直就跟纪瑾瑜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纪瑾瑜心里不禁充满期待。
正想着就见两个婆子一人牵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个子高一些的穿着大红色绣金葫芦的上衣,外面罩着宝蓝色福字团花比甲;个子矮的那一个穿着鹅黄色绣紫葡萄的上衣,外面罩着大红色福字团花比甲。两个人都穿着月白色的百褶裙,看上去冰雪可爱。
从她们刚进门范氏脸上就一直挂着暖暖的笑容,待她们行了礼,范氏笑着地对两个女儿说道:“不是说要见姑姑吗?如今姑姑来了,你们快去见过姑姑吧!”
两个孩子给纪瑾瑜行了礼,然后就羞涩地站在一旁。纪瑾瑜很久没有见到小孩子,忍不住喊她们到身边来。奈何,唤了半天两个孩子都不动,纪瑾瑜不禁有些气馁。
女儿这么不懂礼貌,范氏脸上也讪讪地说道:“平时不是这样子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着又用手轻推着两个孩子。
纪瑾瑜让湘月将拿出一条湘妃色帕子交给范氏:“路上闲着无事,就给嫂嫂绣了条帕子,嫂子不要嫌弃才好!”
范氏笑着接过帕子说道:“小姑的手艺我是见识过的,怎么会嫌弃?”,说着她展开帕子。
“呀!”,范氏脸上闪过惊喜:“小姑这帕子绣的可真是好!才一年的时间,小姑的手艺可是涨了许多了!怕是该出师了!”
纪瑾瑜抿嘴一笑,谦虚道:“嫂子喜欢就好!”
这帕子是时下最流行的销金花纹,就是绣过花之后,用金线将帕子四边、花纹都用金线描一下边,看上去非常漂亮。这帕子又绣着萱草,正中了范氏的心思。
萱草又名宜男草,意预者一举得男。原本是因为顾氏非常希望范氏能怀上男胎,所以纪瑾瑜就绣了这个。刚才元姐身上是葫芦,珠姐身上是葡萄,都是多子的图案,纪瑾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两个孩子穿成这样子,未免也太打眼了些。
元姐、珠姐见纪瑾瑜给范氏送了礼物,都眼巴巴地望着纪瑾瑜,既好奇又羞涩。
纪瑾瑜又拿出两双绣着小猫扑蝶花样的软底缎鞋,交给范氏:“这是给元姐、珠姐绣的!”
范氏客气道:“小姑一路辛苦,怎么还给她们做针线!”说完又招招手对两个孩子说道:“这可是你们姑姑特意给你们做的。”
两个孩子这才往纪瑾瑜身边凑了凑。
纪瑾瑜又从湘月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个穿着落地百褶裙的布偶。时下的布偶大多不够精致,纪瑾瑜这个布偶却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布偶不仅做的漂亮,而且有长长的头发盘成发髻,发髻上戴着金线绣成的花,非常漂亮。
两个孩子见了,立刻围了上来。两个人一人一个,一会抱在怀里,一会摸摸布偶的脸蛋,显然爱不释手。
珠姐到底年纪小一些,还跟玩偶说起了话。元姐在母亲的教导下,来给纪瑾瑜道谢!
见两个孩子喜欢,纪瑾瑜又笑着说:“看,这是什么?”
原来这布偶竟然可以换衣服,纪瑾瑜给每个布偶做了三套衣服,可以搭配着穿。这样的新奇别致,别说是小孩子,就是范氏、范氏身边的丫鬟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元姐、珠姐纷纷围着纪瑾瑜问这问那,一会的功夫就跟纪瑾瑜亲近了起来。
这样地用心,范氏见了也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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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摆在正房的西侧间,纪慕远还是一副温润的样子,纪洪看见纪瑾瑜则有些感慨:“当初我与你们母亲离开盛京之时,弥姐才这么高”,他用手比划着说道,“眨眼间,已经十年过去了,弥姐也长成大姑娘了!”
十年前的他在盛京那是风头无两,明德八年间的探花郎,因为检举上司与私盐商勾结贩卖私盐而得到皇帝的看重,一跃成为督察院御史。不仅如此,更是与皇太子走的颇近。本以为仕途坦荡的他,却因为皇太子病逝而被排挤被贬。他这才明白,为官者,可以一步登天飞黄腾达;更大的可能便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相对于那些一夕之间全家倾覆的人来说,他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十年贬迁,百无聊赖,竟让他养出了一个不输须眉的好女儿。也是有了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才让他觉得贬迁的生活渐渐有趣起来。
这十年他的字练的越发好了。他疼爱这个女儿甚于儿子,不仅仅是因为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忙于政事,周旋于案件之间一心想要肃清朝野,导致他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儿子。
而女儿的出生却是因为大夫说顾氏不可能再生养了之后,所以,让他百般惊喜,更加小心呵护。
十年的陪伴中,更让他发现女儿天资聪颖,堪称大器。所以对于这个孩子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与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慈爱。
虽然他平时表现的内敛,很少感情外漏,但是纪瑾瑜却可以从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感觉到这个父亲对于自己的喜爱。
弥姐是纪瑾瑜的乳名,自从启蒙之后,纪洪大部分时间叫她瑾瑜,鲜少叫她弥姐。今天突然这样叫,大抵是因为纪洪想起了曾经的往事。
灯光下纪瑾瑜发现纪洪竟然陌生了几分,不过一个多月没见,纪洪身上竟有了一种让纪瑾瑜难以忽视的沧桑。
十年贬迁,一朝回京。不应该是意气风发吗?为何纪瑾瑜感觉到纪洪身上只有疲惫与萧索?莫非这次回京不甚如意?
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见纪慕远说道:“是啊!这次看见大妹,几乎要吓我一跳,两年不见,大妹竟然长得这么高了!人长高了,针线活也做得越来越好了,给元姐还有珠姐做的鞋子跟布偶连我见了都喜欢呢!”
纪洪听了,对纪瑾瑜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纪瑾瑜这样的做法很赞同。
纪瑾瑜拿出一个湖蓝色的香囊递给纪慕远:“这是给哥哥做的!”
纪慕远听了非常惊讶:“我也有?”,那样子显然是没有想到。
纪瑾瑜见了抿嘴而笑:“对呀!这样哥哥就不用眼热元姐、珠姐的玩偶了!”
纪瑾瑜这样一打趣,大家都笑了起来。纪慕远却不以为杵,拿着纪瑾瑜给的香囊啧啧称赞:“这香囊做的可真是好!上面的知了竟然做的栩栩如生,怎么就做的那么好呢?”
大家见了他这个模样,让大家先是一愣,紧接着却笑的更欢了。
欢笑声中没有人注意到灯光下,纪洪的眼神暗了又暗。他抬起头皱了皱眉,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见到大家都非常开心,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摆饭吧!”
一家人分主次坐好,一盘盘饭菜这才被端了上来。
白嫩嫩的家常豆腐配上鲜绿色的大葱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青翠可人的豆角炒腊肉、色泽对比鲜明的西红柿炒蛋、色味俱全的醋溜土豆丝、香喷喷的米粉肉、色泽金黄的红烧肉、肥而不腻的水晶肘子、再加上一盘青萝卜烧牛肉,一共四荤四素,就是今天的主菜。
另外再加上一个菌菇骨头汤、一个人参玉竹老鸭汤!还有元姐、珠姐吃的清炖鸡蛋羹,纪瑾瑜爱吃的酸梅花生米,再上了四个开胃的小菜,就算是上齐了。
纪洪示意大家开动。范氏这才立在一旁给纪洪布菜。
丫鬟们又给纪洪上了灵芝百合粥、纪慕远上的是枸杞薏仁粥、纪瑾瑜跟元姐、珠姐上的是红豆莲子羹。一家人安安静静地用了晚膳。
丫鬟一面将剩余地残羹撤下,一面拿了净手地面巾给诸人净手。又端了漱口地茶水,虽然繁琐,但是好在纪瑾瑜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
元姐、珠姐早被各人地奶娘抱了下去,纪洪就坐在西侧间地花梨木交椅上跟纪瑾瑜说着话。
思量
这边纪瑾瑜跟纪洪说着话,那边赵妈妈就在东跨院门口张望个不停,远远地她看见一行人走了过来,忙迎上去说道:“大少奶奶总算是回来了!晚膳就摆在西边的厢房,您是现在就用膳,还是先歇息一下等会再用?”
范氏笑道:“不过是在父亲面前布菜,哪里就累到了呢?现在就摆膳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一会的功夫就饭菜就全部都摆好了!
饭毕,范氏将纪瑾瑜送的帕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怎么针线就这么好呢!怪不得夫君时常念叨着,那样好的模样,待人又和气,难为她给两个姐儿准备的礼物也合心,真是个可人心的。”
赵妈妈听了不由地插道:“大少奶奶,您可不能被这几样物件给遮了眼,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哪里就知道准备这些东西了?定是大太太提前交代好的!您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她刚来,自然不好拿小姑子的款,待日子久了,保不齐就做…”
范氏听了脸沉了下来:“您原是母亲身边的人,自吴妈妈去了之后,一直劳烦您照顾,您也算是我半个乳嬷嬷。我嫁过来时候母亲亲自点了您陪房,我事事敬重您,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姑娘是大少爷嫡亲的妹妹,来之前,老爷又亲自让我给她安排去处,可见在纪府这三姑娘的地位!这样的人,岂是你想拿捏就拿捏的?这里不是范家,三姑娘也不是我那些个庶出的妹妹,若是你做了不体面的事情,丢了范家的脸面,莫说是我,想来父亲、母亲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你!”
想到白天因为赵妈妈的示意,自己紧张过度导致在小姑子面前失了面子,范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一番话直说的赵妈妈冷汗连连,她受范夫人所托来监视范氏,可是范氏却没有什么能让她拿捏的地方。她的女儿是范氏的陪房,由范夫人自己点的。可是到了如今,范氏也没有让她女儿服侍大少爷的意思,她怎能不着急?就想趁着这个机会挑拨范氏夫妻感情,好让她女儿有机可乘,没想到范氏竟然这么精明。
“赵妈妈”,范氏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你好歹是我的陪房,我断不会委屈了你。落梅如今也是我屋里的大丫头,我自会给她挑一个好人家,绝不会亏待了她。你们一家都是我的陪房,在官府那里可是备了案的,若是你做出背主的事来,我就发卖了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想来娘家嫡母也不好过问出嫁的女儿怎么处理她的陪房,所以,赵妈妈你要明白,你到底是谁的人!”
“是、是、是,我自然明白我是大少奶奶的陪房,自然听大少奶奶的话。”赵妈妈头点如捣蒜,只觉得脊背上冷飕飕地。
见范氏面色比刚才好了许多,赵妈妈又凑上去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三姑娘面前,大奶奶还是谨慎些好!”
“此话怎讲?”
“大奶奶,您已经嫁过来七、八年了,可是到了现在,只生了两个姐儿,现在三姑娘在这里您自然是不怕。但是您想一想,三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到盛京来了?既然三姑娘来了,那太太岂不是也要来?之前没有在一起相处,离得远,也没有什么。可是若是太太到了盛京,您天天要去立规矩,若是太太觉得您没有生下男丁来为难您,您说这可怎么是好?”
范氏听了,不由低下头来,目露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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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西厢房共两间,一间作为纪洪的书房,一间作为纪洪的起居室。
现在纪洪在灯下看了妻子顾氏的来信,不由地一怔:原来竟然到说亲的年纪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对于信中所说的事情,纪洪觉得顾氏有些多虑了。瑾瑜还小,今年才十五,只有小门小户才急着嫁女儿呢!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得等到十七八岁再嫁女儿!以女儿现在的年纪,再过两年也不迟。两年之后才十七,两年…纪洪蓦地一顿,后年就要大选…纪洪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他拿起紫檀木案牍上的书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他这才喊了一直伴在身边一个叫全保的小厮说道:“你今天夜里收拾一下,挑一匹健壮的快马,四更天就将马匹喂饱。明天一早就回南边去,将这封信交给大太太。到南边之后,跟太太一起回盛京来。要交代的事情,信里面我都说了,太太见了,自会到盛京来的。”
全保听了点点头,双手接过信,就下去收拾东西了。
第二天纪洪、纪慕远一大早就去当值。
用过早饭,纪瑾瑜就带着湘月将兰桂院收拾了一番,中午略休息了一会,就觉得有些无聊了。她来的时候轻装上路,只带了随身换洗的衣服跟基本常看的书,这书已经被翻了好几遍,实在是有些无聊了。
她身上懒懒地,又不想动针线,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正歪在西侧间临窗大炕上看着被高高地院墙框成四四方方地天空,就听见纪慕远笑着问道:“大妹,这天有什么好看的呢?”
纪瑾瑜正想着这庭院深深,好好地现代女性竟变成了古代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未来,只有看不见的茫然。她随口就应了一句:“对啊,天有什么好看的,此天早就非彼天!”
纪慕远听了却一愣:“了不得,怪不得父亲说大妹见识不俗,没想到随口一句话都包含禅机!”
纪瑾瑜这才发现是纪慕远,忙从炕上下来欢喜地迎着:“哥哥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太学里没事了吗?怎么过来也不着人说一声?”最后一句却是对湘月说的。
纪慕远见她脸上带着笑容,一扫刚才地落寞与寂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着回答:“今天上午讲儒学,下午却是数算课,我见没有什么事情,就提前回来了!可让我猜对了,就知道你会无聊,给你拿了东西来!”说着将手中的几本书跟宣纸、毛笔放到炕桌上。
纪瑾瑜展开一看,不过是《女学》、《女诫》之类的书,就有些兴趣缺缺。
她不忍拂了纪慕远的好意,就说道:“这宣纸真好,待我写了字,也好让哥哥点评一番。”
说着她打开一张字帖,她不由惊喜地说道:“居然是卫夫人的字帖!”
唐代韦续则曰:“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
她的字偏于女性化,更柔媚一些。纪瑾瑜非常喜欢。
纪慕远见她眼睛亮晶晶的,拿着字帖爱不释手的样子有些汗颜,半晌他还是解释道:“这并不是真迹,是别人临摹的。”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丝毫不影响纪瑾瑜对字帖的喜爱:“就算是假的,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十分不易了!”
纪慕远见她对桌上的书看也不看,就板着脸说道:“大妹,女子当熟读女诫,了解德、言、容、工四行,方不致失礼。这书,你要熟读于心才是!”
纪瑾瑜知道这个哥哥虽然看着年轻,实际上迂腐的很。她也不止一次听纪洪叹气,但是现在看着纪慕远面色郑重地教导自己,突然就觉得纪慕远跟安吉的老夫子很像。
她心里想笑,面上却比纪慕远还郑重道:“哥哥放心吧!这些我省的,在家中母亲也时时教导我!”
顾氏地言谈举止都具有大家风范,想来纪慕远无话可说了。
果然,纪瑾瑜眼中含了笑意,放心地说道:“这就好!你要是无事,就到前院找你嫂嫂说说话,解解闷!”
纪瑾瑜点头称是!待他转身走后,纪瑾瑜不由地笑出声来,这个哥哥果然跟夫子一样,是个好哄地。
湘月也笑着说:“姑娘,我瞧着大少爷跟夫子真真是像,被姑娘这认真地模样骗了!他们可不知道姑娘面上答应的好,私底下还是我行我素,才不会听他们的呢!”
纪瑾瑜打趣她:“瞧瞧,读了书了就是不一样,连“我行我素”都知道了!”
湘月正要回答,就听见小丫头喜云说道:“姑娘,湘月姐姐,大少奶奶带了身边的妈妈正往这边来呢!”
喜云是范氏拨过来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喜月、喜雨跟喜雪。这几个丫头里面,就数喜云勤快又活络,纪瑾瑜就让她进屋子里面伺候。
想起昨天晚上,范氏特意打发人来问自己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纪瑾瑜就感觉这个嫂嫂人还不错!听到是范氏来了,纪瑾瑜忙起身,亲自迎到院子门口。
范氏就是家常的打扮,只是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眼生的婆子,却不是昨天见到的赵妈妈了。纪瑾瑜心中暗自惊奇,却也没说什么。只客气地将范氏迎进了西侧间。
姑嫂两个分宾主坐下,湘月沏了上好的碧螺春,一时间满屋尽是茶香。
范氏看临窗大炕对面的紫檀木案牍上摆放着未写完地字,心里就有了笑意,这个小姑对自己还真是恭敬。
她寒暄道:“不知道小姑在忙,扰了小姑写字了!”
纪瑾瑜忙道:“这是哥哥刚刚送过来的,还没写几个字呢!我就是随便写写,不碍事的,嫂嫂有事,但说无妨。”
范氏这才说道:“府里马上要裁过冬的衣裳,没有小姑的尺寸,我让绣活师傅来给你量一量。不仅小姑,湘月姑娘,还有跟着小姑一起来的人都要量一量才是。”
游戏
现在已经进了九月,天是越来越冷了。想来今年的冬衣,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范氏是特意来帮自己这些人补上的。想到这里,纪瑾瑜感激道:“谢谢嫂嫂惦记着,我随时都有空。让针线师傅直接过来就成。”
范氏听了点点头,又让身后的一个穿湘妃色杭绸褙子的丫鬟将一个包袱放在炕桌上,说道:“这冬衣就算马上就制,也还是需要几日的时间。这天渐渐冷了,这几件衣裳,是我新做的,还没穿过。可能有些大,小姑这两天就凑合穿着吧!”
长嫂如母,长者赐不敢辞!何况范氏也是一番好意。
纪瑾瑜笑着道谢:“谢谢嫂嫂,那我就收下了!”
范氏见她没有推辞,脸上的笑容更胜,又拿起纪瑾瑜写的几个字夸了又夸,临走的时候叮嘱纪瑾瑜:“小姑要是没事,就到前院去找我说话,横竖我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到了这里千万不要想家,万事只管跟我说,千万别见外。”
这一番语气又比昨天刚见面的时候亲切了许多。
一来纪瑾瑜实在是无聊,二来范氏待人还算真诚,纪瑾瑜就没有拒绝,当天下午就去了正房。
范氏与纪慕远住在正房东跨院,元姐、珠姐姊妹两个就住在正房西跨院。纪瑾瑜经过东跨院的时候,范氏笑着叫住她:“元姐、珠姐都在我这里呢!”,说着她招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见纪瑾瑜。
经过了昨天的熟悉,两个孩子对纪瑾瑜已经不那么陌生了,看到纪瑾瑜来了,两个孩子都热切地望着纪瑾瑜。
范氏解释道:“你们今天真是走运,姑姑来跟你们玩。手上的针线就放了吧!”
纪瑾瑜这才发现,元姐正拿着一小块绸布跟着范氏学绣花,珠姐就坐在放在软垫子的小凳子上看着母亲教姐姐怎样穿针引线。
纪瑾瑜想起自己刚学针线那会也是坐不住的,自己那个成年人的灵魂都觉着无趣更何况是两个小孩子?所以她就配合着范氏说过来找她们玩。
两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元姐的眼睛亮晶晶的,而珠姐早就扑过来问:“姑姑,咱们玩什么游戏呢?听祖父说南边的园子里有一个秋千,姑姑小时候经常荡秋千。我还没有玩过秋千呢,姑姑是要带我们荡秋千吗?”
她说的是安吉老家的秋千!
纪瑾瑜蹲下来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圆嘟嘟的小脸,又看了看元姐,这两个孩子长得真是非常像,果然跟自己有五六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