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琅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有些挪不开了。因为薛锦棠画画的样子,还有画架子摆放的方位,都给盈盈实在是太相似了。无数次出现的梦中的场景,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有些恍惚了。
“走!”李元郎笑着说:“咱们过去看看。”
纪琅回过神来,道:“不用了,我们去书房取画吧。”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生硬,就道:“薛小姐在作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李元郎道:“棠妹妹画技高超,你真该去看看。”
纪琅笑了笑,朝书房走去。薛小姐这样的人,画技再高又有什么用?薛夫人也是…一言难尽,明知道她不是好人,欺负了盈盈,竟然还留她在威武将军府。
李元郎进了书房,就在书架上翻找画轴,纪琅在书房随意地踱步,突然看到屏风上挂着一幅画,登时错愕地呼出声来:“元郎!这幅画是谁画的?”
他揉了揉眼,不敢置信地走到屏风边,仔细辨认那幅画。这是盈盈的画,从画风到落笔的习惯,全部都是盈盈的风格,他绝不会认错。
这画上的人是李元郎,看颜色应该是近期才画的。难道盈盈她想起来如何绘画了?
李元郎把眉头一扬,笑得骄傲:“怎么样,跟我很像吧。是棠妹妹画的,她还给爹爹、娘都画了肖像呢,简直跟真人一样…”
纪琅如石破天惊一般,上前抓住了李元郎的肩膀:“你说的棠妹妹是…薛锦棠吗?”
李元郎点头:“是啊,就是棠妹妹啊…”
话还没说完,纪琅转身就跑了。不是走,而是跑,只是跑的时候脚步踉跄,撞到了座椅上,又撞到门上,险些跌倒,就那样如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朝暖亭跑去。
李元郎咂咂嘴,叹了一口气,可惜,可惜!
暖亭里,薛锦棠正认真作画,根本没意识到纪琅来了。
而纪琅本来跑得快,在快到暖亭的时候,竟然放慢了脚步。他是近乎痴迷地看着薛锦棠的背影,看着她画的那幅画。栩栩如生,比照镜子还要清晰。而薛锦棠执笔的方式,落笔的习惯,勾描的样子,分明就是盈盈。
纪琅不敢上前,怕眼前这一切也跟梦里一样,只要他上前说话,一切就都破碎了。
李元郎拿着一幅画过来了:“棠妹妹,刚才我娘把纪琅的画弄坏了,你照着这幅画给他画一个吧。”
薛锦棠接了画,略微看了两眼,就挥笔泼墨地画起来,没过多久,就画出了一副一模一样的出来。
到了此时,纪琅已经完完全全地肯定,薛锦棠就是盈盈。
他脸孔雪白,六神无主,整个人呆滞惶然。
李元郎把画交给他:“拿着吧。”
纪琅拿着薛锦棠刚画好的那幅画,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
薛锦棠没回头看他,还在给杜令宁画肖像呢,只是笔锋歪了,把杜令宁的嘴给画坏了。
杜令宁不依:“明明给其他人画都是一蹴而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到了我就画坏了?我不管,你重新给我画。”
薛锦棠笑了笑:“过两天吧,今天天气不太好。过几天晴光艳艳,画出来更漂亮些。”
她是笑着的,杜令宁却觉得她笑容没达眼底,也不敢闹她了,笑嘻嘻道:“你是画师,你说了算!”

纪琅急匆匆离开了威武将军府,上了马车,白怜儿搂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怀里。
“纪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太想跟姨母和好了。现在画也算是完好无损了,你不会怪我吧。”
她柔柔的、自带可怜兮兮的声音听在纪琅耳中,只觉得异常刺耳。
她身上香味浓郁、头上戴着金饰、指甲上涂着蔻丹…
纪琅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画跟从前那一幅的确是一模一样,但却不是那一幅了,再像,也不是啊!
人亦然。
分明不是那个人,他怎么就没有分辨出来呢。
纪琅不顾白怜儿的询问呼唤,跳下了马车,急切地去了鸡鸣寺明灯殿,他记得薛锦棠来过这里,给薛夫人上香。
纪琅拿起薛夫人长明灯前的佛经,打开一看,果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
汝宁公主杀了薛姨,盈盈不知情,就避到别院为母守孝。等汝宁公主跟程濂出了新婚,盈盈才第一次来到公主府拜见汝宁。
然后第二天晚上,盈盈得了急症,被送往别院,紧跟着,盈盈一直在别院养病,他将近一年没见到盈盈。
五个月前,盈盈养好了病,他去别院接盈盈回来。那个时候,盈盈看他十分陌生,从前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
呵!
那个根本不是盈盈,盈盈在一年前就出事了,汝宁公主找了个假货来冒充盈盈。所以之前服侍盈盈的人才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纪琅在薛氏长明灯前枯坐,一天一夜之后,他才离开鸡鸣寺。
回到家里,白怜儿红着眼圈迎上来:“纪琅,你去哪里了?”她十分娇柔。
纪琅垂下眼眸,冷冷一笑。盈盈是明艳飞扬如林间小鹿一样的女子,她骄傲她自信,她被宠坏了,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难道眼瞎了吗?
她说的没错,他是需要大悲圣水来洗洗眼珠子了。
“我去查你之前被绑架的事情了。”纪琅脸上无悲无喜,平铺直述道:“有了新进展。”
白怜儿一慌,又赶紧冷静下来:“是什么进展?”
纪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薛小姐是无辜的,指使那些匪徒的另有其人。”
白怜儿见纪琅没生气,神色平静,就想着,他应该还没查到她头上,就道:“不会吧。你不是人赃并获,亲眼看到的吗?”
“是误会。”纪琅叹息:“我错怪了她。”
他声音里懊恼的意思,白怜儿听了心里更加紧张,她还没跟纪琅圆房呢,这个时候不能再出意外了。
而薛锦棠就是那个意外,她必须要把这个意外扼杀在摇篮里。
“我们请沈七公子帮忙吧。毕竟薛小姐是他从前的未婚妻,上次他来,听他的意思,他跟那位薛小姐应该很熟。”
白怜儿不欲纪琅单独跟薛锦棠见面,就说:“我们请他出面,把薛小姐请出来。当面跟薛小姐道歉。这件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若真错怪了她,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纪琅想了想说:“好吧。”
纪琅写信给沈鹤龄,很快就收到回信,说明天几人在鸡鸣寺后山的凉亭里见面。


75.打架
沈鹤龄陪着薛锦棠去见纪琅。
到了鸡鸣寺后山脚下, 沈鹤龄当先下了车, 然后扶了薛锦棠下车。
金陵的冬天又湿又冷,山下风又大,从温暖的马车里下来,猛然站在风里吹, 薛锦棠忍不住跺了跺脚。
沈鹤龄见她小巧的鼻头红红的,白皙娇软的耳朵也成了绯红色,像晶莹的粉色宝石一样可爱,心头软了一下, 又好笑又觉得心疼。
他探身从车里拿出一个八角雕喜鹊登梅枝的手炉,塞给薛锦棠让她抱着。
薛锦棠笑着抱在怀里, 立刻暖和了很多:“谢谢阿鹤哥哥。”
她笑,沈鹤龄也微微一笑,却没有走,而是再次探身又从车里拿出一件青碧色绣白兔毛的披风。展开抖了抖,给薛锦棠披上。
沈鹤龄很仔细,先把帽子给她兜上,又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
以前都是纪琅为她做这些事情, 他不知道有多羡慕。今天他也存了私心,先拿了手炉让她抱着, 这样她没办法把手腾出来穿披风, 只能乖乖由着他给她穿。
这样近距离看她, 更漂亮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 像溪水般清澈, 又像揉碎了天上的星光,实在是无法不心折。
想着纪琅就在不远处看着,沈鹤龄系不紧不慢的。他一直用自己的身体当着薛锦棠的视线,她看不到纪琅。
“走吧。”沈鹤龄收了手,淡淡笑了笑:“我们上山去。”
两人才转身准备上山,就见纪琅在台阶上看着呢。
“纪琅。”沈鹤龄上前,半真半假地抱怨:“你看到我们怎么不出声?”
纪琅早就来了,他在风里吹了半天,沈鹤龄与薛锦棠刚才的亲近他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从前三人一起玩,沈鹤龄跟盈盈的确很亲近,那是大哥哥呵护小妹妹的亲近。可是刚才,沈鹤龄帮盈盈穿披风,他觉得很刺眼,心里头特别不舒服。
“我也是刚到。”纪琅脸皮白净,视线落在薛锦棠身上,双眸炽热:“台阶抖,你小心点。”
他声音温柔一如往昔,薛锦棠垂下眼眸,低声“嗯”了一句。
她淡淡的,还有些冷,与刚才面对沈鹤龄时带着笑容判若两人,可就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就让纪琅心头一热,像见到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欣喜地笑了。
“今天风很大,我出门就后悔了,不该约你到这里来吹风,你最怕冷了。”
“还好山上有人修建的暖阁,是一家酒楼,现在已经开门做生意了,我定了雅间。”
“这家酒楼的糖醋里脊味道非常好,酸酸甜甜,你一定会喜欢。”
他站在薛锦棠身边,侧着走,一方面是太高兴了,眼睛不错地看着她,另一方面是为了给她挡风。
他如母鸡护崽一般看着薛锦棠,让沈鹤龄心头发闷。
到了山上,几人进了雅间,白怜儿在里头坐着呢。见薛锦棠来了,她立刻起身,微笑着迎上来,握住了薛锦棠的手:“薛小姐,好久不见了。”
她笑容亲切,声音温柔:“我们两个真的很有缘分,同名同姓,我是姨母的外甥女,你是姨母的干女儿。算起来,我们是姐妹。”
她目光在沈鹤龄身上打了个圈,笑容里带了几分揶揄打趣:“我们俩估计要从姐妹便妯娌了。”
她的意思是说,纪琅跟沈鹤龄是好兄弟,而薛锦棠是要嫁给沈鹤龄的。
薛锦棠淡淡一笑,把自己的手,从白怜儿的手里抽出来:“姨娘请慎言,我跟沈公子早就不是未婚夫妻了。即便还是,你我依然做不成妯娌的。”
这话说得有点狠。就差没明说你是妾,是奴婢,没资格跟我称姐道妹了。
白怜儿感觉自己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一会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盈盈不懂事,说错话了,请薛小姐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纪琅。”白怜儿走到他身边,咬着唇,负屈含冤道:“我是不是不该来?薛小姐她…对我有很深的误会。要不,我回去吧。她到底是沈公子带来的,不能因为我,让你们起了龃龉。”
她说话声音很小,只有纪琅能听到。其实也是在告状,希望纪琅能呵斥薛锦棠。
“也好。”纪琅神色淡淡:“那你就回去吧。”
白怜儿脸色一僵,又很快恢复平静,她低声说:“那好吧,我先回去。不过我还要先跟薛小姐道了歉再走,要不然白来这一趟了。”
她双手用力,指甲把手心都抓破了。心里越发厌恶薛锦棠,只要有薛锦棠在,纪琅对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薛小姐,我这就回去了,你送送我吧。”
薛锦棠自然不想去,纪琅却道:“去吧,我也有些话想跟阿鹤说,你不方便听。”
两女走了,沈鹤龄问:“你想说什么?”
纪琅的神色有些冷:“没什么,带你看戏而已。”
原来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后面竟然是一扇窗,窗户正对着鸡鸣寺后山,推开窗户,就看到薛锦棠与白怜儿并没有下山,而是在离酒楼不远处的一个平台上说话。
白怜儿靠着平台的栏杆,神态闲适。
薛锦棠怕高,所以不敢靠近栏杆,离白怜儿有两三步远。
“薛锦棠,我奉劝你离纪琅远一些,他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十几年的感情,绝不是你能插足得了的。”
薛锦棠微微一笑:“你错了,青梅竹马也好,两小无猜也罢,这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
白怜儿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抹戒备:“你什么意思?”
薛锦棠没搭理她,转身要走,白怜儿朝栏杆下看了一眼。下面并不高,是个小山坳,底下有一根红色的丝带异常显眼。
她跟小翠约定好的,布置好之后,就系上丝带作为记号。但是她依然不放心,用眼神询问小翠。石块都搬走了吗?底下铺东西了吗?
小翠点了点头,小姐,您放下吧,底下就安排好了。
白怜儿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只可惜,她没注意到小翠脸色有些僵硬,点头之后就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白怜儿突然惊声尖叫:“薛小姐,不要,不要推我…”然后身子朝后一仰,整个人摔了下去。
薛锦棠脸色一变,本能就要跑到栏杆那里看,才走了两步又赶紧退回来。
外祖父从小就教育过她,一人不进庙,二人不观井。因为小庙不像正轨寺院,一个人进去容易被谋财害命;两个人的时候,不能看井,因为你看井的时候,说不定身后那个人会把你推下去。
其实是教育她防人之心无可无,要时时刻刻以自己的安全为上。
她退回来转头去看小翠,小翠站着没动,两人对视,小翠神色很诡异。
“你!”小翠脸色苍白,指着薛锦棠:“我家姨娘好心找你说话,你竟然推了我家姨娘下去,我…我去告诉少爷,你这个害人的凶手。”
她拔腿就朝酒楼跑。
薛锦棠弄明白了,原来白怜儿主仆是要设计陷害她。跟上次的绑架事件一样。白怜儿必然在下面做了安全措施,要不然她的丫鬟也不会跑着去告状,而不是先救人了。
不知纪琅这回还会不会听信白怜儿的。
小翠跑回到酒楼,惶恐不安道:“少爷,您吩咐的都办好了,现在要怎么办?”
纪琅冷着脸,目露寒光:“你到下面去,人若是死了,就报官。要是没死,就抬回去,按我昨天吩咐的做。”
小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昨晚,少爷知道姨娘的计谋之后,就让她今天不要做任何布置。还说如果姨娘活着,就挑断姨娘一个脚筋,刮花她的脸…
沈鹤龄目露沉思:“你打算怎么做?”
纪琅脸色沉郁:“没什么,不过是不想再让她冒名顶替盈盈了而已。”
薛锦棠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那窗户了:“看来你已经知道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了。”
“盈盈。”纪琅温柔地唤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抖了:“你骗得我好苦!”
他上前来,抓了薛锦棠的胳膊,想像从前那样将她搂在怀里。薛锦棠后退一步,挣开了他的手。
纪琅再次上前,“盈盈!”他语气比刚才焦急了很多。
沈鹤龄站到薛锦棠面前,拦住了纪琅:“你先别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张嘴,纪琅立刻就挥了拳头,照着他的脸打了下去:“朋友妻,不可欺,沈鹤龄,我竟不知你何时存了这种龌龊的心思!你早就知道盈盈的事,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那天见了面,你还让我好好对待那个假货!”
“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就是如此对我的?我真是有眼无珠,错认了你!”
沈鹤龄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也不甘示弱还了纪琅一拳。
“你的确有眼无珠!为了别人冤枉盈盈。幸好那个人是假的,如果你真的,你竟然纳盈盈为妾,任由别人作践盈盈,我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先生了。”
“你护不住盈盈,让汝宁害了她;见到盈盈,也没能认出来她。明明你自己有错,却看不见,还有脸来指责我?”
这两个人平时俱是谦谦君子,此刻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殴起来,还滚到地上厮打,毫无温润公子的形象,简直像两个为了争抢玩具的孩童。
薛锦棠在一旁坐着,也不着急,眼看着两人头发散了,衣服乱了,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脸上都挂了彩,才问:“你们打好了没有?”
两人同时僵住!
很显然,他们都忘了,薛锦棠还在屋里坐着呢。
“呵!”沈鹤龄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理了理头发:“男人打架,太正常了。”
他眼圈青紫,嘴角破了,流了不少血,看着有点吓人。
薛锦棠抿了抿唇,掏出一方帕子给他:“到旁边歇着吧。”
沈鹤龄拿帕子捂着嘴角,低头不语。他打纪琅,都打在身上。纪琅打他,他拿脸去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沈鹤龄抬眸,没看纪琅,深情地看了薛锦棠一眼。
纪琅心痛如绞。
从前有什么事,盈盈都是先想到他,现在沈鹤龄竟然排到他前面去了。
“盈盈,你们…是不是…”他说不下去了。
下马车沈鹤龄给她穿披风,披风的颜色跟沈鹤龄身上的颜色是一样的,到刚才她先顾着沈鹤龄。
他不敢,却又不能不去想。
薛锦棠避开他的眼神,摇头:“你想多了。”
纪琅却不信:“那你为什么跟沈鹤龄相认,却不跟我相认?”
纪琅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对薛锦棠向来温柔,此刻他觉得自己受到爱情与友情的双重背叛,情绪有些失控,说话的语气很严厉,带着质问。
薛锦棠也有些生气了,她没有发怒,而是笑着反问:“我是想跟你相认的,可惜,你一直没给我机会罢了。”
她笑着,轻描淡写的,纪琅听着心疼。浑身的怒火这一刻消失殆尽,想到他跟薛锦棠见面的种种场景,纪琅痛恨自己的有眼无珠。
他慢慢冷静下来,缓缓踱步到薛锦棠面前,看着她,眼神认真坚定:“是我错了,没有认出你。那次相约失信于你,后来听信别人的话误会你。”认真想想,那次误会,她是明明白白说了的,说那个人是假的,只是他当时失去理智,没有相信而已。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质问你,怪你。因为是我先被人蒙蔽的。”纪琅握住她的手,轻轻说:“现在,所有的误会都弄清楚了。我知道你是盈盈,而我永远都是你的纪琅。我们还会跟从前一样。”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薛锦棠心里发苦,分别将近两年了,他手温暖一如往昔,他温柔体贴跟从前一样,可事实是,不一样了。
她…其实算不上清白之身了。而纪琅跟白怜儿到了哪一步,她也不想去想。
或许这些都可以当做没发生,但是有一件事她怎么能忽略呢?
她不说话,纪琅脸色越来越紧张,握着她的手也抓得更紧。
“纪琅。”
薛锦棠抬头,神色平静,双目湛然,她眸里映出来的是纪琅的样子,就像从前他们对视一样,眼里再也没有旁人。
纪琅心头一松,眼角眉梢温暖在荡漾,嘴角高高翘起了。他就知道,盈盈永远都不会变。
沈鹤龄冷眼看着,紧紧抿起了嘴角,按着帕子的手也越发用力。
如果盈盈真再次选择纪琅,他…
“纪琅,我问你。”薛锦棠红唇微启,声音平静无波:“我母亲的死,你到底,知不知情?”
“什么?”纪琅脸色一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朝后退了两步。
薛锦棠脸色雪白,两眼十分的冷,声音崩成一条直线:“我母亲的死,你知不知情?程濂与汝宁公主苟且,你知不知情?”
纪琅大惊失色,脸白得像纸一样:“我…我…”
他声音发虚,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薛锦棠神色未变,依然是平静中带着冷冽,她不再看纪琅:“我知道了。”
她没有说其他话,转身走了。
纪琅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被铺天盖地的冷与恐惧覆盖,他从未如此惊慌过。
“盈盈,别走。”
他踉跄追出门外,从后面拥住薛锦棠。他在发抖,眼睛也湿了:“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盈盈,求你…”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你是我的命啊!
“纪公子他…抱着薛小姐,苦苦哀求…”
“砰!”
赵见深捏碎了一个琉璃杯,声音冷得如冬雪:“然后呢?”
他脸色阴沉,跟要吃人一样。
范全道:“薛小姐掰开纪公子的走,走了。”
“嗯?”赵见深挑了眉头,目光跟刀子一样嗖嗖落在范全身上:“她没有说其他的?”
范全叫苦。
主子呀,抱薛小姐的人又不是我,你瞪我作甚?
“没有,没有。”范全连连摇头:“薛小姐就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是什么脸色?依依不舍,还是毅然决绝?”
“是毅然决绝,毫不留恋!”范全立刻道:“纪琅不管长相地位都比您差远了,薛小姐喜欢的是您,又怎么会对纪琅有所留恋呢?”
赵见深脸色没变,紧紧绷着的下颚线条却松弛了很多。
“薛小姐长得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沈鹤龄、纪琅之流,不过是文弱书生,比不得您孔武有力。若是薛小姐嫁给这两个人,他们真不见得能护住她。若是有其他狂蜂浪蝶看上了薛小姐呢,她岂不是要受委屈?”
“所以,奴才觉得,还是您跟薛小姐最配。当然了,也是您眼光太好了,看上薛小姐这样大家都喜欢的女孩儿。奴才一个去了个势的人,都觉得薛小姐长得美,像一朵花一样,看着就赏心悦目。”
在范全的极力吹捧下,赵见深的脸色终于越来越好看。
两人正说着话呢,门外有人报,说薛小姐求见。
赵见深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去请她来。”
“是。”范全喜滋滋地出了门,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总算是圆过去了。要是主子不高兴,夜里又要收拾人,不让大家睡觉了。
有了这个插曲,范全见薛锦棠就像花儿见到了太阳一样,别提多喜庆了:“您这边来,小心脚下。”
薛锦棠暗暗诧异。范全从前待她挺客气的,但也没有这么殷勤啊。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了屋,不等她说话,赵见深就道:“不许跪。”
他脸色挺严肃的,薛锦棠今天来,有求于人,就没有跟他拗着来。
赵见深给薛锦棠倒了一杯茶,当然了,用的是他刚才用过的茶杯。
薛锦棠不知道,接了茶喝了,此时赵见深的脸色已经非常和软了。
他心情挺好的:“说吧,有什么事?”
“殿下之前说,可以帮我弄到女官的名额,不知还算不算数?”
薛锦棠离开燕京之前,赵见深利诱她,让她等几个月,等他得了皇上的圣旨,可以离开燕地了,陪着她一起来京城。他帮她弄女官名额。
薛锦棠没答应。
赵见深也没死心,送她走的那天还说,只要她亲他几口,叫他一声好哥哥,他就给她弄女官名额。
薛锦棠依然拒绝了。
只是没想到,她今天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赵见深笑了:“当然算数,我说话一向是算话的。女官的名额,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礼部点个卯,签字按了手印就行了。”
薛锦棠挺诧异的,没想到他已经弄好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做女官的,有些女孩子背着家里有了心上人,不愿意进宫做女官,但是碍于长辈之命又不得不去,于是会做出装病之类的事情买通监考官,被监考官刷下来,监考官就拿着这个名额去给其他想进宫的人,这样又是好大一笔收入。”
“当然外面的人不知道,只有宫里的人才清楚。我把你的名字报到礼部,如果有人被刷下来,到时候你就顶上去。”
“谢谢殿下。”
“你跟我客气什么?”赵见深扬了扬眉:“过来。”
薛锦棠知道,该给他报酬了。
“走,我带你逛逛园子,燕王府的可不小,规制都是仿了宫里来的,你熟悉了燕王府,以后进宫也方便些。”
他说话的时候,神态闲适,双目温柔,没有一点强硬的意思。
“那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