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杏枝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口,紧张地看着薛锦棠。
薛锦棠眉头紧锁,不对,不对劲。
纪琅就算要纳白怜儿,为什么不等到几个月之后呢?便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纪琅对她有误会,也绝不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走,我们去一趟燕王府。”
汝宁公主跟吴王一系的人都牢牢盯着威武将军府,姨母不能有太多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姨父手中虽然有权,却是朝廷新贵,在京城只几个月时间,远远比不过在京城经营了二十几年的淑妃、吴王。
所以,姨母那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还是要找赵见深帮忙,他手里能用的人多,神通广大,这些许小事难不倒他。
没等她去燕王府,赵见深就来找她了:“我查到了一些事情,抓了一些人,在鸡鸣寺后面的一个院子里。走,我们路上说。”
“…这些人掳走了白怜儿,纪琅救了白怜儿之后,就匆匆做了纳妾礼。从这些人嘴里应该能撬出话来。”
“我不知这些人到底是哪一派的势力,所以没敢贸然带回燕王府,只在鸡鸣寺这边,到时候查起来,别人也不知我们是谁。”
薛锦棠点了点头。
鸡鸣寺这边的院子,是租给别人的,鱼龙混杂,但是没有人敢挑事。如果不想暴露身份,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到了地方,赵见深推开门,道:“人在里面,你审完之后看看是放掉还是交给官府,吩咐范全一声就行。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陪你了。”
薛锦棠点点头,向他道了谢,进屋里去了。
赵见深上了马车,低声对一个护卫吩咐道:“去,告诉纪琅,为首的匪徒在这里呢。”
…
匪徒共五个人,都被反剪了臂膀捆在身后跪在地上。
看到薛锦棠,几人情绪还挺激动,张嘴就要求饶。
“咚!”
范全搬过一张椅子,重重放在地上,冷冷瞥了那几个人一眼。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几个人立刻噤声。看样子,范全之前就收拾过他们了。
薛锦棠坐下来,神色泠然:“说吧,你们绑架白…薛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饶命啊,我们是拿人钱财□□,并未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是那位薛小姐她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假装绑架她的啊…”
匪首脸上有刀疤,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此刻却十分乖顺,一点滑头都不敢耍,老老实实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薛锦棠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好个白怜儿!
纪琅心软又存了愧疚,这一招的的确确打到纪琅的七寸上了。
匪徒见薛锦棠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本来还觉得她一定好说话,只要说了事情真相,苦苦哀求,她一定会放过他们的。
不料她板着脸,漂亮的脸孔上如覆了一层霜一样,十分骇人。
匪徒们心中哀嚎,她…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大小姐,我们是无辜的,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匪徒吓坏了,一个个以头抢地,砰砰砰磕头。
薛锦棠从愤怒中抽离出来,对范全说:“放了他们吧。”
这句话让匪徒们大喜过望,得到自由之后,对着薛锦棠感恩戴德,连连磕头作揖。
而此时,在赵见深的刻意放纵之下,纪琅已经摸到了门口。顺着门缝,他见薛锦棠与几个大汉说话,十分和气,而为首那人脸上有数寸长的刀疤,很明显就是绑架了白怜儿的那一伙人。
纪琅再也忍不住,一脚把门踢开了。
“薛小姐!”
纪琅横眉冷对,怒火中烧:“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你绑架了盈盈还不满足,又想去伤害谁?是不是所有对你考女官有威胁的人,你都不放过?”
薛锦棠还算冷静,她道:“我本来就打算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你先别急,听这些人把事情说一遍再说。”
纪琅沉着脸,语气非常不客气:“好,我且听着。”
“你说吧。”薛锦棠对匪首道:“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
匪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了小翠如何找到他们,他们如何见到了白怜儿,怎么定下的计谋,全部都说了。
“这位公子,这种戏码对你来说或许不常见,但是对我们这些人而言,实在是司空见惯。小姐们你陷害我,我诬赖你,这种事情太多了。那位小姐显然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好戏,我们是无辜的,你不要…”
“够了!”
纪琅一声怒喝,气得脸都红了,他双目愤慨,语气愤怒地质问薛锦棠:“这的确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不过幕后黑手却是你。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心长歪了,心肠狠毒一些,不料你狠毒之外更多的竟是卑鄙龌龊!”
“怪不得你能哄得薛夫人厌弃了盈盈,薛小姐,你手段的确高超!”
连他都差点被骗了!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盈盈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自己给自己泼脏水,坏了自己的清白,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做妾?
盈盈是失去记忆了,不如从前自信聪敏,可她也绝不会痴傻糊涂到这步田地。
“只可惜,你手段再高超,我也不会被你所骗。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得到了薛夫人的疼爱,你还不满足吗?”
纪琅怒道:“你是长得漂亮,不过我心里只有盈盈一个,你再使计谋,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趁早死心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薛锦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瞪着眼睛看纪琅,好半天才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视薛计相为嫡亲的祖父,对他打心眼里恭敬,对薛夫人更是十分亲近,如今薛夫人孝期未过,你怎么就能纳了…她为妾,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薛计相、对薛家,将会是多大的羞辱吗?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薛家?”
纪琅咬了咬牙关,一声冷笑:“没想到你这般了解我!之前没少下功夫打听我的事吧。”
薛锦棠气得脑中一根筋在嚯嚯直跳,她忍着怒意与失望,缓缓说:“你说错了,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从前我认为自己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错的多么离谱,我从未看清过你。”
纪琅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也不想明白。
“为了盈盈的名声,我不会报官,但是我会到薛夫人面前说清楚,让她看看,陪伴在她身边的,究竟是什么人。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奈何,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也不必客气了。”
“还有。”纪琅厌恶道:“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已经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我都不会为你所动,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吧。怪不得阿鹤会与你退亲,你这样的人、你自求多福吧。”
可笑她那次相邀,他竟然意动,还想着去赴约。真是可笑!
薛锦棠几乎站不住,她抓着椅子扶手,一字一顿地问他:“你们这么护着那个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想保护的人已经死了,现在面对你的,在你面前的那个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假货?”
“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有眼无珠,她根本不是…你真的没发现吗?”
纪琅有片刻的恍惚,他又很快镇定下来:“你又想污蔑盈盈?一计不成又出第二计?我有眼睛会看,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想护着的人。至于你,不要再纠缠了,望你自重!”
纪琅走了。
薛锦棠坐回到椅子上,身心俱疲。
她坐在阴影里,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可范全看着,就觉得心疼。
原来这位薛小姐她喜欢的是纪琅啊,可惜人家纪琅有心上人了啊。
唉,主子真是可怜!
…
纪琅亦是心力交瘁,虽然累了些,总算查出了罪魁祸首,对盈盈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他回纪家,人才到门口,下人就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少爷!家中有客人来了。”
纪琅眼睛一亮:“是不是阿鹤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带着愉悦的笑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来人一袭月白衣衫,气度潇洒,带了几分清冷,既有谦谦君子的风度,又多了几分映水明月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离。
可不是正是沈鹤龄吗?
“阿鹤!”纪琅快步走上前,拍了拍沈鹤龄的肩膀:“好啊你,这一去就是一年,总算舍得回来了。”
“我等了你半天。”沈鹤龄清清冷冷的双眸里带了几分笑意:“你去哪里了?”
“我…”纪琅叹息一声:“说起来跟你也有关系,你的未婚妻,已经退婚的那个,跟盈盈同名同姓的薛锦棠,她来到京城了…”
沈鹤龄脚步一顿。
纪琅一定也认出盈盈了吧。
也是,他都能认出来,纪琅跟盈盈从小玩到大,不可能比他还迟钝。
“看来,你已经见过她了。”
沈鹤龄看了看左右,见有下人,知道纪琅不明说是怕人知道,就接了这句话。
两人才起了头,就见一个丫鬟迈着小碎步从纪琅的院子里跑出来了。
沈鹤龄微微皱眉。
纪琅是端方君子,从不用女婢的,这个丫鬟如此眼生,是最近才启用的吗?
“少爷,您回来了?”小翠笑道:“姨娘等了您半天了。”
“姨娘?”沈鹤龄脸色一变:“什么姨娘?”
他本来就清清冷冷,突然变了脸,小翠怵了一下,语气犹豫道:“就是少爷的姨娘…”
“纪琅!”
沈鹤龄声音低沉,双目犀利地质问纪琅:“你纳妾了?”
“是的,我…”
纪琅刚说了这句话,沈鹤龄就上前来重重一拳将纪琅打翻在地。
“你怎么能纳妾,你怎么对得起盈盈?你这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亏先生活着时候那么疼你,把你当做亲孙,你竟然如此辜负盈盈,如此辜负先生。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跟先生保证会一辈子对盈盈好的?”
“阿鹤,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住手!”突然从房间里跑出一个女子,她跑过来扑到纪琅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这便是他纳的姨娘吧?
沈鹤龄心中冷笑,正欲挥手将白怜儿拨开,待见到她容貌的时候,突然大吃一惊。
“你…”
他瞠目结舌望着白怜儿,不敢置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你是何人?怎能无缘无故打人!”白怜儿怒气冲冲叫小翠:“还不快去叫人,把这无礼的人赶出去!”
她一开口,沈鹤龄就猛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
不对!不对!
这个人不是盈盈。
纪琅已经从地上起来了,他喟然一声长叹:“进去吧,我们屋中说话。”
半个时辰之后,纪琅终于把最近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跟沈鹤龄说了一遍。当然,也包括薛锦棠的事。
“也就是说,我的前未婚妻一直在找盈盈的麻烦?”
“是。”纪琅有些狼狈:“我没有护住盈盈。”
“不是的,不怪纪琅。”白怜儿柔柔一笑,起身站到纪琅身边,声音十分温柔:“能跟纪琅在一起,我不觉得苦。”
沈鹤龄呵呵一笑:“盈盈病了一场,性子倒像变了一个人。”
这样的虚伪做作、小家子气,纪琅竟然认不出来!
“纪琅,跟我退婚的那个女孩,我跟她接触过,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沈鹤龄目光幽幽看了白怜儿一眼,又把视线落在纪琅身上:“你可能错怪了她。”
“不会,不会。人赃并获,或许有误会,但是她当着我的面,一直对盈盈肆意污蔑,这一点我亲耳听到,不会有假。”
“你还是再查查吧。”沈鹤龄道:“万一冤枉了,就不太好了。”
纪琅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不提她了,许久未见,我们三人好好聚一聚。走吧,还是玄武湖那边的老地方,最近又出了几个新菜。”
“我还有事。”
沈鹤龄起身告辞,纪琅苦留不住,只好送他走。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没护住盈盈?”
沈鹤龄神色复杂,好一会才说:“既然已经纳了,就好好对她吧。只是事情别外传了,免得人尽皆知,坏了先生的名声。”
对不住了,纪琅!原谅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了。
既然盈盈没跟你相认,我就不多嘴了。
你已经沾了别的女子,以盈盈的心性,你们注定不可能了。
沈鹤龄一声长叹,抿了抿唇。
纪琅也觉得不自在:“我自然会的。”他感觉到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阿鹤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沈鹤龄上了马车,让车夫快点。
纪琅太混蛋了,盈盈必定很失望。他想快点去,陪着她。没有了纪琅,还有他呢。
74.见面
威武将军府, 绣庄的人送了新衣过来。薛夫人让大家试了新衣服, 又给薛锦棠、杜令宁添了新首饰。
女人对于衣服首饰有着天生的热爱, 大家都很高兴。
薛锦棠挑的衣服都很素,薛夫人给她挑了几身色彩鲜亮的衣服, 欣慰道:“我知道你想替你娘守孝,只是也不能太素了。你娘心里疼你, 见你这样朴素, 一定难过。去,把这身衣裳换了吧。”
她拿了一套海棠红的裙子递给薛锦棠:“我带你出去见客人,你穿太素了,也不礼貌。”
薛锦棠想着她现在是姨母的干女儿, 的确不能太朴素, 就点点头去换衣裳。
她很快就出来了, 把众人看了个眼直。
海棠红的对襟圆领褙子, 上头的刺绣是绕领缠枝花卉, 明艳艳的颜色衬托下, 薛锦棠肌肤雪白,双眸清澈, 丰润的两片唇瓣红嘟嘟如盛开的花朵般娇艳, 举手投足间尽显少女之美态。
“你可真是漂亮啊!”杜令宁几乎看呆了, 喃喃地说着。
她呆呆的样子,让薛锦棠觉得好玩, 薛锦棠伸手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笑道:“怎么了, 不认识了?”
她五官明媚艳丽,肌肤冰清玉洁,如果不说话,容易给人一种冷艳的感觉。这样一笑,就像灿灿朝霞映在晶莹美玉上,玉温润莹白之外,更添瑰丽,让人越发移不开眼睛。
薛夫人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这会子真是被她惊艳到了。
“走吧!”薛夫人笑道:“我带你去见钱夫人,让她把女官恩录的名额给你。”
薛锦棠讶然:“干娘,你不是最厌恶钱夫人的吗?”
“可是为了你,干娘愿意低头。”薛夫人握着她的手,语气中流露着慈爱与期盼:“你想进宫,干娘又怎么会不助你一臂之力?你想做什么,干娘都会帮你。”
薛锦棠心头一动,微笑着摇了摇头。
姨母真心疼爱她,愿意为她去俯就钱夫人,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怎么会让姨母受这么大的委屈?
“姨母。”薛锦棠低声道:“恩录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了。我之前在燕京城,帮圣慈娘娘庙画壁画,由此结识了燕王世子殿下。现在他主办栖霞寺扩建修缮,他再次找到了我,让我画彩图。作为报酬,他会替我办好恩录事宜。”
薛夫人愣了一下,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疼惜:“你这孩子…”亲生的外甥女就是不一样,不舍得她低头,那个白怜儿日日怂恿她去找钱夫人。
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一向刚强的人眼眶竟然有些红了。
薛锦棠笑道:“既然不用出去见客了,那我去把衣裳换了吧。”
“不用换,下午还有客人要来呢。”
郑太太也说:“这样穿好看极了,我棠棠长得美,就该这么穿。舅母喜欢你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许脱。”
正说着话,下人报说来了一位公子,自称姓沈,要见薛锦棠。
“这必然是沈七公子了!”郑太太笑着催促薛锦棠道:“你快去吧。”
薛夫人诧异,问郑太太沈七公子又是谁。郑太太就把沈鹤龄与薛锦棠的事说了一遍,郑太太虽然不喜欢沈家人,但是对沈鹤龄印象还是挺好的。
…
沈鹤龄与薛锦棠在花厅见面。
沈鹤龄身穿石青色竹叶纹织锦缎襕衫,身姿消瘦如竹,皮肤苍白,神色平静而淡然。
两个多月没见,他越发清新飘逸,只是人还是很冷清,有一种让人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阿鹤!”
薛锦棠快步走进花厅:“你竟然来的这么快?”
薛锦棠一袭红裙,朱唇皓齿,双眸清澈中带着见到老友之喜,漂亮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眨眼间就走到沈鹤龄面前,沈鹤龄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事情办完了,自然要早点来。”沈鹤龄扬起嘴角,淡淡一笑:“再说了,我心里记挂着你,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就急匆匆来了。”
他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薛锦棠,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薛锦棠噗嗤一声笑了:“确实很急,你看看你,鞋子都脏了,竟然都没有换。君子要有风姿仪度,若是外祖父见你这副样子,必然要罚你了。”
她神态闲适,笑容甜美,并没有十分伤神难过,沈鹤龄稍稍松了一口气,笑道:“跟夫子比起来,我的确差远了。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你难道就是淑女?你自己还不是鞋带都开了?”
咦?
薛锦棠低头,还真是鞋带开了。正准备弯腰呢,沈鹤龄已经先一步蹲下来给她绑鞋带了。
“八丈高的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沈鹤龄给她系好了鞋带,起身笑道:“你这样穿,很好看。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我去见过纪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
“我跟纪琅已经不可能了。不是因为他纳了那个人,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纪琅的母亲来自长兴侯府,跟汝宁公主是堂姐妹。而长兴侯是淑妃的哥哥、吴王的舅舅。
纪家早就跟长兴侯府绑在了一起,早就站在了吴王那一边。
而她的仇人就是淑妃、汝宁公主。她跟纪琅是对立的,就算相认也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
程濂与汝宁公主通奸,纪琅明知道这件事对她、对她母亲的伤害有多大,他却选择了隐瞒,间接造成了母亲与她的死亡。
昔日青梅竹马的感情,随着她的死亡而消失。她不恨纪琅,但也没有更多的感情了,只是陌生人而已。
沈鹤龄脸色严肃:“你不说我也知道。纪家跟淑妃一荣共荣,一损俱损,早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你好好的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必然跟汝宁公主脱不了干系。”
沈鹤龄越说脸色越冷:“我是先生的弟子,是你的师兄,纪琅有负先生所托,我亦不会再跟他来往。”
“不必!”薛锦棠摆摆手,说:“你跟纪琅并不冤仇,不必因为我…”
“我跟纪琅交好,不过是因为他是你的未婚夫,既然他不是了,那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鹤龄目光冷冷的,等落到薛锦棠脸上,又慢慢变得温暖:“你要做什么,只管跟我说就好,我能做到的,总会帮你做到的。”
“你好好考科举吧。这可是外祖父活着时候对你的要求。”
薛锦棠不想气氛太严肃,就笑着说:“成绩一定要好,不能丢了外祖父的脸。”
沈鹤龄也意识到话题太沉重,就笑问:“盈…锦棠,你觉得怎样的成绩才能算好呢?”
“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最好。”
薛锦棠想着,要是沈鹤龄把精力都放在看书上了,自然没工夫参合她复仇的事情了,就说:“你长得好看,应该考中探花才是。”
沈鹤龄笑了笑,起身走了。
…
下午,薛夫人说的客人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纪琅与白怜儿。
原来薛夫人也查到纪琅纳白怜儿为妾这事了,气得她狠狠摔了两个茶盏。
她气纪琅,也气白怜儿无耻,冒名顶替就算了,竟然还败坏薛家名声。薛夫人恨透了白怜儿,决定戳穿白怜儿。
她自然不会明明白白告诉纪琅,白怜儿是假货。那样说不定会引起白怜儿的反感,薛夫人只是要让纪琅看到薛锦棠的画技而已。到那时,不用旁人说,纪琅也会明白。
“姨母!”白怜儿从小翠手里接过一个包袱双手捧给薛夫人。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副画轴。画轴还没打开,纪琅的神色就变了。
那幅画是盈盈之前画的,画上是外祖父与薛姨下棋,他跟盈盈在旁边看着,十分温馨。他非常喜欢这幅画,因为他也在画里,跟盈盈像是一家人一样和乐美满。这幅画,是他最珍贵的收藏。
他舍不得拿出来看,怕弄坏了,又时常拿出来怀念昔日跟盈盈在一起的时光。
纪琅看了白怜儿一眼,虽然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他在质问她。
白怜儿咬了咬唇,眸中流露出歉意。
昨天薛嬷嬷找到她,说薛夫人想找一幅画,这幅画就在纪琅手里,只要她带着画登门,薛夫人一定不会拒绝她的。
她去找纪琅要这幅画,没想到纪琅不愿意给,言语中还十分珍视。她没有办法,就趁纪琅没注意,偷偷把画拿了出来。
“纪琅。”白怜儿愧疚极了,小声地哀求:“姨母只是要看看而已,等姨母看过了,我就把画拿回去。你别生气,好不好?”
纪琅叹了一口气,眸色复杂。盈盈真是大变样,他几乎快认不出她来了。为了讨好汝宁公主,偷威武将军这边的消息;如今为了讨好薛夫人,拿了他珍爱的画卷…这种事,她从前都是嗤之以鼻的,他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做这种事。
“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白怜儿可怜兮兮,眼看着就要流眼泪:“等我以后想起来怎么画画了,你想要多少副画,我都画给你。”
纪琅一向是个温润的人,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都不生气的。可今天白怜儿显然触碰到了,他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低声安慰她:“没事,你别怕。”
罢了,谁让盈盈失去了记忆了呢?谁让他欠了她呢?
薛夫人呵呵笑:“真是好孩子,姨母就知道你肯定能劝好了纪琅,把这幅画带来给姨母看的。”
“纪琅你别担心,这幅画我家里也有一副,我就是想看看,两幅画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等我看过了,就还给你,不会要你的。”
天气有些冷,北方烧地龙,南方烧炭盆,屋子里很暖和,薛夫人的话让纪琅放下心来。
“哎呦,竟然真的一模一样。”薛夫人捧了画看着,啧啧称赞,突然她一声咳嗽,手一抖,画卷就掉了下去,刚好落在炭盆里,轰地一下就燃起了火苗。
纪琅大惊失色,痛心地去火盆里拿,只拿到空空的一个轴,画瞬间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白怜儿倒是无所谓,不管她做了什么,纪琅总能原谅她的,她也不担心。
纪琅神色僵硬,握着画轴不说话,实在是痛心极了。
薛夫人抱歉道:“年纪大了,手就不稳了。好好的画,烧着了,真是可惜。幸好我这里还有一副一模一样的,要不然姨母今天就要食言了。”
纪琅立刻抬头去看薛夫人,只见薛夫人笑道:“我说了不要你的,却把画弄坏了,自然该陪你一副。”
“元郎。”薛夫人叫了自家儿子,吩咐道:“去跟纪琅一起到书房,把画取了给他。”
纪琅温润的脸上一扫刚才的痛心,笑着道:“多谢姨母。”
白怜儿暗暗沉了脸色。那个死人留下来的东西,他就这么珍惜?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值当他这样?
李元郎领着纪琅,沿着抄手游廊朝书房走,不远处的暖亭里,坐着两位小姐,正是薛锦棠与杜令宁。杜令宁一手执花,薛锦棠与她对面而坐,她面前摆着画架子,正在作画,看样子是要给杜令宁画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