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庄明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就进去给人看病了。
宗大太太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阖,喘气时喉咙里的痰跟着发出声音,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动一动,放在床边的手臂呈现出紫青色,肿得发亮。
庄明宪心头一个咯噔,怎么严重到这步田地。
她立马坐在床边,先号脉,然后仔细看了脸色,又用勺子撬开宗大太太的牙齿看了舌头。
庄书宗双眼通红,紧紧盯着庄明宪:“怎么样?”
他问话的时候,声音在发抖,唯恐从庄明宪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还好。”庄明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凶险,但尚有一线生机。拿纸笔来,我写方子。”
庄书宗赶紧陪着庄明宪写方子,待看到方子之后,他就愣住了。
桑白皮、地骨皮、粳米、甘草、黄芩、桔梗,其中有不少都是苦寒的药。
他是秀才出身,对药理懂一些,妻子怀孕的时候大夫告诉过他苦寒的东西是禁忌。
庄书宗犹豫了:“明宪侄女,这…这真的是七伯母家里祖传的奇方?”
“不是。”庄明宪目光清明地看着他,十分平静:“祖母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奇方,这是我根据宗堂婶的病情开出来的药方。”
那你刚才怎么说有奇方?
“我如果不说有奇方,你会让我给宗堂婶看病吗?”
庄书宗哑然,是啊,若不是有奇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样一个小孩子来诊治的。
可让这么个小孩子给絮娘治病,太儿戏了,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庄明宪像看懂他的纠结一般,轻声道:“宗堂叔,治病救人,辩症最重要,医者的名气不重要,年纪同样不重要。”
她年纪虽小,声音虽然清淡,却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肯定。
庄书宗抬头看她,只见这小姑娘巴掌大的脸蛋上一双眸子如秋日的长空,带着风光霁月的磊落。
这份镇定磊落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罢了!
絮娘已经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庄书宗咬咬牙,唤了人去抓药。


第13章 结果
厅堂里,众人都在等候结果。
庄明宪扫视了一眼,张老大夫人不在,恐怕已经回去了。
“怎么样?”
老太太一脸的担忧,先于众人问出这句话。
庄明宪微微笑了笑,轻声道:“没事,等药抓回来,堂婶两剂药就能渡过危机。过个十来天就能正常饮食,恢复神智,等堂婶清醒之后再养个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常了。”
她神色轻松,语气和缓,白皙稚嫩的小脸上,大眼睛水汪汪的非常平静。
若不是刚才见过宗大太太,知道她快不行了,还以为她说的不过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呢。
这样凶险的病,吕家的救命方子,真管用?
众人心中猜疑,却压着性子,耐心等待。
庄明宪坐在祖母身边,老太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胡闹,净会胡闹,回去我再找你算账。
药买回来了,煎药的时候,庄书宗忍不住跑来问庄明宪:“明宪侄女,刚开那方子真能治你堂婶的膈噎症?”
庄明宪摇头:“错了,宗堂叔,宗堂婶这不是膈噎症。”
庄书宗一惊:“怎么不是膈噎症?”
“张老大夫说了,絮娘这是脾胃虚弱不能运化水湿导致身体肿胀,胎气上冲,血液上涌,在脾胃之间结成肿块,导致吞咽困难,吃饭就会呕吐。”
“我也翻了医书,医书上也说,膈噎症就是这种情况,没错啊。”
大夫最怕这样的病患家属,自己一知半解,还总是按图索骥、生搬硬套,如果大夫说的跟医书上写的一样,他们就信以为真,觉得这个是好大夫;如果医书上没有,或者有出入,就觉得这个大夫医术不高明。
其实给人治病犹如行军打仗,千变万化,不能纸上谈兵。
庄明宪不急不缓道:“张老大夫必定开了五味子来遏制胎气上冲,又开了人参来给堂婶补身子强壮脾胃,这方子堂叔必定也查了医书,是没问题的,对吧?”
庄明宪一口说出张老大夫开的方子,让庄书宗面露惊讶,自己并没有说,她是如何得知的?
他也是翻了很多医书才看懂张老大夫开的方子的,若庄明宪仅仅凭借他说的膈噎症就能猜到张老大夫开的方子,那她的医术岂不是可以和张老大夫比肩?
或者,比张老大夫更厉害?
这个猜测让庄书宗心头一凛,跟庄明宪说话的语气也变的比刚才更加郑重:“是的,我查过医书,方子的确是治疗膈噎症,是对症的。”
庄明宪反问:“既然是对症的,为什么堂婶反而越吃越严重呢?”
对于这种喜欢翻医书的人,就必须要从理论上说服他。
这回轮到庄书宗语塞了:“这…”
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既然庄明宪问了,是不是说明庄明宪知道原因?
只要要能找到原因,絮娘岂不是就有救了吗?
庄书宗心中一阵狂喜,仿佛找到了妻子活命的救命稻草:“明宪侄女,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因很简单。药方没问题,吃下去无效,就说明一开始就诊断错了,宗堂婶患的根本不是膈噎症,而是壅闭症。”
少女的声音笃定而充满自信,平静的语气遮不住她话语中的老练,仿佛她不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天真少女,而是行医多年,看病无数,手段高超的老大夫。
辩症治病,是庄明宪的老本行,自然说起来头头是道。
“你必然想知道这壅闭症是什么病?又是如何形成的吧?”
不待庄书宗相问,她就继续道:“壅,是上焦壅堵不疏;闭,是下焦闭塞不通。堂婶的这壅闭症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至少也有一个半月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堂婶两三个月前就开始肚子不舒服,胎像不稳了。”
“正是如此!”庄书宗又惊又喜地看着庄明宪:“你堂婶的确是两个半月前开始见红的,可后来请了大夫开了安胎药就止住了血,保住了胎。只是没想到身子却肿胀得厉害,越来越沉不说,还吃不下饭,总是呕吐。”
他说什么来着,这个侄女果然是个医术高超的,竟然连刚开始发病的情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絮娘有救了,他们的孩子有救了!
“堂叔你说错了。”庄明宪摇了摇头,心中略一斟酌,最终决定把残酷的真相告诉庄书宗:“堂婶的胎没保住,腹中的胎儿早在一个月半月前见红的时候就已经是死胎了。”
“你说什么?”
这话一出,别说是庄书宗了,屋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皆是满脸骇然地看着庄明宪。
庄宗书则是脸色发白,双唇颤抖,不敢置信。
庄明宪并非刚刚行医的小女孩子,她给很多人治过病,还经历过大面积的疟疾,见过惨状比这个要可怜多了,早就练成她镇定对待病患与病患家属的心性。
她轻声道:“宗堂叔,我知道这个结果你难以接受,但事实是堂婶腹中的孩子已经是死胎了,一个半月前落红的时候下焦就已经闭塞不通了,由此判断,孩子最少在两个半月前就已经胎停死亡了。所以,堂婶的身上才会发出青紫的颜色。”
家属有知情权,要不欺不瞒地将病情告诉家属,这是师父教她的。
短短一天,庄宗书的心情上下起伏太大,绝望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承受的打击的太多,反而让他知道绝望悲伤无济于事,妻子还等着他救命,他必须要振作冷静:“明宪侄女,你继续说。”
作为七房的顶梁柱,宗堂叔的心性果然坚强。
庄明宪点了点头道:“胎儿停止发育,堂婶呕吐吃不下东西,绝非胎气所冲,而是堂婶肺里生了痈肿,肺热太过,造成结塞。肺部堵住了,气机不畅,死胎自然排不出,又不能进食补充体力,自然越来越虚弱,时间久了,就酿成大患。这便是堂婶眼下昏迷不醒的原因。”
“我刚才开的方子,可以清热解毒,消除肺里的肿块,这样肺气一开,堂婶就能呼吸顺畅,气机正常运化,下焦的死胎也能正常排出来了。等上焦下焦都顺畅了,这病自然就痊愈了。”
她声音不高,可众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听她说话。
一字一句,都言之凿凿,并非胡诌的。
这下子,众人看庄明宪的眼光更加不同了。
二房老太太医术高超藏而不漏啊。
老太太也懂医理,听了庄明宪的一席话,又接受到众人震惊歆羡的眼光,脸上立马露出几分骄傲,脊背也不由自主地挺的直直的。
她早就说过,安安最是个聪明的。
她是读书绣花不行,原来天分在医术这里。
爹活着的时候,一直为她性子燥,不能继承吕家的医术而失望,如今看来,他们吕氏后继有人了,医术绝不会旁落了。
老太太嘴角越扬越高,心里十分欣慰。
庄明宪却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她只在意自己究竟能不能说服庄书宗:“宗堂叔,你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我明白了。”庄书宗正色道:“我这就去给你婶婶喂药。”
庄明宪最怕他因她年纪小轻视她,冥顽不灵,见他愿意用自己开的药,不由松了一口气:“服药后堂婶会产下死胎,她现在昏迷着,找个稳婆帮忙会保险一些。宗堂叔,虽然这次孩子没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宗堂婶,你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庄宗书点点头,去厢房看妻子去了。
庄书宗给昏迷的宗大太太喂下两剂药,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宗大太太身边,到了傍晚,宗大太太果然发作,在稳婆的帮助下,产下一个已经腐烂的死胎。
也就是说,庄明宪是对的,错的那个是张老大夫。


第14章 改变
庄书宗又是难过又是高兴,心里各种滋味都有,最多的还是庆幸。
庆幸遇到了庄明宪,庆幸自己没有坚持偏见,否则妻子真的要与自己天人永隔了。
他让母亲守着宗大太太,自己去请庄明宪来复诊,态度恭敬谦卑,不像是隔房的长辈对侄女,俨然就是病患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了。
庄明宪让他不必如此,又道:“接下来几天,宗堂婶会一直排白色的脓液,那是胎胞与羊水所画,堂叔不用担心。”
“等脏污排净,宗堂婶就会清醒,到时候我来换方子。”
庄书宗如今对庄明宪的话奉若圣旨,自然连连点头。
等复诊完毕,他又亲自送庄明宪回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庄书宗对二房非常感激,对着老太太与老太爷连连作揖道谢:“絮娘已经转危为安,虽然尚未清醒,可呼吸平稳,已经没有大碍了。这全是明宪侄女与二伯父、二伯母的全力相助的功劳,救恩之恩,小侄没齿难忘。”
老太太与有荣焉,老太爷也对庄明宪的表现甚是满意:“这本就是明宪该做的,都是一家人,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说了几句话,老太爷又道:“你媳妇离不得人,我就不留你了,等你媳妇身子好了,你再带着她来,我跟你二伯母给请你们吃饭,跟你媳妇好好补一补。”
庄书宗连连答应,千恩万谢地去了。
送走了庄书宗,老太爷就道:“明宪你做的不错,不愧是我们庄家的女孩子,说话做事都非常有分寸,很好,很好。”
救人一命可是积福积德的大事。
老太太素来看不上老太爷,可眼下听老太爷夸赞庄明宪,心里头的也乐滋滋的,自然不会反驳他的话。
庄明宪微微一笑,故作惊讶道:“祖父您不怪我吗?我还以为你会怪我自作主张,要狠狠地训斥我责罚我呢?”
她心里已经不当他是祖父了,有机会奚落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老太爷:“…”
被她一怼,老太爷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又很快散去:“你这是做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庄明宪轻轻拍了拍胸脯,做出一个放下心来的样子:“原来祖父不怪我,我要给宗堂婶治病的时候,祖父说我胡说八道,让我别添乱,我还以为您不同意我给宗堂婶治病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老太爷嘴角一抽,好半天才狼狈道:“的确是你想多了。”
庄明宪还想继续说,老太爷却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他道:“我有事情要跟你们宣布,已经让人去叫陈氏与明姿了,等会她们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林嬷嬷就进来通传说大太太陈氏跟姿小姐到了。
陈氏款步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少女十四五岁年纪,身段苗条,脸庞秀美,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端方的佳人。
庄明宪本来为让老太爷吃瘪而高兴,乍然看到大姐庄明姿不由心头一跳,接着就涌起一股酸涩的愧意。
上一世,大姐嫁给五皇子,却很快就被害死。
她虽然不是凶手,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不是她鬼迷心窍,想要嫁给傅文,大姐又怎么会被冠上与五皇子私会的罪名,又怎么会以侧妃之位嫁给五皇子,又怎么会被人害死。
她欠大姐一条命,还欠她一段好姻缘。
庄明宪心里难受,情绪波动,眼泪忍不住就上涌,她赶紧低下头,擦干了眼泪。
幸好祖母忙着跟大伯母大姐说话,没人看见她的模样。
她松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的,只要她今后不再犯错,不再靠近傅文,大姐自然可以获得美满的姻缘。
她走了上去跟陈氏与庄明姿打招呼:“大伯母,大姐,你们来了。”
她这一开口,倒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从前她娇娇懒懒的,可不会主动跟人说话的。
老太太很满意,陈氏暗暗诧异之后也道:“果然生一场病,就长大了很多。”
庄明姿的目光也落到庄明宪身上。
她穿着浅粉色内衬,青碧色绣蝴蝶花的半臂衫,梳着双平髻,戴了两只玉蜻蜓,乍一看跟从前梳妆打扮一般无二,可身上的孩子气却陡然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稳重。
庄明宪原本就长了一双又大又漂亮的双眸,这种沉静让她的双眸如秋天的水波般明净,更加漂亮了。
“明宪,我还担心你受了伤,漂亮的额头留了疤就不漂亮了。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你长得好,剪了留海一样是我们庄家最漂亮的小姐。”
庄明姿笑容可亲,声音温柔道:“你不仅治好了自己头上的伤,还给宗堂婶治病了,连张老大夫都被你比下去了,我真是又高兴又羡慕。”
庄明宪一愣。
怎么会传出她比张老大夫还厉害这样的谣言?
张老大夫是长房请回来的客人,这个谣言一出,她必定要被冠上不尊重客人、无礼轻狂的名声了。
她正想问大姐听谁说的,就听到老太爷不悦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话的?她不过是偶然侥幸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怎么比张老大夫还厉害!这般狂妄无忌的话怎么能说出口?这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庄家人轻浮无礼了!”
他说着,瞥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很气。
他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是她传出去的吗?
庄明宪早在老太爷开腔的时候就开始注意老太太的情绪了,她抢在老太太面前对老太爷说:“祖父说的是,我只是想帮助宗堂婶而已,绝没有跟张老大夫相比的意思。就是祖父、祖母为着宗堂婶的事情忙了大半天,也是出于对同族后辈的一片爱护之心。家里竟然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实在是太可气了!”
她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大声对林嬷嬷说:“你还不快去长房,把祖父大发雷霆的事情告诉伯祖母,就说她纵容仆妇狂妄无忌胡言乱语,祖父很生气。让她彻查此事,将这种轻浮无礼的仆妇赶出去,不要再继续做让我们庄家丢脸的事!”
老太爷:“…”
他什么时候大发雷霆了?林嬷嬷这一去,岂不是整个庄家都以为他对大嫂管家不满了?
老太爷并没有对长嫂不满的意思,他立马叫住了林嬷嬷:“林嬷嬷,回来!”
“祖父说的对!”庄明宪故作义正言辞,大义凛然:“这种事情林嬷嬷一个仆妇去是不行的,必须要祖父亲自去才可以引起伯祖母的重视。”
老太爷:“…”
这个孙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偏偏自己还无法反驳她。
老太爷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窘迫。
“咳!明宪。”老太爷尴尬道:“其实仆妇们说的也没错,这一次,你的确是将张老大夫比下去了。”
老太爷不能指责长房老太太管家不力,不得已改了口。
庄明宪也见好就收:“多谢祖父夸奖,其实我是不敢当的。”
这一番言论,让众人都吃惊了。
从前老太爷不是没有训斥说庄明宪的,她总是一边掉眼泪一边躲在老太太身后,老太太心疼孙女,就会护着庄明宪跟老天爷争吵,要为庄明宪讨公道。
像这样抢在老太太前面说话,还把老太爷呛了一顿还是头一回。
眼前这个把老太爷怼的无言以对连连败退的女孩子,真的是从前那个娇气爱哭的庄明宪吗?
庄明姿眼睛圆睁,红唇微微张开,她惊了一下,又赶紧拿帕子掩住吃惊的神色,然后微微笑了。
剩下的几个人反应不一。
陈氏跟庄明姿一样吃惊,老太爷则是觉得憋屈,唯有老太太是高兴的笑。
庄明宪也笑了。
原来祖父是这样的人啊,耳根软,摇摆不定,要面子。
怎么她从前就没有发现呢。
从前面对祖父她只会唯唯诺诺的,怕自己惹祖父不高兴,结果祖父却越发不喜欢她。
如今她什么都不怕了,敢跟祖父理论了,祖父也并没有对她更糟。
既然如此,她还怕什么呢!
以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只要祖父敢训斥自己,她就毫不犹豫地怼回去。
老太爷还不知道自己被庄明宪“盯”上了,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果然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面对众人的眼神,老太爷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然后道:“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说。你们姑祖母派人送了信来,说她要带着傅文来我们家住上一些时日。”
庄明宪心里一突,嘴角紧紧抿了起来。
傅文,他果然还是要来了。


第15章 病发
对傅文,她心里是有恨有怨的。
大姐死了,傅文恨她,怪她,对她冷漠,却不休弃她,因为她的医术可以给他治病。
等她给他治好了病,他就设计污蔑她,害死她。
原来他那么恨她,恨到连死都不让她清清白白地死。
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狠到那步田地!
前世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一世她只会离傅文远远的。
能有多远,就避多远!
庄明宪心潮起伏,双手紧握,眼角也泛起了水光。
庄明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里都是关切与询问。
庄明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庄明姿,然后深呼吸,将心头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压制下去。
老太爷道:“…陈氏你明天就将松怡斋好好收拾布置一番给傅老夫人住,至于文哥儿,等他来了,问过他的意思,再看他住在哪里。”
“松怡斋年久失修,偏僻破旧,傅老夫人住那里合适吗?”陈氏想着傅老夫人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就建议道:“不如让傅老夫人住卧云轩吧,那里宽敞明亮又安静舒适,用来招待傅老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傅老夫人可是受皇上嘉奖的,不仅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还有直接进宫面圣的腰牌,怎么能住松怡斋呢。
老太爷摇了摇手道:“她信中指明要住松怡斋,你收拾了别的地方,反而不好。”
陈氏也知道傅老夫人是个脾气怪异的,闻言只得应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明姿如今跟着我一起管家,不如将布置松怡斋的事情交给明姿做吧。”
老太爷想到傅老夫人书信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就点了点头:“也好。”
“那安安也要一起去。”老太太立马道:“安安如今也懂事了,跟着我…跟着我学不到什么东西,正好可以跟她大伯母、大姐一起学学。”
“祖母,我…”
庄明宪还未发表意见,老太太就说:“安安今天立了好大的功劳,可不能白白受累。”
老太爷皱了眉头想拒绝,庄明姿却柔声说道:“我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呢,明宪能来帮我真是再好不过了。”
老太爷这才点点头表示答应:“傅老夫人喜欢看佛书,喜欢清静,你们布置的时候定要注意。她来了之后,你们两个过去请一次安就可。以后若没有傅老夫人主动邀请,你们谁也不许去松怡院打扰她的清静。”
他目光从两个孙女面上扫过,最终落在庄明宪脸上,语气带了几分严厉:“任何人做了不体面、辱没庄家的事,我都不会轻饶,可记下了?”
庄明姿应了。
庄明宪打定了主意要离傅文远远的,自然也满口答应。
老太爷又训斥了几句话,才满意地让众人回去。

长房那边,庄素云正喜滋滋地跟长房老太太说着话:“…必定是为了傅文与茜姐儿的婚事来的。”
叶茜在碧纱橱里做绣活,想起傅文俊朗的五官,挺拔的身姿,两只耳朵红了一大片,脸上也火辣辣的。
虽然羞臊,但更多的却是喜悦,她的嘴角翘得高高的,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长房老太太本来觉得身子沉,头也晕晕的,听了这话顿觉精神一震:“是傅老夫人吐口了吗?”
叶茜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心头上的肉,若是能嫁给傅文,她也就放心了。
“正是呢。”想起这件事情,庄素云就忍不住喜形于色:“上个月傅老夫人进宫,皇上问起傅文的婚事,有指婚的意思。结果傅老夫人说傅文已经定下人家了,虽然没有正式交换庚帖,但两家都心知肚明的。傅老夫人说了,女孩儿是姻亲里的表妹,与傅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话一出来,可让好多准备跟傅家结亲的人大失所望呢!”
长房老太太揉了揉额角:“虽然咱们与傅家是姻亲,茜姐儿的确是表妹,可你别忘了,傅夫人李氏娘家也有好几个适龄的女孩呢。”
“谁说不是呢!”庄素云声音比刚才又高了几分:“大家都以为是李家的那几个女孩,我也不敢奢望的,李夫人到处宣扬说傅老夫人看上她们家的女孩儿了,不日就要上门提亲。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傅家人登门,原来傅老夫人已经回了三河县了。”
“李夫人大吃一惊,亲自套车到三河县去问怎么回事,结果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再也没提过结亲的事。李小姐哭得眼睛都肿了,李夫人更是称病在家,一个多月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长房老太太也被庄素云那喜滋滋的神色感染了,她轻笑道:“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们家的茜姐儿。”
“母亲,这回您说错了。”庄素云心情非常好:“除了李家,便是我们庄家了,茜姐儿可是姻亲女孩儿里面头一份的。若说青梅竹马,傅文一心只读圣贤书,很少跟女孩子玩的,我们家叶茂跟他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算来算去,也只有我们家的茜姐儿了。”
庄素云抚掌大笑道:“我原来只是三分的怀疑,如今傅老夫人就要来了,还不住长房,指明了要住二房,摆明了是为了避嫌,不是为了茜姐儿还能是为了谁?我的母亲,你最疼爱的茜姐儿恐怕很快就要被人聘去了,你赶紧多疼疼她吧,等她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怕就不能回来的这么勤了。”
长房老太太也觉得庄素云这话不错,傅老夫人为人是出了名的傲,若说是为了她过寿而来,那是不可能的。
能让她出门的,便只有傅文的事情了。
这些女孩子里面,只有叶茜身份最贵重了。
虽然叶茜的父亲叶承亮不过是从五品的知州,可叶茜的大伯父叶承宗可是礼部侍郎,正三品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