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都是妾身腹中孩儿惹的祸…”薛姨奶奶捂着肚子,哭泣道:“只要您愿意原谅老太爷,妾身愿意打掉这腹中的骨肉…”
“哗啦”一声,门突然开了。
老太太沉着脸,目光如同刀子一般落在薛姨奶奶身上:“好!”
她说着,将一包红花扔在薛姨奶奶面前:“够不够?不够我还有很多!”
薛姨奶奶仰头看着老太太,捡起那包红花站了起来,释然地笑着说:“谢老太太赐药,妾身这就照办。”
“住手!”
老太爷脸色铁青,眉宇间都是急躁,像是落入陷阱的困兽般暴虐:“都给我住手。”
“老太爷。”薛姨奶奶惨然看着老太爷,眼泪滚滚而落:“妾身心甘情愿,你不要怪…”
话未说完,她就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玉娘!”老太爷大喊出声,上前一步抱起薛姨奶奶,进了下人的厢房。
庄明宪担忧地看着祖母,心里很难受。
老太太轻轻摇头,宽和温厚的脸上并不见悲伤之色。
是被伤的太多,所以麻木了吗?
庄明宪心里大恸,上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给她安慰。
老太太淡淡一笑,摸了摸庄明宪的头。
“明宪!”
老太爷焦急的呼唤声,打破了祖孙俩之间的脉脉温情:“你快来给薛姨奶奶看看。”
庄明宪抬头去看老太太,老太太微微点头:“去吧。”
庄明宪用力握了握老太太的手,转身去了。
薛姨奶奶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老太爷握着她的手,非常担心。见庄明宪来了,他立马让开给庄明宪腾地方,不料薛姨奶奶昏迷中却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老太爷,别…别丢下妾身…妾身怕…”
她喃喃说着,虽然闭了双眼,但眼泪还是一滴一滴流出来。柔弱可怜,犹如被暴风雪摧残过的花朵,让人看着心碎。
庄明宪一眼就看出薛姨奶奶是在装晕。
她不由冷哼一声:“祖父,我要给薛姨奶奶看病,你不让开我怎么看?”
老太爷神情特别复杂,他反握了薛姨奶奶的手,轻声安抚道:“不怕,不怕,我不丢下你,不丢下你就是。”
声音很温柔,非常有耐心。
然后他转过头来,叹息道:“我松不开手,就这样看吧。”
庄明宪大怒!
薛姨奶奶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妾氏,你竟然如此待她!
祖母为你生儿育女,跟你过了一辈子,你可曾待祖母这般温柔过?
“你慢慢陪着薛姨奶奶吧,我没功夫跟你耗!”
庄明宪不堪忍受,语气自然不好听,她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站住!”老太爷叫住她:“你就不能谦恭点?”
庄明宪反唇相讥:“我没办法对一个言而无信、伤害我祖母的人谦恭!”
“你…”
老太爷语塞,只能退让一步说:“长辈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先给薛姨奶奶看看。”
他到底松开了薛姨奶奶的手,朝后退了几步,一副息事宁人不跟庄明宪计较的模样。
庄明宪抓了薛姨奶奶的手腕,用力地按了下去。
薛姨奶奶当时就疼得身子一僵,却死命忍着,无论如何不睁开眼睛。
庄明宪冷笑,换了穴位,按得更加用力。
薛姨奶奶身子一抖,如虾米一般躬起了身体。她的眼皮,抖了几下,两腮的筋抖个不停,可就是不睁眼。
呵!
不睁眼好啊,我慢慢折磨你。
老太爷等了一会就问:“什么情况,薛姨奶奶有没有大碍?是不是刚才接触了红花导致的?”
庄明宪回头,凌厉地瞪着老太爷一眼。
这恐怕就是薛姨奶奶装晕的真正目的。
她心里想着,捏着薛姨奶奶手腕的手就更用力了。
“到底怎么样?”老太爷急了。
庄明宪撇了撇嘴:“不过是受了寒气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症候。寒气要赶紧逼出来,要不然会伤害腹中胎儿。”
她说的一本正经的,老太爷丝毫不怀疑,他道:“那该用什么药?”
“薛姨奶奶身怀六甲,怎么能用药?”庄明宪说:“用药会伤害胎儿,所以只能用艾熏。”
“只不过…”
老太爷声音一紧:“只不过什么?”
呵!
他越是紧张在乎,庄明宪心里越冷。
她说:“只不过我上午义诊,实在是累了,手腕也有些酸,恐怕不能亲自给薛姨奶奶艾灸。这样吧,让福姑来,她多少懂一些,比旁人强一些。”
“不行,不行。”老太爷连连阻止:“还是你亲自来,其他人怎么能行?”
“你是不是怕福姑会受祖母的影响,对薛姨奶奶不利?”
“胡说八道!”老太爷像被人戳中痛点一般跳了起来:“我岂是那种人!我只是怕福姑手艺不精而已。”
“我是手艺很精,但是我手腕很酸啊。”庄明宪冷笑:“薛姨奶奶不过是个妾,我亲自给她艾灸,她受得起吗?”
老太爷也怒了:“怎么受不起?跟你义诊时那些不相关的人比起来,薛姨奶奶已经好很多了。再说了,她肚子里还怀着庄家的骨肉。”
所以,这就是薛姨奶奶的凭仗吧。
既然你装晕,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我亲自来吧。”庄明宪对谷雨说:“去拿我今年端午做的艾绒柱来。”
庄明宪把艾绒点燃,给薛姨奶奶做艾灸,熏了一会,薛姨奶奶丝毫不见醒。
“怎么回事?”老太爷问:“是不是你诊断错了?”
“没错。”庄明宪转头,对老太爷说:“姨奶奶马上就醒了。”
她转头的时候手一抖,点着了艾柱就落在了薛姨奶奶的脸上。
“哎呀!”薛姨奶奶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地打落艾绒柱。
“晚了。”庄明宪低声道:“你的脸已经烫烂了。”
她手指按在薛姨奶奶的肚子上,稍稍用力,威胁道:“再有下次,就不是脸烂这么简单了。”
庄明宪的语气阴森森的,两只眼睛更是像被激怒的豹子一般,随时都会扑上来将她撕碎。
“不要惹祖母,可记住了?”
薛姨奶奶脸色苍白,惊恐万分地点了点头。
庄明宪离开之后,薛姨奶奶立马把手伸向老太爷:“老太爷,妾身…”
“醒了就好。”老太爷忙说:“你快回去吧,我晚上再去看你。”
说着,就大步出去了。
不问用也知道,他必然是去找老太太了。
薛姨奶奶立马拿镜子看自己的脸,见脸上有铜钱大的一块伤口,格外狰狞难看。
她勃然大怒,将铜镜摔在地上,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老太太要和离。
老太爷不同意。
老太太说,不和离也行,但是薛姨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打掉。
老太爷依然不同意。
两人冷战了几天,最终以老太爷赔偿老太太一大笔银子,并搬出安荣院作为结果。
“吕氏。”老太爷板着脸,站在门口道:“你可想好了,我这一搬出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住了。”
老太太不搭理他,老太爷不甘心道:“我跟你说话…哎呦!”
老太太抓了美人锤扔过来,正中老太爷脑门。
“吕氏,你不要太过分!”
这一次砸过来的是不求人痒痒挠。
老太爷气得直跺脚,最终呼哧呼哧地走了。
看着老太爷狼狈的身影,老太太不齿地撇了撇嘴:“呸,没有脸皮的老乌龟!”
福姑笑着给老太太沏茶:“我还以为您真的要薛姨奶奶打胎呢。”
“让薛氏打胎对我有什么好处?”老太太道:“薛氏怀孕也罢,生孩子也罢,只要她不招惹我的安安,随便她做什么。这样一来,也挺好啊,我终于有借口把庄金山这王八蛋撵出去了,还讹了他一大笔银子。”
老太太拿起那银票,笑着说:“我的安安又能存好多钱了。”
福姑看着老太太,有些担忧道:“我看那薛姨奶奶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以后她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对小姐不利呢。”
“那我就对她不客气!”老太太神色一冷,毫不犹豫道:“谁动我的安安,我就跟她拼命!”
福姑就不再说话了。
这世上能让老太太在乎的,只有两件事:小姐和银子。银子也是为了小姐攒银子。

接近年底了,学堂放假、官府休沐、文瀚楼的选文也告一段落。
老太爷搬到了薛姨奶奶的院子,扬言说要把钱都给薛姨奶奶,让老太太后悔。
老太太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从薛姨奶奶院中搬出来。
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到了腊月二十四。
这一天是扫尘日,庄家上下各院都在大扫除。
傅文跟下人一起来送节礼来了。
他放下礼单,就开门见山道:“老太爷,我最近身体不适,想请宪小姐给我看看病。”
“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老太爷立马说:“我就这叫明宪来。”
“我去吧。”傅文站起来说:“在厅堂里看病也不雅。”
老太爷想想也是,就让人领了他去庄明宪住的玉玲珑馆。
玉玲珑馆门口堆着一个雪人,穿了大红的衫子,头上戴了个粉色小帽,乍一看倒真的像一小姑娘。
热闹的嬉笑声从院子里传来,庄明宪的声音格外突出:“大家好好干,今天晚上加菜。”
丫鬟们就笑着跟庄明宪说话,叽叽喳喳的,还没过年呢,倒比过年更热闹几分。
不知怎地,傅文心头竟生出七分的期待三分的忐忑。
他站到了门口,庄明宪还在笑着,微微发红的脸上,眼睛亮晶晶的,皮肤雪白,像个雪娃娃。
傅文喉头一动,正要开口,庄明宪已经看到了他。
她没有说话,抱着手炉,转身进屋了。
傅文心头一疼,想追进去,却发现自己两只脚跟定住了一样,实在无法迈开。
突然,庄明宪又从屋中出来,直直像他走过来。
傅文眨眨眼,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生怕不一留神她就会消失。
庄明宪知道傅文是为了问诊来的,她大可以不理会他。
可傅文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跑过来烦她,直到她答应为他诊治为止。
她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问题。
她走到傅文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傅文身体一震,愕然看着庄明宪。
庄明宪对他这个表情很满意,她平静地说:“你死心吧,我不会给你治病的。如果你再来找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声音里一丝温度都没有,只有厌恶。
傅文紧紧盯着她,只觉得有一种万箭穿心般的疼。
“小姐!”福姑小跑着来了:“卫国公府派了马车来,接您出诊。”
庄明宪的注意力立马被福姑说的话吸引了:“是谁病了?”
“来人没说。”福姑伸手,将庄明宪斗篷的帽子戴好,说:“来人自称童嬷嬷,说是在卫国公老夫人身边服侍的。老太太亲自招待她,小姐您要去吗?”
因为陆铮救了庄明宪一命,老太太一直对卫国公府很有好感。
庄明宪点点头:“当然要去的。”
那可是陆铮的祖母,她怎么能不去呢。
她跟福姑一起去了安荣院,从头到尾都不曾给过傅文一个眼神。
傅文脸色发青,嘴角抿起来,越抿越紧,眼神也渐渐变得犀利坚定。
他已经做了决定。

庄明宪到了安荣院,老太太满脸笑容,正在跟一个打扮体面的嬷嬷说着话。
庄明宪走近看了那嬷嬷,便是一愣。
这位嬷嬷她认得,并不是卫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她是陆铮的下人。
之前她被囚厉春的私牢,陆铮救她在别院的时候,就是这位嬷嬷照顾的她。
她为什么要自称是卫国公老夫人的嬷嬷,陆铮出了什么事?
庄明宪正想着,那位嬷嬷已经笑着给庄明宪请安:“奴家姓童,庄小姐叫奴童嬷嬷就好。”
庄明宪点点头,大方又自然:“童嬷嬷不必客气,我们这就去吧。”
老太太又交代了几句话,庄明宪这才去了。
“童嬷嬷,是不是陆世子出了什么事?”一上马车庄明宪就迫不及待地问。
上次见她,还是在别院,她整个人都如惊弓之鸟,明明怕极了世子爷,却偏要做出无所畏惧的样子。
这次再见,她提起世子爷,没有任何的害怕,反而还很关切。
童嬷嬷暗暗点头。
不愧是世子爷看重的人,的确很不一般。
“世子爷说,让奴婢来请您。”童嬷嬷说:“他并没有告诉奴婢出了什么事。”
恐怕不是小事。
现在庄明宪并不觉得陆铮可怕,这么久相处下来,她早已视陆铮为可以信任的伙伴了。
她不仅不排斥这种状态,反而还有心维持。
只有这样,以后危险来临的时候,她才能向陆铮示警。
而陆铮活着,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下了马车之后,她的脚步比童嬷嬷还快一些。
童嬷嬷有功夫在身,为了迁就庄明宪才故意放慢了脚步,庄明宪走的这么快,倒让她再次刮目相看。
童嬷嬷领着庄明宪一路到达陆铮的书房门口,她恭敬地回禀:“世子爷,庄小姐到了。”
“嗯。”陆铮的声音清清淡淡的:“领她进来。”
陆铮负手站在书桌旁,先让庄明宪在客桌边坐了,然后自己坐在了庄明宪旁边。
童嬷嬷如遭雷击,不敢置信。
世子爷向来清傲,怎么会跟庄小姐坐在一起?
她…她这是做梦吗?
陆铮淡淡瞥了童嬷嬷一眼。
童嬷嬷一个激灵,立马退了出去。在退出去的一瞬间,她亲眼看到自家世子爷拎了茶壶在倒茶。
她的心忍不住“砰砰砰”跳起来。
倒不是世子爷倒茶,而是她隐隐觉得世子爷倒茶是为了给庄小姐喝。
是这样吗?
应该不是吧?
她摇了摇头,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陆铮把茶推到庄明宪面前:“上次见你喜欢,特意给你煮的,放了蜂蜜。”
庄明宪觉得陆铮叫她来,一定是有急事,她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呢。
“陆世子,出了什么事?”她面色显得有些紧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陆铮看着她着急的面容,心头一动。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只有人求着他,谄媚地说:“这世上哪有陆世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虽然明知道她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陆铮的心头还是涌起一股压制不住的暖流。
别人只看到他只手遮天,只有她会觉得他也有为难的时候。
他的眼光柔一点,更柔了一点,如三月的阳光,带着让人微醺的温柔。
“不是我。”陆铮轻声说:“是我的未婚妻,她生了重病,现在极其危险…”
庄明宪豁然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陆铮,见他还坐在那里,就急道:“你还坐着做什么,快点带我去给她治病啊。”
前世陆铮是孜然一身的,到死都是一个人,恐怕就是他的未婚妻出事了吧。
既然她重生了,既然陆铮屡次救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命运跟前世一样而无动于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陆铮死。
她的焦急、关切都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陆铮看着小姑娘明媚的脸庞,缓缓说:“她不在京城,离这里有些远…”
“你不用说了。”庄明宪立马打断了他:“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救她。如果想,管她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未婚妻,不管在哪里,我都要去救她的。”
你的未婚妻,不管在哪里,我都要去救她的。
因为生病的那个人是他的未婚妻…
陆铮看着她只觉心中海潮澎湃,一波又一波拍打着他的心房,而他一直紧紧压制的、克制的,随时都会冲破他理智的大坝,汹涌而出。

陆贵妃午睡醒来,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去看看四皇子跟静乐到哪里了?”
宫女应声还未来得及出去,就听到有人欢天喜地的禀报:“娘娘,公主跟四皇子回来了。”
接着便是跑步的踢踏声,静乐公主银铃般的笑声:“母妃,母妃,静乐回来了。”
她一口气跑进寝殿,扑进了陆贵妃的怀里。
“哎呦,哎呦,慢点。”
陆贵妃伸手揽着她,柔声问她鹿肉好不好吃,外祖母家好不好玩,乖不乖,有没有听话。
静乐公主天真地歪在陆贵妃怀里,一个一个回答了。
“好,我们静乐真乖。”陆贵妃满面笑容,慈爱地替静乐公主把鬓角的发丝掖到耳后:“去玩吧。”
静乐公主笑嘻嘻地跑走了,陆贵妃摆了摆手,让宫中众人退下。
“如何?”她望着四皇子,一脸的郑重,与刚才那个慈爱温柔的陆贵妃判若两人。
“陆铮收到了信了。”四皇子道:“他没有任何表示,依然跟我一起吃鹿肉,陪着外祖母说话,丝毫没有表现出怀疑或者担忧。”
陆贵妃声音凝重道:“不能掉以轻心,陆铮的手腕你见识过的,单看厉春就知道了。”
四皇子脸上闪过一抹狰狞:“我们好不容易喂大了厉春这个诱饵,本准备让他去钓朱成敏。不料陆铮竟然先动手,白白让朱成敏躲过一劫。”
他直呼二皇子朱成敏的名字,没有任何恭敬可言。
“可恨!”
最可恨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陆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试探过几次,陆铮总是避重就轻。他不好追问太多,只能让人去查,眼看着快两年了,依然一无所获。
“所以,我让你小心。”陆贵妃道:“他比厉春难对付多了,不,他甚至比二皇子还要难对付。绝不能让他有所察觉。陆铮只会比你想象的更精明更棘手。”
他当然知道。
四皇子压下心中的怒火,道:“你放心吧,母妃。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陆铮要娶的,只能是我们选中的人。他那个未婚妻,绝对活不成了。”
而且会死的合情合理,绝无一丝破绽。


第69章 赶路
陆铮的未婚妻名叫梁素馨, 乃江南名士梁煜唯一的孙女。
这门亲事, 是陆铮的母亲叶知秋临终前给他定下的。
梁熠与叶知秋的父亲叶洵一个是扬州秀才, 一个是京城学子,两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因为同年参加科举,同时落第, 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成为莫逆之交。
后来,梁熠凭借豪放狂妄、不拘一格的作诗才能被誉为“诗邪”。而叶洵则因为细腻婉转的画风被称为“画仙”。
因为两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 所以时人统称他们为“诗画双杰”。
叶洵与妻子身患重病,临终前将八岁的叶知秋托付给挚友梁熠。
梁熠视叶知秋为亲生女儿, 不仅抚养她长大,还教她琴棋书画,努力将她培养成为一代淑媛。
叶知秋也没有辜负梁熠的悉心教导,不仅貌美如花,身上还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雅。
十五岁的叶知秋到大相国寺祭拜亡父母, 偶遇了前卫国公陆鹏举。
陆鹏举对叶知秋一见钟情,不仅第二天就登门提亲, 还在梁熠面前许下绝不纳妾一生只有叶知秋一人的誓言。
第二年,叶知秋嫁入卫国公府,与陆鹏举锦瑟和弦,伉俪情深。
只是叶知秋三年都不曾怀孕,遭受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
陆鹏举誓死不纳妾,最后说如果一直没孩子, 就过继一个。老夫人拗不过儿子,只能点头。
梁熠见陆鹏举这般护着叶知秋,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老友的托付,终于将挚友遗孤嫁入可靠的人家。
他也就不在京城停留,回他的老家扬州去了。
当叶知秋给陆铮定下这样一门亲事的时候,众人都非常吃惊。
像陆铮这样的身份满京城的簪缨贵女还不是任他挑选,便是天家的公主也是能娶得的,怎么会给陆铮定下这样的亲事呢?
毕竟梁熠虽然有才,但并未出仕,而梁熠的儿子又泯然于众人,并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
但是叶知秋却表现出了强硬的一面,无论如何也不退让,众人只当她是为了回报梁熠之前的养育之恩。
“所以,你并未见过梁姑娘?”
一辆经过改造的马车,快速地行驶在官道上,庄明宪听完陆铮的话,看着他说:“难道之前这么些年,梁家都没有跟你联系过吗?逢年过节都没有送节礼?”
“我每年都会派人去扬州看望梁家人,梁家人也会让我派去的人带消息回来。”陆铮本不觉得有什么,听庄明宪这么问,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既然梁姑娘比你小六岁,那她现在应该也有十四岁了,明年她就要及笄。”庄明宪凝神说:“梁家难道没有派人到京城来跟你商量婚期吗?”
陆铮缓缓摇头:“没有。”
“那就太不对劲了。”
前世陆铮没有成亲,会不会跟这个梁小姐有关系呢?
庄明宪沉吟道:“梁家来信,是怎么说的。”
“说梁小姐身患不治之症,命不久矣。”陆铮蹙了蹙眉:“梁家为了不耽误我,要退了这门亲。”
让他另寻良缘。
不待庄明宪说话,陆铮又道:“你别担心,我安排的人已经八百里加急快马去了,不日就会得到消息。”
听陆铮这么说,庄明宪稍稍松了一口气:“还要把梁小姐的具体情况、服用天香续命露之后的反应详细记录下来。”
陆铮点点头,就掀了车帘跳下去,换了另外一辆马车。
谷雨眼睛一直盯着庄明宪瞧,好像庄明宪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庄明宪就笑着看她:“怎么了?”
谷雨挠了挠头:“我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小姐说话的神态跟陆世子很像。特别是你们坐在一起的时候,说的很多话我都不太能听得懂。”
“不过听不懂也挺好的,因为你们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故意骂人,但是我却吓得不敢说话。而且,我还能感觉到,小姐越来越厉害了,你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根本不怕前面有多少困难。你跟陆世子是同样的人。”
庄明宪一怔。
从什么开始她渐渐变了呢?
从她醒来之后,面对长房的挑衅不再退缩,不再躲在祖母身后。
从她遇到陆铮,没有吓着躲开,而是主动要提出给他的祖母治病。
从她救卢东,与陆铮对峙,明知道对方强大却绝不退缩…
自从她走出霞山坊庄家,她的每一次蜕变都有陆铮的功劳,他每一次出现,带给她的有震撼有激励更多的却是幸运。
所以,不知不觉之中,她不再害怕陆铮,反而努力向他靠拢,甚至模仿他的言行举止,原因就在此吗?
庄明宪心跳如鼓,突然间有些热泪盈眶。
她以为除了祖母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没想到陆铮却成了祖母之外可以让她全心全意信赖的人。
那陆铮呢?
他也信任她吗?
她突然很想跳下车去问问陆铮,他是不是如她一样信任她,可以把后背软肋交给她。
她的确这么做了,她毫不犹豫地掀了车帘,却在风雪裹进来的一瞬间猛然清醒。
陆铮是怎么想她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知道自己信任陆铮就足够了。
腊月二十四庄明宪得知梁素馨生病,她回到鲤鱼胡同就开始收拾东西,安抚老太太,交代丁兴哪里都不能去,一定要时时刻刻关注着老太太,一定要护老太太周全。
腊月二十五一早,她就带着谷雨与陆铮一起坐上了前往扬州的马车。
这一路奔波不停,庄明宪几乎就没有下过马车。时间很紧,虽然陆铮将她做的天香续命露提前送到扬州了,但是在没有得到服用效果之前,她依然不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