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茂跟傅文是至交好友,他来傅家跟来自己家一样,都不用小厮领路,他就直接到了傅文的院子。
“时文。”叶茂一进屋就嚷道:“昨天我回去之后,祖母得知我没有等你醒来跟你说话,她老人家把我说了好一顿。直说我这个朋友不靠谱,让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你说话,确保你的确康复了才回去。”
叶老夫人知道傅文前途不可限量,自然疼爱看重傅文,也希望叶茂跟傅文走得越近越好。
“为了你,我跑了两趟。”叶茂说:“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他声音很大,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
自打叶家向庄家提亲后,他的好心情就一直持续着,真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那你就留下来吃午饭吧。”傅文说:“我让人多准备几个你爱吃的菜。”
“你不说我也要留下来的。”叶茂用肩膀轻轻撞了傅文一下,笑嘻嘻说:“宪表妹约我下午在陶然居茶楼见面,我打算吃过午饭就去。”
他脸上有七分的喜悦三分的羞赧:“你看,我这一身打扮,行吧?”
说着,叶茂朝后退了一步,让傅文能好好地打量他。
头戴白玉簪,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纹锦缎袍,腰系深蓝如意纹腰带,腰带下方缀着一块圆形碧玉。
他本来就气质轩朗又阳光,因为心中高兴,眼角眉梢被喜悦点亮,整个人更添英俊。
“行吗?”
傅文不说话,叶茂就有些紧张:“你看腰带是不是不搭?还有发簪,要不然换成石青色的吧?我记得你有一根石青色的,借给我?”
“不用换,很好。”傅文说:“你搭配的很用心。”
“那就好。”叶茂松了一口气,把手搭在傅文肩膀上,笑了起来。
傅文看他一口白牙透着喜庆,就把脸转到别处,说:“既然你跟庄明宪定亲了,那盆蓝荷我就送给你吧,算是庆祝你定亲之喜。”
“好啊。”叶茂当然高兴,在傅文肩膀上拍了拍:“我就知道你够兄弟。走,我们去花房。”
“少爷。”
澄墨突然跑进来,面色焦急,欲言又止。
傅文问:“怎么了?”
“五皇子派人送信,让您即刻进宫一趟,说是有急事。”
傅文正色点头:“你去备马车。”
他又对叶茂说:“我去去就回,你留下来别走,等会我陪你去拿蓝荷。”
“你只管去就是,我又不是旁人,何必那么客气?”叶茂摆手道:“蓝荷我自己去拿,你先忙你的。”

傅文去了没多久,叶茂就抬腿去了花房。
花房里有三盆蓝荷,一模一样的花盆,有的含苞欲放,有的才打花骨朵,有的正在盛开。
叶茂犯了难,走出花房抓了小厮问:“哪一盆是你家少爷从河间府带回来的?”
小厮一脸茫然地摇头,建议道:“要不您去问问雪柔小姐吧,这些花除了少爷,就是她在照料了。”
叶茂想想也是,他去了傅雪柔的院子。
傅雪柔正朝掐丝珐琅兽耳炉中投香料,房间里味道香中带着几分淡淡的甜。
叶茂进门,甜香裹着热气铺面,他登时就出了汗。
“雪柔妹妹怎么用起香料来了?”叶茂不好意思脱衣服,又怕身上有了汗味下午见庄明宪不太好,心里想着赶紧问完就走:“你之前只用花的。对了,花房里那三盆蓝荷,哪一盆是时文从河间府带回来的?”
傅雪柔脸上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叶大哥来了,快坐下。”
她没有回答叶茂的问题,只是问他:“我给你跟大哥一人做了一个荷包,正不知给你绣什么花样呢?”
傅雪柔人如其名,温温柔柔地说:“大哥选了青松傲寒雪,这里还有岁寒三友、青竹迎风、兰菊同芳,你想选哪一个呢?”
她温柔而热情,说话的声音特别娇糯,叶茂随口说:“就选青竹迎风吧。那蓝荷…”
“我觉得青竹并不适合叶大哥。”
傅雪柔说话的声音跟庄明宪非常像,只是比庄明宪要轻柔的多。如果说庄明宪是灼灼其华的在枝头绽放的桃花,那傅雪柔就是温柔恬淡,清秀美丽的梨花,她是温和的,柔软的,不带攻击力的。
她说:“哥哥性子清冷,用青松、青竹都好,叶大哥是谦谦君子,该用君子兰才好。我想绣了君子兰送给叶大哥,行吗?”
“行啊。”叶茂只想赶紧问了话走,因为他觉得这房间很热,让他觉得难受:“雪柔妹妹觉得好就行。”
傅雪柔把茶水递给他,叶茂一饮而尽,先是一阵凉爽,接着觉得头有些不舒服。
“那我若是说秋菊更好呢?”傅雪柔歪了头,看着叶茂:“叶大哥也随我吗?”
“嗯。”叶茂敷衍道:“你拿主意就行。”
“叶大哥。”傅雪柔甜甜一笑,脸蛋微微有些发红:“你对我真好。”
她眼睛很亮,倾诉着什么,这样毫不掩饰地望过来,叶茂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他站起来说:“花房里的三盆蓝荷哪一盆是时文从河间府带回来的?”
“叶大哥问这个做什么?”傅雪柔走到叶茂身边,温柔又俏皮地看着他:“叶大哥不说,我就不告诉你。”
被她这样看着,叶茂只觉得心烦意燥,他毫不考虑道:“是时文送给我跟宪表妹的定亲礼。”
“啊!”
傅雪柔低呼一声,转身就里屋跑。
叶茂心理记挂着三盆蓝荷,又不知傅雪柔怎么了,本能地追上去:“怎么了?”
到了里屋门口,叶茂犹豫要不要追进去,傅雪柔却脚步踉跄,摔倒在地上。
叶茂见她趴在地上不动,以为她摔坏了,立马进去扶她的肩膀。
傅雪柔转过身来,泪流满面:“叶大哥…”
“怎么了?”
叶茂又热又急,又渴又难受,他的呼吸特别急促。
傅雪柔猛然扑进了叶茂的怀里:“叶大哥,我好难受,我不想让你跟庄小姐定亲…”
少女柔软馨香的身体入怀的一瞬间,叶茂便觉得身体像火把一样“腾”地一下被点燃了。他的手猛然收紧,把傅雪柔紧紧搂住,又突然松开,推开。
眼前都是重影,他很晕,出了光影,他什么都看不到。
身体的异样告诉他,这不对劲。
门在哪里?他要走。
宪表妹在陶然居茶楼等着他呢。
“别走,求求你别走。”傅雪柔扑上来,把沾满眼泪的唇印在叶茂的唇上。
叶茂去推她,却碰触到一片光滑细腻又柔软的肌肤。
傅雪柔竟褪去衣衫,不着.寸.缕。
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也被击溃,叶茂一个翻身,将傅雪柔压在身下。

庄明宪在陶然居定了包厢。
她要亲口跟叶茂说,她不能嫁给他。
叶茂是个好青年,谁嫁给他都会得到幸福,只是她没有嫁人的打算。
他应该找一个跟他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叶茂前世…好像是没有娶正妻的,他只有一个妾,等那个妾生了庶长子之后就被他送到乡下去了。
对于叶茂的前世她也就知道这么多。
还是她在傅家偶遇了叶茂,叶茂向她咨询小孩子生病了该怎么办,她才知道的。
她当时主动提出要去给叶茂的孩子治病,被叶茂婉拒了。
最后一次见到叶茂,是在她重生前两年。她跟叶茂说话被傅文看见了,傅文脸色很难看,直接将叶茂拖走。从那之后,她就没见过叶茂了。
她怀疑今天说完话之后,将是她这一世最后一次跟叶茂见面。
庄明宪正想着,突然有人敲门,门口是伙计的声音:“公子,你等的公子来了。”
雅间在二楼,庄明宪上来的时候跟伙计说过自己姓庄,如果有年轻的公子来找庄公子,直接带上来就是。
叶茂来了。
她也想好怎么跟他说了。
庄明宪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叶茂,是傅文。
“是你?”庄明宪冷冷地问:“叶茂呢?”
只有叶茂知道她在这里,傅文能来,必然是从叶茂那里得来的消息。
她本来神色平静温和,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脸色倏然变得冰冷不耐。
傅文看着,只觉得心头一刺。
“他不来了。”傅文推门要进去:“他让我过来传话给你。”
庄明宪后退一步,让他进来:“有什么话,你说吧。”
她能写信约叶茂出来私会,却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傅文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叶、庄两家的亲事成不了了,过几天叶家就会让人取消提亲。”
庄明宪本来淡漠地看着窗外,听到这话,立马一惊:“叶茂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
她毫不怀疑叶茂后悔不想娶她,第一时间就认为是叶茂出事了。看着她担心的表情,傅文眸中闪过一抹嘲讽:“他没事,就是不想娶你了。”
他紧紧盯着庄明宪,不愿意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庄明宪垂了眼皮,并无难过痛苦惊慌,只有一丝淡淡的怀疑。
她不再说话,抬腿就要走。
傅文站在门口,“啪”地一声把门关上,用胳膊挡着她:“我还有话要说。”
庄明宪挑眉,满脸不耐。
傅文忍着酸意,让声音平静如常:“我的头疾,你给我治。”
庄明宪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是厌恶:“你做梦!”
她眼里的憎恶如凌厉的箭凶猛地射中傅文的胸口,傅文觉得心口疼得厉害,用手去捂胸口。
庄明宪看都不看他一眼,拉开门就走了。

叶茂醒来已经是傍晚。
他木然地穿上衣服,弯腰穿鞋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眼里没有了神采,只有茫然无措与无尽的后悔,他僵硬的如行尸走肉一般,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叶大哥。”傅雪柔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对不起,我不奢望能永远跟你在一起,有今天我就满足了。”
她是哭着说的,眼泪打湿了叶茂的背。
叶茂一语不发,怔怔地掰开她的手,面无表情朝外走。
身后传来傅雪柔哽咽却坚决的声音:“是我不知羞耻,想给自己留个念想,不想抱憾终身。我是心甘情愿的,不关叶大哥的事。”
“我会喝避子汤,会守口如瓶,绝不让你为难。”傅雪柔忍不住哭出了声:“只求你不要有负担,想起雪柔的时候不要有恨。雪柔祝…你跟…庄小姐百年…好合…”
傅雪柔泣不成声,死死咬着自己的唇。
知至知终,叶茂都没有回头。
出了门,一阵寒风吹过,叶茂只觉得身上寒,心里很寒。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外走,有丫鬟小厮跟他说话他都不知道。
“子青!”傅文跟他迎头碰上:“你去见庄明宪回来了吗?”
听到庄明宪这三个字,叶茂一个激灵,突然清醒。
这一瞬间,只觉心头像被人插了一把刀,在不停地搅动,痛得他身子簌簌发抖。
他要走,却被傅文一把拉住了。
“蓝荷你搬了吗?”
“没。”叶茂脸色惨白,凄凉痛苦。
傅文恍若未见,他低声说:“我越来越忙,没空照料那些花卉了,平时都是雪柔在照料。再过几个月,雪柔就要进宫选秀了。我们只会越来越忙,这些花你喜欢哪一盆,尽管搬去。”
叶茂空洞的眼神有几分惊惶:“选秀?”
“嗯。”傅文叹息一声:“祖母跟母亲都是不愿意的,不料皇后很喜欢雪柔,有意将她指给三皇子做正妃。雪柔又不愿意随便找个人嫁了,只能进宫选秀了。”
叶茂知觉脑中“嗡”地一声像被大锤击中,他两眼一花,向后倒去。
“子青。”傅文立马将他扶住,担忧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茂死死抓着傅文的手,万念俱灰道:“时文,如果我犯了弥天大错,你会原谅我吗?”
傅文脸色变得凝重:“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雪柔。”叶茂闭上双眼,泪水滚滚而落,他捂着脸蹲下去,哭着说:“我要娶雪柔!”
三天后,叶家跟庄家的亲事作罢,叶茂定亲的对象换成了傅雪柔。
老太太还以为是庄明宪去跟叶茂说的结果,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唏嘘。
转眼就到了腊八。
皇帝让大太监万全给各勋贵家里都赐了粥,卫国公府这样的顶级权贵自然是头一份。
陆铮领了粥,进宫谢恩,皇帝忙着跟首辅议政,陆铮就先去给陆贵妃请安。
照例,陆贵妃这一天会让陆铮给卫国公老夫人带一些东西的。
陆贵妃正在陪静乐公主玩,见陆铮来了,她满脸笑容:“好像瘦了些,既然放假了,就多歇歇。皇上赏了我半只鹿,等会你带一些回去补补身子。”
“母妃,静乐也瘦了,静乐也要吃鹿肉补补身子。”
十五岁的静乐公主容貌随了陆贵妃,五官很漂亮。可惜五岁那年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从那之后智力就停留在五岁。
小孩子都的好吃的,静乐公主几乎吃个不停,现在已经吃成一个大胖姑娘了。
陆贵妃爱怜地摸了摸静乐公主的头:“好,好,我们静乐也吃。”
“我要去表哥家里吃,要陪着外祖母吃。”
陆贵妃宠爱道:“这个母妃可做不得主,你要问问你表哥愿不愿意让你去他家里做客。”
静乐公主就跑过来,笑嘻嘻地看着陆铮:“表哥,你能邀请我去卫国公府吃鹿肉吗?”
“能。”陆铮对静乐公主向来疼爱,他好脾气道:“有鹿肉当然要给我们静乐吃了。”
“表哥你真好!”静乐公主哈哈一笑,如顽童般跑开了:“哦,哦,我要去外祖母家里吃鹿肉了。”
“公主,静乐,慢一点。”
静乐公主的伴读清云县主立马追了上去,临走之前,忍不住看了陆铮一眼,脸微微有些红。
“清云,清云。”静乐公主胖胖的手一把抓住清云县主的胳膊:“表哥同意了,我们能去卫国公府了,你答应带我去你家看小猫猫的。”
“放心吧,静乐。”清云县主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等我们从卫国公府回来,我就找个借口,让你跟我回家,这样你就能看小猫了。”
静乐公主高兴极了,站在原地转圈圈。
四皇子送陆铮出去,他笑着说:“清云人其实很不错了,长得好,性子又好,家世也配得上你。最难得的是,她对你痴心一片,你干脆娶了她算了。”
“殿下慎言。”陆铮正色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坏了清云县主的名声。”
“你呀!真是没趣。”四皇子无奈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一声表弟,你总是殿下长殿下短的。”
他拍着陆铮的肩膀,一脸的不满,很是亲昵。
陆铮不为所动,淡淡道:“礼不可废。”
四皇子无奈道:“那就随你吧。不过我可提醒你,清云开了春就及笄了,到时候母妃将她赐婚给别人,你可别后悔!”
陆铮微微一笑:“我为清云县主高兴。”
四皇子瞪眼:“好个清冷的陆郎,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可惜了清云爱慕你这么多年。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了,偏偏你无动于衷。”
陆铮淡淡说:“殿下留步,臣去了。”
“陆靖臣!”四皇子不甘心地跺脚:“你会后悔的!”
陆铮出了陆贵妃的寝宫,又到皇帝面前谢了恩,这才坐马车出了宫门。
路上被人拦住了。
“世子爷,清云县主说有话跟您说。”
“让她过来吧。”
车帘掀开,陆铮神情淡漠地坐在里面,他宇间都是清冷傲然。他不仅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甚至连看都看清云县主一眼。
周成问:“县主,您有什么事?”
“陆世子。”清云县主看着陆铮,眼睛里几乎要冒出小星星,她死死握着手,小声说:“我的马车坏了,你能载我一程吗?”
她仰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打在脸上,显得她有些孱弱。可那双眼睛却特别明亮,都是期待。
周成看着,心里啧啧叹道,清云县主长得真漂亮啊,满京城怕是也只有宪小姐能跟她一较高下了吧。
看看她的桃花眼,多漂亮啊!
一闪一闪的,让人无法拒绝。
周成忍不住朝陆铮看去。
陆铮等了半天,不见周成说话,就淡漠地瞥了清云县主一眼。
“不能。”
陆铮斩钉截铁,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就放下车帘走了。
马车走了,清云县主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
周成听了这哭声,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叹息道:“没想到啊,这才短短三年,竟然又有当街拦车的把戏了。清云县主开了个头,恐怕以后…”
周成想起陆铮十三岁到十六岁这段时间,每次出门五花八门的“偶遇”,立马耷拉了脸。
若真是那样,又要苦了他了。
那些小姑娘打又打不得,碰又碰不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又如何?”陆铮扫了他一眼,说:“还从未有人…”
他说不下去了。
周成嘿嘿一笑,贼兮兮道:“世子爷,您怎么不说了?”
从前陆铮会说,还从未有女子上过我的马车,可现在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前不久这辆马车就载了一位娇滴滴的小姐,还是清冷高傲无情的陆世子特意让宫里的马车不要安排,特意要载人家的。
想当初,世子爷才十三岁,就能冷着脸呵斥外面的小姑娘了:“男女同车,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本世子退下!”
现在呢,他还不是主动请人家小姐上马车,还藏着掖着,不敢让人家知道。
啧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如此吧。
想起陆铮从前那冷傲的模样,周成突然觉得自家世子爷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他还不是狠狠拒绝喜欢他的女孩子?
他表情丰富,心里的想法虽然没说出口,但脸上都表现出来了。
陆铮脸上闪过一抹狼狈,他瞥了周成一眼,冷冷道:“下去!”
周成立马变脸:“我错了!”
庄明宪累得不行。
每月初八,是张老大夫所开的济民药铺的义诊日,免费给人看病,有时候还赠药。
因为开在城南,来买药的以生活困穷、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老百姓为主。
每到初八这天,人都会特别的多,庄明宪自然也来坐诊的。
她身体吃不消,只看上午半天。
过了午时,她在济民药铺吃了午饭就回去,刚刚到家,正在换衣服,福姑就来了。
她每次外出回来,换过衣裳就会去看祖母,福姑这么着急,必然是有事。
庄明宪立马让福姑进来。
“小姐。”福姑急道:“老太太跟老太爷吵起来了。”
啊?
他们不是很久都不吵架了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庄明宪正色道:“是为什么吵架?”
“因为薛姨奶奶。”福姑忿忿不平道:“薛姨奶奶怀孕了。”


第68章 汹涌
福姑一面服侍庄明宪换衣裳, 一面咬牙切齿地把事情说给庄明宪听。
老太爷每天早上午去文瀚楼, 下午才回来。两个多月前的一天, 不知何故提前回来了。
当时老太太正在午休,为了不打扰老太太休息,老太爷就去了书房。
后来赵嬷嬷去了书房, 没过多久,老太爷就去了薛姨奶奶的院子。
过了两个时辰才出来, 中间还要了一趟水。老太爷怕人知道,特意吩咐的厨房的人不许声张。
还是今天上午, 薛姨奶奶给老太太、老太爷送腊八粥突然吐了,老太太觉得不对劲, 立马叫了大夫来号脉,这件事情才被爆出来。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让人将老太爷的铺盖箱笼搬出去。
老太爷不许下人搬,两人争执起来。
老太太骂老太爷是说话不算话的老乌龟,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说老太太粗俗不堪,没有容人之量。
两人你一言, 我一语地吵起来。
薛姨奶奶哭着劝阻,越劝两人火越大。最后老太太没忍住,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给了老太爷一巴掌。还说让老太爷滚,老太爷气得直跺脚,最终带着薛姨奶奶走了。
庄明宪听着, 脸色越来越冷:“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老太爷如何,薛姨奶奶怎么样,庄明宪根本不关心,她只在乎祖母。
“老太太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开门,谁劝也不听。”福姑急得快哭了:“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一炷香时间之后,庄明宪就站在了安荣院正房的门外。
门紧闭着,窗户却支开了一条缝,庄明宪顺着缝隙朝里看,只见祖母和衣躺在床上,脸面向床里。
屋子里光线不甚明亮,庄明宪只觉得祖母躺在那里很孤单颓废。
祖母性子急,每次遇到事情都急着解决,从不服输。像今天这样逃避还是头一次。
是不是因为祖母被祖父伤透了心呢?
庄明宪大急,拍着窗户大声叫着:“祖母,您开门,您开开门。”
老太太身子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
庄明宪瞪大了眼睛,见祖母面色平静,鬓发平整,并无哭过的痕迹。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抓着窗棂的手也就慢慢放开了。
身后突然传来薛姨奶奶的凄凉的声音:“老太太,都是妾身的错,求求您不要怪罪老太爷。”
薛姨奶奶泪落如雨,声音里有着无尽的后悔与自责:“妾身已经知道错了,是赵嬷嬷自作主张才会酿下这样的大错,妾身已经狠狠责罚了赵嬷嬷了,老太太您原谅了妾身吧。”
屋中尽是沉默,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庄明宪看着薛姨奶奶这矫揉造作恶心人的样子,不由怒火中烧。
她眉头一挑,语气间都是凌厉:“姨奶奶果然是伶俐人,你得了好处,却把所有的罪名推到赵嬷嬷身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宪小姐。”薛姨奶奶愧疚地摇头:“事到如今,妾身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求老太太能原谅妾身。”
“姨奶奶。”庄明宪冷笑道:“赵嬷嬷自作主张,你真的不知情吗?”
“妾身当然不知情。”薛姨奶奶声音急切地解释:“老太爷跟妾身说过,他以后不会进妾身的院子了。妾身一直谨守本分,怎么敢做这种行僭越之事?”
“嗯。”庄明宪点点头,一副相信了她的样子:“原来姨奶奶是冤枉的,都是赵嬷嬷这狗东西欺上瞒下。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客气了。”
“谷雨!”庄明宪轻蔑一笑,说:“去,把赵嬷嬷交给大伯母,跟她说这样奴婢留不得了,立马交给人牙子卖出去。”
薛姨奶奶脸色一白,眸中闪过一抹嫉恨慌张。
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庄明宪还是捕捉到了。
她盯着薛姨奶奶,缓缓道:“记住,把赵嬷嬷欺瞒主子的事情告诉人牙子,让她把赵嬷嬷卖到偏远的地方去。”
三言两语就折损了一个得力的臂膀,薛姨奶奶气得浑身发抖。
她咬紧了牙关,极力隐忍,最终惨然道:“这都是她最有应得,宪小姐这般处置,公允极了。”
这个庄明宪太厉害了!
不能跟她对峙下去,否则局面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力,还是要从老太太这里下手。
薛姨奶奶走到老太太门前,跪了下去:“您再恨妾身,都是应该的,这一切都是妾身管教无方罪有应得,只是求您不要跟老太爷置气。只要您愿意跟老太爷重归于好,妾身做什么都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