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弃他而去,而是留下来安抚他。
傅文深深看了庄明姿一眼,将帕子放到怀中,只说了一个“好”字。
她救了他一次,替他隐瞒病情,他给她婚姻只是报答昔日之恩,无关情.爱。

“世子爷。”
周成把最近几天重要的事情禀报给陆铮之后,就问:“厉春已经伏诛,他的余党也不足为惧了,庄家的那两个人,是不是要撤回来?”
陆铮正在看书,他视线一直落在书上,微微点了点头:“嗯,撤回来吧。”
“是,我这就去办。”
“对了。”陆铮翻了一页纸,貌似不经意地问:“庄家近来有什么事吗?”
“这…”
周成犹豫了一下。
“怎么?”陆铮抬起头,随意地看了周成一眼:“很为难吗?”
“不是?”周成挠了挠头:“庄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不知道世子爷想问哪方面的?”
陆铮放下书,站了起来:“最近庄小姐在做什么?”
周成反应过来,忙道:“庄家长房、二房闹分家,庄小姐所在的二房想分家,长房拖着迟迟不同意。庄小姐一直让丁兴监视着庄家长房的二老爷。丁兴武艺高强,在追查人方面却有所不足,一直没有进展。”
“这么说,庄小姐是想分家?”
他取下墙上挂的龙泉宝剑,唰唰唰舞了几招。
周成知道他是想过招了,忙拿了另外一把宝剑,与他过起招来:“是的,庄小姐也想分家,这次二房之所以闹分家,就是庄小姐一手促成的。她监视长房二老爷,也是希望能抓住长房的把柄,逼迫长房不得不分家。”
陆铮挑起眉头,突然觉得很好笑:“所以,你安排的人就只眼睁睁看着,并不做任何的帮忙?”
周成呆住:“你不是说只要护庄小姐安全就行了吗?”
陆铮的剑尖突然停在了他的眼前,周成一阵心悸,连连后退,陆铮欺身来前,招招凌厉。
周成正欲反击,陆铮却一个转身,剑已入鞘。
“我这就送信,让她们找到长房的把柄,帮助庄小姐分家。”
“不用那么麻烦。”陆铮说:“给那位二老爷下毒,然后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剩下的庄小姐自己会做。”
周成道了一声是,心里却想,世子爷总是这么简单粗暴,一招制敌,他想发挥都没有余地。

转眼又是一天,丁兴终于找到了良二老爷的把柄,他立马将消息报告给庄明宪知晓:“小姐,二老爷在城南竹月巷里养了一房外室,从前良二老爷每个月去庄子上收租,都会在竹月巷住个几天,收租的事情一律让小厮去办。这次也是如此,只不过二老爷才去第二天就病倒了,那外室连请了几个大夫都没有治好,那外室急得团团转。”
庄明宪精神一震:“是真的吗?你看清楚了吗?”
“是真的。”丁兴振奋道:“我怕出岔子,特意跟大夫打听了,都说生病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容貌跟良二老爷也对的上。我又亲自去了良二老爷收租的那几个庄子,的确只有小厮,没有良二老爷。”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那位外室竟然是五房老太爷的遗孀于氏,她是五房老太爷第三任妻房,与五房老太爷差了三十多岁,五房老太爷死后,她就在吃了长斋,每个月她都要去竹月庵礼佛几日,其实这几日是她跟二老爷…”
庄明宪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丁兴实在说不出“私会”这两个字。
“好!”庄明宪豁然站了起来,脸上有不容错识的兴奋。
长房老太太为了不分家,以装病来拖延时日,还请了族长、庄家其他各房的人来说情,在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下,祖父渐渐有了动摇。
她正愁事情僵持下去会不好办,没想到良二老爷竟然送上了这样一个把柄。
真是喜从天降!
良二老爷养外室就算了,竟然养的是隔房长辈的继室遗孀,这事情若是闹开了,长房老太太也压不住。
她不是装病吗?有了这件事情,她就是真病恐怕也不得不起来周旋了。
庄明宪心头“砰砰”直跳,不一会就想到了揭开长房脸皮的主意。
“谷雨,你想办法把良二老爷养外室的事情告诉良二太太,让她带人去捉奸。”
良二太太最是善妒,连一个妾室都容不下,得知良二老爷养了外室,后果可想而知。
长房老太太向来不喜欢她,她为了抓住丈夫的把柄,在长房老太太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会瞒了长房老太太,甚至会请了其他房的人做见证,一起去抓奸。
等众人发现外室竟然是五房的长辈,良二太太后悔就来不及了。
“好。”谷雨格外激动:“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庄明宪想了想又笑道:“等去了长房之后,你再去一趟五房,跟五房的下人聊聊天,就说长房特别有钱,长房老太太过大寿,花了二十万两白银。”
谷雨眼睛一亮,忍不住叫了出来:“小姐,你太厉害了!我这就去。”
她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庄明宪又对丁兴说:“你赶紧回去,好好看着竹月巷那边,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确保良二太太待人抓奸的时候,那外室一定在家。”
“小姐,你就放心吧,一定没问题的。”
良二老爷病得厉害,那外室乱了手脚,好几天都没出门了。丁兴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安排了两个人守着。
一想到分家之后,小姐再也不用受长房的掣肘,丁兴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长房彻底乱了。
良二老爷被带回了长房,于氏则被五房的人领了回去。
原本是乱.伦通.奸,第二天一早于氏就改了口供,说她根本不是自愿,而是被良二老爷所强。
五房的几位老爷怒火滔天,当着族长、长房老太太的面骂良二老爷是下作的种子、乱家的畜生,勾引堂婶,应该与于氏一起浸猪笼沉塘。
偏偏此时良二老爷重病昏迷,连辩驳一句都不能。
长房老太太理亏,气得昏倒过去,五房却揪住不放,直说长房若是不给个说法,他们就要闹到县衙去。
出了这种事情,长房老太太弹压不住,修书一封,连夜叫了长子庄书贤回来。
庄书贤亲自求二老太爷跟族长作为中间人跟五房交涉。
二老太爷对长房老太太再不满,却不能不给庄书贤面子,他同意处理此事。
不料五房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说要五十万两作为补偿,长房老太太当然不同意,说只给五万两。
五房立马翻脸,竟然真的去了县衙,族长怕事情闹大,丢的还是整个庄家的颜面,一面将五房拦下来,一面让长房老太太多出银子。
最终双方各退一步,长房出十万两给五房,五房不再追究此事。
长房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二儿子还躺在床上呢,她不顾疲乏不堪的身体,由马胜家的搀扶着去看庄书良。
这一看可不得了,庄书良哪里还有从前白胖富态的模样,简直像便了一个人。
他脸色黢黑,形容干瘦,脸颊深深陷了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脸上的皮肤薄的跟纸一样,好像轻轻一戳,就能破个洞。
“儿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老泪纵横,扑到庄书良身上大哭了一场,被人劝住了之后,就对马胜家的说:“去叫庄明宪来,让她给书良治病。”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庄明宪了若指掌,所以,当马胜家的来请她的时候,她特意将人在门口晾了大半天。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她才叫了马胜家的进来:“你去跟伯祖母说,我要去给良二伯父治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我不说伯祖母也知道。如果伯祖母同意,那我就去治病,若是伯祖母不同意,就让她另请高明吧。”
“哦,不对。整个北直隶能请动的名医都请了,估计也没有其他高明的大夫可以请了。”
“既然如此。”她淡淡地瞥了马胜家的一眼说:“那就让伯祖母准备棺材吧。”


第56章 遇险
长房老太太气了个仰倒, 立马让人去叫二老太爷, 却被告知二老太爷去祠堂跪拜忏悔去了。
“忏悔?他还知道忏悔!”长房老太太面素如缟, 咬着牙关道:“我还活着呢,他就要分家,现在知道忏悔了, 早干什么去了?马胜家的,扶我去祠堂。”
马胜家的双腿一软, 几乎要哭出来了:“老太太…二老太爷忏悔,不是因为后悔提出分家…”
“那是因为什么?他有什么好忏悔的!”长房老太太阴沉着脸, 猝然打断了马胜家的话。
“二老太爷忏悔是因为嫡枝出了…出了良二老爷这样…的人。”
二老太爷的原话是:庄家嫡枝出了庄书良这种品德败坏、猪狗不如之辈,是他的失职, 不能亲手打死这个畜生给列祖列宗们交代,是他无能。帮这种无耻的败类收拾烂摊子,他愧对祖先,愧对父兄。
“咳…”
长房老太太听了,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长房大老爷庄书贤跪在她的床边:“母亲,把家分了吧, 再拖下去,二弟怕是坚持不住了。”
长房二房人心浮动,坚持不分家不过是天怒人怨而已。
现在这个情况,分家或不分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长房老太太一脸的怨怼,满心的不甘, 到了此刻,也只能咬牙咽下:“好,分家,分就是。”

消息传到二房,老太太喜得一把拉住了庄明宪的手:“安安,乖孙,祖母没有听说吧,朱氏她真的同意分家了?”
“当然是真的。”庄明宪看着祖母笑:“大伯父说了,不仅要分家,还要让他们将侵吞的财产拿出来,那是我们二房的东西,不能便宜了长房。”
二老太爷心情奇差,一直沉着脸坐着。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现在是二房大老爷庄书礼夫妻二人全权处理分家事宜。
长房陷害庄明姿、不仅侵吞二房产业,竟然连庄书礼母亲的嫁妆都不放过,几桩事情加在一起,庄书礼也好、大太太陈氏也罢,对长房都恨得咬牙切齿的。
这两个人也非常狠,说长房如果不将侵吞的财产拿出来,就要告官。
正说着话,谷雨说大太太派人给庄明宪送东西来了。
来的是大太太身边的嬷嬷,她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容:“我们大太太这几天都很忙,没时间照顾老太爷、老太太,辛苦宪小姐照顾着,就让奴婢送了这副画给宪小姐玩。”
她说着,把一副画轴双手捧给庄明宪。
庄明宪接过来,打开一看,就笑了:“是王冕的《归牧图》,是真迹,很难得。”
“哎呀呀!”那嬷嬷夸张地叫了出来:“宪小姐真真是好眼力,怪不得我们大太太天天夸,说您长得好,孝敬长辈,心底善良,还聪明机警,比一般男孩子还厉害。”
夸赞的话跟不要钱似的朝外淌,庄明宪一直笑呵呵地听着,老太太满脸的诧异,轻轻捏了捏庄明宪的胳膊。
庄明宪笑着说:“劳烦嬷嬷跑一趟了,东西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大伯母。”
那嬷嬷感恩戴德道:“小姐说哪里话,能跑来给宪小姐送东西,是奴婢天大的福气。”
又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肉麻兮兮谄媚之语,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满头的雾水:“陈氏不去跟长房打擂台,给你送东西做什么?”
“祖母,您此言差矣,就是为了跟长房打擂台,大伯母才要拉拢我。”
她把这中间的关键点一一说给老太太听,然后才道:“大伯母的意思很明显,让我不要去给良二老爷治病,以此来给长房施加压力。什么时候长房的赔款到了,什么时候才让我过去。”
“这怎么能行?”老太太立马虎了脸:“分家也好,分产也罢,慢慢商量就是,怎么能拿人命关天的事情开玩笑!陈氏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听她的,今天就去长房给良二老爷治病。”
庄明宪眼眶有些泛潮。
祖母看着强硬尖锐,其实心地最是善良仁慈,之前长房老太太那般欺负她,她都一直忍着,要不是为了护她,她老人家恐怕会一直忍下去。
就算现在跟长房老太太翻脸,她也能不迁怒别人,保持自己的本心不动摇。
是不是因为祖母这般敦厚,为了积了很多阴德,所以她才能重生呢?
庄明宪笑着道:“祖母,我昨天就已经去过了,你放心吧,有我在,良二老爷不会死的。”
祖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我的安安最是善良。”

二老太爷在外院心情却非常不美妙。
“二叔父,说来说去都是我们长房的错,母亲与二弟酿下这种大错,我这个做长子长兄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长房大老爷庄书贤,翰林院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庶吉士出身,清贵的很,走出去别人也要唤一声“翰林老爷”,此刻却毫无尊严体面地跪在二老太爷面前涕泪横流。
“我们长房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二房的事,我无颜求您原谅。只是母亲年迈,二弟重病,我不来又有谁来呢?”
庄书贤跪着朝前走了两步:“二叔父,求求你看在死去的父亲的份上,不要赶尽杀绝。长房的确可以拿出三十万两,可那要倾家荡产,变卖祖业才能勉强凑齐,以后我们长房只能流落街头。这样一来,长房的名声也坏透了,没有个几十年都缓不过来气。”
“二叔父,母亲有千般不对,万般不是,她到底将您抚养长大,父亲活着的时候也并不曾亏待您半分,求您放我们长房一马吧。便是祖父祖母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啊。”
二老太爷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疲倦,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他是怨大嫂,怨长房,但到底是嫡枝,从前是一家人,他分家只是为了减少这些纠纷而已,绝没有想过要将长房众人逼到进退维谷的田地。
特别是现在,庄书贤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他觉得特别刺眼。
难道在长房众人心里,他就是这种人赶尽杀绝、心狠手辣之人吗?
“你走吧。”他摆了摆手,把脸转过去:“我会跟大郎说,银子的事情不再追究了。”
庄书贤如释重负,急急道:“那侄儿这就请族长来做见证人,主持分家。”
他一副生怕二老太爷反悔的模样,说了这一句就起身走了。
二老太爷原本还觉得难受,见他如此,又觉得分家也好,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长房二房的上人们合同庄家族长一起清算资产、分家,庄明宪则是每天去长房给庄书良治病。
庄书良不是的病,而是中了毒。
中的还是极其刁钻的好几种毒混合在一起,虽然治疗起来比较费时费心,但庄明宪还是很感激那位下毒的人,要不是他,长房、二房分家哪有这么顺利。
就是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长房二房终于在除夕前将所有分家事宜处理完毕。
所有的财产计总,分为两份,长房二房各一份。
庄家在霞山坊的祖宅给长房,祖宅后面那一片五进的院子给二房,同时将京城鲤鱼胡同的宅邸给二房,这样两处宅邸加在一起的价值虽然比不上祖宅,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双方约定好,等开了春,庄明宪给良二老爷治好了病,二房就搬到后面去。
二房众人在一起,过了一个轻松愉悦的春节。
除夕夜宴,二老太爷当着众人的面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长房二房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一个钱闹的。趁着现在财产清晰,我决定将我们二房的产业现在就分了。”
“父亲!”
庄书礼大惊,当场就要跪下去请罪。
父母活着,儿子是不能提出分家的。若是父母主动提出分家,那就是对儿子不满了。
二老太爷只有两个儿子,二子已经故去,活着的就只有一个庄书礼,这要是传出去,对庄书礼的名声、前途都有很大的影响。
“你站着!”二老太爷沉着脸道:“你有什么话,等我说完再说不迟。”
庄书礼嘴角翕翕了半天,最终垂手侍立,说了一声:“是。”
“家中所有产业平均分为三份。”他看着庄书礼道:“你们小长房一份,京中的宅邸给你们。”
小长房说的就是庄书礼这一房。
庄书礼没有说话,大太太陈氏却猛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为了逼长房把钱拿出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不惜背上了狠心刻薄的名声,凭什么才只得三分之一,那剩下的两份呢,他要给谁!
二老太爷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继续说:“书仪去的早,只留下明宪这一点血脉,书仪的那份家产,都给明宪。”
“父亲!”陈氏大怒,立马说道:“明宪不过是女孩儿,怎么能得这么多家产,便是您疼她,以后她出嫁了,多给她一些嫁妆就是了,您这样做,岂不是要让明姿寒心了?同样是您的孙女,轮聪慧孝顺,明姿哪里比明宪差…”
分家之后,她做了当家太太,发号施令、整顿家务,事事称心如意,早将二房资产当做囊中之物。此刻听二老太爷这样说,不异于挖肉一般,痛得她忘记了低调,当场表达不满。
二老太爷并不理会她,只冷哼一声,看了庄书礼一眼。
这是在责备庄书礼没有管好妻子。
“住口!”庄书礼怒喝道:“父亲说话,你乱插什么嘴。”
这一声训斥便如当头棒喝,陈氏立马清醒。
二老太爷这个人最不喜女子越过丈夫有自己的主见,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刚才那一番话,只会让二老太爷对她心生厌烦,反而于分家产不利。
她白着脸,又羞又愧道:“父亲,儿媳言语无状,请父亲责罚。”
“嗯,你是该罚。”二老太爷撇了陈氏一眼:“当着明姿明宪的面,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若她们有学有样,我庄家还有什么体统可言?长房如今会这样,就是前车之鉴!我绝不容忍二房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脸色端凝,语气严厉道:“你将《女论语》抄二十遍,抄完…送给老太太检查。”
陈氏闻言,恨不能昏死过去。
她如今也是诰命夫人、当家太太了,竟然像未出嫁的女孩子、上不得台面的妾室那样罚抄书,而且罚的人不是婆婆而是公公,这事情传出去,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就要倒塌了。
陈氏脸不白了,反而涨得通红,她咬着牙,忍气吞声道:“是。”
庄明宪乐的只想扶额。
祖父是想整顿家务,只可惜他从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内宅外院要分开的道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公公越过婆婆处罚儿媳妇,大伯母的颜面是要丢光了。
“剩下的那一份,留给我跟你们母亲,霞山坊的老宅,也给我们。”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长孙庄轩脸上:“书仪膝下无子,让轩哥儿一人兼祧两房,等我百年归老,祖宅与我的那一份都给轩哥儿。”
庄明宪怔住。
她没想到祖父竟然还为父亲考虑了,她回头看了祖母一眼,祖母眼中已泛起水光。
大太太陈氏原先不满,此刻却觉得非常满意了,她去争去斗,还不是为了她的儿子?既然大头还是长房的,那也没什么不满的了。
老太爷继续道:“明宪的产业,由她自己打理;我的这一份一并交给陈氏打理。只分产,不分家。等我百年之后,就这样分家。”
庄书礼松了一口气,只分产不分家,他也不会落得个不敬不孝的名声了。
一时间,竟然皆大欢喜。

陈氏很快抄完了二十遍《女论语》,她叫了贴身嬷嬷来:“去,把这些给老太太送去。”
老太太是继室,不是亲婆婆,对陈氏又大度,从来不在陈氏面前摆婆婆的款,更不会让陈氏立规矩,故意拿捏折磨陈氏。陈氏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后来慢慢了解了老太太的为人,也就放松了。
她每次回娘家,家里的那些出嫁的姐妹都羡慕她命好,摊上这么个省心的婆婆。
陈嬷嬷想了想说:“太太,还是您亲自送去吧,毕竟是老太爷吩咐的。”
毕竟是受罚。
“没事。”陈氏漫不经心道:“老太太不是那种拿粗挟细、吹毛求疵之人,你只管送去就是,她不会说什么的。”
陈嬷嬷觉得也是,就捧着陈氏抄好的《女论语》去了。
陈嬷嬷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过片刻她就回来了:“太太,老太太说让您去一趟。”
“咦?”陈氏惊讶:“老太太没跟你说是什么事吗?”
陈嬷嬷脸色尴尬,低声道:“老太太说,您抄的《女论语》有问题。”
“胡说八道!”陈氏气极反笑:“老太太根本不识字,便是识字又如何,我抄的根本没问题,我这就去一趟。”
陈氏出门太急,忘记穿大氅,冷风吹来,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脚步越发快了。
这个老太太,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脚踏进明间,室内温暖如春,陈氏笑着行礼:“老太太,儿媳来了,不知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明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盆金桔树,因为养在暖房里,此刻已经结了果,小金桔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圆润可爱。
老太太手里拿着剪刀,细心地修剪着金桔,连眼神都不给陈氏一个。
陈氏满心的事,哪有时间在这儿打岔呢,她上前一步,更大声了:“老太太,您叫我来做什么?”
老太太“啪”地一声将剪刀拍在了桌子上。
陈氏吓了一跳,以为她老人家要发火骂人,不料老太太只是瞥了她一眼,慢腾腾道:“你很忙吗?若是很忙,就回去吧。横竖我不是正经婆婆,没资格使唤你。”
这话说的很重。
陈氏心头一跳,立马说:“老太太有吩咐,儿媳便是有再多的事情也要过来的。儿媳这么问,不过是唯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周到而已。”
她挤出一个笑容:“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脸上笑着,心里却警铃大响,这老太太不会是想跟长房老太太那样掌家吧!
老太太冷哼:“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不周到的地方。”
陈氏气得不行,却不敢反驳,只能听着。
“老太爷已经罚过你了,我就不罚你了。”老太太淡淡道:“只是你这《女论语》抄得不好,拿回去重新抄吧。”
到了现在,陈氏若再听不出老太太是故意拿捏她,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她抬起头,气得笑了出来:“不知儿媳这《女论语》哪里抄的不好了?请老太太明示。”
陈氏知道老太太不识字,故意这么说的。如果老太太说哪里不好,她直接反驳老太太。
她从小跟夫子读书,女四书倒背如流,不信说不过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
不料老太太并不接招,她老人家直截了当道:“我说不好就是不好,你只管拿回去重抄就是。若是你不知哪里有问题,那就去找老太爷问吧,我又不识字,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若是不服,也可以去找老太爷,我是不会阻拦的。”
竟然是一副“我就是拿捏你,但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无赖!无赖!
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陈氏气得心肝直颤,深深呼吸了几息才让自己平复下来:“是儿媳的不是,抄的不好。儿媳并不是不服,只是儿媳鲁钝,想问个明白。否则怕又抄错,眼看着就要搬出去了,儿媳手上事情实在是多,怕到时候一个顾不过来,怠慢了您跟老太爷。”
“嗯。”老太太这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吧。”
这是要说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