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坐了下来,心中却非常警惕。
“猛然分家,家里的事情都落到你头上,你的确很忙。”
陈氏一惊,心中已经明白,老太太是真的想要掌家了。
偏偏她刚才说了自己顾不过来,此刻再改口说不忙也不行了。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变得十分僵硬:“二弟二弟妹去的早,我身为长媳,再忙也是应该的。您年岁大了,我总想让您给老太爷享几年清福。”
“儿媳知道您喜欢侍弄花草,不喜管理家中俗物,特意在新宅子那里给您开辟了一个暖房、一片菜园子,以后您就能安安心心地栽种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不过她却下定了主意,等今天事情一过,她立马让人弄出来。
老太太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你孝顺我都知道,就因为你孝顺,我才不想让你太累。”
“儿媳不累…”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老太太说:“家里的事情都由你管着,你还有给明姿置办嫁妆实在太忙,所以我替你分担一些。以后明宪院子里的事情,全权由我管着。她淘气着呢,不像明姿那般省心,有我管着她,你也能腾出来手给明姿置办嫁妆。还有轩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说亲了。”
陈氏悬着一颗心,生怕老太太夺她的管家大权,听到最后,得知老太太只是要管庄明宪,立马松了一口气。
“其实明宪很懂事,医术又好,我这个做大伯母的最是疼爱她,老太太您说她淘气,儿媳可不依。”
她笑得十分真诚:“不过老太太心疼儿媳,愿意替儿媳分担一些,儿媳岂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她站起来,认认真真地给老太太福了福身:“儿媳谢谢老太太。”
老太太也笑:“好了好了,你忙去吧,这《女论语》也不用抄了,我看到字头就疼,老太爷真是的,怎么给我派了这么个活。”
陈氏又说了几句奉承话,这才回去了。
“哎呦,哎呦,累死我了。”老太太拍瘫软在椅子上,一面拍着胸脯一面问福姑:“怎么样,还可以吧?”
福姑笑着将茶水捧给老太太,然后对着老太太竖起大拇指:“好得很,老太太,您刚才好威风,没看大太太都落荒而逃了吗?”
老太太喝着茶水,呵呵地笑:“我也觉得自己好威风。这下好了,我安安如今有了银子傍身,又能事事自己做主,再也不用看旁人的脸色了。”
想到除夕那天老太爷分产,陈氏声音之尖锐,言辞之刻薄,她又冷哼了一声:“老婆子我还没死呢,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安安。”
等出了二月,风吹到人脸上带了不那么凉的时候,庄书良就彻底康复了。
二房将家具物什悉数搬到新宅邸,还没有彻底搬完,京城就送来了两封信。
一封是文瀚楼来的,请二老太爷去选文。
一封是傅家来的,傅老夫人五月过寿,请庄家二房众人都去。
二老太爷每次去选文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傅老夫人信中说了,过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商量傅文庄明姿的婚期。
二老太爷想了想,大手一挥,干脆让二房举家搬到京城去住。也好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地方。
这下子整个二房都很高兴。
大太太陈氏娘家就是京城人,她当然想回娘家。
老太太自打从嫁到庄家,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兰泉寺,她老人家早就听说京城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地方。如今能去京城了,她当然高兴了。
最重要的是,京城必然有很多青年才俊,必定个个都跟叶茂傅文那样,安安去了,就能找个好婆家。
她老人家越想越高兴,激动得几天都睡不着觉。
等她们出发去京城的路上,马车颠颠簸簸,她却睡得云里雾里的,吓得庄明宪还以为祖母病了,又是号脉又是翻眼皮看舌苔。
福姑赶紧把老太太几宿没好好睡觉的事情告诉了庄明宪。
庄明宪哭笑不得,拿了被子给祖母盖上。她自己也下了车,去给谷雨她们挤一辆马车,这样祖母能躺下来,睡得舒服一些。
等到了客栈,老太太反而不累了,她精神非常好,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像个新奇的小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心。
庄明宪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笑着扶了祖母,在客栈后面转了转。
天很快就黑了,谷雨一边给庄明宪通头,一边用满是憧憬的语气说着对京城的向往:“…城内的护国寺一条街,最是热闹,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就跟清明上河图上画的一模一样。城外的琉璃厂大街更是不得了,不仅有来自大食、番邦的商人,还有从南洋海上漂来的美人,眼睛头发跟我们都不一样,长得像妖怪,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什么长得像妖怪。”庄明宪被她逗乐了:“还不是跟我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还不是跟我一样会生病,便是生病了,吃我们的药,一样有效。”
咦?
小姐怎么知道?
谷雨正想问,突然“呼啦”一声,门被撞破,从外面闯进一个黑衣人来。
“你是谁?”
谷雨一声尖叫,庄明宪大吃一惊,她立马起身,随手抓了桌子上的茶盏朝对方丢去。
完全没用!
那人连挡都不挡一下,眨眼就扑到庄明宪面前,将她劫持在手。
谷雨再去看时,庄明宪已经被黑衣人拿住了,他手上还有锋利的匕首,正对着庄明宪的脖子。
“小…小姐…”谷雨手脚发软,登时就哭了出来:“你…你不要伤害我们小姐?”
“谷雨你别哭!”
庄明宪又惊又怕,心里急得团团转,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怕谷雨哭泣会激怒歹徒,才刚刚说了这一句,就听到外面响起潮水般的脚步声。
歹徒劫持着她,将她推了出去。
“安安!”
她听到祖母惊恐的呼唤声。
她不敢转头,不敢说话,只能任由冰凉的匕首贴在她的脖子上,甚至连呼吸都带了几分提心吊胆
这是客栈的二楼,庄明宪站在走廊,看到一楼的大厅里,二十多个锦衣卫站成两排,个个带甲持刀,杀气腾腾。
“赵麟!”一个清朗又不失威严的男子声音响起:“还不放下匕首,束手就擒。”
大厅里站了很多人,二楼听到动静出来围观的人也不少,说也奇怪,那人声音并不大,可他的声音竟然这么清晰地传了进来。
随着他声音一落,两排锦衣卫迅速分开,中间空出一条足够三人并排行走的通道。
少年长身玉立,步履沉稳,正昂首阔步而来。
他面白如玉,眉剑目星,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让人不容忽视。
身穿一袭大红锦衣卫飞鱼服,越发显得他神湛骨寒,宛如皓月当空,夺人眼球。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有人惊呼出声:“这是谁?怎么生的这样的好看!”
他是谁!
他是陆铮!
是天下无双的陆郎陆靖臣!
庄明宪看着他一步一走来,陆铮抬头,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等看清楚歹徒手中人质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双眼微微一眯,露出凌厉摄人的光芒。


第57章 京城
陆铮这一出现, 所有人的视线都迅速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眸中闪过一抹厌恶,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目光再次从众人身上扫过。
说也奇怪, 刚才他现身的时候,身上有一种闲庭散步般的悠闲自在,众人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
当他露出凌厉峥嵘之色, 再去看众人,那眼神就如寒冰利箭一般, 众人见了,只觉得心头一寒, 不敢与其对视。
陆铮收回目光,直直地看着庄明宪, 声音不大,却如金石般掷地有声:“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随着他一声语落,客栈众人如梦初醒,立马朝外跑, 眨眼功夫,人流便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赵麟, 事到如今,你插翅也难飞了!”
他稳步上了楼梯。
那叫赵麟的歹徒显然十分惧怕,竟连连后退了两步,手上也失去了力道,锋利的匕首划破了庄明宪的脖子。
庄明宪只觉一阵刺疼,有血珠子渗了出来。
她不敢动, 不敢说话,只脸色惨白,看着陆铮。
陆铮已经走上了楼梯,在走廊的另一头站着,他没有继续往前,而是眉头一挑,冷笑道:“你守口如瓶,不说幕后指使,我敬你是个好汉。不想你临死前竟做了这般令人不齿之事,好好的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沦落为他人的棋子便罢了,如今竟然连劫持妇孺的事都做出来了,你可真是好样的!”
“赵麟,江南赵家的名声怕是要被你玷污了!”
“你不必说话激我!”赵麟不再后退,咬牙紧声道:“你们锦衣卫没有一个好人,厉春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反正死定了,这小姑娘就当是给我垫背好了。她无辜,我江浙被当成倭寇绞杀的百姓更无辜!”
他声音里都是悲怆,说话的时候情绪激动,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几分,庄明宪脖子上的血流的更多。
“放开她!”陆铮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
俊美的少年浑身散发着杀气,令人心悸胆寒。
“哈哈哈。”赵麟仰天大笑:“可笑,可笑,你们锦衣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下谁人不知?你也会在意妇孺吗?也会想保护人质吗?别惺惺作态了!呸!”
陆铮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不过一息的功夫就恢复如常。
“那你杀了她好了。”陆铮正色道:“这是我陆铮出任锦衣卫指挥使来办的第一个案子,既然你如此不给我面子,我也不必留情了。你只管杀她,你赵家以后也休想有安宁之日了。”
“陆铮?”赵麟声音激动,不敢置信:“你是卫国公陆鹏举的遗腹子陆铮?”
“是。”陆铮一手放于腹前,一手背于身后:“我是陆铮,先父是卫国公。”
赵麟更加激动,正想说话,突然头部受到重击,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子也朝后仰去。
庄明宪本来就手脚发软被他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陡然失去倚靠,她身子一软就要倒地。
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她的双肩,将她扶好靠墙,这才慢慢松开。
“世子爷!”周成反剪了赵麟的双臂,气哼哼地在赵麟身上踢了一脚:“你说,怎么处置这厮?”
“将他带下去!”陆铮特意交代:“不要伤了他。”
赵麟如被降服了一般,不再反抗,只嘴唇颤抖着想跟陆铮说话。
陆铮似有所悟,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
赵麟眼睛一睁,越发激动,看了陆铮两眼,这才被周成带了下去。
庄明宪身子还软着,眼泪也掉了下来,刚才紧绷着一根神经,还能撑住,突然放松了,后怕一阵一阵的,心情激荡,眼泪不停地朝上涌。
其实并不是害怕,只是她泪溢症发作了而已。
正想举袖子擦眼泪,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指骨节分明非常好看,手中握着一方淡蓝色的丝帕。
“谢谢。”庄明宪低声道谢,接了帕子就去擦眼泪,只是帕子还没有碰到脸,又被人抽了回去。
她抬头去看陆铮,泪眼朦胧中,陆铮脸色阴沉,有几分不耐,她正不知何故,下一刻,他的帕子已经按在了她脖子的伤口处。
“按着!”
哦哦。
庄明宪如梦初醒,按住了伤口,陆铮已经转身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团光晕之中,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听到祖母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老太太很高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欢欢喜喜地将她搂在怀里:“总算是醒了,吓死祖母了。多亏了那位大人,真是顶好顶好的人,不仅救了你,还知道救人救到底…”
原来昨晚锦衣卫抓住歹徒撤退之后,很快就有大夫登门,原来陆铮特意叫了一名锦衣卫,骑快马找了大夫送来给庄明宪治病。
庄明宪想着昨天惊心动魄的一刻,仍然心有余悸,她摸了摸伤口,紧紧握住祖母的手。
“祖母,等到了京城,我们买几个会功夫的丫鬟吧。”她后怕道:“虽然出门有丁兴,但丁兴到底是外男,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要是我身边有两个会功夫的丫鬟,像昨天那种情况估计就不会出现了。”
“好,好,好。”老太太也觉得害怕,当然连连答应,她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句佛,然后说:“人家救了你一命,我们连句谢谢都没有来得及说。等到了京城,无论如何也要买点东西给昨天那位大人。”
庄明宪也觉得应该感谢陆铮,救命之恩可不是开玩笑的,只是他可是陆铮,堂堂卫国公世子,什么东西没见过呢?
“说起来这个我就生气。”老太太不高兴道:“昨天我要去跟那位大人道谢,你祖父无论如何不同意,还说那是锦衣卫在办案,闲杂人等不能去打扰,否则就是扰乱公务,就要被抓起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锦衣卫办案又怎么了?我看那位小大人浑身气派,一定是个好人,绝不是你祖父说的那样不通情理。”
庄明宪只是笑,从前听到祖父祖母吵架她会担心,现在她却觉得这已经是常态了,祖父祖母没有一天不斗嘴吵架的。

庄家京城的宅邸坐落在鲤鱼胡同,因为靠近国子监大街,跟隔壁的学士胡同一样,居住的大多是文官。
这里十分幽静,到接上去也非常方便,缺点就是寸土寸金,院落都小小的,不如在河间府住的那么宽敞。
庄明宪住在了玉玲珑馆,老太太住在安荣院。
庄明宪跟谷雨一起,指挥丫鬟搬箱笼,安置物什,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把玉玲珑馆收拾好。
到了傍晚,她去陪老太太用晚饭,才走到安荣院门口就听到了祖父祖母的争吵声。
“庄金山,你别不要脸了。”老太太嘲讽道:“把你的东西给我搬出去!你是老眼昏花了吧,连自己的院子在哪都不知道了。”
老太爷站着不动,道:“我的院子就在这里,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他说着,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一屁.股坐在了老太太的床上:“我是一家之主,这个家,我说了算。”
“你给我起来!”老太太走到他身边,对着他的小腿就踢了一脚:“谁许你坐我的床了?”
“什么你的床?这是我的床!”老太爷干脆朝床上一趟,把脸转向里面:“我累了,要休息。”
“你!”老太太怒极反笑,干脆不去管他,扭头就朝外走:“好,好,好,你住就你住,我走就是,反正我本来就想跟安安住。”
“你站住!”
老太爷从床上起来,脸阴的跟六月的暴风雨天气一般:“我走,我走就是!吕氏,你可不要后悔,以后你就是求着我,我也不会来!”
老太太站着冷笑,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太爷气得直咬牙,忿忿不平地瞪着老太太。
院子里乱糟糟的,都是老太爷用惯的东西。
庄明宪本来打算进去,想了想还是避一避,等过一会再来吧。
老太爷吹胡子瞪眼,气哼哼地走了。
院中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搬。
“都别愣着了。”老太太皱着眉头摆手:“把这些都搬回到老太爷的松涛居去。”
“不许搬!”老太爷去而复返,怒喝道:“东西放下,都出去。”
院中丫鬟婆子立马退出去,只剩下一个福姑。
老太爷就瞪了福姑一眼:“怎么这般没眼色,还不快退下去!”
福姑看了看老太太。
老太太说:“你下去吧。”
免得老太爷弄出什么幺蛾子。
“这是我的名帖。”老太爷板着脸道:“你不是要去拜访卫国公世子吗?拿去吧。”
老太太撇了撇嘴,接了名帖:“这才像话,枉你总说自己是君子,读圣贤书,人家救了安安一命,你竟然让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就让人送帖子,明天就登门道谢。”
老太爷欲言又止。
那可是卫国公府,每天接受的名帖不知道有多少,其中不乏有官身的,别说他已经致仕,便是他还在翰林院,卫国公世子也不会见他的。
罢了!
等她明天碰了壁,就知道了。
“还有,这是我所有的私产,跟家里的产业分开的,也都给了你吧。”
老太太眼睛一亮,有了这些,安安又有很多钱了,她伸手接了账本子,警惕地看着老太爷:“你想做什么?”
老太爷坐了下来,咳嗽一声,不敢看老太太:“名帖给你了,钱也给你了,那我可以住在这里了吧?”
“不行,你休想!”老太太把账本子摔在老太爷身上,指着门口说:“你给我出去!”
已经是掌灯时分,外面灯笼都挂起来了。
因为他们吵架,没有丫鬟婆子进来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
老太爷气得直咻咻,他站起来,走到门口,两手扶着门,不甘心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理都不理他,转身去点灯。
老太爷看着她虽然不再年轻,但风韵犹存的背影,“啪”地把门一关,顺势从里面插上。

老太爷就这样在安荣院住了下来。
前面三天,老太太都在屋里闭门不出,等到第四天才叫了庄明宪去。
“安安,你祖父说以后都不去薛姨奶奶屋里了,以后都跟我住了。”
她老人家拍了拍庄明宪的手:“他的私产也都给我了,我一并交给你打理吧。”
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嫁妆。
“行呀。”庄明宪看祖母神色有些尴尬,就笑着说:“那祖母要给我佣金才行,打理这么多产业,可累人了。”
老太太哈哈一笑“那是当然。”
她欣慰地看着庄明宪说:“今天下午有裁缝来家里给你量尺寸做衣服,你就别做药了,在家里等着吧。”
“又做新衣服?”庄明宪咂舌:“之前做的三套衣裳还没有上身呢。”
“那是河间府做的,跟京城这边能比吗?”老太太笑着说:“你祖父半个月后要去从前的同僚家里喝喜酒,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既然来了京城,就要穿京城这边时兴的款式才行。”
她可舍不得安安被比下去。
这次去,一定能遇到好多夫人,说不定就是安安未来的婆婆呢。
这可是祖母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去喝喜酒,庄明宪当然配合,连连答应。
等到下午庄明宪量尺寸的时候,老太太这边也得到了福姑的消息:“已经给卫国公府送了拜帖了,门房说一定会送给陆世子的,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就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吧?可别疏漏了,老太爷说了,那是卫国公府,顶顶富贵的人家,东西太轻了,恐怕被人瞧不起。”
“老太太,您就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晚上,陆铮回到家,周成送了一封名帖来。
“世子爷,有人投了拜帖,说明天要来拜访。”
“哦?”陆铮正色道:“是谁?”
拜帖经过门房与小厮、周成三层筛选,十之八、九都会被退回去,偶尔才会有那么一两个需要陆铮亲自见一见。
陆铮说着,伸手接过名帖。
周成眼睛紧紧地盯着陆铮,不愿意错过他一丝的情绪:“是庄家老太太。”
陆铮接过名帖打开,凝神看了一会:“跟门房说一声,明天直接领庄家老太太到花厅,你在二门处迎一迎。”
这就是要见庄家老太太的意思了。
周成眼皮子一跳,不敢置信地看了陆铮一眼,然后退了出去。
来拜见世子爷的人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德才兼备的青年俊彦,也有重望高名的达官显贵,世子爷要么不见,要么让他代见,世子爷亲自接见的,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庄家老太太,身上连诰命都没有,世子爷愿意亲自见这样的人,原因真是不言而喻。
周成心情很复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下午,老太太就套了车来了,周成接了她,一路将她带到花厅。
老太太在花厅坐了,周成又命丫鬟端茶送水上点心,非常的热情。
老太太看着他笑:“后生,你就是救了我家安安的那位陆大人世子爷吧?”
“不是。”周成笑着说:“我是我们家世子爷的护卫,世子爷在书房,马上就来了。”
老太太惊奇道:“你只是护卫?”
说完,又啧啧称赞:“你这后生这般英勇威风,还只是护卫,那你家大人岂不是关公老爷下凡了?”
周成哈哈一笑,被老太太夸得心花怒放,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
从前跟在世子爷身边,别人只能看到世子爷,根本看不到他,没想到他周成也有被人夸奖的这一天。
被人夸奖的感觉可真好啊,怎么世子爷就不喜欢人夸奖他呢?
原来那天老太太只顾看庄明宪,根本没有注意陆铮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一位很威风的大人。
她见周成威猛热情,第一眼就觉得那么厉害又善良的大人一定是周成这样的。
陆铮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周成跟老太太想谈甚欢的说话声。
他微微有些诧异,抬脚走了进去。
见老太太不过五十岁年纪,他笑了笑,拱着手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安人好。”
“你好,你也好。”老太太视线落在陆铮身上,笑眯眯的:“这位后生是谁,怎么生的这般英俊漂亮?”
周成脸色一变,世子爷最厌恶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了,之前还差点闹出人命…
“我叫陆铮。”陆铮微笑点头:“老安人直接称呼我的名讳就好。”
周成呆住,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铮。
只见陆铮嘴角含着浅笑,如春风吹开了河面的冰,十分的温柔。
老太太就笑着说:“陆铮好,又好听又好记,是个好名字。对了,你们家陆大人、世子爷,怎么还没来?”
她说着,朝外面看了看。
“老安人!”周成替她老人家捏了一把汗:“这位就是我们家世子爷。”
老太太如梦初醒,站起来上下打量陆铮:“你就是陆大人?”
陆铮好脾气地看着老太太,笑着回答:“我是陆铮,是不是没有您想象中的英武?”
“不是,不是。”老太太正色道:“我应该想到的,那样善良、厉害的人,一定长得非常好看,就该长得这么好看。”
她笑着看陆铮:“你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生的这样的好呢?”
陆铮彻底被她老人家逗乐了。
他是不喜欢别人说他容貌如何如何,那是因为旁人只看到他的皮相,甚至很多人,通过恭维他的容貌来跟他攀交情。老太太却不一样,她是打心眼里觉得他生得好,是因为觉得他心善做了好事才觉得他长得好,跟那些人都不一样。
庄明宪是被老太太带大的,是不是因为有这样的祖母,才能教养出她那般与众不同的小姑娘?
旁边的周成则是怨念地看着老太太,你刚刚明明夸我的,一转脸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
“世子爷,你坐吧。”
老太太让陆铮坐下,然后说:“我是个村妇,大字不识一个的,你救了我安安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只好给你磕三个响头了。”
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陆铮立马起身,托住了老太太。
“老安人,不必如此。”陆铮说:“这是我职责所在,换做其他人,我也会救助的。”
周成暗暗撇嘴,换做其他人,你才不会呢。
那天你有多紧张,我都看到了,差点就失态了,你从前可没有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