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宪大惊失色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将桌子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
谷雨见庄明宪脸色发白,惊魂未定,忙扶住她的肩膀:“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庄明宪稳了稳心神,凝声道:“那位五公子是不是说自己仰慕老太爷的学识,所以想在家里小住跟老太爷探讨《孟子》?”
谷雨惊讶:“五公子是打算住下来,也的确时常找老太爷说话,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胡乱猜测的。你不用去了,我就是好奇而已。”
说着,她重新做回到椅子上。
五公子,哪里有什么五公子,他分明就是五皇子。
上一世他就自称自己是五公子,庄家上下都知道他就是五皇子,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她以为大姐能避开五皇子,怎么兜兜转转又走到了这一步。
大姐再次遇到了五皇子,不用说五皇子必定再次对大姐一见钟情了。
否则,他也不会住下来了。
她望着窗台上的海棠花,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她到底没有忍住诱惑,决定帮五皇子约大姐出来。
大姐马上就要及笄了,绝不会私下跟五皇子见面的,所以,她跟大姐说,是她有要紧的事情要跟大姐商量,让她傍晚去碧波亭。
大姐笑着说:“有什么事,你不能现在说?非要去碧波亭。”
她当时支支吾吾的,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大姐说:“那你留个条子给我吧,我怕自己到时候会忘。”
她见大姐同意了,高兴的不得了,自然一口答应,留下了一张纸条作为提醒,压在了大姐的书桌上。
她又高兴,又忐忑地跑到碧波亭那边,躲在一旁看大姐究竟会不会去。
大姐去了,五皇子也去了。
大姐见是五皇子,吃了一惊,当场就要走,五皇子却将她拦住。
大姐不好对五皇子置之不理,就留了下来,跟五皇子说话。
只是他们没说几句话,突然就涌出来很多人,他们大声地斥责大姐不守女德,私会外男。
她看到大姐焦急地辩解,声音却淹没在众人的斥责声中。
她跑上去跟那些人说话,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大姐被那些人压着去了长房。
她吓得不得了,赶紧跑回去去找大伯母。
等她跟大伯母赶到的时候,大姐正跪在地上被长房老太太逼问。
见她到了,大姐泪如雨下,她大声地质问她:“庄明宪,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怎么能这么歹毒?”
她百口莫辩,又羞又愧又是后悔,哭着跟大姐说对不起。
多余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祖父就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祖母护孙心切,一把将祖父推开,当着众人的面跟祖父吵了起来:“…庄金山,你个偏心眼的王八蛋!有了好婚事你只想着庄明姿,眼里哪有安安一丁点?我告诉你,安安若是有个闪失,我要你给她偿命!”
祖父暴跳如雷,浑身颤抖指着祖母:“是不是你指使的?吕氏,这件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祖母听了更加愤怒,一口吐沫吐在了祖父脸上:“滚你娘的蛋!瞎了眼的老王八,你该去问问朱氏,你的好大嫂,你问我做什么?”
“你…你…”祖父气得两眼直翻,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我要休了你!”
“正好!”祖母寸步不让:“老娘还不想再这腌臜地方待了呢,没得弄脏了我的人。”
当着一屋子小辈长辈的面,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越吵越难听。
庄明宪目光呆滞地走到大姐身边,眼泪扑簌簌地朝下掉:“大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给我滚!”大伯母怨毒地瞪着她,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下作胚子,跟你死鬼娘一样都是害人精!”
大姐哭倒在大伯母怀中,特别伤心。
她眼泪掉得更凶,哽咽地看着大姐:“大姐,你说句话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打我、骂我,都行啊。”
大姐闻言抬起头,痛恨地看着她:“庄明宪,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她耳边轰隆隆的,眼睛里也一片模糊。
祖父与祖母的争吵、叶茜冷笑嘲讽的脸、大姐的控诉指责…都像钢刀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却感觉不到疼了。
她后悔了,那个时候就后悔了。
她知道自己错了,因为自己的自私,让大姐难堪,让要强的祖母被人笑话。
她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众人吵成一团的时候,大伯父来了,说五皇子要求娶大姐,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龙形玉佩送给大姐作为信物。
五皇子通过大伯父传话,说进京之后立马让皇后赐婚。
吵闹不休的众人立马停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大伯父。
后面的事情,庄明宪就不知道了。
因为犯了大错,她被罚跪祠堂三天,禁足两个月,祖母也受了牵连,不能出门。
虽然事情得到了解决,但她却不能原谅自己,在跪祠堂的第二天夜里发高烧昏了过去。
醒来后她才知道,大姐已经去了京城,皇后并没有赐婚,而是让大姐进宫选秀。
五皇子派人递话,说据说选秀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她先天不足,心力交瘁之下,病得很重,一边养病一边替大姐祈祷。
等大半个月她勉强康复,能下地的时候,京城传来消息,说大姐成为五皇子的侧妃,正妃是皇后娘家侄女,真正的名门贵女。
祖父大怒,冲进她的卧室,不顾她身体没有痊愈,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说她是丧门星,害惨了大姐,还说侧妃也是妾,一日为妾,终身是妾。
祖母护孙心切,与祖父推搡,不知是怎么回事,祖父竟突然昏厥倒地,当天夜里就逝世了。
祖母背上了杀夫的罪名,庄家为了家族名声,没有将祖母送官,而是将她囚禁了起来。
大伯母恨她害了大姐,大伯父怨祖母杀了祖父连累他不得不在家丁忧,两人做主将她送到田庄。
临走的那一晚,大伯母阴测测地看着她,说大姐若是过不得不好,她必会不得好死。
那是一个母亲的诅咒,后来,大伯母的诅咒果然应验了。
所以,她死的时候,虽然恨,虽然怨,却也明白,那是她自作自受的报应。
重生后,她心里一直存着一份感激,感激上苍能给她有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前世因为她牵连了祖母,因为她的介入大姐嫁给五皇子后来被害死,这是她最后悔的两件事。
今生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她不会破坏大姐与傅文的婚事,相反,她会极力促成这件事。
前世,挑唆她给五皇子、大姐牵线的人,正是林嬷嬷。
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谷雨,去告诉丁兴,让他密切关注林嬷嬷,看看她最近都在跟那些人接触。”
前世,她根本不知道五皇子喜欢大姐,是林嬷嬷打着为她分忧的名义,给她出了那么一个馊主意。
五皇子来找她的消息,也是林嬷嬷递进来的。
林嬷嬷身后必定有人指使。

丁兴一直在盯着林嬷嬷,转眼两天过去了,林嬷嬷一切如常,没有任何进展。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林嬷嬷说她的小孙子身体不舒服,跟老太太请了半天假,要去看看小孙子。
老太太听了就说:“半天的时间怎么够,你该多待几天,让安安跟你一起去吧,有她在,你家小孙孙的病能好得快一些。”
“多谢老太太。”林嬷嬷感激不尽,却说:“不是什么大症候,已经吃了药,好转了很多他们才告诉我。其实没多大事,是我不亲眼看一下不放心。我先回去看看,若真没事了,半天就回来。若真没治好,再来请宪小姐。”
“也行。”老太太心善,也不多说,让她赶紧回去。
林嬷嬷家中发洪水,丈夫孩子都死了,跟着流民一起流落到河间府。刚巧老太太生了孩子没有奶水,林嬷嬷有奶,老太太看她可怜就将她留下来给庄明宪的父亲庄书仪做奶娘。
后来老太太又做主,将她嫁给了庄家的下人。如今儿子儿媳孙女都有了,一家都在庄家当差,就住在霞山坊最后面那一排房子里。
林嬷嬷回了家,略停了一会就出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裳,用布巾包了头,从长房的侧门进去了。
长房二房没分家,中间是正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侧门,林嬷嬷从长房这边的侧门进去,就能避开二房。
看她熟门熟路的,就知道从前没少做这样的事。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丁兴将她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
林嬷嬷在长房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回家后换了衣裳,在家里吃了饭,才拐到二房的侧门回去了。
她人没回来,丁兴就把这一切都告诉庄明宪知晓了。
所以,等她来找庄明宪的时候,庄明宪一点都不奇怪。
“林嬷嬷,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她问:“你家小孙孙好了吗?”
林嬷嬷笑着回答:“多谢小姐记挂着,已经大好了。”
庄明宪看她笑得殷切,就说:“对了,你家小孙孙是什么病啊?开了什么药?请的是哪位大夫?”
“这…”
林嬷嬷见庄明宪前面的茶杯空了,忙拎起茶壶给庄明宪倒茶。
“是小毛病,有些发热,说是惊风了。请的是西头李大夫。开的什么药我也不懂,反正他小人已经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她双手捧起茶盏,递给庄明宪:“小姐,奴婢有话跟您说,不知方便不方便。”
“林嬷嬷有话只管说就是。”庄明宪似笑非笑:“你是祖母身边的人,是我父亲的奶娘,又是看着我长大,我知道你一向疼我,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只管说。”
林嬷嬷听了这话,立马心花怒放:“哎呦,我的小姐,有您这句话,嬷嬷我为您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都值了。”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有关于傅表少爷的。还请小姐让其他人都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庄明宪摆了摆手:“谷雨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进来。”
“林嬷嬷,有话就说吧。”
“唉。”林嬷嬷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家最漂亮的就数小姐您了,傅老夫人将那串碧玺手串给您,分明也相中了您,都是老太爷偏心姿小姐,硬是让婚事落到了姿小姐头上。”
“但凡是有眼睛的,谁不知道您跟傅表少爷最相配呢。小姐,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替您惋惜。”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觑着庄明宪。
庄明宪低垂了眼皮,语气中淡淡的惆怅:“是挺可惜的,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如何呢?”
林嬷嬷心头一喜。
这小丫头果然惦记着傅文呢。
“小姐,你别说丧气话,这事还没个定数呢。别说姿小姐跟傅表少爷只是议亲,还没有定亲,就算是定亲了,不是还有个事在人为吗?小姐,您只要跟我说一声,你究竟还想不想嫁给傅表少爷。”
庄明宪低垂的眼皮抖了抖,抬起头看看这林嬷嬷,眼睛大大的:“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林嬷嬷更加高兴了,果然是心动了。
“小姐,您若是想,我这里就有一个绝佳的好办法。”
“嬷嬷,你是说让我抢大姐的婚事?”庄明宪拉了脸:“不行,我不做这样的事,我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别人。”
“我怎么会让您抢姿小姐的婚事呢?”林嬷嬷坐下来,语重心长道:“我这里有一个泼天富贵的婚姻,如果把这个婚事给了姿小姐,姿小姐嫁的人比傅表少爷更体面尊贵,那么姿小姐也好,大太太也罢,只有感激您的份。姿小姐有了更好的婚配,自然嫁不成傅表少爷,傅家庄家又有婚约,这婚事不就落在您的头上了吗?”
“小姐,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跟您卖关子了。前几天来家里的那位五公子您知道吗?他乃当朝五皇子,皇后娘娘嫡出,这样尊贵的人,配给姿小姐不比傅表少爷更好吗?”
“只是我在姿小姐面前说不上话,您去跟姿小姐说说,如果她对五皇子有意,五皇子立马就提亲。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安排您跟五皇子见一面…”
“住口!”
林嬷嬷正说的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屏风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林嬷嬷戛然而止,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老…老太太…”
林嬷嬷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53章 重演
庄明宪扶着老太太从屏风那边走过来, 坐在了椅子上。
“老太太, 奴婢、奴婢这都是为了小姐好, 虽然奴婢出的这个主意不怎么样,可这个方法的确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啊。”
“姿小姐嫁给了五皇子,我们小姐就能如愿以偿嫁给傅表少爷了, 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老太太是个暴跳如雷的火脾气,宪小姐就是她的命, 她为了宪小姐,连老太爷都敢打…
林嬷嬷吞了吞口水, 伏在地上磕头:“老太太,这个方法的确很好, 我这么做,全是出于对小姐的一片疼爱之心啊。”
林嬷嬷说了半天,才发现老太太也好,庄明宪也罢,竟然没发出半点声音, 她不由抬起头去看老太太,只见她老人家脸色阴沉, 痛恨地瞪着她。
她这个样子,倒比从前跳起来骂人更吓人一些。
“说吧,你受了谁的指使?”老太太说话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的。
“没有、没有。”林嬷嬷心头一凉,忙矢口否认:“奴婢对您一片忠心,怎么会有别人指使, 老太太您不要相信别人的污蔑之词,奴婢这么做,只是不希望看到小姐郁郁寡欢一生不快啊。”
“你!”
“祖母你别跟她废话了。”庄明宪冷笑道:“这种欺上瞒下、狼心狗肺之徒,只管打死就是。”
林嬷嬷以头抢地,痛彻心扉:“不要啊,老太太,小姐,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啊。”
庄明宪见她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
好个林嬷嬷,果然老奸巨猾,都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抵赖。
“你不说也没关系。”庄明宪慢悠悠地说:“不就是长房老太太吗?你男人儿子都在长房那边做事,你小孙子根本没生病,你上午回去之后乔装打扮一番就进了长房。林嬷嬷,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吗?”
林嬷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慌:“小姐您不要听别人胡说,我…”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冤枉你,我这就让谷雨去请李大夫跟你对质。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证实你撒了谎,可就不是追究你一个这么简单的事了。”
庄明宪说着,将一个包袱丢在地上:“这里面是你从祖母库房偷取的财物,你男人儿子跟你都是同伙,你今天回家,就是送赃物去了。人证物证俱在,你全家只有牢房走一趟了。”
林嬷嬷脸色苍白,冷汗淋淋,瑟瑟发抖。
庄明宪却像没看见一样,她微微一笑,对老太太说:“祖母,我治好了知府夫人亲戚的重病,这个时候求知府夫人帮个忙,在牢房里弄死几个人,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不用那么麻烦。”
老太太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么大的恩情,当然要以后遇到大事的时候再用,打死几个刁奴而已,我叫人进来就是。”
她说着,突然把声音一扬:“来人,林嬷嬷偷盗主人财物,人赃并获,将她拉出去打死!”
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林嬷嬷的呼天抢地、杀猪般的叫喊声,刚开始还能大声求饶,后来被人堵住了嘴,那叫喊声慢慢就听不到了。
事情结束,老太太去了小佛堂,跪在了佛祖面前:“这一切都是老妇所为,跟安安没有关系,请佛祖降罪于我,不要牵连安安。”

“老太太,不好了。”
马胜家的白着脸快步报告给长房老太太:“林嬷嬷出事了。”
林嬷嬷没少为她做事,一旦林嬷嬷反水,她的目的恐怕就要暴露了。
长房老太太立马正襟危坐,心“砰砰”直跳:“林嬷嬷出了什么事?”
“死了。”马胜家的惊魂未定,冷汗连连:“林嬷嬷被二房老太太打死了。”
打死了?
长房老太太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瞪着马胜家的看了一会,然后又慢慢地坐下了。
死了好啊。
死无对证,没了林嬷嬷,吕氏说什么,二老太爷都不会信的。
她松了一口气,又心有余悸说:“没想到吕氏如此心狠手辣,林嬷嬷可是她第一个心腹,竟然说打杀就打杀了。”
也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不过吕氏这一招棋走的不怎么高明啊。
“你去叫二老太爷来。”
马胜家的转身正要走,又被她叫住:“先别去,你去查查林嬷嬷是不是真的死了,这事情有哪些人知道,尸体埋在什么地方。查清楚了,再告诉我。”

第二天一早,二老太爷被请到了长房:“大嫂,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每次长房老太太叫二老太爷来都没什么好事,二老太爷对她也不像从前那么信任有加了。
“难道没有事,我就不能叫你来了吗?”
长房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二叔,我知道你心里还怪我冤枉了明宪,可事情已经过去了,叶茜也受到了惩罚,你的气也该消了。”
“当年公公婆婆撒手人寰,老太爷在书院读书,我们叔嫂两个相依为命。我嫁进来的时候,你还没有床高,说起来我是你嫂子,实际上我心里当你是我自己的孩儿一样。”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分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长房、二房和和睦睦的吗?”
“若是早知道我一心为了两房,却落得你的埋怨,当年我拼死也不会让吕氏进门,怎么也要让你娶一个知书达理的继室,这样二房有人主持中馈,我也不用一个人这么撑着了。”
她说着,突然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既然你如此埋怨我,我也不勉强了,明儿就叫了族长来,把这个家分了吧。我年纪大了,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日后到了底下,公公婆婆若是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也认了。”
这些年来,二老太爷从没见长房老太太掉过一滴眼泪,听她说起往事,见她这样伤怀,顿时有些慌。
“大嫂,您这是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分家了?”
“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长房老太太伤心道:“你已经这么做了,二房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都瞒着我,这不是想跟长房桥归桥、路归路的意思吗?”
二老太爷更加不解:“大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回轮到长房老太太不明白了:“二叔,你真不知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二老太爷一头雾水,更加焦急了。
“是吕氏,打死了林嬷嬷。”长房老太太说:“我们庄家世代书香,家里竟然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这样事传出去…”
“不可能!”二老太爷想也不想,立马否定道:“吕氏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她虽然性子不好,心底却并不坏,打人的事她或许会做,害人性命的人,她绝不会做的。”
长房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你真的不知道,我何尝不是跟你一样,相信她不会做这种事,可林嬷嬷家里的人都找来了,还有人亲眼看到林嬷嬷被活活打死,尸身就埋在浣花湖旁。”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让林嬷嬷儿子林大来跟你说吧,他们还在花厅那边等着要一个公道呢。你可能不知道,林嬷嬷当年签的并不是卖身契,而是投靠文书,这样打杀了人,林嬷嬷的家人只可以告我们庄家的。”
二老太爷原本不相信,听到这里便有些半信半疑:“这怎么可能,林嬷嬷是吕氏心腹,她怎么可能会打杀了林嬷嬷。”

“老太太、二老太爷。”林嬷嬷的儿子林大进门就跪倒在地:“求二老太爷给小人娘做主啊,昨天小人娘突然回家,说自己得罪了二老太太,这一回恐怕好不了了,小人当时还说她大惊小怪,谁不知道二老太太性格耿直热诚,最是好心肠,便是小人娘做错了事,顶多挨一顿骂就算了。”
“没想到…没想到…”林大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没想到昨天下午就听到有人说二老太太屋里打死了人,我去找我娘,都说没看见。求二老太爷给小人做主。”
二老太爷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他脸色严肃,声音紧绷:“你是不是弄错了?”
林大嚎啕大哭,痛彻心扉:“二老太爷,这样大的事,小人怎么会弄错?”
“二叔,我知道你难以接受。”长房老太太皱着眉头道:“干脆你派个人去叫林嬷嬷来一趟,我也派个人,去把昨天园子里巡夜的婆子找来。”
“好。”二老太爷咬牙说:“我这就让人叫林嬷嬷过来。”
若是林嬷嬷来了,那就是个误会;若是林嬷嬷没来…林嬷嬷不会不来的。
没想到林嬷嬷竟然真的没来。
“老太爷,家里都找遍了,没有见着林嬷嬷的影子。我们老太太说…”小厮吞吞吐吐的。
“说什么!”二老太爷暴躁道:“还不快说。”
“老太太说林嬷嬷是她的人,旁人无权干涉。”
二老太爷闻言,脸色立马就变了,没有暴跳如雷,而是阴沉可怖,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我亲自去问问吕氏。”
“二叔,你慢慢跟吕氏说,或许她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长房老太太叹息道:“我这就安排去浣花湖挖林嬷嬷的尸身,你放心吧,赔偿的事情我来做,厚葬林嬷嬷也是应该的,一定会让林大满意。”

庭院的庑廊下,干干净净的,什么花都没有放。
夏天栽种的蔬菜,被移到暖房里去了。
院子里非常安静,推门而入,室内暖烘烘的,庄明宪正跟老太太坐在临窗大炕上玩石子,两人笑得开心,不知道庄明宪说了,老太太就把庄明宪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叫了一通,气氛温馨和谐。
二老太爷沉着脸,压制着内心的怒火:“明宪,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祖母说。”
“好。”庄明宪笑嘻嘻地下了炕:“火上煮着药呢,这会子该好了,我去看看去。”
熬药?
二老太爷眼皮一跳,盯着老太太看:“怎么,你生病了吗?”
二老太太愣了一下,不是该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吗?
“你才病了呢。”她瞪了老太爷一眼:“好端端的,张嘴就咒我!”
无知妇人!
老太爷气咻咻地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能打杀林嬷嬷。吕氏,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咦?”老太太冷笑:“我何时打杀林嬷嬷了?你不要冤枉人!”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老太爷怒气腾腾地瞪她:“林大都找上门来了,大嫂都知道了,你还不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说说。”
老太太嘲讽地看着他:“说来说去,你还是相信你的好大嫂!怎么,来审我来了?是不是想把我抓起来送到县衙里去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太爷低声喝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描补?”
老太太撇了撇嘴:“你是怕我坏了你们庄家的名声吧?不过这回你又被朱氏给耍了,庄金山,林嬷嬷人好好地活着呢。”
她对着里间喊了一声:“林嬷嬷,还不快出来,让二老太爷看看你。”
话音一落,林嬷嬷从碧纱橱里走了出来,感恩戴德道:“老太爷,奴婢身子不适,老太太就让我在碧纱橱里歇着,小姐还特意给我熬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