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最深处的冰岩微微朝天突起一块,那上面正坐着个人,蓝衫如蔚,长袍宽袖,青丝墨黑如烟,正被风带着飘起。几缕乱发掩住他侧脸,眉目如画,气韵似竹,亦就这般静静而坐,倒也流露出一派潇洒之意。
洞中虽是气候极冷,也不见他皱半点眉头,唯指尖一点火色,周身气息温暖。
不知是几时,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中夹着一些衣摆摩擦冰面的声音。萧竹略偏了一些脸,眼还未睁开,就感觉肩上一沉,触目便是一件白色貂毛的披风。
他颔首,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尚含笑看着他。
“这里甚冷……”萧竹回过身,“跑来这里作甚么?”
“不作甚么。”青豆回答得淡淡的,“就来看看师父在干嘛。”
“呵……”萧竹有些自嘲地笑出声,继而回头,又面向冰谷,合目。
“我如今这副模样,想来是特别狼狈吧。”
“不会啊。”青豆蹲□,挨着他身边坐下,如以前坐在小轩院外一样自然。
“在恸天瀑布的时候,我不是还比你更为狼狈么?”
“你啊……”大约是要说什么,可后来又没出口,只是伸了手在她头上拍了拍。
两人皆无话可说,对着这寒意透骨的山洞冰谷自顾沉思。
“还有几天师父就出去了,不用担心。”
“那时候,师父有何打算吗?”她忽然这么问。
一时竟没有想到回答的话,萧竹有些语塞。
见他不言,青豆也没有再问,抱着膝靠在他身侧,谷中风声细细,寂寂无别的响动。
*
在风雪洞待了三日,出来的时候,萧竹面上微有些苍白,青豆不好去打扰他,搁着他在小轩里睡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傍晚才有人传话来,说掌门急召六仙人与首席弟子去太清殿议事。
这来得太过突然了些,因得刚才睡下,青豆忙不迭穿好衣服爬起来,那面的萧竹毫无疑问是百般不悦,慢条斯理地套长袍,睡意汹涌,那衫子上的带子总是没找对位。
青豆着实看不过去,只得去替他系。
明月当空照,黑幕万里无星辰,一路的灯盏通明亮着,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弟子走至太清殿正门之处。
那里站了个人,腰间别着个白狐皮的软鞭,来回走着,看似很焦急,余光瞥见青豆一行人过来,不由展眉。
“小师姐,你可算是来了!”
定睛一看,正是朔百香。一旁的小弟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师姐,萧师叔带到。”
“好了好了,回去睡觉吧,也难为你忙了。”朔百香挥挥手招呼他退下,这才亲亲热热地拉着青豆。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早听掌门师伯说你回来了,不想是真的,我这段时间都忙得很,也没抽空去看你,你莫见怪啊。”
青豆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会不会,怎会呢……”又感觉有何处不对劲,想了想,微一震惊。
“百香姐……你,竟是掌门师伯门下的?”
朔百香笑着摇头:“不能这么说,我师父乃是前任掌门之徒,不过早下山历练去了,我就顺理在掌门跟前做事……按辈分来嘛,你确比我高一级的。”
“诶?我记得你曾说你是来打杂的……”青豆万分不解的挠头。
朔百香嘻嘻一笑:“我师父不在,我当然不修仙术也不修心法,闲在山上左右帮忙,不是打杂的能是什么?”说罢伸手推了推她,“以后再叙旧吧,掌门师伯还在里头的呢,就差你们两个人了。”
一语惊醒,青豆赶紧点头,拽着还在眯眼浅眠的萧竹就往里面跑。
太清大殿上白烟缭绕,白玉柱上摆放着仙灵盏,故而不必点灯就已如白昼。
正位端坐着掌门炎阳,白须垂胸,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身的道袍上仙气迫人。一进了大殿,萧竹就正经起来,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朝西北面空着的位置走去。
六人坐定,面前皆站了两名大弟子。炎阳正北,红药西南,石青、萧竹、空城分别是东北、西北、东南,而桑鬼于正南位。
青豆放眼看去,这便是六道虚空阵,据说能锢住世间万物,便是天地诸神也奈何不了。
空城是第一个开口的,声音朗朗,有恃无恐的样子。
“不知掌门真人此番叫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炎阳沉默,继而叹息一声。
“近日山下妖魔蠢蠢欲动,比得上一年更为多了许多。天劫将近,门中弟子又要归家,若是此时妖兽闯进,不知如何是好……”
桑鬼不屑笑道:
“掌门多虑,既是这般,不如今年就不让门中弟子归家便是,顺便派些任务,灭了山下妖魔也好。”
“说来轻巧。”空城展开扇子,徐徐摇晃,“只是那时我们六人皆在闭关,如何能指挥大局?”
红药沉默半响,忽而道:
“不若就派我等的大弟子去罢。”
石青却是断然拒绝:“为时尚早。”
约摸是为上回之事不爽,石青尾音刚落,桑鬼就接话。
“可如今情势也只能这么做,莫非,师兄还能想得更好之法?”
石青眉峰动了一动,没说话。
炎阳摇头又一声喟叹,不过对此还算是赞同。
“天劫一事不可让门中其他弟子知晓,只怕到时会引起骚乱。我会派百香协助诸位,万事便都由她安排。”
在场数名大弟子听得此话皆拱手称是。
红药思索一会儿,方觉遗憾:
“盘云山弟子到底还是少了,那三年试炼的规矩不如改作两年罢?”
闻得此话,萧竹眉毛抬了抬,不过仍是没睁眼,半闭着小睡。
空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师姐莫要心急,如今还是注重眼前之事为上。这试炼的时间……日后再谈吧。”
炎阳颔了颔首,捋着胡须思忖,少顷却像是想起什么来,随口问。
“萧竹近日来身子可大好了?天劫布阵,当不会出差错罢?”
此话一出,半响,无人应答。
青豆正觉奇怪,低头一看,萧竹一手撑着头,明显睡熟。四周众目瞬间逼过来,她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暗暗伸手揪了他一把,这才见转醒过来。
“嗯?……”
青豆悄声道:“师父,掌门问你话呢!”
“呃……咳咳。”萧竹拳放在唇下轻咳,虽不知方才发生何事,还是很含糊地回答:
“掌门说的是。”
青豆:“……”
一干人等似乎见怪不怪,唯有炎阳满是无奈地摆头。
“你这懒散不羁的性子,几时能改?少不得招来门中弟子的闲言闲语。”
听得此言,萧竹随性笑了笑,从容地向炎阳施了一礼。
“萧竹自诩问心无愧,旁的人说什么,又有何干?”
没的飘来一声冷笑。
桑鬼犹自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也不看他,别有用心地重复强调:“问心无愧……哼。”
空城合拢折扇,有意无意看了看萧竹,随后朝着炎阳礼貌一笑:
“萧师兄灵力过人,这等小伤想必不足挂齿,掌门可是杞人忧天了。”
思来这话也颇有道理,炎阳顾不再理会萧竹死活,对后日的布阵一事详细吩咐起来。
冬季永远是最灾祸多最的一个季候。听说哀牢山上青豆曾待过的那个小山寨遇上了山崩,整个寨子全埋了。
议事间闻得这个消息,她不由觉得有些心寒。
加之前些月开封发生的那起符灵闹事的祸乱,近年来人间是越发不太平了,但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几个修仙门派却并无什么别的动作,仍旧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如今连得盘云山也是这般。比起生灵涂炭,得道飞升才是他们更为上心的事情么?青豆不得而知。
这不疼不痒的议事鼓捣到三更天方才结束,回到小轩,眼见仙兽院的几只灵犀都睡得死沉,萧竹就甚是忿忿不平。
打了水洗过澡,那困意上涌得厉害,瞥见萧竹已经睡着,青豆匆匆回了房间,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朦朦胧胧之中发觉身边陷了下去,继而有人伸手揽了她的腰,贴了上来,绵软温适,背后的凉意顿时复苏,温温麻麻的。
双目刚刚睁开,就听得萧竹偏头这她颈一侧闷闷道:
“作甚么跑这里来,一个人……不冷么?”
青豆开口解释:“我见你睡得熟,所以……”
“叫我起来不就好了么?”
她禁不住失笑:“那你还不得掐死我啊。”
萧竹嘴角微微勾起,用鼻尖轻蹭她耳垂:
“为师有那么凶?我记得,我可从没对你发过脾气。”
大半夜赶去议事,她已很有些累了,于是没再说话,静静的,许是睡着。
“……那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有我在。”
黑夜里青豆并未抬眼,只紧了紧手,那手心里正握着一枚冰凉的东西,这是他的半部神魂。
沉寂半刻,她张口含在嘴里,然后侧身抱住他,唇欺上去,很是青涩的亲在他唇上,然后又撬开……
头回见她主动纠缠,萧竹也不动,就等着她慢慢地吻,柔软的唇瓣带着一点冰凉,舌尖舔上他的,淡淡的体香萦绕其间,身上就由不得热起来。
这般煽动之后,他终是伸手扣上她的肩,那力道,似是要将她揉入身体一般,低下头吻得炽烈,喉中流过清冷的一物,脑子里也没有多做思考,便用手指拨开了她前襟。
抚过锁骨滑上背脊,沿着后颈一直往下。
青豆身子微微一颤,作势就要推开,不想手腕却被他擒住。萧竹俯首吮着她胸口尖端,散落的几丝发却扰得她想发笑。
“嗯?”觉察她的笑意,萧竹似有不解,模模糊糊地吻上她颈侧,“你……笑什么?”
身上的不适松懈下来,青豆呼吸凌乱。
“我……困得很了。”
“这是你先的……”他轻笑,并不作罢,不紧不慢的握上她胸口,随即指尖又在小腹上轻轻勾画,掌心拢着她的后背,贴合上来。
窗外月色清淡,疏影横斜,遮不住一室的缱绻缠绵。无法按耐,不能克制。微漠的黑夜下,淹没了那压抑而激烈的喘息……
“青儿。”带着喑哑,嗓间含混,“替我生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纯过度,外加卖点小肉,哇咔咔……
话说,应该不会有人去举报偶的吧,囧……
41
41、【入穹之愿】 ...
卯时起了个大早,外边的天还未大亮。
今日就待准备布阵之事,因得大约会在太清殿中守上七日,故而萧竹特地换了一身衣裳。昨夜觉没睡好,此刻便格外疲倦地撑着头坐在椅子上。
青豆在一旁拿了木梳替他梳头。
说来他的发丝甚是柔顺,乌黑光滑,倒和女子的一般,连她偶尔都很生嫉妒,为何她的头发竟没有这样好呢。
桌上只燃了一支蜡烛,灯光暗暗地,照得他阴影的那侧脸,清秀俊逸。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从手边拿了玉簪,不知怎么的,忽想起些事来。青豆轻声开口问:
“师父,可还记得当初第一回给你绾发的那个时候?”
“嗯,记得。”萧竹微微抬起眼皮,大概是想起什么,嘴边不由含笑,“那时分明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小丫头啊……”哪里会知道心底这么多城府。
“谁呆头呆脑了……”青豆皱着眉低低反驳。碧绿的玉簪自他发髻上穿过,轻轻巧巧的,看着那么朴素。她浅浅的弯起唇,由衷赞叹。
“师父当真好看。”
“又来了……”萧竹略有头疼地扶额摇头,转过身去看她,“不是说了不许说为师长得好看么!”
“这是真心话啊。”青豆倾身下去,歪头瞅着他,“为何不让人说你好看?”
萧竹无可奈何地摇头:“说女儿家的才用好看,为师堂堂一个大男人……”忽然顿了顿,继而又改了口,笑道,“不过也罢,若是你说出来的,我便接受了。”
青豆盯着他半晌,最后很失落地叹气,放下梳子走出门。
“果真是不正经……”
屋内萧竹靠在墙边朝她背影摆摆手,高深莫测的样子。
“正经来有何用?像石青那样的不就正经么,你可忍得了?”
小厅里摆了一个精致的食盒,尚未打开,青豆拿了筷子排在桌边,因听得他这话,就扭过头笑道:
“我都能忍你了,还有谁忍不了的?”
萧竹慢慢从里屋踱步出来,双手环胸瞧着这桌上,微有诧异。
“小厨房那么早就来送吃食了?”
“哪儿能啊。”青豆也不看他,一面伸手揭开盒子,一面将椅子拉开让他坐。
“我适才去厨房里弄的,幸而还有剩下的面。”
盒中的瓷盘里盛着冷淘,作料混杂,其间零星的洒了些葱花,几片牛肉,几颗花生。如同很久以前一样,卖相还是这样不好。
“我说呢。”他脸上浮起笑意,甚是温柔,“你大清早不睡跑出去作甚么,原来是做这个。”
在椅子上坐下,手里拿了筷子,心头有股淡淡的暖意,痒痒的,却觉得仿若填补了某处空了许久的缝隙。
“你若是现下不吃点什么,熬七天回来,岂不是瘦得很了?”犹记得上年见他的时候,那脸色苍白如纸,如今想起来也感到后怕。
青豆也端了凳子坐在他对面,仿佛无聊地托腮望着他。
他早上本喜吃些清淡的,冷淘里少不得有些辣椒,嘴中便带了点灼热。即便如此,也仍觉得可口,不知不觉吃见了底,随手去拿手边搁着的茶杯要喝水,正巧碰见青豆那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萧竹一怔,当即笑出声。
“作甚么?”他将手于她眼边挥了挥,“都出神了,至于吗?”
青豆身子一抽,这才反应过来,倒一点也不觉尴尬。
“多看几眼,省得以后就看不成了。”
刚说完,头上就被人敲了一记,青豆忙捂着倒吸了口凉气,没好气地瞪他。
“会被敲傻的!”
“真不会说话。”萧竹半是不爽半是无语地看着她,“我不过就出去七日,别弄得像是要生离死别的。”
青豆抓了抓头,笑着没再接话,只上前去收拾碗筷。
“这几日你就跟着百香吧。”萧竹看着她忙,便也随口找话来说。“烦烦索索的事儿,留给那些个爱干事的干,你自己歇着也别累着,横竖没人敢说。”
这话一听就是他萧竹的一贯作风。青豆俯□把门边的一粒碎石捡起来,扔出去,捧着食盒准备去小厨房。因回头对他笑道:
“我自己省得,你就专专心心布你的阵去……还说长九叔唠叨呢,我见你也不差。”
萧竹两手揣进袖子里,没的白了她一眼,随后也跟着出门。
*
从小厨房回来已是辰时,随处可见得许些弟子在山中巡视,守卫比以往是森严了些,不过明显少了不少人。
正路过山门,远远见得凌风领着一帮石青门下的弟子御剑往山下去。
“左侧的防盾再加强一些!”
背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面,对,就是那个,贴一张法符试试……”
“还有这个,这里的结界太弱了,多抽点人过来。”
被叫到的弟子觉得为难:“朔师姐,咱们这儿已经很缺人手了,去哪儿再调人过来呀?”
朔百香托腮沉思,然后皱眉道:
“实在无法,就从扶心堂里弄人来吧。”
“……扶心堂的弟子擅医术不擅封印结界,这……”
“啰嗦!不然还有别的法子吗!?”
被她这么一呵斥,那人顿不敢多话,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地退下去。
“哎……”朔百香着实是累得慌,一手环胸另一手揉了揉眉心。
青豆琢磨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未想那边已然看了过来,微微露出笑意,朝她挥手。
“小师姐!”
“你很忙么?”青豆一面走,一面左右看看,周遭的几个弟子盘膝而坐,凝气收神,占了重要的法阵几端,尚在默念心诀。
“可需要我帮忙?”她问道。
“这法阵口诀想来师姐是不会的。”朔百香很委婉地对她笑笑,“暂时就没什么要帮的了。”
横竖还是有些看不上她,青豆自听出话里意思,倒也不恼。
“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叫上我。”
山门那边乍热闹起来,由见一人踩剑飞来,跃到朔百香跟前,脚刚落地,那背后的剑就轰鸣起来。
“百剑大师兄。”朔百香颔首看来人,“可是山下出了何事?”
“荒山隐隐有妖气,无甚大碍。我此番是去扶心堂取药的。”百剑如是答道。
“好。”她点头,取下腰间一牌子给他,“找西房的陶颜取药,不过据说三七已不够用了,还请省着点。”
“知道。”转身时不经意间撇到青豆,他目光中有一瞬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
“萧师叔门下的这位,还是去巡查其他弟子为好。”
“正是呢。”朔百香眯起眼来笑道,“我也这么想。”她说着扭头过来,貌似询问的意思。
“小师姐怎么看?”
到底人家都这么说了,青豆也不好再如此不识大体,于是很知趣地点头:
“那我就去巡查吧。你们……你们忙。”
“小师姐自个儿要当心啊。”朔百香仍旧保持笑容,脸上看不出有何不妥。“巡查完了就早些休息一下吧。”
略微有一瞬的尴尬,青豆只得匆匆应下,告辞离开。
沿着青石砖慢慢走,极目的都是颇为奢华壮丽的建筑楼阁,池水花木,一路的风景看得厌了也倦了。
说是巡查,也就是个闲差,到处见着其他人忙里忙外,走走出出,又有哪里需要她查的?
想想觉得甚为可笑。
初入山里就成了人家高攀不起的大弟子,说起来是有多了不得,其实背地里又给多少人瞧不起。不过她的名声现下已经很臭了,这点也算不了什么。
回到小轩,在屋中坐定。风吹帘起,熏香满鼻。
即便外面如何喧嚣,这里都还是冷冷清清的,无人问津。
不过这样也很好,顺了她的心意。
青豆拉开木制抽屉,将面上一层巾布掀开,拿起最下面的一个锦囊。锦囊上滚了金边,却并未任何纹饰,看着倒也奇怪。
伸手进去,摸到薄薄的一片光滑的东西,青豆慢慢抽出来,灯光之下,却是一枚玄色鳞片,巴掌大小,上缀有古怪的条纹。
反复翻看了几遍,她低吟沉思,继而恍悟般点点头。
山门有人把守,此刻还是就从小轩外面出去来得实在。
用上绝行仙人步,虽说不是很娴熟,但因得本也离不远,一炷香功夫就到达南海之滨。
哀牢山以南,过一洲,一山川,数条连绵山脉,便可见得汪洋南海。
海面宁静祥和,海水蓝中有黑,如墨如玉。
青豆站在海岸一边,纵观了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没有底,于怀里取出那枚鳞片放在眼下细看。不知是否因得海水反光照耀,此刻鳞片里隐隐竟有水波流动。她眉微颦,抬手一挥,径直把鳞片掷进这滔滔海水之中。
鳞片在碧空里划出一道弧线,随即坠入大海,起的那波澜小到看不见。
约摸静了半晌,海水之上渐渐生起白雾,烟气氤氲,刹那间,万里晴空暗如黑夜,紫电隐闪,一抹无形气压铺天卷地而来,近处的一抹白涛滚滚推来,巨浪飞起,激开千重浪花。却见两边海水都往左右涌去,中间赫然出现一个漩涡。
无数水柱冲天而起,海水慢慢从那物身上落下,这才能瞧清真面目来。
那龙状如水牛,通身黑色,却无犄角,龙尾长长卷起,尾端隐约带着霹雳紫电。双目炯炯,犀利逼人。
青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不知阁下可是南海之夔龙?”
周遭海浪汹涌,白浪滔天,透过层层水花,依能见得那夔龙杀气深深的瞳眸,沉如海底万年深渊,似在打量着她。
“本座从不记得曾将龙鳞赠与你。这枚鳞片,你何处得来?”
青豆立在那儿,恭敬地朝他施以一礼。
“我于江南凌家有一恩,故凌家后人将这枚鳞片送我,其言我若有难处可来南海寻夔龙。”
夔龙微动其尾,天边乌云骤然散了一些,它眼中银光一闪,应是想起来,喃喃自语道:
“……江南凌家……”
“百年吾得道之前与凌家先祖乃生死之交,未想多年后今日,他家中只剩一人……”
青豆忽然抬头仰望它,有不解。
“既是生死之交,为何数年前江南遭遇瘟疫,你却未出手相助?”
“嗯?”夔龙垂头看她,周身鳞片上青荧闪动,眸中暗沉混浊。
“你这是在质问本座?”
一道无形怒意上窜弥漫,觉察到不妙,青豆立马改口。
“……不敢,我只是随口问问。”
空中紫气消去,那股沉重压抑之感少了大半,只是头顶仍旧乌云漫天,雷电隐约。沉默了片刻,才听得他又缓缓道。
“江南瘟疫适逢吾千年修为渡劫之时,若非此事纠缠,也不会放任他凌家死伤无数,诸事天定,天既要凌家灭门,吾也无能为力。”
天命难违,是善是非不由己。
似乎已被人用得烂了。左右不能成之事最后都会归咎于天,到底人之一生是被神左右,这又有何意思?
这般讽刺,让她心底里冷冷发笑。
见她漠然不语,夔龙眉间皱了皱,沉声问:
“你此番来找本座究竟所为何事?”
青豆这才想起来意,收了方才的神色,回归于平静,淡然开口:
“不知龙神可听说‘苍穹旋涡’这一地方?”
“苍穹旋涡?”
“有耳闻。”
青豆眼睛亮了一亮,抱拳拱手:
“我想求龙神阁下载我前往此处,不知……可否?”
夔龙眉上紧了紧,继而道:
“传闻这旋涡随风飘荡,飘忽不定,吾不能确定找准其位置,不过……或可一试。”
它尾上一摆,顿时海涛跃起,大浪层层叠叠。深海之中隐隐暗藏着什么。
“你且坐于吾尾上,吾载你一程。”
……
*
浩浩长空,白云千载,深厚如绵。
浮云轻似雾,自她耳旁发间匆匆流过,打在面上,重重的顿疼。龙行的速度比起仙人步来当然是快上许多,辗转间从南海飞跃江河到渤海,又于渤海绕到昆仑之巅。
正待心里奇怪,那白茫茫模糊里,忽乍现一处黑色旋涡,旋转扭曲,吸引着周遭万物,偶有几只鸟雀不慎飞高,竟活生生被拽进那其中,悲鸣之声恐怖非常。
夔龙在旋涡一丈开外停下步伐,悬于云上。
“凡人,这便是你所寻的苍穹旋涡。”
巨大的吸力,几乎让青豆睁不开眼,她抬手遮挡,艰难地方才看清眼前之物。
“你非凌家之人,吾能助的,唯有此。”
未等青豆回神过来,却觉身体好似被某物勾住,大力往一处扯去。这倒像极了上次在轮回井时的感觉,只是没有那般撕裂的疼痛。
眼前蓦地漆黑,不知是因得眼皮抬不开,还是周遭本就是玄色,只待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由于吸力,四肢现下隐隐泛着酸疼。青豆趴在地上,动了动手指,可幸还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