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来,青豆才微微怔忡,讷讷地转头盯着萧竹:
“师父……你,多大了?”
“……”
他将手握成拳放在唇下,很是不自然地别开去看外面。
“老人家。”干长九总结。
萧竹狠狠剜了他一眼:“你闭嘴。……说正事!”
似乎发觉过了头,干长九点点头,继而移目去看青豆。
“我向下面问了,有人说曾见过这么一个人去轮回井投胎,他现下大约已转世。”
离义父死那时早过了二十多日,想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即便尚有许多话要问他,如今也都只好作罢。青豆着实难掩那份遗憾和失望,微凉地垂头不语。

见她未询问,干长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他下一世投身在经商世家之中,极其富有,又远离朝政纷乱,可安然度过一生。”
青豆很木然地勾起嘴角来,朝他浅笑:
“嗯,这样也好。”
“他命轮之上有仙光,应当过不了几世就能成仙。”
“仙光?”本在一旁安静看风景的萧竹蓦地回头,很生意外地挑了挑眉。

“……”干长九拧眉思索,踌躇着又犹豫,“说来,我适才看了这人的命数,倒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青豆刚拿起杯子的手在空中滞了一滞,脱口问:“什么事?”
“他……”到底是在考虑要不要开口,干长九有些小心地去打量萧竹,嘴唇动了动,
萧竹靠着椅子,略微不悦地闭上眼:“老瞅着我作甚?有话,便说。”
正巧小二送上来一壶白瓷瓶烈酒,干长九拔开塞,仰头灌了几口,脸上骤然就带了些红色。他酝酿了一会儿,方朝着萧竹,缓缓道:
“他前世乃是百煞上仙,执掌苍穹云端的仙君……是你师父。”
这话一出,莫说是青豆,连得一向诸事看开的萧竹也露出讶然之色,瞪了眼,满脸吃惊。
“师公……师父他、他可是仙人!”

干长九摇头:“你也知道,哪怕是仙人也会入轮回的。只要他命魂一丧,勾入阴司,三生六界里由不得任何人。”

双目盯着桌上杯中悠悠晃荡的水,沉默了少顷,萧竹忽笑出声来,听入耳中时却格外冷寂。
“是了,怪不得初见时便觉得有那般的熟悉感。……果真是天意弄人,万般皆是由缘而起,可叹,可叹。”
“现既已查明因果,你们可还要再待一段时日?我家中空房很多,要不要去住几晚?”干长九难得这么热情,约摸其中有大半是对萧竹的小补偿。
“我看,就不必了吧。”青豆站起身来,看似很随意地揽了揽萧竹的胳膊,“师父他还有要紧的事要做……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是问他的。
萧竹微愣一瞬,继而也跟着起身。
干长九忙接口:“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走到店门边时,他才转头来,很生打趣地笑笑:
“几时这么大方了,我倒看着不习惯。”
见他即将又要举步,干长九急声却唤道:
“萧竹!”
后者很不厌烦地侧脸,也没回头。
“……”
“好自为之。”

鬼城的后城门比前面更是冷清了许多,几乎未见得有什么鬼。
路上静静的,偶尔会起几阵阴风。
萧竹负手走在她身侧,宽长的袖袍扫在地上,细细的磨出声响。
“为师没你那么爱胡思乱想。”他扬起嘴角来,淡淡含笑,“不必如此紧张。”
“师父……有时候太过淡然,反倒让人觉得你心中有事。”
走了几步,萧竹轻轻叹息。
“别叫师父了吧,听着怪生分的。”
“那能叫什么?”她问。
“……嗯。”抱着臂沉思了半刻,方笑道,“如你气得厉害的时,随口唤的那声‘萧竹’我倒觉得顺耳。”
敷衍地笑了笑,青豆嘴上不答他,只埋头认真的走路。

出了空无一人的放逐渊,前面边就是轮回井了。
无底深潭一般的井口闪出暗紫的光芒,见得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魂魄像是被其中什么吸引着,瞬间就收入井中。
“原来这就是轮回井。”她眼睛看着那边,像是盯着什么虚空,眸子如大漠里的天空般模糊不清。

四周幽幽的飘着数点幽蓝的火光,一闪一灭,映在她眸子中格外的迷离诡异。

“魂一旦被吸入轮回井就能转世投胎了。”萧竹不动声色地往她跟前走了一步。
青豆没有回头,仍旧望着那井里看:“不知道活人进去了,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大约……会神形俱灭,魂消魄散吧……”
伸手想要去挽她的那一刹那,青豆脚尖一动,仙人步走得连她整个人都成了数个身影,一道强大的吸力将她很顺利的往某处带去,风卷得她一身的衣袂,猎猎的抖动,最后竟被划破成碎片。眼前只是一抹黑,可撕裂的疼痛遍及身体各处,仿佛是用了什么在大力撕扯着她连着血肉的骨头,痛楚细微却锋利。
有种身体里某件东西正在慢慢抽离的空无感,身侧空旷冥漠般的凉薄。心里竟生出一丝的满足和轻松。
要是这一切真能这么结束了,也是万幸……

正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时,一股暖风上涌,抬了她的四肢缓缓从吸力中挣脱出来,青豆还未回神过来,就感觉一道冲击力生生将她又弹回地面。只是一瞬,那些疼痛感顿便消失殆尽,只剩了似有似无的痛觉还在回荡。
猛摔在地上的时候,青豆虚着眼有些睁不开,朦胧中瞧得干长九半跪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鲜血从他嘴角流出,淌了一地。
萧竹大步走至她跟前,当即脱了外袍,将她衣衫不整的身子罩住,继而又拉了她的胳膊往前一带,搂在怀中,大力得几欲让她喘不过气来。
“青豆,你!……未免太狠了。”

干长九硬撑着站起来:“还好来得及时……命算保住了,应当无甚大碍。”说罢,他眉头一皱,转过脸往地上咳了几口血。
萧竹咬了咬牙,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最后只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药瓶来扔与干长九。
“接好。”
他一抬眼,伸臂一扬就握在手中。
“十颗药丸,四颗碾碎外敷筋骨,六颗和清水内服。”
干长九点点头,很简洁:“多谢。”继而转身。
“我要先走了。”

怀里人呼吸浅浅的,轻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散去一样。萧竹不敢抱太紧,却也不愿松手,深拧着的眉头随着双目的合上而微微一动。

“你这个徒弟……”干长九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看着他们半晌,终究寡淡地摇了摇头。
“既是你喜欢,也无法。”

听得他脚步声远了,青豆才蓦地长长叹了口气。
萧竹却是冷笑:
“还嫌自己闹得不够吗?”
“唉……”她没了气力动弹,觉得有些倦倦的,“何必呢。”
“我何必?你说呢?”他隐忍着怒意,拽着青豆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面前,迫得她眼睛不得不直视他。
“你到底要师父怎样?索性给我一个痛快的,可好?”
青豆苦笑着避开他的目光,不等她回答,萧竹却又伸手兜着她的后脑,轻轻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像是有万般的话难以言喻,闷得他当真想大吼大叫出来才好。

“不要给我了温暖又瞬间泼我冷水好不好?丫头啊……师父的心当真是累了。”他所追求的那份安定,为何就如此的遥远,而如今他愈发觉得是永远也够不着。

隔着薄薄的衣衫,耳侧的心跳甚是沉稳,青豆垂眸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

白云袅袅,天高地迥,此山如黛,彼山青浅。
层层叠叠的云雾间,见得那若隐若现的雄伟建筑,苍苍浩浩的,反没了仙界的洒脱气息,只多了沉重之意。
青豆拖着步子尾随在萧竹身后,这山间的植物依然矮小,高大的树木极少。

时隔一年再回来,不知怎的反而生了种恍如隔世的微妙情感来。但详细看了周遭的景物,却又和一年前没什么分别。
才走到山门处,没等两个守山弟子行礼,空中却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回旋半晌,听一人道:
“萧师兄难得还想着要回来,只怕再没你的音讯,师弟我就得下山找人了。”
青豆下意识的抬头去搜寻,还没发现什么端倪来,眼前就闪过一抹黑影,“哗啦”在对面落了下来。

白蓝相间的道袍外披了件玄色锦缎的衣衫,狭长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缝。
“师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萧竹下意识将青豆拉至身后,甚是寻常地微笑:
“桑师弟不去教习自家徒弟,反倒来这里迎我来了,师兄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可不是么?”桑鬼自自然然地朝着他笑道,“不想此回还别有收获……师兄身后的那位看着眼熟得很呢,不知我可否识得?”
青豆本能地想要躲,不想桑鬼身形极快,容不得她半点思索就瞬间出现于她面前来,唬得她险些没站稳。
“呵……”

桑鬼仍旧笑意不改:“这不是青师侄吗?当真是稀客啊,师侄下山一年有余,此番回来是又来拜师的么?不巧我盘云山三年收一回徒,师侄可得等明年了。”
萧竹闪身过来,颇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你很闲吗?”
“怎会?”桑鬼抬眼对他一笑,“我再闲也比不得师兄啊。如此时候都还能顾及儿女私情,掌门三下传音令你是连理都不曾理过,师弟我很生担心呢……”他含笑的眉角骤然凝冰,腕上一转就掐上青豆的脖子。
“不如我现下就斩草除根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介于前文有姑娘说情节跳太快了,故而我又修了一千来字,应当看着会好些了吧?汗……
这里多谢莫言姑娘>,< 抱住大力亲一口先。

溜达了这么多章节,久违的盘云山六BOSS就要来鸟~

 


39

39、【错不在他】 ...


桑鬼爪间渐黑,顷刻便有浓浓黑绿烟气从指尖溢出,他神色不动,手上却愈发收紧,青豆只觉呼吸困难,当下念咒调整气息,背上的仙铜扇微微震动,发出轰鸣之音。
一袭金光扩散,扼住周遭空气,桑鬼周身竟被无形的气流压制,一时难以动弹,迫得他不由松了手。青衫白袖于眼底拂过,灼目的火光炎炎而升,腕上烈得生疼,又丝毫不懈怠的来了一道滔天水柱,自他所站之处骤起。
桑鬼眉峰轻皱,一手撑地,继而跃起,悬于半空之中。
他冷冷一笑:
“师兄依旧是爱徒心切,我与师兄好歹有百年情谊,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个认识了一年的丫头?”
萧竹垂眸看了看青豆脖颈上深深的一道血痕,翻开的皮肉下血呈暗绿。眼底见不得半点情绪,甩袖抬头。
“解药。”

“想要解药?”桑鬼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地笑看他,“师兄可是懂我的,但凡要从我这里拿解药的,都得先打过我才可……”
他话未说完,一瞬,狂风突起,乌云蔽天,滚滚气旋自萧竹脚下荡开,那平白就有的杀气铺天盖地。守门两个弟子见状,暗忖不妙,早已各自闪身避开,御剑往太清殿方向飞去。
萧竹面上寻常淡然,一身宽大道袍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一扬袖起掌,银蓝光芒便从青豆身侧四周亮起。
伸手之间,周遭一丈开外便突涌出墨蓝的水流,宛若一条靛青的缎带覆在其中。
桑鬼只嘴角往上一撇,双臂敞开,袖袍抖动,黑浓邪气包裹了他两只胳膊,乍一看,却像夜间天鼠飞翼,诡异不可测。

青豆还没来得及布开结界,那黑烟毒气就化作蛇形嘶鸣着直直逼来。高出的水带徒然增开了数倍,密不透风地围了一圈,仿佛水盾一般将毒蛇挡在外侧。
二者相互碰击数次,只听“哗”声一响,水墙破裂,无数水珠如急雨,纷纷而下,浇了那黑色长蛇,顿也消散成烟。

萧竹一手拈指,指尖火光暗闪,再一看便已冒出火焰来,流云飞袖间,面前幻化出三团真火,火舌吞吐,焚灭万物,那对面却又飞来百万只毒虫,顷刻就把这火焰熄灭。
正待还要结印之时,头顶乌云缓缓散开,投下一道日光,不知何处而来一抹剑气,刹那间剑气成形,分作数百小剑,如密集细雨落在这法阵关节之处。

萧竹与桑鬼皆颔首看天,那隐隐云层中有身影越渐逼近了,须臾就见得一人蓝衫窄袖,负剑于背,脚踩金光剑气,眉如羽,目似星,面色暗沉,不怒自威。

石青脚才落地,就厉声呵斥道:
“你二人这是成何体统!”
桑鬼倒也不混不忙,收了毒虫于袖中,对石青笑道:
“是萧师兄找师弟要解药,依得师弟的规矩,故而就小小比试了一场。”
“胡闹!”石青虽是怒喝,却也不见得十分生气,只沉下声来,“将解药拿与他。”
听得此话,桑鬼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取出一小药包来,轻抬眸看了看萧竹,两指一转掷向青豆。
青豆慌忙伸手接住。

有意无意地扫了萧竹一眼,石青方转过身。
“既是回来了,随我一趟见掌门去罢。”
萧竹无所谓地扬起唇来,抱拳屈身。
“是。”
继而又冷眼瞅上桑鬼。
“你也一起!”
后者于他背后狠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缓慢跟上。

路过青豆身边的时候,石青稍稍滞了一滞,没说话,却也没做别的什么,而后抬步往前行。

守门的两个弟子整理衣着复又回了来,大约是头一遭见得两位上仙比武,方才的诧异神情到现下也都还未消。青豆默默背好铜扇,埋下头往门里走,很顺利,也不见他们来阻拦。
一如往昔,这山上无论何时都是紫气冉冉而升,白烟缭绕,几百几千年来,未曾变更过。比武场上有些许弟子尚挥剑练习武功仙术,最前站了个大弟子在教习。
青豆伫足观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脖颈上的伤口,隐隐觉得有疼痛感,便不再逗留,加快步子往小轩里面走。

临近见得有那红朱砂写着“天上轩”的仙石,青豆抬眼一望,碧绿的嫩草悠悠摇动,朴素而干净。仙兽院里的几只仙鹤仍旧优哉游哉地扑打翅膀,旁边两只从来没骑过的赤血灵犀正在低头吃草,一副闲适模样。
一种说不出的怅然之感随之升起。青豆觉得很感慨。以往当这里不过是个学仙术的地方,终究会回家的,如今家是没了,这里反而成了她第二个家。世事果真是难料啊……
回到自己房间里放好东西,青豆拿出药包来将脖颈上的伤包扎好。就着铜镜看,煞白的纱布缠了一圈,活像一具没了头的尸体。

被这个想法给逗乐了,青豆朝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方转身去拿铜扇,走出屋子。

迎面徐徐吹来一股暖风,在如此寒冷的冬季里盘云山上也能保持适宜的温度,倒真如世人所说的,是块宝地。
青豆展开扇子来,将所习的几门仙术心法倒豆子一样全使了出来,连气儿也不喘一个,就瞧得四周风乍起乍落,落叶纷飞,尘土四起,光芒闪耀。
练了大约有两个时辰,青豆才着实累得没了力气,靠在旁边的石头上歇息。那边吃草的灵犀趁机蹦跶过来,蹭了蹭她的脸,表示一年未见的一点儿想念和慰藉。
青豆笑着拍拍它的头,从怀里拿了点心喂它。

“嗯?这不是……青师侄吗?”
儒雅的声音里习惯性的带了一丝戏谑,青豆寻声看去,那仙石附近恰立了个人,白衣泼墨,松柏身形,玉容俊逸。
青豆赶紧站起来。
“空城师叔。”
“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在外边儿过得还算好?”他说着,就举步缓缓踱了过来,身后跟着个抱着书的小弟子。
青豆点点头:“挺好的,谢师叔关心。”
空城转身把小弟子手里的书接过来,吩咐道:
“你且先下去罢,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那弟子领命,恭敬的行礼告辞。

空城又回头望着她:“你师父呢?”
青豆犹豫了一下:“……他去见掌门了。”
“这样啊……”斯文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下半句话倒是许久没说出来,空城抿着唇,垂眸而笑。
“萧师兄的事,你知道多少?”
听他如此问,青豆略有不解地抬头,偏头思索了一会,很诚实的回答他:
“不知道多少。”
“呵……也是。”空城理所当然地点头,“你们才认识不过一年。”
许是早间也遇上了同样的事,青豆扬了扬眉,面上毫无动容。
“师叔莫非也是来劝我的?”
“劝你?”像是感觉好笑,空城“唰”地展开扇子,在胸前徐徐摇,染墨般的瞳好奇地盯着她,“我像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这可不一定了。”青豆慢条斯理地划开铜扇上的一枚枯叶,“待得遇上了一些事才知道,就是不无聊的人,偶尔也会干些无聊的事出来。”
闻她这一言,空城先是一怔,继而笑出声。
“青师侄是明白人。……不过也好。”
他移目去看山下飘渺的云雾。
“其实早在百年前,萧师兄就该下山去的。”
青豆转过头去看他,等他后文。
“这盘云山留不得他,他想要的东西与我等不同。”空城合拢扇子,又打开,“得道后,但凡成仙,将闭却凡人五感。萧师兄的修为早已达到那境界,只当初是他自己不愿要这掌门之位,也不愿继续修仙。”
“四代掌门百煞玄君的事,想必你已听说了吧?”他话锋一转,这么问道。
“是。”青豆仍旧点点头。
空城淡淡一笑:
“若非是因得他对师公的承诺,只怕也不会在这里等那么久。萧师兄心念着的,是自由……你可否知晓?”

“嗯。”青豆还是点头,没有别的话。

空城看在眼里,倒不以为意。
“我们六人还有一百年就能飞升成仙了,你只需陪他这一百年,就足够了。”
静默了片刻,青豆才轻轻开口:
“空城师叔,我没办法的……”
“我有法子。”空城打断她,“大约也能从红药师姐那里找得药石,总之,寿命一事你不必担心。况且,再练几十年,若修为允许,我破例将延寿的心法教给你……也不是不可能。”
青豆忽然冷声哼笑。

“师叔不觉得,这样对师父他……太不公平了吗?”

“我无能为力。”空城收了脸上的笑,依然斯文地扶着手中折扇,“盘云山数千年的基业,我们都不想见它毁于一旦。”
“是为了天劫?”青豆蓦地想起来,“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能摆这个阵法了吗?”
“有,自然是有的。”空城侧过身子,正对着她,“只是,我们门下的弟子尚未掌握好这法阵的技巧。而且,若是能飞仙,到时便位列仙班,这等劫难就更容易阻挡下来,所以……”
他眼睛眨了眨。
“我想,只要有你在,萧师兄定不会走的。”
言语间,是对此次她出走很介怀。
青豆冷笑不语。他倒是太看得起她了。

“不过……我自不会强人所难。”空城将扇子收入袖中,慢吞吞地往回处走,“你有你的自由。”

目送着空城走远,青豆又去看了看远处的白云,许久却也不知自己到底看了些什么,方收了扇子回屋。

时候接近正午,萧竹还未回来,独自在小轩里坐了一回,到底觉得无聊,青豆左右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出了门往御花街走。
再过得几日又要轮上盘云山难得一次的归家之期,御花街上如上次般花灯满路,各色吃食香飘四溢,玩物堆积各处。恍惚间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仍旧进了以往熟悉的小厨房,外间的桌椅又加了几套,现下来吃饭的弟子也不少,大约是忙了一上午,都来这处歇歇脚罢。
掀开布帘的不是老师傅,而是个较为年轻的小哥,青豆没见过,他当然也不认识青豆,待打量她身上的衣服后就笑了。

“这位小道长要吃点什么?”
“汤面。”青豆笑道。
“加葱花吗?”
“加。”
那人应下,转头忙去了。

等面的时候,青豆习惯拿着筷子往热水里面烫,烫完了就两手握着筷身,暖手。
邻桌的坐了几个中等弟子,吃着几盘特色的菜肴,时不时还饮点儿酒。左边那个看着喝得有些多了,嘴里话也不住乱七八糟起来。
“今日早间做了早课回来,我怎么看见萧竹师伯了?”
“莫不是你看花眼了?他不是自打上回去了趟开封就再没音讯了么?说着也有个把月了吧!”
另一个插话:“萧师叔那是真回来了,白日里守门的那两个亲眼见着的。”
“哟……不是说他不回来了吗?”有人不屑的冷笑,“亏得掌门那么赏识他,他还如此散漫不羁的,拿门规当儿戏!”
旁边坐着的一个摆摆手指:“啧,听说萧师叔当年原本是要继任掌门的,后来师尊觉得不妥,几番推脱掉了。”
“……幸好他没当上掌门,否则,盘云山早乱了。”
“就是啊。”

杯中的酒喝空了,那人又要了一壶来。夹菜吃饭喝酒,嘴里赞了几句菜好吃。一群人又闷下头自顾吃东西。
过了一阵子。
“说来,萧师叔因何要下山那么久?难不成……是有私事?”
一人伸手把卡在牙缝儿里的骨头剔出来,懒懒道:
“谁知道呢,听人说是对他那个徒弟动了心思……”
“吓?”另一个捧着碗,诧异地凑过去,“真的假的?”
“嗨……我也是听师父墙根儿听来的。”
那人方扒了口饭,没嚼几下:
“也不知道他那徒弟长得俊不俊……”
“不俊?不俊能让他如此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有人摇头轻蔑:“他萧竹向来就这么不正经,还盘云山六大仙人……真没出息。”
“呵,你管人家的,人家可是‘师叔’。”
“嘘——”又有人食指在唇上做了噤声,“小声儿点,家丑不可外扬,万一给人听到了,只怕你要挨罚!”

那人冷笑:“去!我又不似他,他犯了那么多条门规都没见掌门罚他,我凭什么?”
“谁说没罚?不是说,现在还在风雪洞里头关着吗?”
“当真?那可是比恸天瀑布还厉害的呢。”

小厨房里的伙计端了一碗热腾腾刚出锅的汤面,汤上浮了几朵碧绿葱花,他掀开帘子叫道:
“小道长,你的……”

“咦?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师叔最近越来越苦逼了有木有。
话说,偶有认真在写的哇,霸王人家的撒个花也好哇,乃就是不喜欢,打个负分也成啊= =||

 


40

40、【疏影横斜】 ...


近处冰封的山洞里冒出丝丝寒气,莹蓝光芒时闪时隐,凝晶草长了满地都是,看得人心中颇冷。洞壁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透明而带了些许靛色,能瞧见壁上凹凸的岩石和虫蚁的尸身。风呼呼吹动,扫着冰面划过,带不起分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