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弟子掌灯的时候,青豆才练好一个术,她方抬起头来看看天空,不知不觉,竟已是一整日。且都说练功入境时会无视时间长短,忙了这许久,连午饭都省了,她感得腹中饥饿起来。
空城一直在离她不远处看着,忽展开扇子徐徐摇着。
“你这灵力向来控制得极好,但施术时总少了几分戾气。对付妖怪并不需那些多余的情感,你也最好收敛收敛。”
这话萧竹也对她说过。自己身上没有杀意,便是出手也不过样子上的功夫。想想,却是这个理。
青豆收了扇子,在原地凝眸暗忖。恰逢外边儿小厨房来人送了晚膳来,空城随意招呼她:

“歇歇吧,过来用饭。”
六仙门下的两名大弟子按规矩来说是不许上坐吃饭的,萧竹本性子生懒,不忌讳这些,但看得空城也如此一般不顾礼数,青豆方才推辞起来。
“师叔,这个……我看时候不早了,我先行回去可好?”
空城晃晃折扇,唇边荡起一抹温然笑意:“不急。你这招式上手不熟,需得多练练。这几日住在我这儿,也好帮得你指点指点。”
青豆赶紧摇头,轻言拒绝:“不好不好,我师父还少人照顾呢。”
“萧师兄那边,我自会派人过去。”空城含笑信步走来,拍拍她左肩,“后两日是风烟会,作为师兄的大弟子,总不能让他失了面子不是?”

风烟会是从朔百香口中听说过,倒不知也有她的份儿。青豆不禁挠挠头问:“我也要出场么?”
空城拿了双筷子递给她,莞尔:“即便你无意争强好胜,却也总有其他弟子要向你讨教的。你是本届弟子中最为出众的,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心生嫉妒,暗中不满。”
青豆扒了一口饭,含在嘴里还没嚼:“这不是就和上次的试剑大会无异了么?”
“也有不同。”空城轻啄了一口汤,淡淡道,“试剑大会乃是大弟子之间相互切磋,而风烟会相较之下更为广泛。下至低级弟子,上至掌门真人,皆可挑战。加之又快过年了,门中上下也想趁此讨个彩头。”

“……哦。”青豆慢慢咀嚼口里的东西,空城挟了一筷子肉丝给她。
“那我直接找师父他老人家教功夫不就成了吗?这样……可是太麻烦师叔你了?”
空城放下碗:“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的。”
“风烟会那日适逢萧师兄生辰,他素来不喜热闹,年年就是随便过了。我倒想让你好生比一场,也算是送他的寿礼。”
青豆忽然间停下筷子来,惊愣愣地抬眼看他,唇张了好久:“……师父的生辰?”
空城笑着点头:“是。”
她当即就没再吃饭,挽起袖子来,兴冲冲问:“那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东西送他?”
“你?”空城挑挑眉,玩味地勾起嘴角来,“你就好好的学点实用的,也算是咱们两人一起送的礼。”

青豆垂下眸子,琢磨了一会儿,仍旧捉了筷子来,有一搭没一搭吃着。
冬风从盘云山的顶空划过,这个冬季,山上格外的冷。说话间,口中冒出的白气如墨入水时般悠然。空城转头看向门外面点上的灯,那一串连着一串,琉璃般幻彩。
“希望师兄此刻莫要生气才好……”他嘴边带笑,这样喃喃而语。

*

道法,即灵通之至真,变化之玄微。道贯三才,天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运用汇灵汇法,集精气神安身,神与形体相合,形体与天地自然相合,所谓施法施术,正是这般道理。
空城所教的乃是上清玄术,五灵仙法,配合自身灵力与内在属性而修炼,心法柔和练起来倒不怎么吃力。
因得他说事先已派人去天上轩传过话了,这几日青豆就只能先在他院子里头住下。若是平时晚间,饭后多半是萧竹靠在塌上看书,她在桌边守着炉子煮茶。自上回恸天瀑布后,她的身子越发怕冷起来,故而夜里萧竹总会在屋里加上许多炭烧着。

到了这处,空城为赶上风烟会少不得让她多加练习。除开几顿饭,其余时间大多便是练功修行。空城不似萧竹那般嗜睡,精神出奇的好,夜里逼得她过三更时才休息。青豆偶尔想起来,头回觉得自己师父也算不错……

风烟会的前一日清晨,青豆还在铺上睡得香甜的时候,就听见院外叽叽咕咕似有人声。她抓了抓头发爬起来,匆匆洗漱好,推门时,便看得萧竹立在院中,一身淡墨色的袍子长长垂地。
待见她开门之时,当即就杀了过来,一把拽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外走。
青豆一头迷糊瞌睡顿时清醒。

“师师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山上的冷风吹着她脸上生疼,萧竹虽背对着她一言不发,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怒意布满全身,青豆直觉很不妙,不由得有些反抗,脚上往后挪。
大约是觉察到她这些小动作,萧竹住了步子,回转身来。他面上毫无表情如盖霜雪,青豆吓了一跳,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冷眼看着她,眸中似海沉墨,剑眉微拧,嘴唇轻启,半晌却没吐出一个字来。到底萧竹还是脱了长袍外衫,紧紧将她罩住,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继续往天上轩的地方走去。脚步比起方才却是放慢了很多。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院子里的仙鹤伸展起脖子,绸缎般的羽毛沐浴于阳光下,浅浅泛光。黑珍珠似的眼随着面前走过的两个人转动,那脸上皆是各般表情,难以言说。
回到屋中,萧竹就将自己整个人扔进了塌上,青豆这才看见他眼下的一圈青黑,仿佛很累的样子。
她踯躅半响,没等着萧竹开口,自己就先小心翼翼打量他:“师父……你好像很生气?”
不想,却听他甚是冷然地笑了一声。
“是我教得很不入你眼么?”
这话倒是出乎她意料,青豆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
“问你话呢?为师是有多不堪,多无能?你要有怨言,为何不早说?!”
青豆连忙摇头:“师父,其实我是……”
“你若想旁人来教,大可收拾东西自己滚出去。我几时说了要留你的!”

她是生平第一次看见萧竹如此发火,以往只道他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慵懒惯了。竟不知他一出口就是如此伤人之话,青豆咬了咬下唇,胸口隐隐抽疼,顿然感觉很生委屈。却盯着他那张略有憔悴的脸看了看,想要说什么出来,终究还是忍了。
人既是留不得,那就索性不留了吧。
青豆迈开步子,走到自己房门前,忽然又停住,回头看了看他。阳光穿过缝隙落在他身上,侧脸的阴影处淡如清水。萧竹右手撑着额,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青豆收回视线,手抚在门上慢慢推开。
她的东西本来也不多,几件寻常衣服——没怎么穿,一把大铜扇,几两碎银便是全部家当。屋子里的其余所有,都不是她的。想来也没有要拿走做纪念的意思,待了大半年这样就要离开了,往后又该去哪里?想着这个,青豆只轻轻皱了皱眉,却未再犹豫。

穿过回廊走到小厅里,萧竹仍还在那里坐着,一身的衣裳没有换掉,黑发落了几缕在枕边。这散漫的性子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
青豆展开方才拧着的眉头,强挤出笑容来,即便后者连眼也没有睁。不过想来她把他气成这样,他心中也必然很是不好过。
青豆动了动唇角,轻轻道:
“师父……那我就走了。”

仿若是被何物刺到一般,萧竹猛然抬头,清朗星眸里染上一抹诧异。
原他只是一番气话,反没意识到青豆当了真。
自那日一觉醒来,四处却寻不到她。近日妖兽出没得频繁,念着她上次说及要去苍穹旋涡,他便料到不好,亲自去跑了一趟。
那里面如昔荒凉无人,满地血腥,兽鸣妖嚎,他竟以为这丫头遭遇不测。哪知待得回来,才有人说她去了空城那处。

说是气愤……应当也算不上,只是,这话已出口,就似水泼出,想要收回又谈何容易。

门掩上的那一刻,屋内悄然无声,烛火没有点燃,光线甚为暗淡。
半靠着床榻的萧竹,目光在桌上的那个碧□箫上滞了许久许久,袖下的手不经意中紧紧握成了拳。

*

玄光台上几道剑气划过眼前。这才把青豆的神思给拽了回来,她两手托腮对着面前正在几个练剑的弟子发呆。
话说自己这次是有那么一些赌气出走的成分在其中,但既然也已经出来了,总不能又厚着脸皮回罢?天下之大终有容身之所,除开盘云山,不还有凌风岛,蓬莱仙居么?当然,因为长姓村的事情,玄溟鬼域是肯定不能去了。

哎……
大不了,就回小衡山找义父去。听人说,江湖上有个自称长须老道的疯道士,平妖除魔很有一套,兴许她能碰碰运气,去找他教个一招半式的也好。
论起自己现在的功夫,那真可谓是一锅杂烩,什么都有。义父教她的《少阳风决》已经练得差不多了,盘云山下小镇子里的几个道友同修的《天玄咒》以及在空城那儿习得的《风心诀》都有个七七八八。这期间加上萧竹偶尔教她的五行仙术和绝行仙人步,就从道行来说,勉强已是能算六仙人大弟子了。
可这功夫还不够熟,多练练或许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与苍穹旋涡里的结界平衡。

“青……豆?”

她正想得入迷,没注意到身旁几时多了一个人来。青豆扭头一看,竟是有一月没见的凌风。
她喜颜笑道:“凌风大哥!”
自然与多日前相比,如今凌风可算大有来头,人背地里称:石青真人的远房亲戚。便是同级弟子见了面也是对他恭恭敬敬的。一身与石青差不多的蓝白道袍,腰间一把北斗回天剑,剑眉飞鬓,朗目若星,风采俊逸。
约摸是见青豆毫无顾忌地坐在石阶上,凌风也很配合地陪着她坐下。
因笑道:“你如何在这里?萧师叔呢?”

“……”
青豆抿了抿嘴,一脸无言地看了看他,真觉得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大哥,我实话说啊……师父他赶我出来了。”
凌风很明显怔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萧师叔……他?”印象中,萧竹一直待她不错,便是当初那么大的祸乱都悄悄替她瞒着,难能想到会有逐出师门这么一说。
“会不会是,你误会了什么?”他挽回性地问了一问。
青豆哀哀叹了口气,幽怨地对着他:“你瞧我如今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像是开玩笑,像是误会了么?”
凌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面色渐渐沉下,眉峰微皱。
“那你现下打算如何?”他本想问她要不要拜入石青门下,但考虑再三,还是将此话又咽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青豆颇为惆怅的摇了摇头,抱着手里的包裹目视远方,“也许会下山去吧。”山上多约束,下山才自由。

听得她此话,凌风眉头又加皱紧,侧过脸看着她,忖度了一会儿,忽然道:
“明日的风烟会很难得,过了明日再走吧。”
“我……”
“暂可住在我院中,那里还有空房。其余事情我会帮你打理好的。”
青豆本想拒绝,但见他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只好作罢。即便她很想说,这个什么风烟会可是罪魁祸首啊,她就是不去也不会觉得遗憾的……

作者有话要说:胡胡胡……是不是嗅到悲剧的味道了哇?哼哼哼(阴笑
萧师叔为人不厚道,所以偶要小虐一下。其实前面一直都很温馨的有木有。
再温馨瞌睡都要出来了哇,有木有。
偶敢说结局一定很出人意料啊有木有。
瓦特?你说我剧透?
踹飞……
偶一个字都没说啊喂……

囧了个囧。
人家很认真很努力在日更啊,打滚求收藏求留言的说……T T

 


24

24、【风烟大会】 ...


盘云山上的夜风还是很清冷的,因得离天很近,看着的月亮也与别处不同。
皎洁似水,朦胧氤氲。
青豆坐在地上,抱着膝,静静望着这一片墨蓝的颜色。与寻常人一样,有时候她也会很痴傻地想,天有多高?
是高到永远没有边际,长到永远不会中断吗?
人上人,天上天,天上有神仙。
想来这句词,在小时候也随同龄的孩童一起唱过,时间久了,偶尔仔细揣摩着,神仙神仙……到底做神仙有什么好呢?

萧竹老说他不是神仙。修仙者大多为成仙,得道飞仙是无数人的梦想。听人说,苍穹上有一处仙界,比起人间来,那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是永生不殆的。
长生不死又有什么好?
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于她而言,活着从某一方面来讲,当真很累……
她必须不停地修炼自己,须得无时无刻记住那些已经封尘了的往事。为何要报仇,又是为了什么要报仇,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吧。

人有时候就是靠一种信念支撑着而活。没有信念,人生不过就是一段空架子,也无趣的紧。

肩上突然间袭来一阵暖意,青豆愣了一下回过神,转头一看,自己身上早已多了一件兔毛大氅。凌风在她一旁也随着坐下,将手上的一小壶酒看似不经意的放在身边。
青豆也不客气地拿起酒壶来,淡笑着问他:“那么晚了,你怎么都不睡?”
凌风却没看她,倒是不答反问:“你不是也没睡么?”
酒壶温热柔暖是刚温过的,青豆扯开塞子,小口喝了一点。带着丝丝灼热和润暖从舌根一直蔓延至全身,整个人不由得都松软下来了。她带着一些醉意笑道:
“我是睡不着,你难不成也是?”

凌风微微垂下眼睑,转目看着她而后也浅笑:“不行吗?”
青豆先是一愣,随即乐了:“行!”她拍手笑道:“当然行!有夜有月有好酒,就差一人对饮了。”
豪情万丈的话,人却是笑得一脸怅然,凌风摇摇头:“你有心事?”
青豆又灌了一口酒,酒水有几滴洒落出来,顺着她的脖颈浸湿在领子上。她两指晃着酒壶,微微叹息:
“是人都会有心事的,也不稀奇。”
凌风收回视线,仍旧平时前方,很是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是因为萧师叔?”

“有一半吧。”她抱着酒壶,放在手里捂着,带着湿意的风吹得她神智时醒时昏。

“师叔人其实很好的。”凌风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吐出字来。
“我知道……”青豆抿了抿唇,轻淡的酒香从她身上溢出来,“我知道得很。师父虽然面上看着没心没肺,好像什么也不关心,实则心里和明镜似的。看得出来,他过得也不如人们所见的那么快活。人有时候越不上心的,往往是最上心的。”
这般话说得甚是有理,凌风怔忡片刻,嘴边方才泛起无奈的笑:“这方面,你和他也很像。”
“不对。”青豆很认真的纠正他,“我和师父是两类人,我和你才是真的像。”
“……”
他生生吃惊,盯着她的脸,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酒精刺得她脸颊渐染红晕,青豆迷糊糊对着酒壶喃喃道:“师父对我挺好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呢……我老是给他添麻烦。他就是这次生我气也对,要是没了我,他还能向以前那么自在。有个徒弟多烦恼,又是要比武,又是要指点,还要跟着一块儿下山,掌门真人也是念念叨叨的……你说,你说我要是和他道歉,他会原谅我么?”
她话锋一转,反这样问来。

凌风眉间松展了一些,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青豆就先自己摆头否定:“要我说肯定不会了,师父他话说那么决绝。现在我不在了,他一个人,必然很逍遥的罢?”
见她已有醉意,念及这夜里更深露重,凌风不由想劝她回去。
岂料,青豆伸手拍着他的肩,嘻嘻笑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要是成的话,真想和你拜把子。”她自小在江湖上打滚,说话向来带着这腔调。
凌风略有无奈地暗自好笑,忽从她手里夺过酒壶来,仰着头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正浇得满腹温香。
“明早还有风烟会。”凌风扶着她站起来,“休息去吧。”

青豆喝得昏沉沉地,只得点头顺从地往屋里走。有些时候不喝酒了,没想着自己酒量小了,那么容易就醉了。她脑中这么想着。

*

盘云山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修仙圣地,门中弟子无数,皆是精英人杰。修仙术剑术药学之术,其中以剑术最为得意。
适逢年末,冬至过后的一日是一年一度的风烟会。每到大年三十,山中也会放各门下弟子回家中探亲,故而这风烟会也算得上是一次颇为热闹的节日。

大清早,青豆才醒过来,就听得屋外吵吵嚷嚷的,人群来往走动,恍惚间倒真有那么点过年的意思在里面了。
她穿戴梳洗好走出门,没披上高级弟子的外氅,所以看着也不会那么惹眼。石青的这飞剑阁正如其名,以习剑术为主,随处皆挂有各类宝剑,亦有剑悬于空中,场面不可谓不壮观。东面弟子房里的低级门中弟子忙忙碌碌,在院中练剑热身,只盼得等会能有个好状态。
西面的是中级弟子,显得就较为稳重一些,拿着巾布不紧不慢的擦拭剑身。而北面高级弟子房,确实一人也无,想来是早便被叫去哪里办事了。

风烟会是以比武流程为主。最后力压群雄的六人便能得有一本心法秘籍,即使没法如此出众,也能根据场上的表现分得各类法宝武器。凭着这个诱惑,门中的弟子个个跃跃欲试。

剑阁外,凌风正站在那里和几名弟子交谈。余光瞥见青豆过来,方停下转过头。
“要出去了?可需要我派几个人带你过去?”
青豆忙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大约也不过是礼节性的一句话,凌风对着她点点头:“会场在神武殿以左,摆有许多琉璃盏的地方。”
前面恰有几个弟子从这边路过,见了凌风几人,很是规矩地伫足唤道:“大师兄。”
凌风微颔首示意,也不与他们多话,又自顾和旁边的人吩咐起来。

青豆见他此刻也忙得很,不予打扰。倒觉得凌风越发有当大人物的架子来了,犹自暗笑。

出了飞剑阁,外面的人就更多了。因得以往总在天上轩呆着,偶尔有东西要买才去御花街一趟,外头的人都道这青大师姐为人低调。青豆也是难能见得这么多人,光是御花街前面的小殿堂就站满了人。

走了一阵才到了会场之前。
寻常时候这里便是最大的一处比武场,如今好生准备了一会儿,分隔成了四五个小比武台子。都是大理石砌成的,青豆估摸着,等会要摔到地上那一定很疼。

如此这般想,她寻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这里的人也很多,光看衣着,不论是低级还是高级弟子都混合于其中。不过休息之处也颇为可观,石桌上还摆好茶果点心。最远端的石亭子里有扶心堂的女弟子备好药草等着。就待一会儿治疗伤势而用。
向南方向有一宽阔之地,其中见得不少人在切磋武艺,也算是为等会的比武做一个准备。

青豆便也兴致勃勃地边吃果子边看比武,忽然觉得甚是惬意。

这离得最近的两名弟子分别是空城和石青门下的,一人使仙术,一人使剑术。术法看得人眼花缭乱,身姿又极其敏捷,观战之人也多了起来。青豆将一块丹桂花糕塞进嘴里,自觉得他们二人的力道还差了些,控灵手法生疏。

“是墨君和墨玉两位师兄啊!”
青豆听得耳畔传来这么一声发自内心的赞叹,她好奇地四下看。发现桌子另一边坐着个比她年纪稍小的姑娘,两眼大大的,水灵剔透,双环发髻,且看衣着,应当是扶心堂门下的。
因得她方才的话,青豆不禁问道:“你认识他们?”
那小姑娘看似很健谈,也不拘束,敞开了话匣子就说:“这哪能不知道的?墨君师兄是空城真人的大弟子,墨玉师兄乃是除开百剑师兄,飞剑阁里头使剑最厉害的!连掌门大真人都曾夸过他呢!”

“我记得,泼墨院一直是和魑魅宫很有过节。倒没听说这两个能打上。”从上次试剑大会就看得出,桑鬼性子乖僻就爱和人杠上,至于空城素来对这般事情看得淡,也由得他胡来,自己懒得理会。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可人人都知道魑魅宫人使毒狡诈,算不得光明正大的仙法,要比武还是寻泼墨院里的好。”那姑娘说得眉飞色舞,也随手拿了个糕点咬在嘴里,兴奋之余,不忘还崇拜着:“要说起泼墨院,这可是天底下学仙法仙术最好的一个地方。别的不说,就心法这一类没哪个地方比得上,加之空城真人格外亲和,人又是风度翩翩,俊朗不凡……”她说着竟有些脸红,“只可惜我入了扶心堂啊。”

青豆笑了笑:“你喜欢空城真人?”

“喜欢啊。”那人理所当然回答,“那样一个温润美好的男子,如何不喜欢?”
“咦?”青豆挠了挠头,“山上不是不许弟子涉及情爱之事么?”
“啊呀。”她咬了咬嘴唇,笑着推青豆,“师姐说什么呢……我又没说,我要那什么……”
青豆笑着躲开她:“我这不是说笑么,说笑的!”
又笑闹了一阵,那人忽然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记得多年前也有弟子因动了情念被罚下山的。对于这种事情,不过就是逐出师门,逐出盘云山。有人愿意,舍了这些也觉得没什么。”

听得这句话,青豆只是含笑继续吃糕点,没开口。

静默了少顷,那人才问来:“师姐叫什么名儿啊?”
青豆答道:“我俗家姓岳,叫青豆。”
“喔……”那人若有所思点点头,“师姐也是新来的吧?”
“是啊。我才入门不过大半年。”
“我同你一样。”她笑盈盈地伸出手,“我叫陶颜。”

两人看了一会儿那处二人的打斗,其间陶颜自然是连连称奇,不住叫好。锣响三声,鼓敲三下,全场瞬间便就安静下来。
台上走来一个青衣师姐,青豆二人赶紧从椅子上下来,随着人群立着。
跟上来的便是盘云六仙及大弟子一干人等。青衣的司仪师姐将其名讳一个一个报上。
掌门真人不提,最先入场的便是扶心堂的红药夫人。
陶颜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这就是咱们堂里的大人。听说是上任掌门的大弟子,容貌可算是举世无双,天姿国色。我回回都只能远远见着她,若是能让她指点我一番就好了。”
继而入场的是石青,虽说石青也是一表人才,但陶颜似乎不喜欢他那清冷的性子,故而只瘪了瘪嘴,没说话。

青豆刚想出言笑话她,却听得青衣师姐高声道:
“天上轩萧竹真人到。”
她顿时眉心一跳,抬眼,正见从左侧慢慢悠悠走来一个人。青丝如瀑散在肩上,依旧一根简单的玉簪穿髻而过,身上宽大的湛蓝色袍子随风而摆,朗眉星目,儒雅俊貌。
似乎是因为没有睡醒的缘故,萧竹在椅子上一坐下,便合上眼,闭目养神。
“这个就是萧竹真人啊……”陶颜好似挺惊异,“我以前倒是从来未见过他,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好看……”

青豆垂下头,看着地上。

陶颜却也没注意她的神情,只咋舌,语气里多有笑意:“早听人说,这萧竹真人性子最为懒惰。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徒弟也不收。还好我没入他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