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忽然抬起头来,眉头皱了一下:“萧真人他,其实修为很高的。”
“嗯,我也听人说过。”陶颜点点头,“因说,在六位仙人当中,唯萧竹真人本才是最初掌门人选,但不知是何缘由,他却推辞要下山隐居。掌门多次挽留才留下来的。”

“不过总而言之,这个萧真人也小看不得。以后可得多加小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谁说小青儿修炼成功要好久的?
人家小青儿一出场等级就不低。
汗汗汗,人家这是非升级流仙侠……诸位姑且当成小言看吧,囧。

*

今天奉上一张仙铜扇的图,大致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25

25、【你若如沙】 ...


会场上的比武进行得颇为激烈,转眼已经排出百多个弟子,这剩下的近百人都可谓是仙术内功皆有所成的精英人物。
借着正午休息的时候,陶颜气喘吁吁跑过来,端着桌上的茶水大口牛饮。
“三七用完了,我刚跑去扶心堂拿药,路上碰见个师姐,又叫我去小厨房找连翘,可是忙死我了。”她抹了抹汗,看着已经结束的比赛,满脸遗憾,“这都没了吗?我该跑快一些的,方才墨君师兄和百剑师兄,哪一个赢了?”
青豆答道:“百剑大师兄赢了。”
“……啊。”陶颜皱了皱眉,撅着嘴叹气,“怎么能是他呢,亏得我看好墨君师兄的。”
青豆笑了笑,却是不答。

仙术比起剑术,从出发点来讲就着实不占上风。仙术是以灵力为主,以招术为辅,总的来说,灵力的强弱决定仙术威力的强弱。但剑术就不同了,剑术包含仙术和武功招式,出招的同时剑、气于一身,光靠灵力自然不够,可得讲究灵力与招数皆娴熟才能发挥效用。
所以,学仙术比学剑术容易得多。盘云山是以修习剑术为主,因此墨君会输,青豆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诶?青师姐,你怎么不去试试啊?”
陶颜端了一盘子玉带虾仁,一手夹起两个送在嘴里,好奇问她。
“我?我还是算了罢。”青豆摇头又摆手,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光是上场晃一晃,只怕萧竹看了又会添堵。
“试一试又不会怎么的,掌门真人也不是你看着那么严格。便是输了也不会拿你怎么的。”陶颜笑呵呵地继续催促她。
“我功夫不好,到时候万一出丑了,给人笑话。”青豆眯着眼笑,继而很快转开话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过年那几天,山上似乎会给门中弟子放行?”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陶颜在她旁边坐下,认认真真吃东西,“那几日山上可冷清了,都见不着几个人。”
“你也要回家?”

“回啊,怎么不回?我爹娘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怪想他们的。”

青豆咬了咬指尖,忽然想起远在塞北的义父。那白山黑水的地方,他一个人,也不知道过得好,还是不好。等明儿得了空,她一定要过去看一看。
“诶诶诶,青师姐青师姐。”陶颜用手肘推推她,欢喜地嚷道,“那边那个……那是凌风师兄!”
“哎?”青豆一头雾水地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石青跟前有一人背着北斗回天剑,白蓝色劲装显得整个人清瘦俊秀。
“他……怎么了?”
对于这个不论是何人都能打听到无数奇怪消息的小师妹,她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索性顺着就问。

陶颜捧着托盘,灌了一口水,把哽在喉里的食物咽下去,拍着手乐道:“连他你都不知道?飞剑阁史上最年轻的大弟子,入门不过一日,就被石青真人提拔为首席。连百剑师兄也是修行五年才有机会的。他这个人最难得的人品好,性子温,待人也客气,和空城真人有的一比。”
青豆吞了吞口水,汗颜地看了她一眼,的确觉得这姑娘在此方面格外厉害。
“咳……”青豆觉得有必要渲染一下她的存在,“听闻天上轩的大弟子也很是年轻的,约摸和这位凌风师兄的年龄不相上下吧。”

“天上轩?”陶颜听罢,歪着头看她,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莫名其妙”,“萧竹真人有收过徒弟吗?”
这一刻,青豆当真觉得有一股失败之意涌上心头,自己真是许久不出门,连整个人都被人忘干净了。对此她只得干笑着“嘿嘿”两声,闪到一边继续沉默。

正在同时,不远处的凌风在她移开目光的那一瞬偏头看了过来,在旁人看不见的暗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

*

午后用了饭,场子上的人便又都聚了回来。时候差不多将逢下午的比武了。
初几场陶颜输了下来,整个人都变得颓废,瘫在桌子上不说话。手臂上还缠了几圈白布条,估计是方才被魑魅宫的小师弟伤的。青豆也不打扰她,转目看向场上。
这场正是百剑对墨玉,两大弟子激烈的打斗看得周遭人都是瞪大了双目,一眨也未眨。台上的炎阳真人捋着胡须浅笑,看似很满意。
这是飞剑阁门下两位弟子交手,石青倒是没什么别样表情,反而一旁的桑鬼兴致勃勃地看得入迷,时不时还轻轻拍手叫好。

至于空城旁边……萧竹仍旧懒懒散散靠着椅子,从入场到现在,他好像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过,安静得宛若一潭静水。要是无人唤他,只怕这个会也就这么过了。想来上次试剑也是如此,不知道这个世间除了吃睡,他到底还有什么是心头在意的呢……
青豆被心里这个疑问恍然愕住了,摇摇头把它挥散,复又定神继续看。

刀光剑影,剑气流转,玄光暗闪。
日头开始渐渐往西,漏壶嘀嗒。当百剑的三尺青锋逼向他身下人的脖颈时,场上喧声不断,掌声如雷,青豆万分庆幸自己当初没与他有过节。
随着时间流逝,这回的风烟会胜负已然分出。和以往并无不同,得胜者将有一本掌门亲自编写的秘籍一类的东西。光这么一本书,就够参研多年的了。

于此之后青衣师姐又象征性的上台简短说了几句,因得百剑乃是此回风烟会最为出众之人,也就意味着是盘云山上当之无愧的首席弟子。除了秘籍,总额外会有些别的什么要求。

不料,待问及此事时百剑大步走上台,目光向台下扫视一周,继而利索地转身,对着身后六人鞠躬行礼,朗声道:
“弟子如今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掌门真人可否成全?”

百剑似乎很得炎阳喜爱,后者想也未想就点头笑道:“你且道来。”

百剑顿了一会儿,仍是没有抬头,抱拳屈身,语气平淡无波话却惊人:“弟子仰慕萧师叔许久,今日斗胆想与萧师叔切磋一番,还望萧师叔能赏脸。”

一言既出,四下里的争议声此起彼伏,台上石青神色微微变了一变然很快便恢复如常,空城眉毛一扬,仍旧只是含笑。红药动了动嘴,还是没说话。
桑鬼抚掌乐了:“有意思!”

大约是听得吵闹声响,萧竹才闲散地抬起眼皮,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漆墨黑的星眸里浅浅蕴光。

“百剑师兄这提议有趣。”也许这一出勾起了她的兴趣,陶颜一下子便精神抖擞起来,看着那台上眼睛发亮,“我还是头一回看六仙人和门中弟子这么正式的比武,想必定然很精彩。”
青豆想起那日试剑会时百剑和萧竹二人的举动,心头早已有些结果故而不作评价。
“这个萧竹真人,该不会懒得连比武也不愿意动手吧?”陶颜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正前方的台上,见那炎阳掌门只略一沉吟便颔首应允下来:“既是他提出来了,那萧竹便就出场与其比试一番罢。”
不晓得是不是隔太远没有看得清楚,青豆恍惚瞧得他微不可见的拧了一下眉,在众人注目之下缓而又慢地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袖摆,很恭敬地对炎阳施了一礼。
“掌门如此要求,弟子不敢怠慢。”

桑鬼笑出声:“师兄,你可得悠着些。这回轮到石青师兄的大弟子,莫要趁机给你徒儿报仇哇。”
这嗓音虽不大,但离得近的人皆能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未免有些尴尬。红药正襟而坐,忍不住蹙了柳眉轻声呵斥他:
“桑师弟,莫要多话。”
那厢的桑鬼也不在意,盈盈笑着很生期盼地瞅着萧竹二人。

百剑跟了石青多年,行事素来干净利落,也不与他客套,当即上前就抖出剑来,脸色肃穆沉声道:
“请师叔赐教!”
萧竹懒洋洋地抱着臂看他,唇边轻轻扬起。不过只是小小的一个动作,已然让台下所有观者屏气凝神,再无声响。
他漫不经心地敞开宽袖,从里面取出一枚晶石坠在手里把玩,连正眼都没看他:
“你既扬言要比武,我这做师叔的也不会留情。下狠手,你亦接不上,那就没意思了。不如来个简单的,一炷香时间,你若能从我身上抢得这块千雪石晶坠就算你赢,如何?”

陶颜听得这话,立马就小声惊呼道:“千雪石啊!我记起来了,这东西是掌门真人送与萧真人的生辰贺礼啊。”
“千雪石晶坠?”这个名字青豆还是头回听说,不由问她,“这是什么东西?”
“这么稀奇的东西你竟不知?”陶颜大拍脑门儿,“昆仑山之顶的不化雪里凝结成的妖兽精元,据说带在身上可消百病,除百毒,还辟邪呢!真是到哪儿找都找不出的好东西……难得掌门真人大方啊。”言罢,她颇为感慨的“啧啧”两声。
“可惜这东西畏水,入水即化,不易保存,所以才更为难得。不过萧真人也真是,那边可就是恸天瀑布,万一不慎落下去了,这么个好东西可就没了啊!”

说话间,百剑已然亮出剑欺身而上,自剑尖到他脚跟,无一不被白色气流包裹,整个人若一道剑光疾闪而来,无偏差地刺向萧竹。四周人皆抽了一口凉气,只见萧竹脚步一迈,轻轻侧身,百剑便擦着他的胸膛划过去,没伤到分毫。
蓝色的玄光在地上滚了一圈,唰一下又腾了回去,百剑不依不饶接着进攻。那方萧竹仍是懒懒应付,看似不经意的抬脚落步回身,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明明是个倦到骨子里的性子,那份悠然让在场的人都暗自称赞。
场上招术繁杂,看得人眼花缭乱,百剑出招快准狠可偏生是个急性子,恨不得将所学武术全扔上台面,一时只能看见那人形如影,忽闪忽落。

陶颜愣得连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张着嘴许久才道:“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这能做盘云山六仙人的,都不是寻常角色……”
青豆抿嘴笑道:“还没动真格呢,所以方才他才说下狠手没意思。”
“咦?”陶颜倾身往前凑了凑,“萧竹真人这步法倒古怪,我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招儿啊?”
青豆脱口就道:“绝行仙人步。”
陶颜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觉得不对,猛扭头看她:“师姐你居然知道?”
……
难得有她知道的一样东西,这表情着实太令她挫败了。
青豆抚着额头,不言语。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琉璃柱上的香炉里,那根香早燃尽大半。因得前面出招太多,百剑明显有些力气不足,后几轮里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再过一段时间,天色就将黑了,若还不走,只怕客栈满人。青豆觉得是时候动身,方拾起放在身旁的包袱在肩上系好,转手去拿仙铜扇。
哪料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剑光,竟不偏不倚地击在她身侧的石桌上,鸦雀无声的大场中,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炸开来,几乎是同时,万众目光焦距于此。

青豆自然也是受惊不小,她惊恐地抬头环顾,本想寻人求助,却正对着台上那双明亮的眸子,温孺俊雅的脸上分明透露着不可思议,她那一瞬就呆住。

萧竹竟是连闪避也忘了,只目光怔怔地看向这边,人群之中极为不显眼的地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身上一袭淡青色衣裙,下摆由于碎石的缘故染上几许尘灰。她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眼底里都是怯意。
陡然间,手上传来一阵刺骨疼痛,萧竹这才回神过来,手里的那颗千雪石滑落而出,毫无悬念地划出一道弯弧,坠向深不见底的恸天瀑布。

一切只眨眼功夫,眼前一道身影闪过。
青豆脚尖点地,快速追着那滑落的石头飞去,继而她便听得耳畔那熟悉的瀑布声响,冰凉的水花溅在她身上,许久前彻骨的寒意再度袭上。她双目直直随着那颗千雪石移动,眼见已经离得很近了,她左手一伸,稳稳当当把它握在手里。
下一秒,便是无边冰寒漫过身子。

她在水里浮浮沉沉,脑中乱得一点思绪也没有。不知何时,有什么人擒住她的臂弯,力气大得惊人,一把便将她从水里捞了起来。
淡黑的天幕下,萧竹湿润的发丝贴在脸边,那一脸的担忧看在她眼里,竟莫名其妙的很生安心。
“师……师父。”
青豆颤笑着对他摊开手,掌心里的那枚所谓的千雪石晶坠半点水也没有沾上。
“寿比南山……”

 

26、【苍山负雪】 ...


萧竹一时呆愣在那里,她带着水雾的黑瞳中映出自己的面容来,这般迷离间竟忘了身处何处,亦忘了周身的冰寒刺骨,索性脑中什么也不再去想,一把拥她入怀,灼热的胸膛紧贴在她微凉的侧脸上,用心底里最深的温度去感受她的寒冷。
浅浅的茶香萦绕在鼻尖,青豆缓缓睁开眼睛,她感觉得到肩上的暖意,即便腿下全是迫人的冰水,即便天依然黯淡,风依旧清浅。
“你这丫头……”
不知是笑还是气,萧竹埋首在她颈窝,乌黑秀发挡住他半面脸貌,见不得什么表情。
青豆冻得有些发颤,虽神志不甚清醒,却没忘了问他:“师父,你不生气了?”
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太多。

就像是行在冰天雪地里的一只幼狐,寻得那一丝的温暖,就抓住了,再也不想放开。说起来,人都是贪心的。

萧竹扬起头,双眉微蹙,明澈的眸子里似含静水。他幽幽喟叹:
“你这般……叫我如何气得起来?”
听得他这话,青豆犹自心中发笑,忽然想起凌风说过的那句话。
——“师叔人其实很好的。”

空城带着一帮人赶来恸天瀑布的时候,萧竹正抱着青豆走上岸。一身寒气缭绕,便是连衣褶上也覆了一层细碎的冰渣。
见得此状,空城将折扇合在唇下轻咳一声:“萧师兄可需带师侄去扶心堂看看?”
“不必。”
萧竹拒绝得很干脆:“我自己会治。”
走至前面时,那围观的弟子纷纷识相的让出一条道来。走过的路,身后浸出一弯水渍,吸饱水的衣袍厚重而沉,将湛蓝色的衫子映成了深色。

*

关在屋里喝了几天的药,身子才见得好了。比起之前,青豆觉得自己更加畏寒了。
可能上辈子与恸天瀑布有什么孽缘,两个月不到,她已经掉进去两次,大约再有一次,她这条命说不准就搭进去了。想想是有那么些冤。

除夕的这天,早早的下了一场小雪。苍山覆霜,鹰飞云矮。因得年末归家,盘云山上忽变得冷清起来,平日守门的弟子也都休了假,唯有小厨房的人还有些在忙碌。
萧竹推门进来的时候,青豆正趴在窗边看雪,院子里的仙鹤缩头在洁白的翎羽之中,安详的闭目而睡。
他不由分说地上前掩好窗,其间不慎飘进来几片细雪。
“你身子怕冷,还开着这个作甚么?”
青豆搂着被子往里面一钻,笑道:“我在看那只大仙鹤,比我来的时候更壮实一些了。”
萧竹把食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轻轻打开盖,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
“是壮实些了,等明日送去小厨房炖了汤给你补补。”

青豆被这话噎住了,忙出言挽救:“还是别,就这么留着多好啊。”
萧竹盛了一碗汤,闻声顿了顿:“你喜欢?”
她并未回答,反笑吟吟说:“倒不是说特别喜欢,只觉美好的东西自是留着比较好。”
“那就留着罢。”
萧竹在她床边坐下,舀了一小勺的鲜汤,轻轻在唇下吹了吹,便将凑过去。

“师父……”青豆立马爬起来,慌着伸出手,“我自己来可以的。”
见状,萧竹也不推辞,把碗给她,自己起身背过去,负手看墙上挂着的那幅滴血腊梅图。

屋檐上的雪积得厚厚的,忽然就滑落了一叠,惊得满院的仙兽也扑腾了起来。食盒里是一小盘诗礼银杏和老藕排骨汤,青豆才喝完汤,顿觉浑身温暖,她端起盘子来瞅着萧竹问:
“师父,你要不要尝尝,这果仁味道很好。”
“不用了。”萧竹转过身,在桌旁坐下,信手端起茶壶来满上一杯。“我还不饿。”
手里的食盘尚存温意,银杏的清甜之味淡淡残留在齿间,青豆看着萧竹的身影,忽然勾起嘴角来笑。
“师父还是这样看着安心一些。”

“怎么?”
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拉回思绪,萧竹将才至唇边的茶杯移开,微微眯起了眼。
青豆有些怯意地垂下头,摇了摇:“说实话,师父真生起气来,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有的人便是不常生气,可一旦生气,就不似那么好回转了。
萧竹把茶杯放下,淡若清水地笑了一笑:“所以说,你以后还是莫要惹我气。”他滞了片刻,又道:“……不然就没人替为师梳头了。”
青豆眉眼一弯,倒是笑着凑上去:“百香姐呢?”
萧竹轻轻别开脸,也不看她。
“……你梳得好些。”

只是这么一句简单之话,不知是何缘故,却在心中蓦然一紧。青豆瞬间便就懵怔在远处,窗外的雪渐渐停滞,无声无息,悄然寂静。
屋内的灯芯有些不稳的闪烁了几下,大约是觉察到丝丝古怪,萧竹下意识的转过头,却对上那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昏黄的光芒照得她脸颊几乎透明。
这般境况之下,萧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缓而又缓地抚上她的脸,冰凉的指腹碰及她面庞时两人皆如触电般惊了一惊。

青豆以极快的动作拉上被子盖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师……师父,我吃好了。东西我等下会给小厨房送去的。”
萧竹的仍手悬在空中,他很是自然地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宽长的衣袍轻轻抖了抖。
“穿好衣服再出来罢,御花街今日还有东西可玩,我一会儿带你去。”

*

山上虽是走了许多人,但御花街这里一样热闹。高高的白石楼角垂下各色薄帐,几枚大灯悬垂而下,照彻通明。神武殿的方向落下一瞬烟花,流金溅玉般璀璨。
整条街的两旁都挂满了灯烛数盏,这一路炫灿过去,映着漆黑夜晚也勃然生辉,宛如白昼。
这修仙圣地里唯一弥漫人间气息的地方繁华得如此虚无,旖旎而氤氲。

小厨房这里的人并不多,青豆刚坐定时,四周的人皆散了去看池台上的灯河。
“大师傅,要两碗汤面!”她兴致勃勃地抽了筷子在热水里烫了烫,回头也替萧竹烫了。
老伯掀开布帘,见着她面容不自觉带上笑:“和以前一样加生姜的,是不?”
青豆喜笑颜开地点头:“对。”说完了,却又赶紧补上:“另一碗不要。”

萧竹抬起眼皮瞧她:“你常来这里吃?”
“是啊。”青豆想也不想就回答,因得外面的气候还是很生寒冷,她朝两手呵着气,“师父起得晚,我早课练完就来这里吃的。”
“怪不得……”萧竹颇为古怪地盯着她,“怪不得你从不在小轩里用早膳。”
“师父,你那能叫早膳么?”青豆很没好气地对着他翻白眼。他向来都是午饭和着早饭一块儿吃的。
“没规矩。”萧竹伸手在她额间弹了弹,脸上却是一抹温然笑意。

他的手指似乎一直都是冰冰凉凉的,带着一股山间清泉的清彻。青豆忽然扯了他的手捧在自己手心里,小心呵气……
“师父,你的手也好冷。”
那淡淡的暖意带着些许湿润,如早间薄雾般朦胧柔软,他眉上一紧,本能想要抽开,却不知何故迟迟没有动作。

“两碗汤面。”
穿着灰布袄子的厨子师傅很快速地端上来冒着白气的面碗。里面是清清淡淡的面条,虽是无比简单,不过青豆看着很是欢喜,迫不及待地动了筷子夹起几根来往嘴里送。
萧竹见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不觉狐疑:“……有这么好吃吗?”
“唔。”青豆包着一口面没吞下,含糊不清地道,“我就觉得很好吃,小时候每逢生辰我娘就会做长寿面给我吃,和这个的口味很像的……啊,对了!”
她咽了嘴里的食物,拿起手边的佐料,伸手抓了一把青葱,仔仔细细地洒在萧竹的碗里,乐滋滋地笑:“这样一定很香……师父,你快吃啊!”

萧竹有些无奈的摇头笑笑,依言随她吃了起来。
微寒的冬季,盘云山总有这么几天会冷。
四周的空气仿佛冻结了一样,便是无边的凄凄冰雪,这一刻,腹中却是暖的化不开……

同上次一样,仍旧是沿着御花街走到那面的山水池,滚烫的汤面让青豆的身子一时很是热乎,也没觉得平日里残存的那丝冷意了。
她站在台子上,摇摇摆摆地顺着凸起的石阶一路走,萧竹就在她下面,因得放心不下,还是出手扶着她的腰。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前行。
“砰”的一下,远处绽开的烟花碎出五彩的颜色来,照得满池的水也波光粼粼。皑皑的白雪被月光映得更为洁净,天边被染成了绯红。

萧竹看着那满空星辰,薄唇轻启,声音忽有些苍茫悠远: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这里的灯会就是再美,终究也是比不过人间。”
青豆一面低头脚下的路,一面随意接口:“那有空了就去人间看啊。”
萧竹涩然而笑,并不言语。
“师父……”
青豆从台子上跳了下来,立在地上,住了脚。仰头怔怔盯着他看。

萧竹被她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故而有些闪躲的避开她目光:
“什么事?”

青豆担忧地咬了咬下唇,极为弱弱地问:“……你最近有些郁结。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罢?”
“我何曾就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了!”萧竹半是好气半是好笑的敲了敲她的头,“我心里想的,你不会明白。”
“你不说我当然不明白。”她倒是回得飞快。
“……”萧竹一时语塞,踯躅半晌,仍旧只字未说。
“人若是有了心结,就是藏得再好,也会多少显现在脸上。”青豆伸出食指来,覆在他眉间,声音轻轻地,“师父,我发现你同我很像……虽看着逍遥自在,却总是喜欢皱眉。是不是只有睡着了,有些事情才不用去想,不用去过问?浑浑噩噩的感觉,确是比清醒更痛快了。”

已经好久没有人揭过他这层早覆满尘灰的角落,萧竹只觉得身体中似有气流在流转,牵连,他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喉中堵得厉害,竟是一句话也不能出口。
烟花的光芒在她脸上明灭不定地闪动,那些阴影入目黯淡得如此不真实。

青豆自顾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的腰坠,那是木刻成的精美雕饰,却被人心细加工,镶上了一块青翠淡雅地玉石,黄色的穗子在风中缓缓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