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毛病啊。”奚画咬牙切齿地看她,“怎么也和街头巷口的婶婶姑姑些学得这一嘴的胡话,再这么胡说瞎猜下去,往后嫁了人看夫家人嫌你不嫌。”
不料,金枝不恼反笑:“他敢!”
奚画登时拿手指损她:“好个妒妇,也不羞。”
“我羞什么,先羞羞你自个儿吧。”金枝戳着她脸颊,忽而问道,“对了,我倒是没同那位日日迟到的关何说上几句话,你和我讲讲,他是个什么性子?”
“他?”奚画想了想,不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来,“他啊,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罢了。瞧着有些呆呆的……还说些乱七八糟听不懂的话,大约是听戏听书听太多罢。”说着她就努了努嘴。
“怎么说?”
奚画笑道:“……人家做梦都想当大侠呢,还以为自个儿多大能耐。”
“唔,那也不差啊。”金枝听着,却是非常看好地点了点头,“至少他箭法好,要当大侠,也是有资本的……倒是小四你啊,还要人家来救呢。”
奚画哑然无语,脑中忽而浮现起那日马场上光影之间见到的侧颜,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有些惭愧。
*
今日下学早,申时不到,夫子就因事先行离开了。
奚画收拾着东西准备走,将出门时,她又迟疑了一瞬,终是回到案几前取了张白纸,凭着记忆把早间的考题写了上去。
此时正值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流云长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类小贩立于街侧,叫卖声朗朗,不绝于耳。
但唯有一处较之其他地方却显得格外安静。
只见那临河几株垂柳旁有一座小院,内中乍然无声,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门前尚有一个水洼还未曾干,其中躺了一枚落叶,水坑中倒映着一人身影。
奚画行站定脚,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册,于是抬手叩门。
隔了半晌,却也没听到动响,她心中狐疑,又敲了几下,里面的人声音低沉:
“谁?”
她忙道:“……关何么?我是小……我是奚画。”
隐约闻得一些奇怪的声响,过了良久,院门才被人缓缓拉开。
☆、第12章 【负荆请罪】
奚画的视线自他脚下往上一拉。
但见关何内着里衣,外罩着书院的青衫长袍,脸色发白,嘴唇微裂,一双眸子甚是浑浊,肩上却还在渗血。
“奚姑娘,是你啊……”
她吓了一跳,愣了一阵方是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奚画指着他,亦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今日怎么又没来上学?左先生有课试,见你没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关何心不在焉地应道:“是么。”
“你都作甚么去了?”奚画纳闷地望向他,“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和人打架去啦?”
她说罢,手却不自觉伸了到他肩头。
关何微微蹙眉,后退一步避开,解释道:“我没与人打架。”
她不依不饶问道:“没和人打架,那你怎么受的伤?”
“没怎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砍到自己的……”
“自己还能砍到自己?”她听得满心莫名,想了想,又问,“止血的伤药可还有,要不要我替你去买一些?”
眼见她脚就将踏进院内,关何登时急声道:“不用了!”
奚画微怔一瞬,仍是关心道:“你一个人,又受了伤,出门怕是不方便,不如我还是……”
“当真不用了!”
“你伤在肩背,怎么好上药呢?”她好言劝道,“我去给你叫个大夫来吧?”
见她说罢竟真转身欲走,关何心头一惊,不暇多想擒住她手腕就喝道:“我都说不用了!”
奚画被他拉了个趔趄,怀中的书脱手落在地上,好巧不巧正摔在那水洼里,顷刻间,半边书本就被水浸湿了。
关何情急之举自不想会变成这样,眼见她神色骤然阴下来,盯着地面一语不发,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
“不用就不用,有什么好凶的。”奚画咬咬牙,一把将怀里给他誊的那一纸试题仍到他手中,扭头就走,“好心当做驴肝肺,被人砍死算了!”
原是想开口唤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关何只呆呆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手里的试题,神色复杂。
半晌才俯身下去把那湿透的《左传》拾了起来,关上院门,慢慢往屋里走。
房内,那蹲在梁上的花深里见得他推门进屋,瞧得周遭并无旁人跟随,这才旋身落下,凑上前问道:
“那丫头走了?”
他把书放在一边,皱着眉认真翻了翻,颔首:“走了。”
西江闻言松了口气,从床下小心翼翼钻出来,躺在地上笑叹道:
“倒是虚惊一场。”
桌上的一堆纱布伤药没来得及收拾,倘使方才奚画真进了屋,确实是不知怎样拿话遮掩过去。
花深里往那桌前一坐,自取了药膏敷臂上的伤口,随口便问道:
“这姑娘是上回你提到的那个,知你底细的人?”
“嗯。”关何正淡淡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她眼下尚不知我底细。”
“那适才还是当让她进来的。”花深里正绑上巾布,“在此地一刀杀了她,也省事。”
关何抬起头来:“不要杀她。”
“怎么?杀不得?”后者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皱眉思索了片刻,他才道,“她对我的事毫不知情,没必要要她性命。”
“喔?喔……”这两个字意味深长,尾音还拖了一阵,关何瞧上她的脸,便见其托着腮,眉上眼底尽是不怀好意地笑容,不禁莫名:
“干什么?”
“啧啧……都说男人皆是风流种,想不到连你是啊,我从前可都看走了眼。”
关何不明其意:“什么意思?”
“还问呢。”花深里阴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关何表情半点没变化:“说什么胡话,我几时有过?”
西江从地上爬起来,一手趴在那桌边,咧嘴就是一笑:“小关脸皮薄着呢,你别开他玩笑。”
“那倒是。”花深里鄙视地睇着他,“和某些人的脸可没法比。”
“喂喂喂,怎么什么事都能扯上我?”
“谁叫你是呢。”
“你这是偏见……”
耳边两个人仍旧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关何只抿着唇伸手捏着那还在滴水的一页书角,轻轻叹气。
“字都糊了。”西江在旁提醒道,“你还看什么?”
“……这是她的书。”他有些头疼地抬起眼来,“看来只能赔她一本了。”
“人家书上可写了批注的。”花深里起身弹弹衣袍,“你买一本新的有什么用?”
“嗯……”
关何兀自发愁:“那能怎么办?”
西江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怪不得方才朝你发这么大脾气,女人可真是可怕啊。”
说完就遭了一记白眼。
“明儿你一早还得去上学的罢?”
他笑着拍拍其肩膀:
“兄弟,自求多福。”
关何:“……”
*
在隔几日便逢清明,按理书院将放七天假期,这是除了冬至年假外难得的一个长假,故而寒食这日学堂里的人到得格外整齐。
奚画正放上书坐下,一旁的金枝便朝她外头笑道:“小四,早啊。”
“早。”
她把凳子挪了挪,一脸期盼:“这回假日长,你什么时候得空,我们一起去踏青如何?我娘还惦记着你呢。”
“成啊。”奚画偏头一想,算算时日,“十七要去扫墓,十八得陪我娘去庙里祈福,那就十九好了。”
“行,届时我来寻你。”
两人正说着话,身侧却有人直挺挺走了过来,在她背后站定,金枝一抬头,奇道:
“咦,关何?……你有事儿么?”
奚画一问此人姓名,表情登然降下来,只慢悠悠回过头去。
后者似乎身形僵了僵,望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向别处,
“作甚么?”她没好气。
对方垂眸犹豫了许久,方道:
“那日,是我口气不好……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才不会把你的事放心上呢!”她思及前日之事,愈发不快,只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是吗?”闻得这话关何反而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么明摆着的嘲讽他都没听明白,奚画顿时连气也气不出来,捏着拳头一页一页翻书。金枝在旁听得好笑,覆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这人缺心眼啊?”
她当即把书一合,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偏生关何却不以为意,只从怀里取了一本崭新的蓝皮子封的书册,递给她,神情认真。
“上回将你的书浸湿了,这本是才买的,聊表歉意。”
偷偷瞄了他一下,这些时日,他基本都是用左手取拿东西,虽仍被罚了打扫茅厕,倒也没吭声,想必他肩上的伤还未曾好……
思及那日他亦伤到胳膊,奚画心中又有些不忍,摇头道:
“我自己已买了书,不用麻烦。”
“当真不要么?”他拿书的手往前送了送,“这有院士亲笔提的批注。”
“院士亲笔?”奚画还没细看,金枝就一手抽了去,看得眼睛都快直了,手肘捅了捅她,“真是院士的笔迹!”
奚画微微一愣:“……你打哪里来的?”
“买的。”
他答得简单,淡淡微笑道:“收下吧。”
“……”颦眉思索了少顷,奚画从金枝手里抽回书,还给他,“不用了,你自己收着,我不要。”
分明看到他表情呆了呆,金枝诧异地在她耳畔道:“干嘛不要?好东西啊。”
奚画把眉一扬,话却是朝着他说的:“我,都,说,不,用,了。”
关何:“……”
“这玩意儿转手送到当铺都能卖不少钱呢。”金枝心疼道,“不要白不要啊。”
“没事。”奚画低头提笔沾墨,连看也没看他,“我自己写。”
“啧啧,你既是不想要,送我也成啊……”
“你家又不差这点钱,别告诉我你是要拿来瞧的。”
……
半晌后发觉自己早成了一片安静的背景,关何喉头一滚,只得转过身,缓步回到自己案几前,离得近的钟勇谋见得此情此景,也不禁探头过来问他:
“怎么,你惹她了?”
关何叹了口气:“好像是。”
“哎,小四脾气好着呢。”钟勇谋宽慰道,“隔几日等她气消了就好,你别在意。”
他把书小心包起来,依言颔了颔首。
正侧身要坐下,不想有一人不慎被他脚一绊,踉跄往前栽了几步,险些没撞上柱子。关何站起身来,对着那人后背道:
“抱歉。”
钟勇谋循声看去,一见此人相貌脸色瞬间一变,忙拿了东西悄悄撤到个安全之地。
那人理了理衣袍,回身之时,瞅得关何已经若无其事地又坐了回去,怒意更胜,几步上前便将他衣襟一逮一拽。
“姓关的,你绊倒了人,还敢这么坐着?”
关何瞥了瞥被他揪着的衣衫,淡淡道:“我已经道过歉了。”
来者横眉瞪眼:“你道的歉,我认了么?”
“认不认那是你的事。”
“呵呀,口气不小啊。”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金枝把书一立,挡着嘴对奚画道:
“招谁不好偏偏是李含风,这回他可有的受了。”
这李含风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书院内其他人要么是对他畏而远之,要么就是鞍前马后,谄媚献殷。
相处这几日,奚画多多少少摸清关何的性子,死脑筋不提还是头死猪,怎么都不怕开水烫的。想到这点,倒是有些担心起他来。
那厢大约也是不欲将事情闹大,关何略略一拧眉,问道:
“你想怎样?”
李含风抬手抹了抹稍有些凌乱的鬓发,轻蔑一笑:“若是你肯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学一声狗叫,我就勉为其难放过你。”
“就这样?”
“就这样。”
他随即便道:“想都别想。”
“你!”听他答得顺溜,李含风还道是个胆小怕事的,而今一听,自是气得火冒三丈,立马挽起袖子,拳头一握。
“今儿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记不住我‘李含风’三个字是怎么念的!”
他说着,一拳就将打过去,怎想这手才一出,却被其一掌拦住,关何只伸了两指,指尖一转点上他神门穴。
李含风霎时大叫出口,捂着手腕往后退,在旁瞧热闹的几人忙过去扶住他。
“含风,没事儿吧?”
“我没事!”为保住颜面,李含风佯装无恙,挥开周遭之人,松活松活筋骨,咬牙切齿道,
“我还不信了!”
“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关何好心提醒他,“你与我交手,是没有胜算的。”
“少废话!”
他抬起拳头来,作势就要冲上去,关何负手在后,还没等他靠近,便轻轻一脚扫他下盘。李含风往前一倾摔倒在地,他随即闪身至其后,反手扣住他手腕,冷声道:
“你若再咄咄逼人,我现在就可废了你双手!”
空气中乍闻得清脆动响,李含风嗷嗷直叫,只得求饶:“是是是,我知错我知错!你先放手先放手!”
此时的金枝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扯了扯奚画满脸怔忡:“人家还是个高手啊?”
“高不高手,我不知道。”奚画回头看了一眼,“他摊上事儿了这才是真的。”
“诶?”
一语正落,便听门边儿的副院士纵声喝道:
“关何!你又在书院里头闹事,成何体统!?”
☆、第13章 【焚香试茶】
午后,薄日温软,阳光灿烂,白墙青瓦的学堂外,河池旁垂柳条条,水禽并游,一派春意盎然。
奚画站在岸边,撒了一点鱼食下去,便见那两对儿锦鲤挨挨挤挤凑了过来,荡得满池涟漪,波光粼粼,煞是可爱。
刚散步消了食,她慢悠悠将走回讲堂去,正进门,却瞧关何伏在案几前,提笔埋头在抄写东西。这会儿正是用饭时候,堂内空荡荡的,除他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奚画在门口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约莫是听到声音,他手上一停,警惕地转过头,倒把奚画吓了一跳。
一见是她,关何眸色稍稍缓了些许,仍旧垂首誊写。
奚画遂背着手探头看他抄的东西,密密麻麻的一张纸上,那小楷写得却是十分刚劲有力。
“‘潜龙勿用,周公所系之辞,以断一爻之吉凶’。”她喃喃念道,“这不是朱熹撰的《周易本义》么?你抄这个作甚么?”
“副院士要我抄的。”关何头也没抬,“这本抄完三十遍,还有一本集注。”
“……好歹把饭吃了再写吧。”奚画皱眉道,“一会儿又该只剩窝头了。”
“不妨事,副院士交代过,写完才能吃饭。”他毫不在意地翻过一页,“今日这顿不吃也没什么。”
“你还真是用功啊……”她耸肩笑道,“只是抄,知道这里头写得什么意思么?”
“意思?”关何闻言,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知道有什么用?”
奚画顿觉头疼:“……不知道你还在这儿埋头瞎抄,那不是白抄了么?”
关何不以为意:“能完成不就行了,何必管这么多?”
“你还真是……”她抚了抚额,本欲说些话损他,不经意间发现他已满头大汗,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蓦地想起他肩上还有伤口。
奚画心下不忍,启了启唇,望着他侧脸,却良久良久没有出声。
阳光下,他眉头紧皱,嘴唇发白,表情一如既往带着几分肃然。
奚画轻叹一声,自取了毛笔,在他手肘下抽了那本《四书章句集注》,利利索索地也开始誊了起来,关何看得一怔,愣愣道:
“奚姑娘……”
“干嘛,你别多想哦。”她扬了扬眉,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可不是特意要帮你的,只是看在你有伤的份上罢了。”
他闻言,呆了少顷,神色软了下来。
“多谢帮忙。”
后者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手上动得飞快,不消片刻就已抄了好几页。在誊写方面,奚画素来拿手,从前爹爹在世事就爱拿此事罚她,自小抄到大,不熟练也熟练了。
她一面优哉游哉写着字,一面随意拿话问他:
“方才你向李含风服个软不就行了,否则也没这么多事了。”
“服软容易。”关何淡淡道,“只是他将一拳打过来,我若是不还,岂不是让他占便宜?”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奚画瞅着他,“何况书院里头是明令禁止,不允许学生斗殴的。”
拧着眉思索半晌,关何不解地看她:“这么说来,我就站在原地让他打不成?”
“呃……”奚画不知如何解释,“好像也不该是这个意思……”
正说谈间,门外忽进来一人,还未看清容貌,却已先听她朗声笑道:
“你们两个感情可真好啊,在这儿有说有笑的。”
奚画刚转头,就见金枝捧着个小蒸笼摆上桌来,笑嘻嘻道:“来,关大侠,吃饭了。”
她把盖子打开,香气四溢,那一屉灌汤包鲜亮亮的向外淌着油水,关何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
奚画讶然道:“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会儿不是已经过了饭点了么?”
“人家伙房里的小颜姑娘特特留给他的。”金枝寻了个地儿坐下,催促道,“快吃罢,一会儿我还得把蒸笼给人家送回去呢。”
听她如此说道,关何也不再推拒,感激地拱手抱拳:“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快吃快吃。”
金枝托着腮,眉眼一弯,却是对着奚画贼贼地笑着,后者龇牙咧嘴扮鬼脸瞪她。
“说起来,你胆子倒是大。”金枝忽而道,“咱们书院里头没人敢招惹含风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很厉害吗?”关何依言询问道,“看他武功平平,手劲也不大,旁的人都有这么弱?”
“……不是说功夫啦。”金枝摆手,“含风他舅舅可是李衍,当朝的礼部尚书,皇上身边的宠臣,谁见了不敬他三分的?”
奚画听罢也不由担心:“他不会寻人来报复罢?”
“这可说不准。”
“嗯。”关何嚼着汤包,兀自琢磨道,“是有些麻烦。”
“不过身在书院,想他也不会太放肆,总而言之,你自个儿可要小心了。”金枝话刚道完,秀眉一蹙,似乎忆起什么事来。
“对了……提到李含风,小四之前让我问木归婉的事……”
“怎么?”奚画肃然看她,“你向监州大人打听到什么了吗?”
她摇摇头:“呃……这事儿我爹也没和我多说,只隐约说当初归婉好像和李含风走得很近……”
奚画讷讷道:“李含风?他?”
金枝“啧啧”两声:“李含风这人本就生性风流,怕是甜言蜜语哄得人家昏头转向,最后又始乱终弃,多少姑娘着了他的道儿,也怪不得归婉要自缢。”
奚画和关何相视一眼,随后又问道:“你可知这木归婉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啊……”金枝偏头一想,“这姑娘不爱说话,成日里安静得很,往常只在角落里头看书。不过生的倒是十分秀美,她是江南那边的人,举止温婉端庄,不止是李含风,好像勇谋也对她有点意思。”
这事居然还和钟勇谋有关系。
奚画拿笔头戳了戳下巴,寻思道:按她如此一说,确实是很有道理。倘使是李含风为人不正,作为归婉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女子,一时想不通自尽,好像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
木归婉为什么要选择在书院里自缢呢?
按说她性子安静,又不喜在人前抛头露面,就是想自尽也会在家中才是,偏偏挑了这人来人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如若不是一时兴起,那一定是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
*
傍晚,下学回家,奚画刚推开小院的门,大黄狗就吠着摇尾巴跑了过来,不偏不倚扑到她身上,咧嘴搭着舌头,一脸高兴。
“啊,关关。”她俯身下去抚摸狗头,继而抬眸瞧了一眼屋里,桌上一灯如豆,火光微暗,瞧着都快灭了。
“我娘呢?”
奚画开口一问,自是没觉得狗会回答她,只信步往里头走,黄狗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
把灯芯和灯油添了些许,奚画放下书袋,这才唤道:“娘。”
厨房里,闻得声音,罗青端着一筛子的春蚕探出头:“回来了?”
“在换桑叶啊?”她忙笑道,“我来帮你。”
“都打理好了,不用你帮。”罗青将筛子搁在通风之处,转身往厨房走,“你且去净净手,一会儿该吃饭了。”
奚画望着她,点头乖乖应道:“好。”
正把黄狗从屋内撵出去,院门忽而被什么人给叩响了。
便听罗青在里头吩咐道:
“小四,快去开开门,瞧是谁来了?”
“哦!”
出神之时,黄狗俩前爪子又摁上她小腿,奚画烦不胜烦地挥开,继而拍拍灰,前去开门。
“来啦——”
卸下门闩,“吱呀”一声响后,抬眼便见得来者那双蕴星含笑的眸子,面容斯文俊朗,气韵温和如风,清暖人心。
“小四。”
奚画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宋……宋先生,你怎么来啦?”
对方摇头轻轻一叹,似是很无奈:“在外就莫要叫我先生了,唤云之就好。”
“呃……”她斟酌了一下,笑了笑,“宋大哥。”
宋初神色稍有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只颔首笑问道:“伯母呢?”
“她在厨房里忙活呢。”奚画赶紧抬手让他进来,“正好你也留下来吃饭罢?”
“我就不必了……此番是来送点补品给她的,一会儿还要收拾行装,也不知能不能在清明时赶上祭祖。”
闻言,奚画便回头看他:“这么快就要走了?这还没到清明呢。”
“故乡离得远。”他淡笑道,“早点启程比较好。”
不想还没走到门边,大黄狗就扯着嗓子张牙舞爪叫个不止,奚画喝了它好几声也不见消停,只得低声下去捡石头扔它狗头。
“叫叫叫,什么好叫的?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回回都这样!”
宋初好笑地拦住她:“它好像不太喜欢我。”
奚画挠着头纳闷道:“平时它也不这样啊,兴许是没吃饱罢……”
厨房里听到犬吠,罗青遂出门来看个究竟,一见是宋初,表情便立马欢喜起来,忙在围裙上把手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