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他收好包袱,“你就先走吧。若有事,我还会与你联系。”
“……好。”苏七缓缓转过身,眉头一皱,虽觉得有哪处隐隐奇怪,但自己却说不明白。
微风鼓动湖面,一圈圈的水波推开又推开,柔软的柳条随风乍起,猛地上下翻飞。
苏七背过身才走了没有几步,那黑衣人双眸一抬,眼底忽起了几分凌厉杀意,他一手提着包袱,空出另一手,掌心朝下,微微一偏,一股无形之气瞬聚集于此,气流将脚下野草亦荡出波浪。他眼睛微微一虚,继而扬起掌,毫不迟疑地就朝苏七劈过去……
掌风呼呼,突然间空气中似有别的什么东西,以迅雷之速疾飞而来,那人还没看得清楚,就觉手上被什么击中,一阵钻心
钝痛。他轻吟出声,一手捂着手腕,只听“砰砰”响动,地上落下的却是一把朴素至极的铁骨折扇。
前面的苏七早觉不对,忙移步回身,惊愣愣地望着来人。
杨柳扶风,青衫微动,温煦的阳光照着那人儒雅如玉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实在抱歉这一章字数不多。原谅偶卡文得厉害。
现在已经彻底进入收伏笔阶段。
小陶VS小步
先森VS苏七
哇咔咔……好一个女主配男配,男主配女配的一场好戏啊~~~(= =不要打脸
下一章接着而来的就是传说中的一个小揭秘
我知道目前苏七已经处于洗白失败的产物,于是……大家就彻底忘掉她吧= =
小步这边还在很苦逼的追妹纸……
【有人说我文章和作者有话要说分裂的很厉害,于是,从现在开始!我要!文艺!】
诸位读者大大,多谢看文~^_^
☆、【荒石山村】
燕生在宿兮之后,眼见苏七离那黑衣人这般距离,忙快步走上前,拉了她到身边,一把剑横在胸前,对那人喝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快快摘下面巾,不然,本大爷可不客气了!”
苏七被他拉扯得踉跄了几步,自己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些什么。但看得地上那把铁骨扇沾了些许血迹,又瞧那黑衣人手捂手腕伤口一处,面露凶光,一时混乱得不知所措,她只好转过头去望向宿兮。
“你们……你们这是……”
宿兮慢慢移了轮椅过去,黑衣人倒是处变不惊,当即脚步一转就准备逃。
“小燕,拿下他!”
燕生得了令,扬眉抬头,脚下用力一点,腾空翻身一跃,从那人头顶掠过,落到他面前。黑衣人见前无去处,只得拔出袖剑与他一战。燕生立马抽剑横挡在胸口,一招飞龙剑法,九式一气呵成,这套剑法他已是练得炉火纯青,收发自如,神妙无极,直逼得此人节节后退。
招式之上眼见不能胜他,那人微微偏头,一手伸进怀中。这动作宿兮瞧在眼里,当即觉不好,急声道:
“闪开!”
燕生这边打得欢快不已,还没收住手就听他这么一喝,不由手上一滞,连忙抖抖地偏身避开。只见那人不知摸了什么东西出来,往空中一撒,一股浓色黑烟骤然喷洒而出,耳中窸窸窣窣还有些可怖的动响。待得仔细定睛看,那一地居然都是密密麻麻的玄色甲虫,像极了上回陶木晴在英雄府扔过的东西。
宿兮眉头深皱,摸出另一把青玉扇子,飞快将药粉抹在扇身,聚气凝神,只见扇影翻飞,扇风凌厉,声势惊人,风扫落叶,于身前推开一道风屏。不过瞬间,平地里竟乍起一阵狂风,风中一股浓郁药香弥漫,满地的毒虫片刻后竟都待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人惊讶不已,没料到他居然连这个毒也能解开,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燕生早挥了毒气持剑逼来,几招之下就把他两手擒住,一脚踢在她小腿上迫得他不得不跪下。
“哼,看你现下还能跑哪里去!”燕生说罢,伸手就把他蒙头的披风扯下来,暴露在明媚阳光之下的,是苏岛主那张面带愠怒又有不甘的脸。
苏七仍旧是一头的糊涂,本欲上前一步,半路又退了回来,木讷地望了望地上的人。
“苏姑娘。”宿兮看她犹豫不决的模样,只抬了眼皮,淡淡道,“你莫不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认不出么?”
听他这么一说,苏七越发语不成言:“我……”那日在听风谷,苏岛主的出现虽有些突然,
但她没有多想,毕竟那张脸,那声音,还有那样的语气,是旁的人学不来的。即便此人似乎并没有要告诉她太多事情的意思,她也一直未有起疑。
从下毒,到放火再到偷册子,大约是过去爹爹也曾叫她做过相同之事,所以……
宿兮也懒得和她多做解释,挑眉朝燕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伸手往那人耳边一摸,这人的易容功夫做得极好,面皮很生精致,他费了好大气力这才撕下他假面来。
不想脸皮之下隐藏着的竟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燕生吃惊不小:“你!……”猛然间他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不是……那个方盟主的女儿?”
宿兮微微颔首,提醒他:“方颜,方姑娘。”
燕生恍然大悟:“果然!那日在沈家山庄肯定也是你!”易容成沈家大少爷的模样,无非是为骗得当时众人的片刻信赖。
既然她与这一系列事情脱不了干系,那么幕后主使,许就是方坤,也便可以推测……他肯定还活着。
如今身份败露,方颜只字未语,一双杏眼含有怒意,狠狠瞪着他。她易容术虽是高超,但论武功还是差了许多,不过从她身法套路看来,有几分是邪派毒功……像是,桃花门?
也无怪乎会有那么多人会将苗头转向他们。
宿兮脸上波澜不惊,又慢慢转了轮椅近了她一些距离,这才发问:
“方姑娘,若在下猜得不错。方盟主他……尚在人世吧?”
燕生眉上一动,因得听他猜测过这件事,故也没太惊讶,反是苏七面容诧异。
方颜冷冷一笑,偏过头不理他。
“你不愿意答话,也没有关系。”宿兮风轻云淡展开扇子,徐徐摇晃,“宿某只是受人所托来查此事,拷问犯人这样的事情,可不归我管……”
他顿了顿,慢吞吞地垂下眸子,看着她:“玄溟鬼域整治叛徒的那一套刑拘,想必方姑娘便是没见过也有所耳闻罢?白长老此人性情急躁,又贪恋盟主之位许久,若宿某私下把你交给他……你说,他会如何做?”
“呸!”方颜终是开了口,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宿兮,我不想你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放肆——”燕生拧着她胳膊又施力重了几分,怒道,“你们才是卑鄙小人!作假戏,杀了那么多人不说,又把一切推到我三嫂他们身上,现在还说我三哥是小人?别逗人笑了!”
“哼,别以为你们武林正道能多占多少理。”方颜森
森勾起嘴角,面容不屑,“我们不过略施小计,那些恶心嘴脸就如此快的显露出来。要说卑鄙,难道玄溟鬼域,狂风水寨一干人等,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么?
这只是将计就计。还有你——宿兮。”
她仰起头来,挺直身板,甚是无畏:“你敢说你自己就清高圣洁了?你方才那些药自何人手中得来?你的毒又是何人替你解开?你能从英雄府逃出来,又到底是谁帮的忙?
口口声声论大道,谈天理,你可有摸着自己的良心问清楚了?你心里难道就没了那点龃龉龌龊?
在人前,你倒是装的一副正直模样,现在是没了后顾之忧,心安理得的好好儿活着;却有人在你背后餐风露宿,东躲西藏!”
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如枪如锤,又狠又重地敲刺在他心里,鲜血四溢,淌了一身的腥红。宿兮紧紧扣着那扇柄,半晌吐不出一词,脑中纷纷繁繁都是那个人的身影,音容笑貌,欢颜细语,挥之不去。
此刻便连呼吸都便得生痛,他艰难喘了口气,缓缓别过脸。
“怎么?你没话说了吗?”想是说到他痛处,方颜大觉心中畅快,嘴边的弧度越发扬起,“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轻易就许下她人终身,待到知晓她身世又很生嫌弃。山盟海誓算什么?到头来连个白纸黑字都见不得,富人家里的公子哥儿,不就是像你这样的么?玩弄人于鼓掌之中!”
“你……你闭嘴!”燕生气得慌张,见宿兮那微微发白的嘴唇,知道她所言是句句刺中他心上,可分明这些话听来甚是有道理,他着实没法反驳。
只能焦急万分地去唤宿兮:
“三哥,你别听她胡言乱语,她说这话就是故意来扰乱你心神的……你……你可别中她这阴招啊!”
宿兮缓缓抬起手,朝他一摆,喉结上下动了动,许久才道:“把她……押到不笑大师那里去。就说任凭他发落。”
“可是三哥,咱们还没问完呢。”
“不用了。”宿兮背过身,他的头疼得厉害,“不用再问了。明日,我们就回汴梁。”
“三……”
一提起陶木晴的事,三哥的表情总是这样。加之,这人说的话又那般……
想来他心里也不会好过的。
哀哀叹了口气,到底他便是个旁观者,也看不破这其中的是非。
刚抬头时,就碰上苏七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燕生微微一怔,随即才笑道:“你同我一块儿去吧。”
苏七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戚戚然看着他
:“那我爹……我爹他,就是真的死了?”
燕生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失而复得,得而又失。这样的起起伏伏,想来她也是受伤的那一个,思及如此,到最后只向她微微一笑,爽朗地道:
“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
青山隐隐,江阔云低,雁鸣西风。
沉稳的马蹄响亮在重山之间,雨后的泥土湿润厚实,溅起的水花湿了裤脚。路旁的古寺暮鼓回荡,声音悠悠转转,不绝如缕。
纵马行了两日路程,总算是在第三日旁晚赶到了荒石村村口。在两山中的狭窄一处,依稀看得有屋舍在其间,灯光斑驳,几乎是微不可见。在这样浓浓的夜色中。已快同整个世界相融,仿佛是未曾有半点存在的痕迹。
头顶的素月浅分出辉,星河共影,灿灿夺目。
陶木晴翻身从马背上下来,风吹得她握缰绳的手刺骨的疼痛,她轻轻呵着气,淡淡白雾自自己口中而出,瞬间就消散在空气里。
一旁的步云霄亦随之下马,走过去牵了她的马在手,二人这才慢慢往村子里。
步云霄是头一遭往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如今战乱时代已过,父亲虽久经沙场,但于他来说,毕竟没有那般的经历,即使也去过一些穷困之地,也曾露宿山林,可能这么切切实实走在一片荒凉,却还居住有人的山村,他是人生第一次。
气息冷漠,阴风阵阵。眼下已是大年将近,村中仍寂静得诡异,他一步一步缓缓行在街上,脚边尽是凌乱的碎石,马蹄落脚的之声,在这般气氛中显得格外的突出。
一阵风卷起地上的尘土,些许沙子猛地迷了枣红马的眼,饶得这是匹温驯的马也不住扬起蹄来,嘶鸣出声。步云霄微微皱眉,一把持住缰绳,方稳下它。
待得周遭安静下来,他垂下眼睑顿觉有何处不对劲,背后突起一阵寒意。扫了扫附近,这才发现身后的一路竟有不少人躲在暗处,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自小有的那份警惕性,让他不自觉就从背后拔出剑来,眼中清冷,慢慢挪步过去。不料还没走多远,手臂突然被旁边一人拉住,他蓦地回头看,就瞧得陶木晴眸里含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解释:
“村里很少来外人的,他们只是好奇,你别紧张……”
听她这样说来,步云霄才觉是自己鲁莽了些,微微尴尬地收起剑。
“抱歉,我们村里连客栈都没有。”陶木晴左右看了看,失望地又回头
对他解释,“不如你先去我家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愣道:“我……你爹娘他们,不会介意么?”
“不介意。”陶木晴一面去取马背上的水袋,一面朝他笑道,“他们就早过世了,我自小是师父带大的。”
明月如霜,风清似水,卷了她发丝飞扬在夜幕里。
步云霄轻轻启唇,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一步,伸手抚上她的脸……然后指间一偏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理顺在耳畔。
她正微有些愕然地侧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道亮晃晃的灯光便照了过来,陶木晴抬手遮了一下,听得一个甚是熟悉的嗓音。
“那边的……可是小晴回来了么?”
街前的酒旗木杆下站着好几个人,最前的一人佝偻着背,星星白发零乱不堪,手提着破旧的灯笼,看向这边,似乎是眼神不好,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隙。
陶木晴心上一喜,拉了他的手往前走,又转过头笑着道:“是我们族长!我带你过去。”
冰凉的手指扣在他十指之上,冷得如此刺骨。步云霄看着她的后背,沉默了片刻,反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步绝壁是有荣升为男主的潜质啊!
先生再不下点狠料的话,在正派这边V5也没多大用处了。小陶一定要板正!不解释!
其实小陶家里真的很穷啊,这文既然大多数视角是以女主为主的,所以,主题为夙愿,这下应该比较能理解了吧?
嗯,看我慢慢虐过来,不要为我的智商捉急! 那奇葩的逻辑一下就能看见了,转头看文案~~~~
话说,不是说最近小步好评很高的么……明明最近他戏份那么多都木有人出来高呼一下!乃们不要狡辩了!!其实乃们喜欢的还是先森是吧!!
不然绝壁不科学啊!看文的都去哪里了……囧rz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把那文儿看~~~
【吐槽完毕】
这周四级……我居然能那么哈皮在这里蹦跶,英语无能星人举牌子路过。
☆、【族中使命】
前面的灯光又渐渐亮了一些,且是有两盏灯点上。迎着风,步云霄见得那残破酒旗下站着的三个人,除开族长之外还另有两位中年男子。在昏黄光芒与月光之下,隐隐能看清他们脸上淡漠的表情,不知是否是光线过于昏暗,他只觉这二人的皮肤甚是黝黑,倒像是常年在塞外待过一般。
“族长。”陶木晴轻喘了口气,在那老者面前停下,笑道,“紧赶慢赶,算是在年前回来了。”
看不出他有什么喜色,老者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咳嗽了几声,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的屋子,一直替你收拾着的……”
他目光移到步云霄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一身江湖侠客扮相,只道是她的朋友:
“这位……”
“哦,他啊!”陶木晴反应过来,忙拉了步云霄到人前,一手拍在他肩上,对着族长笑吟吟道:
“他可是当朝步大将军的儿子,是我特意找他来的!”
她此话道出口,身后的两个人皆是身形顿了一顿,随即相视一望。步云霄看在眼里,心中暗忖。
族长这才仔细睁大了双目,扬眉盯着步云霄的面容,那眼神,竟是想将他看透一样,生生令他背脊生凉。
“哦?步将军的儿子?……”
“是啊。”陶木晴并未有所察觉,只是轻轻握着步云霄的手,转头对着他感激笑道,“我想,若是他能帮忙把我们这里的情况报上朝廷,是不是以后大家都能好过一些了?”
步云霄微微一愣,没料到她此举是出于这样的意图,一时虽有些失落但到底是惊讶多占了几分。
“你……你会帮我的对吧?”瞧着他面色僵硬,陶木晴略有些迟疑地试探性低低问。
他方缓过神来,亦是轻轻回应:
“嗯。”
在步云霄身上流连了一圈,族长慢悠悠收回目光,仍恢复初时的语气神情,点头朝陶木晴道:“你此番回来还如往常一样么?打算住多久?”
经他这么一问,陶木晴意识到还得将师门的事情告知于他,可又不知等他听到后会有何种反应,现下当着这样多的人,她无法出口,只能先且掩饰着,“嗯……嗯,我过了十二便走。”
族长漫不经心地往前踱了几步,手中的灯笼随之轻摆晃动。
“今年可有给你师父添麻烦?”
“没、没有。当然没有。”她心虚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步云霄皱着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这就好。”族长似乎并未生疑,大约是因得步云霄在场,不好多说什么
,只叹了口气,“想来你娘若是能见得你如今这般,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她闻言,干笑了几声,慢慢别过头。
族长连着又咳了数下,忽转了话题到步云霄身上:“步少侠千里迢迢来我村中,如今可有何去处。”
陶木晴赶紧回答:“他去我家……”
不料,族长居然转了口气,冷漠的回绝道:“既是大将军的儿子,可不能亏待了,你那地方本就破旧如何使得?……不如,就让他在我家中住下罢。”
“族、族长?”陶木晴甚是惊讶,想也不想就摇头要推脱,“这样恐怕不妥,步云霄他……”
“有何不妥?”族长风轻云淡地打断她,半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步少侠是远方来的贵客,我这村中虽贫困苦寒,倒也不能轻慢于他,让外人笑话!”
“可是……”
“你也累了一天了。”族长似乎懒得同她再多做解释,“早些回去歇着吧,步少侠我自会好生款待。”他说罢,示意旁边的两个人,“三水和一青,带步少侠去西街吧。”
话音刚落,高高大大的二人便举步走了过来。步云霄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陶木晴咬了咬唇,立马上前挡在他前面。
“不用了,我带他去就是。”
三水与一青皆面面相觑,回头看向族长,似征求他的意思,后者大约也觉无甚不妥,扬手摆了摆,算是同意。
见他二人不再阻拦,陶木晴才松了口气,对着他颇为尴尬地挠挠耳根,小声道:“抱歉,族长他的性子一直都挺好的,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余光在周遭的屋舍上扫了一扫,步云霄摇了摇头:“没关系,我随他去就是。”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荒石村,若不是遇上了她,他恐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在听风谷曾闻得十三对他说,此地早些年与外邦有些不清不楚的交往,朝廷虽未派人前来探查,可从眼中所见,想必还克扣了不少的东西。
比方说,赈灾粮。
西街离得此地并不近,牵着马一路沿街而走。
路上屋檐下的纸灯被吹得猎猎作响,好些个已被吹落在地,滚出街外。满村的漆黑,阴森森可怖。仿佛连人气也不曾有,死寂得如同一座鬼城。
偶尔能在街角的阴暗处看得几个衣衫单薄破旧的孩童瑟瑟缩在那里,一脸恐惧地望着他,身形骨瘦如柴,衣着肮脏不堪。
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前面就出
现一个略大的小院,门前挂了一盏明亮的灯。族长停下脚步来,伸手去叩门,三水同一青则是接过步云霄手里的马,自去后院拴好。
不过多时,门“吱呀”一声开启,入目的即是一盏一样破旧的纸灯,提着它的那只手干枯苍老,遍布皱纹。借着灯光方看清此人相貌——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面容里略带沧桑,身上着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小袄,不厚不薄的样子。待往她腿后看去,正有个几岁大的男孩子抱住她的脚,一脸戒备地盯着门前的人。
“哦……哦……是你们……”老妇揉了揉眼睛,将门拉开让他们几人进来。
许是老眼昏花,等陶木晴从他身边路过方才猛眨了几下眼,顿然露出几丝喜色来:“是晴丫头回来了啊?”
陶木晴侧过头,手挽上她胳膊,笑唤道:“婆婆。”
身后的男孩闻得她名字,也立马跑出来,改换了她的腿来抱,声音甜软糯糯:“晴姐姐……”
“小阮……唔,长胖了啊。”陶木晴本想捞他起来掂掂重量,那知道手使不上力,只好又放下改去摸他的头,“你看,我都抱不动你了。”
男孩低头抽了抽鼻子,小声辩解:“我吃得又不多,怎么可能长胖……”
想来在小孩子心中,她还是甚为讨喜的。步云霄静静瞧着她俯□去捏那孩子的面颊,脸上尽是宠溺的笑容。
前面的族长听到身后这嘀嘀咕咕的声响,难免脸色一沉,转过头来不悦地瞪了他们几人,扬眉提醒她。陶木晴赶紧松了手,暗自吐了吐舌头,只好对着那孩子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轻轻笑道:“姐先去给朋友安排房间,晚点过来寻你玩。”
说罢,她用手肘推了推步云霄,催促道:“快走,不然族长又该生气了。”
他没奈何地摇头笑笑,只得跟上前去。
若论大小,族长家中的这栋小宅算是全村里最为宽大的。陶木晴往房中又抱了一床被子,仔仔细细替他铺好,左右看了还觉得不妥,索性把他身上的那件大氅往上面一罩,似乎才暖和了些。
步云霄不觉好笑地摇头:“我用不了那么多的,你倒不如多留些给自己。”
陶木晴直起腰来,捶了捶肩,不以为然:“你可别小看我们这里。虽说是南方温暖,可到了夜间也还是冷得很的。”她压低了声音,“村长这间屋,我看着就没什么人住过,床被都是湿湿的,若是这么睡一夜,早间起来着了凉可怎么好?”
看她累了一天,好容易才在桌边坐着歇下,步
云霄抬手本欲替她倒一杯茶,可惜茶壶空空如也,只好作罢。思来想去,横竖还是开了口,犹豫着问她:
“……你,到底是要我随你来这里,作甚么?”
见他已问了出来,瞒着亦没什么意思,陶木晴也不多犹豫,索性就说道:
“我们村子里的情况,你如今也知晓了……”她两指在粗糙的杯身上摩挲,微微叹道,“若是朝廷上面再无人来理会,只怕过不了多少年,族中的老人小孩都会被活活饿死的……”
步云霄抬起头看她,眉峰轻蹙起:“是说扣赈灾粮的事情么?”
几年前江南曾有过一场疫病,所波及的范围极大,病死之人无数,那时圣上对赈灾粮的发放管得极其严厉,想是不会有官员冒这般大的风险贪污银两。
“不止是赈灾粮。”陶木晴闭上眼,摇摇头,“那年灾荒后,这个地方几乎与世隔绝,以往还有些人走动,到现在完全见不得有生人。族人平日都靠那几亩田地过活,可是隔了那么久,土地早已不如当年肥沃,加之粮种也越来越少,很多时候连饭也吃不上……”
“你们族长……”步云霄不觉打断她,“我是说,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出去谋生么?”
“没办法,族长他……并不同意让族中人离开村子。他说,这是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怎可让它荒芜下去。”陶木晴不由又是一声叹,“老人还好,眼见那些孩子越来越消瘦,我真真觉得在这样下去……”
“能活下来的人,能有几个啊?”她像是在问他,又是像是在问自己一样,“幼时同我一起出生的人,大半都是半途夭折,有许许多多,连太阳都没见过几眼就去了。若非是我爹娘早早打听到师父会从这里经过,自我生下就日日喂毒;若非师父可怜我,把我收留在桃花门;若非族长看见我兴许能在武林谋得一席之地,能光复族中武学,我也许现在也就同村子后面那乱葬岗里的坟堆一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