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中弟子已对你行事不满,虽我派并无门规,可人叫嚣着要杀你泄恨,我再多加维护也是无用。”桑鬼扭头不再看她。
“你走吧,想哪里便去哪里,我不再阻拦。”末了,似有想起什么,补充道:
“你没了这个身份,如此也能同他相守相伴,岂不是很好?”
陶木晴再次摇头,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刻:“师父明知道,我们…
…已经不可能了。眼下门中繁杂凌乱,我怎么能就这样逃了反把担子留给你呢?”
“哼。”听罢,桑鬼负手在后,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未免高估自己了,如今你轻功大不如前,难不成你以为你现下这身功夫,还能帮了我什么吗?那些个杂碎,为师……我还从未放在眼里!”
“师父。”陶木晴咬了咬下唇,听得出他此意是为她着想,可仍旧有些不甘,她想过会被门中之人嘲讽耻笑,也曾想过会被他罚跪在恸天瀑布思过,只是现在……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这样做,非是陷我于不孝之中么?”
“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桑鬼扭头看过来,怒道,“胡说八道!想让为师当你爹?你还不够格儿呢!”
“可是,师父本来就是……”
“没什么可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见他这恼羞成怒的模样,陶木晴只好闭了嘴,没敢再开口。
约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冲,桑鬼缓下气来,才慢慢平息声调,轻轻道:“……你族中之事,我也知晓。桃花门在江南一带还有些铺子,过几日我会叫人送些银两过去,也不至于让他拿话说你。”莫名其妙的今日他的话,突然多了许多,繁琐的东西,补充了一遍又一遍。
“我这人行事,向来没缘由,爱怎么便怎么做,你也不需太过介怀。就当是……我们师徒一场,临别时,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能太过亏待你。”
看样子,他当真是决意已定。
陶木晴轻咽了一口苦水,比起那些冷冰冰的金银,她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能让她歇脚,让她有一个依靠的地方,难道……当真就这么难吗。
“师父……”她还欲说话,不想桑鬼已经有些不耐烦,扬手一摆。
“行了,自己走吧。”
“为师……嗯,我就不送。”
如刚进门时一样,他就背对着望着窗外,明明不是什么好景色,可似乎还看得那么入迷,浓云里的苍穹诡秘又深邃,那其中好像有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陶木晴轻咬着下唇,定定地又看了他半晌,对着他的后背,缓缓跪下,然后极其认真又极其沉重的,磕三了个响头。
十多年的师徒情分,就此断绝……
从今往后,她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无依无靠的一个人。
黑夜如幕布,铺天盖地袭来,迫人的冷风里夹杂着小雨,浸入衣衫,透进皮肤,若单单冷的只是躯体,恐怕不会
有那么多的寒颤和畏惧。
在窗边看着街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灰衣男子皱着眉摇头,不解的问向旁边一直喝茶的桑鬼。
“师父,更深露重,还有些微雨,这么让她走,会不会出事?”
“哼。”他将杯子往桌上狠狠敲了几下,对他此话很是不满,“我桑鬼的徒弟,难道还会被人欺负了不成?”
男子赶紧应道:“是……师父说的是。”
但很快又听着他长长叹气:“唉,早知道,还是让她拿件厚实点的衣服再走的。身上的银子不晓得够不够,她现下轻功时好时坏的,要是去偷,给人抓住了怎么办……”
男子面容略略讶然地抬头看他,自顾自念叨了一阵,桑鬼才发现有什么不妥,忙咳了几声掩饰:
“看什么,我关心自己的徒弟难道有错么?”
“没有。”男子回答得又快又恭敬。
“算了,你啊,你这人就这样。”他摆摆手,仍旧提了茶壶喝茶。
约莫安静了一会儿,才听他问道:
“师父……既是替宿公子解了毒,是不是也会同石青师伯冰释前嫌了?”
“冰释前嫌?哼,白日做梦!”他习惯性地又砸了杯子,冷笑道,“解那小子的毒,不过是看着我心情好,跟他石青有什么关联。”
男子瞧得清楚,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似乎都拿不准。
“……好歹,师父同师伯也是同门师兄弟一场,这恩怨不过只积了数十年,比及你们相识那许多年就如弹指,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哼……我放不下。”桑鬼忽然语气古怪起来,“就他那脾气……我放下了又能怎么着。再说,便是我放下了,百香那边……哼。”
说道朔师姐时,他脸上多多少少会有些歉意,虽然不是特别明显。毕竟,当初苏卿之死,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量来,朔百香这一生一世恐怕都不会原谅他。
男子垂眸思忖了片刻,问他道:“当年师父和几位师伯,不是正想救出被困的另一位师伯么?按理说,既是同门,石青师伯应当出手相助。
师父这般阻拦他的妨碍,虽是其间误破坏了阵法导致白云台垮塌,苏卿重伤,但于情于理皆说得通。且若非是苏卿贸贸然闯入打乱运功,白云台不会垮,他自然也不至于伤重致死,那位宿公子也不会误中奇毒。”
桑鬼听罢,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朝他晃晃手中茶杯: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难道你没听说过‘逆天行事,终有谴’么?”
“只可惜,这天谴没有谴到我……”他低头苦笑了一下。
“反是谴到她身上了。”
*
少言山下,狂风水寨中。
偌大的聚义厅内,前来议事之人比及当初已是少之又少,在场的人中又有许多是身负有伤,大厅上的白长老扫了诸位来者面上之容,不由心中郁结,气愤难当。
“当务之急,还是当灭了桃花门为上!再不能容这等邪派扰我武林,害我门之人惨死!”
他此话一出,堂下几声附和,寥寥无声。
在右侧一处,并不如何显眼之地,有个青衫人慢慢推了轮椅出来,不急不缓道:
“到了此时,白长老还在纠结桃花门一事,难道便不觉得不妥么?”
“有何不妥?!”白长老拍桌站起,言语激昂,“如今连郑大侠都遭人毒手,再这般下去,我武林同道只怕都要被这邪派诛杀殆尽,到那时,邪教一统武林,难道宿先生就想看到这般情景吗!”
“白长老此言差矣。”宿兮轻瞄了他一眼,淡淡道,“自沈家庄出事后,所有疑点皆指向桃花门,诸位也调查杀了不少桃花门下的弟子。不过英雄府,安龙寺的黑衣人仍旧出没。
倘若真是桃花门所为,明知江湖里已将他列为主谋,又何必蒙半脸,着黑衣,多此一举。
何况,桃花门有多少弟子,桃花门的实力如何,白长老难道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若说的不好听些,长老同桑掌门曾有仇怨,是不是因借此事来报旧仇……呵,不置可否。”
“宿兮,你——”没想到他会在这般场合说出来,白长老恼羞成怒,指着他厉声道。
“哼!你别以为你比老夫清高多少?谁不知道你同那姓陶的丫头不清不楚,有过苟且之事。桑鬼可是对你下毒之人,你居然连这等事情都置之度外,还妄图帮他们洗脱!我看你……你简直是被鬼迷心窍了!
没准儿,那丫头就是桃花门中的卧底,宿先生!我望你不要被儿女情长蒙蔽了眼!”
燕生听得一肚子火,当即站出来:
“你这老东西,怎么说话的!我三哥行得端坐得正,还有……还有陶……她也不是你想的那么一个人!”
“好了……小燕。”宿兮伸出手慢慢将他拉回来,扣在轮椅上的手,因为用力关节处隐隐泛白。他唇上微颤,平息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丝温润笑意,“白长老是前辈,莫要同人这般无礼说话。”<
br>燕生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刚想争辩几句,不料看到宿兮的表情,一口话都憋在嘴里,哽咽难出。最后只好狠狠别过头,不再言语。
“阿弥陀佛。”不笑大师手立于胸前,闭眼默念了几声,方道,“老衲觉得,宿先生此言有理。眼下与其商议如何对付桃花门,不如派人探查一下那些黑衣人的正式身份。”
下面有人叹气道:“大师说得轻巧啊,可如今我等门中,损兵折将,人数大不如前,另还有些繁琐杂事要处理,怎能分精力再查这黑衣人了……”
“是啊,大师。先是沈家庄遭难,然后就是英雄府,再来便是少言山安龙寺,指不定下一个会轮到谁家。我们大家都是心中惶惶,若非是看在大师面子上,我等也不会前来啊。”
不笑大师睁开眼,看了眼前这一干带伤残喘的人,暗自叹了口气。
他此话不错。
如今各派都是自扫门前雪,哪里还分得出功夫对付他人。
推着宿兮回房间时,燕生就忍不住一路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那白长老,过不了几天,便要回汴梁了。毕竟大年将至,他们总不能老在外面。
屋内的炭火烧得旺旺的,温暖非常。刚拉开门,宿兮就觉得扑面是一股暖气,顿时的寒意都消散了好几分。
他不觉想起当时初见陶木晴的时候。
犹记得她说过,她家境平寒并不富裕,虽不欲提她的身世,但想来也是怕他会有介意。
如今腊月隆冬,不知道她穿得暖不暖,又可否会冻着……似乎,记忆中,她的衣衫一直都很单薄。
这一瞬,宿兮才忽然发现自己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三哥,才煮好的茶,你尝尝。”燕生殷勤替他到好了茶,不想宿兮只是接过来,捧在手里暖着,好像是没有要喝的意思,静静的垂眸出神。
燕生在他一边坐下,自顾吃着桌上的糕点,过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才找话来说:
“那个白长老似乎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要不要给他下点儿狠的?”
宿兮淡淡抬起眼皮看着他:“不急。眼下他还不是最为重要的人。”
“什么?”燕生听得一头糊涂。
“小燕。”宿兮轻声询问他,“你就不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之处么?”
“哪里蹊跷?”燕生来了精神。
“你仔细想想。每回黑衣人出现,必定会有一个前提。”
前提?
燕生愣了一下。见他这么认真,才觉这
其中大有不对劲之处。
在沈家山庄之时,正逢沈庄主大寿,而在英雄府时是遇上英雄大会,听风谷的中毒之事且不说和黑衣人有没有关系,即说这次的安龙寺议事,也是众武林中人齐集在此。
就他这么提醒,好像每每当有大批江湖人士集聚的地方,黑衣人总会出没。
难不成,这会是什么突破之处么?
“小燕。”量他兴许也想不通,宿兮只笑道,“我且问你,你上回说在少言山下见过苏小姐同一个身着斗篷的人说话,可是真的?”
“嗯。”对于苏七的事,他自然很生关心,极其肯定的点点头,“千真万确,单看那身形虽看不出是男是女……不过一个姑娘家似乎不会穿成那副模样吧?”
他颇为失落地趴在桌上,唉唉出声。
“不会。”宿兮慢慢拿起茶杯来,小啄了一口,看似甚有把握,“那人必定是个女子。”
“真的?”燕生腾一下喜滋滋地坐起来,随即又担心,“你不是哄我的吧?”
“肯定不是。”宿兮微笑着看着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手指轻轻捏着杯身晃动,“你可别忘了,那日在沈家庄我同你说过……那假扮沈家大少爷的人,是个女子。”
“你的意思是,那人便是上回易容成沈家少爷的黑衣人之一?”燕生一拍脑门儿,“这不就结了!
有凭有据,三嫂她们的罪名可算是能洗清了!方才你怎么不在大伙儿面前说出来啊?”
“眼下还不可以。”宿兮摇摇头,“你不知那白长老到底是哪派的人,这黑衣人的来路不详,恐怕在场皆有他们的眼线,如今先静观一阵为好。”
“哦。”燕生挠了挠头,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宿兮说的话一向是对理的,他便不再多想。
“还有。”宿兮皱着眉,望向窗外,“我还怀疑……”
“方盟主之死,到底可信还是不可信。”
*
江水长长流淌,蜀中峨眉山下,这一向冬季温暖的地方,竟少见的飘起零碎的雪花来。冰霜薄薄的覆在屋顶,酒旗之端,带了些许薄凉的气息,又蒙上了浓浓的,喜庆的色彩。
大红的灯笼挂了满满一街。早晨的太阳总是亮的很迟,周遭还笼在一片暗淡的墨蓝色里,唯近处几家早点摊子上灯光明亮。
光线里看得见那些纷飞的细雪,有些像雨,有些又像是冰渣。
陶木晴将冻得通红的手从袖中伸出来放在嘴边,不住呵气,一面又拿目光随意扫着街上走过的人。饥
肠辘辘,加之天气还冷得很,她已经开始想念家里的棉被。
可是这里距离荒石村还有几天的路程,不知道能否在年前赶回去。
忙活了好一阵的伙计小跑着到她桌前,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鲜汤挂面和一屉的蟹黄灌汤包,一脸的不好意思:
“实在对不住啊客官,现下客人太多,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不打紧的。”陶木晴刚取了筷子准备动手,不想看着这几道菜不由一怔。
“小哥……这不是我点的东西。”她摇摇头,“我点的一笼菜肉包才是啊。”
“啊?”伙计也是一惊,想来是果真忙得紧了,连人都弄错了,“啊……这,那这是哪位客人点的来着?”
“是我。”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有个轻轻朗朗的男声回复道。
声音入耳,不过瞬间,陶木晴手中一滞,讶然抬起头望过去。
邻桌的那个人一身玄色披风,身姿挺拔如松,朗目若星,神情沉静,背后的长剑被灰布包住,染了几缕微雪。
“抱歉抱歉,这位客官……都是小的一时记错,还望客官见谅。”伙计端了这几样东西过去,赔笑着鞠躬。
“不妨事。”步云霄从怀中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
不经意地扫向对面,在湛蓝的背景下,那边的人正痴痴看着她,一双眸子里仿若被雪染过,盈盈点光……
他顿时就僵在当场。这一刻,吵杂的一切都变得安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介于昨天卡文+回家探亲,所以停更了一日,今天6K补上。哇咔咔,看偶多有良心
(事实证明,停更会有很多留言都是假的!小D乃骗人啊!连怨言都木有!【泥垢了】)
本来有打请假条的,不想最近JJ抽得坑爹,MY都看不见请假条了!摔摔摔摔!!
师父目前要神隐一段时间了!小步华丽丽的出场(话说每次小步出场都很打动我,这肿么破?)
有关洗白先森……目前我已经无力了,大家请自由的喷他吧……严厉的读者往往能出一个强大内心的男主!你懂得!
(这章果断的萧师叔出来酱油了。看过天上的妹纸们应该会比较了解吧?其实桑师父联合其他几位就是想去救萧师叔来着,可是石青师伯出来阻拦,于是……相爱相杀。
话说,有人看出桑师父和师姐不能说的秘密了么……XD)
方盟主表示,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虽然他的戏份一直处于口头状态……
马上要进入 荒石村 地图
迷宫掠过,可控人物是小陶和小步君。先森落单中。
(那个什么……21号真的会末日吗= =||| 看见各种言论忽然惶恐之中。各位妹纸们,要小心末日前的疯狂,注意安全啊。【划脸事件神马的】)
☆、【阴谋阳谋】
隔了这一笼碎雪怔怔望着他,陶木晴想不到会在如此穷乡僻壤处又遇上他。眼看便快过年了,难不成他不打算回家吗?蜀中这边离得汴梁那么远,他往这边来又是意欲为何?
想不透这其中的缘由。那边的步云霄只是愣了一瞬,很快神色就恢复如常,接着往怀里摸了些钱,放在桌上,对那伙计淡淡道:
“她的钱也一并付了。”
伙计接过那几枚铜板,忙笑着点头,一会儿又上了一笼包子在陶木晴桌前,自己又赶紧回厨房忙活去了。
端的是周遭寒冷无比,那包子中的热气也是腾腾冒上来,扑面便是温暖。陶木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继而又抬起头,正瞧得步云霄起身往这边走过来,随后慢慢站在她跟前,褪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紧紧将她裹得严实。
她本欲开口要拒绝,可无奈这带了他体温的大氅着实是暖和,一时竟不忍推脱,只得颇为为难地抱歉道:“你上次的那件……我都还没还。”
步云霄轻摇头:“没关系。你实在是……穿太少了。”似乎自那日相识起,她的衣衫永远都是单薄的几件,便是他看着都觉得冷。
“蜀中这边气候没有北方冷的。”陶木晴不以为意的笑起来,伸手拿了一个包子,缓缓咬了一口,这才问起他,“你做什么也到这边来?”
“没什么。”在她身边坐下,这三个字分明是有些敷衍的随意性,但刚道出口,步云霄又迟疑了一下,仍旧告诉她:“……是父亲要我来办些事。”
“哦……”好像也没有太往心里去。陶木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顾吃着手里的东西。
“那,你呢?”自方才观望四周,应当是没有人与她同行的。记得自己离开伏雪镇时,她师父并未离开才是。
陶木晴咽下口中的包子,又利索地拿了一个,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要回家过年啊。”
“回家?”步云霄略有些惊讶,“你家,在这附近吗?”
一屉十五包子,转眼被她消灭了一半,陶木晴笑着摇头:“还有些远,只怕要有三天的脚程。”
“你一个人回去?为何不骑马?”
她放慢了咀嚼地频率,垂眸望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轻叹道:
“我已被逐出师门了。”
听她一字一句说来,步云霄不禁心上一震。他这几日只听闻武林中人对桃花门并不待见,因说还有人杀了不少们众弟子,他着实放心不下,这才动身过来打听消息。不知她竟然……
不过仔细思索,这恐也是桑鬼的意思。
能让她脱离师门,自然也离危险越远,想来桑鬼是有意为之,而且,或许还存了要成全她和宿兮的意思在里面。
将手边的茶水轻轻推到她面前,步云霄只清浅地问道:
“你的事……他
,知道么?”
提起宿兮,陶木晴蓦地眼中一沉,然后嘴角便起了一丝苦笑,摇头:“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见他了。”
“为何?”他心中愕然,虽知晓桑鬼同宿兮之间的恩怨,但以那人的性子,他定不会对她有所介意。
陶木晴无奈地放下手里的茶杯,靠在椅子上,望着天,“师父不要我了,我现在除了我的家乡再无别的地方可去。难道……你会以为,我还能换上笑脸,死缠烂打地要嫁入他宿家么?”她心头隐隐生痛,语气却出奇的冷静,“我师父欠他的,我已经很努力的还了。但武林身份有别,我怎么样,都只能算江湖宵小,可他不同,他又受人敬仰,家中又那么有钱,要顾及的事情必然很多。
我早该知道不可能了。两情相悦有什么用?他背负的,同我背负的,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东西……这样,如何能在一起……”
天边浅浅泛起光华,白雪初停,路上的行人亦纷纷多了起来,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街的欢闹谈笑。
阳光倾斜在她身上,淡薄又有些清冷。步云霄静静看着她,喉头哽咽,有一些话原想道出口,但思及她方才的神情,她的言语,还有她如今的处境,自己又不欲让她多烦忧。拳头轻轻握紧,最后松开。
“你的家在何处?我随你一同去……可好?”
陶木晴睁开眼,莫名地转头看他:“你?你不回家?”就是现在赶回汴梁恐怕有些迟了,还要随她去荒石村,这年还要不要过了?
步云霄淡淡摇头:“父亲与哥哥已带着岁贡去了契丹。家中无人,我回去也是没有用处。”他说完,又有些小心地注意她脸上表情,“……是不是,有些让你为难?”
“不会。”陶木晴摆摆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我们那地方荒凉的很,没什么有趣的,也没什么好玩的,我怕你还不习惯。”
“无妨。”
记得从前她又问过步云霄有关他父亲官位的事情。家中有钱,他算得上,家中有权,他亦算得上。正好能让他看看村里的情况,或许,能有些转机。她现下自然无法再在武林之中立足,可是族长的嘱托她又不敢违背。
带他回去……也算是给族中人一个交代罢。
更何况……她差不多快身无分文了。师父所言的铺子银两到底靠谱不靠谱,她终究觉得是……很不可信。
*
北方的天空永远都染得蔚蓝如水,即便才下过雪,也是晶莹得惹人怜爱。苏七怀抱着一个包袱,甚是仔细谨慎地往湖泊旁边走,她回头又看了几次,待确定无人时,这才绕到最远的柳树之下。捡了几粒石子往湖中扔了三回,那水里瞬间荡起几层涟漪。
未过多时,身后就听到几声脚步声响,苏七连忙扭头去看,对面正有一人,浑身皆用黑色的大氅包裹住,只露出双目,慢慢超这边行来。
她满心欣喜,跑过去就拉着那人的胳膊:“爹!”
“嘘——”
那人皱眉,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又甚为肃然地往周围打量。苏七撅嘴嘀咕:“看什么,根本就没人跟着来,我小心得很。”
“这就好。”那人方才松了口气,不过神经仍旧紧绷着,低低问她:“东西呢?”
“在这儿的。”苏七立即把怀里的包袱递给他,“这是我从不笑大师房中偷来的,上回几个门派交给他的册子。里边儿记载了所有护法长老的名字和分舵的位置,不过可惜如今武林里头人人自危,加之好几个高手都已身故,前来的人着实是少,比起上次听风谷,差了一半有余。”
“嗯,很好。”那人点点头,但听声音,也听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如何。
因得他周身被披风遮挡,这打扮着实古怪,苏七不由拉了拉他:“爹……你到底是在做甚么大事?上回你说是为了争夺盟主之位,可是灭了那么多武林人士,你这位置当来岂不是没意思了?
眼下剩的都是些残兵败将,论武功,敌得过你的除了不笑大师、宿兮还有步家公子外再寻不出别人。
不笑大师忙着重整安龙寺无心盟主之位,宿兮又是个瘸子,量来旁人不服,至于……步大侠,他爹可是朝廷命官,自不可能许他这事。
时机已是大好,爹还在犹豫什么?”
那人只打开包袱,里面躺着三本册子。他随手翻了几页,慢慢点了点头。这才合拢了书,重新整理好。
“这件事事关重大,目前尚不能详告与你。待得此事一了,我自会同你细说。”他对着苏七扬手一挥,“你这番来,可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