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回廊绕入客房之内,温延轻轻把莫愁放在榻上。梅才清一面观察她的脸色,一面道:“她这身湿衣裳得换下来,这病拖不得了!”
温延随即朝左右道:“找人来寻件干净的衣服替她换了。”
一时却让站在身侧的两个侍卫犯了难,磨叽了半天才说:“王爷,咱府上一直没有丫环啊,这不是您定的规矩么……”
他不耐烦地喝道:“没有你就不知道去找一个来么?!”
见他面上难看得可怕,两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温延待自己人一向宽厚,倒是头一遭看得他发如此大的脾气,于是皆不敢再推脱,连忙结结巴巴退下去。
一直闹到正午,外面的雨都没有停,雨势略有减小,淅淅沥沥的,打得屋檐乒乓作响。
梅才清取下最后一根金针,仔细地用白布擦拭好,复收回自己药袋里,拍了拍手,随意地把被子替莫愁掩好,走到桌前坐下,貌似疲倦地自顾倒了杯茶喝起来。
温延靠着墙,静静看他做完这一切方才离了位置,走至床前,看了莫愁一眼,问道:
“她怎么样?”
梅才清咽下茶水,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说不好。这丫头脉象怪遭遭的,不过染上风寒又过了湿气这倒是真的。”
“严重不严重?”其他的,他倒不是很关心。
“哎……这个可不好说啊。我梅才清医术虽算不得出类拔萃,但也还是要面子的。这说她能活吧,她要是死了,我也说不过去;这要说她将死吧,万一人家半路又活了,那我老头子岂不是咒了人家么?”
“先生。”他语气淡淡地打断他,“实话实说便好。”
梅才清睁开眼来,垂下的一缕银丝挂在眼角,而后他眉角一扬,露出个笑来:“怎么?刚才不是还急得对手下人大吼大叫的么?那么快就变脸了?”
温延没理他:“先生要不说,那我也不强求。”他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梅才清一见他当真了,急忙叫住他:“哎哎哎,我这不是说笑么?你还真较上了……罢了罢了,又忘了你是个说不起笑话的人。”
梅才清好歹拉着他又坐下,颇为示好地倒了杯茶。见他勉强喝了,又一阵摇头叹息:“你这性子,怎么了得,以后如何照顾人家姑娘家……”
温延放下杯子,不言不语起身又欲往外走。
“成成成,我不说了总行了。”见温延已不吃他这套,梅才清只好道:“……这丫头,保命难矣!”
温延停下步子来,眉峰微微颦起:“此话怎么说?”
梅才清摇摇头,从被衾中将莫愁的手抽出来,把了把脉。
“若我没弄错,她旧时受过重伤,身子还没好全,现下染了风寒,照顾得又不好,还挨了板子,没死就已经不错了,想让她康复,难呐!”
温延沉思良久:
“先生也想不出办法吗?”
“倒不是说没有,我尚能开几个方子。只是,好不好得了要看天意了。”
“好。”温延点头,“那就试试。”
梅才清喝尽杯里的茶水,动作娴熟地取出纸笔来,落笔飞快,末了,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你说你也是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姑娘,怎搞成这样……”
“先生。”他简洁道,“她不是。”
“不是?!”梅才清提着纸的手僵在空中,颇为不悦。
“不是你还弄回来做什么?亏得我这般费力地医她,早知道让她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话虽这么说,手里的药方还是端正地送到温延手上。
“你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梅才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到底,我入土的时候还是得防着你爹啊……”
浑身滚烫得厉害,莫愁难受地翻过身,正巧触及身上的伤口,疼得她不禁落下泪来,神志不清地喃喃道:“大哥……大哥……”
梅才清抓着茶壶的手滞了一滞,甚是不解地问他:“她这是在叫谁啊?”
温延沉默一瞬,并不回答,起身挨到床边坐下,把莫愁掀开的被子又替她捂实了。
由于经常性被温延无视,梅才清早已习惯,嘴上依旧不停休:“话说回来,这丫头就一个人?怎反要你照顾着,她家里没人了?”
温延闭上眼,摇摇头:“她让人休了。”
“啊!”梅才清惊讶得有些夸张,顿时对莫愁心生同情:“啧啧啧,那人也真够狠心的。”
“这也……怪不得他。”
温延叹了口气,声音在屋中空空回荡。
“他亦是身不由己。”
那人,想必才是最最难受的那一个。
*
雨点摔开水花溅落在干草上,微凉的光线透过幽暗的窗户落进牢房。
寂寂人无声。
牢头把食盒放在牢门口,又细心地用衣袖扫干净地上的灰尘。
展昭静静站在窗下,仰头看着那不太明朗的天空,淡淡的光洒落他满身。
“展大人……您还是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怎么的也不能饿着自个儿啊。”
“不必了。”展昭没有回头,仍旧瞧着那窗户。
“多谢,我还不饿。”
“哎,那我给您放这儿了。过一会儿凉了,我再拿去给您热热。”
从背后看得到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牢头没奈何地暗自叹气,用旧大衣把那食盒包裹好,免得它过早凉透。
窗外的青天苍苍浩浩,浮云微漠,瞧不出半分色彩来。
这就是他一直守护的青天,忽然间让他觉得有说不出的陌生。
既是已然选择,就不能再回头。
人也是这样,放开了,就不要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充分展现一下温王爷很绝的一面,还是没敢下手啊……
不算太虐吧?是吧是吧?
好吧,我其实想说我不是后妈来着= =||
下部到这里就差不多过半了……好快啊好快啊,完结啊完结……远目,似乎还有点远。
☆、【午时·三刻】
转眼过了七日,离得月末行刑已不到三天。
开封府朱红的门墙在漆黑的夜里宛如染上血色的绸缎,深沉得可怕。门里门外,花落花开,凋谢一地。
公孙策提起衣角走进书房内,坐在包拯身侧那个穿白衣的人一见他,就嗖得一下站起来。
“先生!”
他被这一声微微惊住了,眉峰微抬,继而又暗下神色,一言未发地转身掩好门。
白玉堂急得不行,赶紧跑至他跟前,问道:“先生,到底怎么样?猫儿他可有说什么没有?”若是他言语里有半丝恻隐,他便是花多大代价也能救得他出来!
公孙策垂下眸子,紧皱着眉,用手捻了捻胡子,终是摇头:“圣上那里有下死令,我既是拿了包大人的信物,也不容进去看望。但听牢头说,展护卫他似乎是已断了念头,终日不食不喝,只可惜,我没能见得他的人……”
“那猫儿,怎么就这么武断!我白玉堂虽说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好歹也是有些分量的。救他出来又不是什么难事!他就真那么想死么?!”这几日他奔走各处,联系上不少江湖豪杰,茉花村丁氏双侠,拈花鬼手任游海,南海三盗,再加上他陷空岛五鼠,再如何不济,好歹拼上条性命。
“五弟!”韩彰知道他失了态,拉他坐下,“你莫急,听先生怎么说。”
公孙策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我想展护卫并非是担忧几位无法将他救出他,其中端倪,或许是在大人身上。”
此话引得本在撑头思忖的包拯讶然抬起头来,有些不明其理。
“这……与本府有何关系?”
“大人有所不知。展护卫最生放心不下的,除了莫姑娘,就是大人您了……那日看得朝堂上诸多大臣对大人言行颇有微词,圣上又百般不耐,加之莫姑娘受如此大刑。依得展护卫那般的性子,诸事矛头皆往自己身上拦,痛定思痛,惟觉得附上他性命方能保全众人……”
“何况。”他稍顿了顿,无可奈何地提起手里的笔,在纸上随意一划,那墨迹晕染化开。
“圣上本就有意,以他一命换得高丽与宋结好。”
“什么?!”白玉堂怒气横生,拍桌而起,“凭什么?展昭那厮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竟然就为了这个要他死么!”
“白大侠,圣上与我等所处的地位不同。”公孙策走到窗边,拿起那把尚泛着月华的剑,白光熹微,仿佛见得那个红衣珊珊的人,剑花弯转,倾洒于天地,立身在鸿蒙。
“圣上眼里的,是整个苍生,整个大宋的百姓。舍小而保大,这才是为君之道啊……”
他留住的繁华,纵然是旖旎如梦,也甘之如饴。因得自他入公门那日起,已改了一身骄傲,已收了一世逍遥,只看岭上,云涨云消。
“砰”的一声重响,白玉堂狠狠的手狠狠砸在墙上,屋中也为之一震。他咬着牙,不甘道:“可恶……”
“无论如何,行刑那日若是还不能救出他,我定要劫囚!”
*
梅月既末,天光云淡,雨后初晴。
汴梁三十年难一遇的酷寒还未消除,周遭的空气里弥漫着冬季的冷意。
窗外的花草格外凋敝,冷冷地瑟缩在那里,叶片上残留着露珠,顺着痕迹滑落下来。
啪嗒。
清脆地摔开。
温延盯着那抹绿意看了许久,才缓缓关上窗户。梅才清正在一旁喝热茶,嘴里不住念叨着:
“啧啧啧,这鬼天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立冬了呢。小子,你要喝点茶么?”
他摇摇头,从床头取下一件极地雪貂毛制的白氅,又往门后寻来一把伞,一瓶不知名的丹药。
梅才清也不管他,自顾自说道:“是了是了,你小子爱喝梦回酒,茶是看不上眼的。改日我去找那长胡子老头要一瓶来,如何?”
温延“哦”了一声,算是应他,将要向门去。
“又要去看那丫头啊?”
梅才清不看好地吮了一口茶,身上暖暖的。
“依我看,她也就这么几天了。你去看了也不就这么一回事儿……既然这般麻烦,不如早早置办后事的好。唔,我倒是知道有一家做得好的,钱也收得便宜。我去给你说会子话儿,还能再少一些,要不要……哎哎哎,你别瞪我啊。我这不是说笑么……”
梅才清就着一张厚脸,硬是坦然自如笑道:“说句实在话,反正她男人这几日也当斩了。她去陪了他,两个人好歹也有个伴儿。要她自己知道了,也是觉得在理的。你拼死拼活救她,反不顺她意。到时候醒了,哭着闹着又要寻死……这追根究底,你倒成做坏事儿的那一个了,这多不划算呐。
再说,小丫头哭起来,我可招架不住……”
温延静站在门口,呆了半晌,方缓缓道:“她不应当死,那人也不应当死。”
梅才清不以为然地笑着摇头:“这应当不应当死,可不是你说了算。那皇帝老头一句话,你不得听着?当年你爹不也一样么?帝王家的事儿,这哪里说得准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况且,自那丫头出事以来,你往夙和殿跑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这赵家小子说定了要杀他那就一定会杀他,你看你劝住他了么?”
温延默然无语,拳越握越紧,他紧抿着嘴唇,艰难道:“今日,那人要行刑了……我想看看她有没有醒。”
梅才清没奈何地抚了抚额头:“算了,亏得我说了那么些话,你这小子还是不明白。也由得你吧,都这么多天了,那丫头也该醒了。再不醒,就是真死人了。”
温延点点头,推门出去,扑面而来的湿气洒满了鬓发。
行到客房。
“吱呀”开了门。
莫愁的房间比及外面暖上许多,这是他早已吩咐过的,暖炉放置得充足。
桌旁的几个小丫头立马站起身来,恭敬的垂首问安。
“王爷安好。”
温延径直走到床边,将手里的白狐氅又搭在被子上,并不回头。
“她这几日,可有醒过?”
其中一个忙回道:“回王爷的话,姑娘这几日没醒过。就是胡话说了不少,时好时坏的,偶尔还睁开过眼,不过也是迷迷糊糊。”
温延轻轻颔了颔首,把药瓶子递给她们。
“喂她吃下。”
几个丫头不敢怠慢,赶紧小心腾了一粒出来,轻扳开莫愁的嘴,合着水助她吞下。
温延不经意皱起眉来,仍旧等待着。良久良久,还是未有什么别的反应。他微启唇,一时却不知道唤她什么……
一个小丫头看了半刻,犹犹豫豫道:“王爷,方才过风大人派人传话过来,说是王丞相有请。”
他暗叹了口气,淡淡道:“知道了。”
小丫头见他还踯躅着,又补充道:“王爷放心,我们几个定会把姑娘侍候得好好的,不会有甚闪失。”
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想要起身走,却停了一会儿,对着莫愁轻声道:
“他快要走了,你既不能醒,我便代你去送他吧。”
直往门边去,有人替他披上袍子,手刚触及冰冷的门,却听得背后有人惊呼:
“醒了醒了,王爷,姑娘她醒了!”
他一愣,猛然转过身,恰对上那晶莹如水的眸子,正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王爷。”她开口时很是嘶哑,“我大哥他、他哪里去了?”
*
汴梁午门,午时二刻。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布满乌云,冥然中孕育着该有的轰雷与闪电,一时间天地都是黑的,好像随时会塌下来,压得人心头郁郁难受。
午门前围满了从京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挤满了整条街道,但未听见有一人说话。四周安安静静,隐约能觉察到将落未落的惊雷。
他们无不注视着街口,静待着什么出现……
忽然,一阵吱呀吱呀的杂音由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众人瞬间提起了精神,不过片刻,正对的街口有一架囚车慢慢驶来。
囚车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大红衣衫,寻常得就像平日里走过大街小巷,在每个熟悉的摊位前嘘寒问暖。
只是,他没了头上的官帽。
微微凌乱的发丝被寒风吹起,贴在脸边,这个人,他消瘦了许多许多。
“展大人!”未等囚车驶近,已有人跑出人群,大声哭喊。
随即便有更多的人跟上前来,他们围在囚车周围,不住的唤着他的名字——其实,只有三个字,但在如今看来,字字都是牵动心弦的伤疤,脱口而出,便隐隐作痛。
“放了展大人!”有人喊道。
“展大人是被冤枉的!”
囚车已无法前行,午时三刻将近,几个官差只好出来隔走人群,却又不敢太过粗暴。
无论周遭有多么喧闹,无论天空是否会下雨,无论离得刑场还有多远,他的心至始至终平如止水。脸上带着恬然,直视前方。
他温柔地朝每一个来到他跟前的人微笑,然后,又摇头。
卖鱼的大婶对着他哭道:“展大人,你若走了,展夫人她该怎么办啊……”
他的眉峰渐渐颦起,难得起了一丝波澜,似乎是有些时候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里,过得又好不好……
青冥浩荡,响起雷声阵阵,电光闪耀,照亮街头巷尾。
莫愁喘着气,跑出了潘楼大街,街上人烟寥寥,萧索寂寥,惟见得帷布随风卷起。
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囚车,鬼魅似的行过了前街。明明没有了气力,不知因何,她竟再度提气跑起来,白色的狐氅扫过路边散落的酒盘,打碎了一地的璀璨。
她看见了那个囚车,红色的衣袂被人群围在中央,笔直的背脊,浑身落得干净。他好好地,好好地在那里,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再伸手,她就能够得到他……
惊雷劈过的瞬间,扬起的披风飞雪一般。
她脚上一软,狠狠摔在地上,伴随着疼痛与默然的麻木,她的双眼仍是直直望着那架囚车,看着它驶过午门,看着它被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
她伸出手,在空中,她想要喊出声,但她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她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骗她了。
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他说,他们以后都会在一起。
他说过他不会抛下她一个人的……
原来他说的话,到头来都没有实现。
电光乍起,光芒青白,这是冰冷的颜色,一直蔓延到全身。
她一直期盼的温暖,就在四月的春寒里,从此消失无踪。
她甚至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忽然就觉得疲倦。疲倦得几乎心力交瘁。躺在与她同样冰冷的地上,看头顶,天空乌蓝……
手被人拉住,力气大得直接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温延抱着她,将她身上的狐氅紧紧替她裹好。
莫愁使劲推开他,摇头道:“我要……要去找他。”
“你已经只剩这一口气了,还去折腾做什么?!”他怒道。
“我不……我要去找他。”她拼命的摇头,站起身来,眼前却黑了一黑,温延稳住她,微沉的眼里一扫素日的清冷。
“你就算找到他也没有用了!这是圣旨,谁也救不了他!”
她冷冷地看着他,不置一词:“这是我的……我的事,不要……你管。”
那双眸子里的悲悯,刺进他胸口,一片静默之中,温延松开她,嘴角抽搐了下。
“好。”
他这样说。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他出来。”
莫愁愣在当场,虚弱地眯起眼睛:“你……你救他?”
他没有任何别的表情,甚至连告别也没有,只对她道:“在这里等我。”
转身的瞬间,背后的一切由着明晃晃的闪电定格成画面。
*
会祥殿内,一片黑暗,没有灯光。
风打得树叶簌簌的落,殿外的游廊垂着辟芷,花厅窈然,阁前残花。
赵勤在窗前站了许久,终也意趣了了,拖着步子走到睡榻旁,尚未梳妆,青丝垂到脚踝,在漆黑的殿中,就像一尊无生气的雕像。
贴身的宫女见她这般,过来便问:“公主要歇息了么?”
才午时而已。
赵勤摆了摆手:“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梅月末了,公主。”
“哦。对了……”她想起来,展护卫就是今日行刑的。
眼前的一切变得迷离起来,赵勤垮了几大步,走到门前,推开。
“公主!”
几个护卫挡住她,例行公事。
“圣上吩咐过,公主不得踏出会祥殿一步。”
“我知道。”
她神情寡淡,“你去广圣宫传个话,我有事要见皇上。”
*
午时三刻。
几缕微雨落下来,监斩官抹了抹脸,看看头顶,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姿挺拔之人。
估摸着时候已到。
他拍了拍袖子,从那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签来。
周遭的人全都屏气凝神。
隐在那人群中的白玉堂对着身旁的韩彰等人眼神示意了一番,几人蒙上面罩。
监斩官清了清嗓子,道:“时辰已到——”
突然,自那街口,急促的马蹄声骤然极近,马上之人用力挥鞭。
“圣旨到——”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对展大人很好……
都没有太虐过他[……]
温延啊温延,比小君更让我心疼的温延啊,我该怎么给你结局好啊……
咳咳咳,我说了这章就把展大人从牢里拉出来,怎样?没食言吧~^_^
*
话说,我能问一句,我如果还写七五同人,会不会有人看腻……
☆、【相知·相望】
厚重堆积的黑云叫惊雷打得透亮,稀疏的雨轻慢地从灰彤的天空中飘落下来。
浮世茫茫。
奢华的黄色绸缎被润得微湿,厉也城念完整段文字,将其收好,叠成卷,托给他对面的人。刚触及那人的手,冰冷刺骨的寒气逼近身体里,冷得如寒冬腊月里的雪。化时无声,消散冻人。
“展兄。”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他的声音蓦地听起来很黯淡。
“你可以走了。”
他手里静躺着那卷颇为沉重的绸缎,一时有数千片段在脑中闪过,他愕然。
“我……”
厉也城淡漠地将他的剑奉上,吐息间,熹白的雾气缓缓扩开。
“开封府,就交给我吧。”
他转过身时这样说道,“我定会想法子让你回来。”
展昭微有不安的颦起眉峰,唇抿了半晌,终未言一词。
厉也城走下邢台,牵了马。
“你的命,要好好爱惜。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别人。因为这世上,活着的,并不是你一个。”
他翻身上马,轻喝一声,马蹄溅起的水珠,飞花般横里斜起。
*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屋内的灯火在凛冽的寒风下摇晃,几欲熄灭。
这是梅才清生平第一次施针时抖得如此厉害,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雨,响在耳畔,嘈杂疏骤,焦虑不安。
他取下最后一根金针,莫愁“噗”的一下呕出一口血,仍旧昏迷不醒。
温延微喘着气,收了掌,正巧接住她。他实在太倦了,甚至快要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梅才清亦是满头大汗,他好歹松了神经,无力地笑道:“罢了罢了,头一遭这么累过。若不是你这小子方才那模样都快走火成魔了,我才没这般子好精力……”
温延尚还凝眉看他,谨慎问道:“她,没事了吧?”
“吃了我那么好的药材,你又将大半的内力输给她,再不好,就是活见鬼了!”
梅才清自拿了布巾,拧了水擦了擦脸,满腹怨气地念道:“我说你也真是的,就这么个人,犯得着费这许多周章么?你瞧她一醒来就往外跑,整个一没心没肺的丫头!你要真喜欢,改日我老头子给你寻一个来,保管又乖巧又懂事儿……”
说着就将拧好的布巾递给他,示意他也擦擦,温延接过手,犹豫了一下,转而细细地替莫愁擦去鬓间的汗水。
“我从未说过有对她上心。只是,她有她喜欢的人,我不过不想看见他们二人分开罢了。”
“不上心?”梅才清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都这样了,还算不上对她上心么?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有的心思,我还能不明白?你对谁好,中意谁,别人或许不知道,对我,我还不能清楚,你当我梅才清是街头混混不成?罢罢罢,你就这样吧,我若是你,哪管他俩好不好,自己喜欢的自己抢了来……”
漫不经心的一席话,无意识间渗透到他心底。
缓缓低下头去时,可将她的眉目尽收眼底。细碎的发丝粘在额角,脸上是往日他看不见的哀伤。
恍惚让他忆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在荷塘边的小屋里,从窗外看进去,温馨的灯火染了一室的通明。那时候,他就在静静出神,若有朝一日,若能有人,在屋中点上一盏灯,备好清粥小菜,又是欢喜又是幸福的坐在凳上等他归来,即便不是锦衣玉食,想来亦足以。
只可惜。
他此一生,罪孽尤深,只怕是所有所有,已成奢望。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梅才清品完一杯茶,见得他眼神中多有孤寂,心中也微微不忍。
“她身体太虚,多加静养为好……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般耗用内力,当真不要紧?要不要我给你开一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