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更二点着头,就要往楼梯口走。
苏月娘慢慢品着茶,靠着桌角悠闲地瞅着他背上的东西,觉得有些担忧:“霍家老二的尸首你们怎地找了那么久才找到,怕是都冻硬了吧?也不知还能用不能用。”
“就算不能用掌柜的也不用着急啊!”小二甩了一甩白巾子,发觉茶壶里的水有些凉了,便提了准备去换。
“傅红莲跟霍家老大的尸体不也还好好的么?多一具少一具也没差啊!”
“你懂什么!”苏月娘听了这话啐了他一口,“离正月已经不远了,还得加快些速度才行。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是,掌柜的说的是……”他只好陪笑着点头。
“交代你的东西,你可有办好?”
“都办好了。”
“嗯。”
她看向窗外,却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
将近酉时,一行人才赶到开封城郊,天色乌蓝而带着淡漠的黑,沉沉的压下来,天边的明月惨白冰冷。
马车内时时传来一阵阵干咳声,从拂过的春风送入耳中,他握着缰绳的手慢慢的溢满了汗,苍色的披风随风而起。
“展护卫……”
“内子身子不适,展昭失礼了。”
不等他说话,展昭已经翻身下马,足上略一施力,腾空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车上,低头掀开布帘。
赵勤正在替莫愁顺气,她咳得很厉害,整个人都缩在软椅上,浑身发抖。
“展护卫,你快来瞧瞧她,她是不是染了风寒?怎的老这么咳个不休啊!”赵勤急忙给他让出位置来。
“大……大哥。”莫愁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看他,这两个字念出来委实困难,其中夹杂着不和谐的咳嗽声。
“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自己亦是不懂医术,此刻只能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索性又脱下外衫来将她裹住。
“我、咳咳咳,我也不知道……”
“是冷么?”说话间他已是输了些内力给她,但毕竟她没有武功,只能勉强暖着她的身子。
“不……不,咳咳咳,不是,咳咳咳,不是冷。”
“好好好,不冷不冷,你别说话了。”见她连说个话都变得如此困难,展昭无法,伸手去将她搂在怀里,或许是这般让她舒服了很多,莫愁方才没咳得那么严重了。
赵勤兀自拿了水袋给她,念及她咳得太多,怕是早便口干舌燥,可凉水又伤身,展昭摆了摆手:“等等就进城了,到时候再寻些热水喝吧。”
“也好。”
赵勤放下水袋来,撩开帷帘,还没开口温延就已先问她:“她怎么样?”
赵勤摇摇头,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还是咳得厉害,怕是要找个大夫来好好看看。”她忙问坐在前面驾车的厉也城。
“厉侍卫,还有多久能到开封城下?”
“快了。”厉也城用力抽了马,马儿随之嘶鸣了一声。
“最慢一盏茶时间。”
未过多久已能看见开封城门,厉也城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就行至城门之下。由于夜幕降临,城门早已关闭,楼上的侍卫高声问道:
“来者何人?城门已关,若要入城,明日早些时候来!”
温延驱着马往前踱了几步:“我是永寿王爷,快些开城门!”
“永寿王爷?”那守卫明显吃了一惊,对着身旁的另一人重复道:“是永寿王爷,你可听见了?是永寿王爷他们回来了!”
且听得城门上骚动了一阵,但仍未看见有人开门,倒是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温延不喜等人,自是心头很不耐烦,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听得出语气里的不悦:“要磨蹭到何时?!还不快快开门!”
素来知晓温延的性子,守卫不敢怠慢。未过多时,城门缓缓打开。
一匹骏马踏着尘土从门内走出来,后面所跟着的除了看守城门的差役便是身着蓝黑侍服的禁宫卫兵。马上的人一身戎装,身形笔直,手中提着一把长长的钢刀,面色黝黑,浓眉虎目,不怒自威。
“方大人?”温延依旧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但多少察觉到一丝端倪,“有劳方大人大驾,真是过意不去。”
方牟元脚上一蹬,驱马到他跟前,目光上下看了他。
“王爷可还好?有无大碍?”
温延微微点头:“并无大碍,你——”
“公主可在?”
他皱了眉,答道:“尚在马车中歇息,许是受了些惊吓。”
方牟元听言,随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快叫人来,护送公主回宫!”
左右的人应声退下,眼见天色愈来愈暗,温延心头起了无名的急躁,他拉着马,顾不得其他。
“方大人可否能派人去城里寻个大夫过来,我车内有人生了重病。”
方牟元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目光盯着那几个刚离去的手下,也不正眼去看他,反是答非所问:
“展大人未与王爷一起么?”
他话音才落,展昭已从车内走出来,脚轻巧着地,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方大人,因得内子病重,故而没有即时出来相见,望方大人海涵。”
方牟元扬眉打量了他半晌,自不做计较,只问道:“那位跟着展大人的女子在何处?”
“她……”
身后的车内,莫愁掀开帘布,不等展昭发话已是利索地下车走了过来,带着轻微的咳嗽声,面色很不好。
“这位大人寻我来有什么事么?”她倒是不记得曾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方牟元轻瞅了她一眼:“你就是莫愁?”
她老老实实地应道:“我是。”
还没等反应过来,却听得他抬起手来,喝道:“将展昭二人拿下!”
莫愁瞬间愣住了,只见一队禁军中走出几个人来,一伸手擒住她的胳膊,反背在后。
“你们……”她使劲力气挣扎,未料这几人力气之大,竟是不能挣出丝毫。
展昭刚想上前,左右手臂已然被人扣住,动弹不得。
“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延催马至他身旁,一股压抑的气息顿时笼罩下来,不得不说让周遭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牟元脸上波澜不惊,钢刀一晃,实为有礼地朝温延抱拳道:“下官是奉了圣上指示,于附近大小城村搜查展昭二人下落,因得开封府主簿公孙先生言得他二人今日会出现在城下,我等才守在这里,现已等候多时了。”
“搜查?圣上要捉拿我们,这是何目的?”莫愁挣扎了半日终于放弃,转而咬牙切齿地问他。
“是何目的?”方牟元难得有了些表情,沉了声音,冷哼道,“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刺杀高丽太子,杀害高丽随从,劫走镇国公主,坏我大宋风气,败我大宋名声,圣上早已下令于宋土境内缉捕此人。若有反抗,杀,无赦。”
“刺杀高丽太子?什么时候的事!你血口喷人!”她抬起脚就准备上前,未料猛的被人一把拽了回来,手腕上捆绑着得荆绳深深陷入肉中,勒出一道血痕来。
这是给重罪犯人所上的邢铐,越是挣扎便会越收越紧,这般刑具展昭自然接触不少,眼下情形却又不能护着她,只好轻声喝道。
“小西!不要胡闹!”
手上已经吃痛,莫愁狠咬了咬下唇,很是听话地不再乱动。
温延一撩衣袍,从马背上下来,大步跨到方牟元马上。方牟元见他下马,自也翻身下来。
“几日来我皆与展昭处在一起,可为他作证。况且公主现正在马车之中,所谓劫持之事纯粹子虚乌有,你若不信大可自行看去。”
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般说辞,方牟元对答如流:“王爷见谅,这是圣上吩咐的事情。无论展大人有无冤屈,都得送入大牢,明日听审。下官不过奉命行事,王爷切莫要多加为难。”
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努力克制着情绪,回头时瞥见了莫愁毫无血色的脸,百转千回之下,好容易缓下言语。
“这件事情,我自会告知圣上。且暂将他二人带入我府中,明日一早我会亲自送去开封府听候审问。”
方牟元又是一抱拳,不卑不亢:“王爷,恕下官难以从命。”
“方大人——”
“时候不早了,城门即要关闭,王爷赶路辛苦,还是早些回府的好!”方牟元笔直立在他面前,四目相对,且感觉到肃杀的凉意蔓延直周围。
温延收回目光,丝毫不再顾忌他,直朝钳制着展昭二人的禁卫军走去,
眼见他步伐平稳,却是越来越近,四名护卫脸上虽无任何表情但饶不得心头揪紧,神经紧绷。
温延站定了脚,苍色的披风在夜色里翻飞而起,他嘴里吐出两个字:
“让开。”
四个人面面相觑,皆不敢有所动作,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王爷!”方牟元疾步闪到面前,竟将钢刀横在手上,继而发现此举太过无礼,又忙拱手抱拳,“请王爷莫要为难下官!”
蓦地,一道电光落下,绚亮了这一队人马。
且听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
“你敢拦本王的路?”
方牟元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
“下官不敢!”
温延冷眼扫了扫对面的禁军,嘴角的肌肉微微一动。掌心凝聚起真气,月华般的气流从手上慢慢扩散到全身。
风卷衣袂,黑云布天,一抹杀意毫无症状地突显在城门上下。
他的一双手,不沾腥多年了。
“王爷,王爷……”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禁军队伍的那端响起来,生生将他的深思抽回,举目而望,一个蓝色侍服的内侍自队伍里让出的一条小道向他跑过来,身后还跟了不少身着茜丝飞云纱的宫女。
郭公公跑得气喘吁吁,拿了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王爷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郭公公你也有事么?”他的语气一听就充满怒意,郭公公反倒不介意。
“王爷,圣上刚有吩咐,叫您跟公主去广圣宫一趟。”
皇上?
他不禁心头一沉。
想来报信的人已经到了,也难怪他知道得这么快。
现在就是想瞒只怕也瞒不住。
“王爷。”
温延抬起头,正对上展昭的眸子。
“方大人说得极是,王爷还是先行回府的好。”
又一道闪电划过,展昭的侧脸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之后渐渐暗淡下去。
他无可奈何,唇微启,好久方低低出口,声音小到只有他二人才可听见:
“照顾好她,你们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眉峰蹙起,展昭无不担忧地朝莫愁看去,她仍是轻咳不断,一张脸惨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
此桥段来源于《青龙珠》[= =||……]
然后,咱们就该虐的虐该咋的咋的。
其实苏老板真不是个酱油啊,大家相信我剧透的小眼神儿~
咳咳咳,困得很了,洗洗睡了先……
☆、【陷害·天牢】
牢房里的空气很潮湿,带着浓重的霉气与物体腐烂的气息,压抑的味道将整个牢房笼罩得更加阴暗。
牢里仅有一小扇透气的窗户,只因夜色临近,连所剩的那一丝月光也变得微漠起来。
莫愁是被人大力推进去的,几乎就凭着这一下,她狠狠地摔在那堆干湿的枯草上,冰凉的水珠滚了一身。
“小西!”
他隔着微湿的牢门急声唤她,莫愁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背朝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自不清楚她现下的状况,但耳边所听见的呼吸声愈发轻弱,他的心蓦地慌乱起来。
“小西!”展昭又唤了她一声,莫愁这才转醒过来,手肋撑着干草勉强支起身子来,瓮瓮道:“疼……”
他莫名的松了口气,就着不明朗的光线瞧着她,柔声问道:“伤着哪里了?”
莫愁捂着手腕,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抬眼想去看他却又因得四周的灰暗只有黯黯的一片色。
“好像是荆棘扎进手里了。”
“很多?”
“嗯,一圈都是,我不敢动它,疼得很。”
荆拷的四周都是倒勾的环刺,不懂此间技巧亦不易取下来,他方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给我瞧瞧。”
“哦。”莫愁也不问原由,听话地站起身朝他走来,脚上不慎又崴了一下,险些没撞上柱子,展昭伸手扶住她。
“你小心些。”
莫愁无所谓地笑道:“这点小伤,难不住我的。”她话音刚落,展昭正巧拔出一根倒刺,尾音瞬间就化作了轻呼。
展昭没奈何地叹了口气:“这般逞能,是要给谁看?”
“自然是给你看。”莫愁回答得毫不含糊,笑嘻嘻地歪头凑近他,虽是隔了几根厚实的木柱,但仍旧能感受得到他身上的熟悉的温度。
展昭未再说话,撕下衣摆替她绑好伤口,莫愁却不抽回手,反穿过缝隙紧紧握住他的,转而有些遗憾地摇头:
“我的手要是能再长长一些,就好了。”
“大哥,你看得见我么?”
“看得见。”
“……我看不见你。”
知道她眼睛不好,展昭默默往前走了几步,靠近木柱,伸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抚平。
莫愁顺势贴着他的手,摸到手心,然后又抽回另一只一齐将他握住,这才感到心底里安稳。
她的衣衫早已沾满污泥,左袖湿了大半,透过淡薄的烛灯,展昭静静注视着她,这一刻,只觉得自喉中涌出淡淡的苦涩来。
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有人曾对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现在回忆起来,竟是一字一句深刻入骨。
——南侠可应下万人之求独独无法承诺一个人的一生。
他一心想让她过上她喜欢的日子,过上只有小桥流水的生活,但如今看来,事与愿违。
或许当真如是,他给得了她庇护,给得了她温暖,给得了她幸福却偏生给不了她那份安定。是了,他的一生终将在这般流离难测的境况之中匆匆过去,永远估量不了明日是否还能好端端在这个世上。然而,他却想让她好好地过一辈子,他本以为,他便是附上任何代价也决计不会拖累于她,可到头来……
“大哥,你怎么了?”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莫愁小心地探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展昭方才回神,淡笑道:“没怎么。”
“……你方才那模样,好像不认识我了似地。怪吓人的。”她颇为担忧地抓着木柱,犹豫着开口。
展昭笑着摇头,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还不仔细你的伤,不疼了么?”
“疼,哪有不疼的!”她说着就要用手去摸,不料被他半路拦住。
“碰不得,荆棘上有药粉,等回了……”他本想说等回了开封府便找先生寻些药来,顿时就刹住口,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能不能出去尚不知晓,更何况是开封府。
莫愁早瞧出他脸上的异样,犹自拿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轻声安稳道:“大哥,你莫要担心,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并未送去开封府大牢而是径直关进了天牢,连过堂也不曾有,能有这般对待的只能是死囚,若要出去,谈何容易……
虽知如此展昭却也不愿告诉她,不置可否地抿唇微笑,默然用衣袖擦尽她脸上沾着的泥土。
牢房中静且幽暗,惟听见他二人低低的呼吸声,极轻极轻,极淡极淡。
突然间,从地底深处传来极不和谐的声响,展昭耳力极好自然听得清楚,正疑惑之时,且看见平地里的土微微松动,再一会儿那坚实的地上冒出一条缝隙,“砰”的轻响之后,有人一面咳着一面从里头爬出来。
“这作死的天牢,底下的泥灰如此之多,白白糟蹋了五爷我这乌云豹的袍子。下次,请我来也不来了。”
此声音再熟悉不过,莫愁吃惊不小:“白五爷?”
只见白玉堂扫了扫一身的土灰,手上一把镶金边的扇子半刻不离,等理好了衣衫才慢悠悠地把跟在身后的韩彰一道拉出来。
且看了他二人,这来已呼之欲出,展昭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白兄,你……”
“哎!打住!”白玉堂横了手掌在他面前,好不耐烦,“五爷我可不想听你说教,此番可是来救人的,你要啰嗦也得等回去了再慢慢啰嗦。”
展昭轻叹了口气:“白兄,这里可是天牢……”
即便见得白玉堂亲自赶来心头不甚感激,展昭却没忘提醒。如此要地,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万一弄不好,后果可想而知。
“就是天牢才更加要来!这个地儿,进了来就甭想着再出去。搞不好就是一个秋后问斩。”
白玉堂二话不说上前就要去揪莫愁。
“等着那几个看守还在吃酒,你两个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跟了五爷出去!”
衣袖被他拽住,莫愁拿不定该走该留,正在挠头琢磨,好在展昭即时喝住他。
“白兄!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
“五爷我几时在儿戏了?”白玉堂不以为意地预备抽出剑来斩断这道木栏,“寻得这个天牢委实不容易,五爷我可是一得了消息就拽着我二哥赶了来,光是挖这条道就费了不少气力,你们大可放心,外头自有人接应。”
展昭眉头更加皱紧,沉声道:“多谢白兄好意,但在未见大人之前,展昭不会离开天牢半步。”
他略一拱手,语气坚决之至不容商量。
莫愁一见得他不走,自然也是说什么都要留下,忙的甩开白玉堂,有模有样地义正言辞道:
“冤有头债有主,这般冒冒失失跑了岂不是更让人家以为我们做了亏心之事了么?我也不走。”
“你们……”白玉堂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韩彰抱着胳膊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瞧着好戏,由不得笑白玉堂:“五弟,我早说了展大侠不会应下的,你偏生不听。现下倒好了,连个丫头也不理你。”
白玉堂恼火地拂袖道:“二哥,他们这是瞎逞能!不如你我二人直接绑了他走,也省得口舌麻烦。”
莫愁朝他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五爷,你也太过了些吧……”
“过了些?”白玉堂转目瞪她,复瞅了一回,“我说你是自在惯了还是跟这猫儿久了染上他那脾气了,杀祸都上身了亏得你还能笑出来!”
莫愁摇摇头,满满自信笑道:“哪儿啊,公主跟温王爷定会帮我们的。”此番一路多少也摸清了这两人的脾性,可幸都是心眼儿好的,不过是误会一场,两个人往皇帝耳旁说几句,量来也罢了。
“帮?他们?”白玉堂明显很不屑,“不是我说大了,这次就是天王老子也难救你们。除了跑,别无他法。”
“哪有那么严重……”
“不严重?!”白玉堂朝牢门外瞧了瞧,又静听半晌,觉察没有人才继续道。
“劫公主,掠王爷,杀害高丽人,打伤烁荣太子。那皇帝连秋后问斩都免了,直接判了个月末行刑。我说你俩也真是的,杀谁不好要去杀高丽人。我知道你不待见那公主,也犯不着要把人劫走吧?劫走也就算了,好歹也蒙个脸什么的,这般明目张胆的,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麻烦么,我看……”
“‘劫公主,掠王爷,杀高丽人,伤烁荣太子?!’……”莫愁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自不听他后面的唠叨。
这“劫公主,掠王爷”一条还算说得过去,那“杀高丽人,伤烁荣太子”却又怎么说?
她顿时满脸疑惑侧脸面向展昭,正看见他也同样不明所以地瞧过来,两相对望,片刻后,答案尽显在脑中。
……
那日山中狩猎温延、展昭、烁荣太子分开之后,不久便皆遇上了黑衣人了。
听闻那黑衣人功夫了得,人手众多,不消多时烁容太子身边的随从已被斩杀殆尽,他自己也负伤颇重,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
等转醒过来,周遭都是赶来的宋军,而那数十个高丽随从无一例外全部丧命,独有一个尚留有一丝气息。那个胸口已被人剜了个大洞,不住淌血,口鼻也是血肉模糊,但居然还费劲最后气力,见有人走过来,脱口就道:
“展昭杀我!”
“怎么,你们二人并未动那高丽太子?”韩彰心头早也知道不是展昭所为,但仍觉奇怪。
“好好的,我们杀他做什么!”莫愁不禁咬了咬下唇,转而去扯展昭的衣袖。“大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些黑衣人真跟你有仇?”
展昭沉默了一会儿,忽摇头:“不见得。”
他道:“你说过那高丽人中混有辽人,而且或许是潜伏在高丽许久的。上次你我也说过,他没准是辽国反派的手下,现如今那人大势已去,想必他也听到风声,既是逼宫不成自己自然活不了,我想他是趁此时引得高丽与我大宋反目。至于要不要陷害我,恐怕也只是偶然所选罢了。”
街上诬陷自己是小偷,继而又预备暗伤公主,现在打伤了高丽的太子,如此看来这人的目的真真是要逼得两国兵戎相见,甚至连自己性命也不顾了。
“那怎么办?那人已经死了,都说将死之人系不会说谎话,肯定大家都信了人是展大哥杀的了!”莫愁跺了跺脚,越想越觉得有气。
“就这样?”白玉堂无奈地看着她,“你好生看看你现在的处境罢——那皇帝点名指姓,你跟这猫儿一齐斩首。朝廷多少大臣求情他都不松口!你现在还管展昭的名声作甚!”
听他此言,展昭沉下脸来,静视着莫愁。圣上此举无非是想找人顶了这罪名,以息高丽太子之怒。无论如何是在大宋土地上出的这种事情,饶的是天子也有苦衷,难怪一向宽仁的赵祯也会如此铁石心肠。
韩彰对白玉堂的话颇为赞同:“五弟所言极是,我等自知道展大侠为人光明磊落,但今日之事与以往不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南海环岛之上还有我韩彰的几个弟兄,那里朝廷不易搜查到,等出去,你二人只管去那里避一避,路上我都有派人候着,包管无事。”
月光凄凄,透过寒窗倾洒下来。惟听见有人长叹了一声。
“多谢二位倾力相助,然展某断不得离开此地。二位还是请回吧……”
“你!”白玉堂本就性急,如此一来更是怒火中烧,“你怎就这般认死理!就是死,你也不怕么?”
展昭抬起眼眸,看着他,声音仍是平淡如水:“白兄应知道,展某若是想走,便是天牢又能有甚奈何。”
“……我自然知道!”早已明白这猫儿的性子,白玉堂思索良久,猛地将莫愁拽过来。
“那她呢?这丫头,你也要她陪着你一块儿去死不成?”
这一句话仿佛揭开伤口的纱布,生生在他心头落下,展昭凝目直视着前方,在那里,莫愁正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里明白的照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我当然是陪着他了!”莫愁拍开白玉堂的手,几步走到展昭跟前,固执地坚持道:“我大哥他不会死的。”
“好好好,他南侠展昭金刚不坏之身,你可不是他,参合进这些事情来对你没有好处的!”白玉堂字字说得直白,“跟着展昭本就不太平,你不值当!”
她最厌烦有人说这些,即便是知道白玉堂一片好心也不免有些恼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愿意参合,愿意不太平,又怎的?需得旁人来提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