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饿!”不等他回话,莫愁飞快地打断他,又回头对展昭道:“他很饿,那就先去吃饭吧!”
至于君子逸有没有说饿,在她看来这似乎不重要。

展昭心知若是不说去,她又得搬出一些大道理来,拗不过她,只好点头:“也好。”

*

饭后,莫愁忽的想起那天夜里所见之事,思及现下三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便全盘说与展昭听。后者的脸则是越来越黑。
叙述完毕,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四周却还安静着。莫愁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君子逸皱着眉头问她:“你是在哪里看见那僵尸的?”
莫愁想了想,摇摇头:“记不住。我本就不认识路,只知道是往南走的。”
“你可确定,那是盐?”展昭问道。
“确定!”莫愁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我尝过的。”
“噗——”
君子逸喷了茶。

“你还真是贪吃啊……万一是毒药你也尝?”
莫愁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毒药,我可以在尝之前用银簪子试一试。”
君子逸冷哼:“那你试了吗?”
“……我把簪子当了。”莫愁说完,也略微有些后怕。要真是毒药,她现在岂不就跟那群僵尸为伍了。

“当簪子?”展昭挑眉。
“……因为没钱,所以当了。”莫愁老实地回道。
“哪家当铺?”
“永来当铺。”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情,莫愁瘪瘪嘴,“那店里的伙计与我有仇。”
“呵……定是你又说了什么让人气恼的话了。”君子逸一派了然地端起茶杯,对那伙计无限同情。
“我向来不与人生事!是他店里黑,坑我银子。”莫愁忿忿地握拳,还在惋惜那一两银子。
“你没坑人家店的银子,就算不错了……”君子逸低声道。

展昭抱着剑静静而立,心中还在思量着莫愁方才的那席话。
秦县令所中之毒乃是尸毒,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下的毒。又与尸体有关,而行尸皆是去同一地方,那便说明那操动尸体的人并非是想通过行尸害人,而是另有目的。
莫愁沾了那路上的盐,行尸就没再碰她,从这上面看,那僵尸似乎是惧怕盐的。可到底是惧怕那草丛中的盐还是普通的盐这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能找到那地方就好了,只可惜那日之后又下了一场大雨,所有证据都洗刷干净,便是去了,也无用。只是,还是想去探查一番。

“若是到了那地方,莫姑娘可认得出来?”展昭问道。
莫愁咬咬手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如此便好,明日便南下出城看看。”
“坟场你可还去?”
展昭想了想。
“去。”

 

 


第11章 【坟场·女尸】
吉州城郊外不到七八里便有一坟场。坟包大大小小层层叠叠地铺了一地,远处看去好似丘陵一般。
正值初春,天气正寒,坟场中寸草不生,只几根白色纸条在那风中摇曳,这情景倒引人没来由的一阵战栗。
几只刚苏醒的黑鸦在坟头上扑腾着翅膀,一会儿,又落在地上,低头理理满身乌黑的羽毛,再抬起头,神气十足地叫上几声。
“哑——”一声叫,空荡荡地气息弥漫在坟场上空。
忽的,那些鸦警惕地举头四下环顾了一番,接着便似乎是受了惊吓,张开翅膀呼啦啦地散了开去。

但听得远处几人说话,几个黑点慢慢朝坟场移来。细看时,竟是几个带了刀的黑红衣服的差役,为首的是个身着青蓝长衫之人,剑眉斜飞入鬓,朗目若星,面如冠玉,浑身带着难掩的侠气。身边却还跟着个半大的小姑娘,一身紫衣,发髻简单倒也干净。

“还有多久才到?”莫愁问道。
听她问来,展昭住了脚,四顾,方道:“这里便是了。”
他颔首向身后几个差役示意,便从中出来一个领路的。沿着一条小山道又行了一回,四周就都是坟包了。莫愁凝神望去,果真好些个坟头处都有泥土翻出,有的已经不成样子,她走过去,却又不敢靠太近,只在附近张望了一番。
展昭也跟在她身边,见她一副思索的模样,问道:“莫姑娘可是看出些什么?”
莫愁摇摇头:“也没看出什么大的端倪来,基本的那些,我想你们也一定大致都了解了。”她摸了摸下巴皱眉道:“不过,倒有一样,我觉得挺奇怪……”
“哦?”展昭扬眉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莫愁歪头思索片刻,指着其中一个坟包解释道:“那尸体确实是从坟包中爬出来的,这点无疑;而坟包也确实没有受任何外力,这点也可以肯定。但我疑就疑在这坟——为何不是所有的坟包都有僵尸出现,而只单单是个别呢?若这操纵之人仅仅只是想通过行尸获得些什么,那么行尸越多,对他不就越有利么?”
展昭含笑,点点头,这点他也曾想到过。这案子若要下手,也需得从此处开始。
正还欲说些什么,耳中却听闻一丁点轻微的声响,他倏地转身,星眸中蕴光暗闪,素蓝衣袂随风飘舞:
“有人!”

莫愁与各差役皆是一惊,回身看时,那山道处果真站了个素衣女子。她面貌清秀,头戴白花,臂弯垮了一个篮子,手紧张的停在胸前,同样惊恐地看着他们。
展昭微颦了眉:“你是……”
一语未落,身后一个紫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冒出来。只听得莫愁欢欢喜喜地叫道:“小郭姐姐!”

郭戎沁在见着莫愁的那一刻,脸色便缓和下来,昨日去牢房之后,不知为何竟然昏倒。醒来就在家中了,正觉得莫名其妙,也不清楚莫愁境况如何,不甚担忧。而今见她如以往般活蹦乱跳,心中之石也随之落了下来。
莫愁立在她跟前,左右打量她,喜道:“小郭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昨日受伤,可好些了?”
郭戎沁心中一暖,温柔地点点头:“小西,我好多了。”
莫愁见她手里的篮子,道:“是上坟来的?”
郭戎沁微叹一口气,道:“是,毕竟也放心不下我父亲。生怕他从土中出来,与行尸为伍,所以每日都来看看……”忽的又回想起昨晚的事来,关心道:“小西,昨儿……可有什么事发生?你还好吧?”
莫愁笑嘻嘻地摆摆手,得意着:“我哪里是那般好欺负的人!现在早已是自由之身了。”
便是她不说,郭戎沁也猜得了个七八分,料想是展大人明察秋毫,放了她出狱。抬眼又见她身后跟着数十差役,还有一蓝衣俊逸男子,心中暗道:这便是南侠无疑了。
她定了定神,遂上前微微行了一礼。

展昭抱拳还了礼,打量了她一下,问道:“姑娘是?”
郭戎沁浅笑道:“小女子家住吉州城东街九巷口,姓郭,名戎沁。”
展昭有意无意垂头看了莫愁一眼,又继续问道:“郭姑娘……是来祭奠亲人的?”
郭戎沁点点头:“是……是家父。”
莫愁皱着眉头,歪头看着她:“你父亲的坟,是在何处?”
“那边,那颗槐树下便是了。”郭戎沁抬起左手往前一指,只见那光秃秃地老槐树下立着一个坟包,是座新坟,分周围还略有生气的冒出几个带嫩绿的芽儿。
那坟保持得倒好,没有什么翻动的痕迹,莫愁笑道:“看来你爹还挺安分的。”

郭戎沁哑然,未语,默默垂下头。
展昭看着郭戎沁那渐渐暗淡下的脸以及眼中慢慢溢上的许些晶莹,很是无奈地暗叹着:这丫头说话,还是如此没分寸。
因得气氛太过僵硬,他出言问道:“郭姑娘这几日可是都有来?”
郭戎沁好歹挤出个笑来:“是,家父的坟丝毫没什么异样。”
莫愁挠了挠头,也略微感觉到气氛的怪异,忙附和着:“你放心,定是你爹生前做了不少好事,天都佑着他。”生老病死乃天命,能享尽余年,他爹也该知足了吧……咦?享尽余年?话说回来,这些尸体好像很奇怪……

莫愁猛地一惊,脑中浮现起那日清晨,看着那两个差役抬着的那个行尸,那身上的尸斑,似乎……拍了拍脑门,她四下环顾着,眼睛扫过那些有僵尸爬出的坟包。
“莫姑娘?”展昭察觉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展大人。”莫愁转过头,注视着展昭的脸,认真道:“小郭姐姐的父亲,是享尽天命而后过世的。”
“是,又如何?”
“你可有发现那些尸体身上的尸斑,分布的色泽深浅,大小长短,可都是生前得过重病而死之人!”
展昭沉吟半晌,看着郭戎沁之父的坟头:“你的意思是……”

莫愁勾唇一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或许这便能解释,为何那坟有的有尸体爬出,有的却没有。换而言之,那幕后黑手正是要寻这样的尸首,又或者,只有这样的尸首对他有益,你说我这般说来,可对?”
展昭点头赞同,转身朝身旁的差役:“可有查这些坟的主人?”
一个差役闪身而出,向展昭一抱拳:“禀大人,卑职想起数月之前吉州曾爆发过一次瘟疫,死伤人数过百。不少一家三口皆丧命,固这些坟,有的有碑,有的无碑。卑职想,若依莫姑娘所言,大约这些僵尸与这次瘟疫有关系!”
展昭皱眉,这场瘟疫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连当地的不少官员也感染至死。也正因如此,这吉州才换了秦怀民上任的。

“去把所有化为行尸的坟主人的名字记下,回头交给我。”
“是!”几个差役应道,便退了下去。
莫愁扯了扯展昭的衣角,好像生怕他忘记:“现下可是该去看那‘石像’?”
展昭无奈地笑笑,只好又点了一个差役带路。留郭戎沁与其他几个差役继续留在坟场。

路,向西拐了个弯儿,不太远,却鲜有的长满了荆棘,相比坟场更加荒凉。差役在前又行了十几步,方停下,向展昭指了指:“大人,这便是那石像。”
展昭应着点点头,那前方确实横躺着一个模样怪异的石像,约摸一个五六岁孩童的大小,身子是柱形,眼睛很大,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圈形状,表情诡异得紧。
莫愁早已蹲了下来,细细观察着那石像,往后招了招手:“展大人,你快过来看。”
展昭与差役对视了一番,又是无奈地笑笑,俯下身,顺着莫愁手指的地方看去。
石像的眼中果真有血丝,眼下也是一道血痕。还真如那传闻中的一般无差。

莫愁伸出手,从那血痕上一抹,展昭一惊,道:“莫姑娘!这血还不知是否有毒,怎可这样大意!”
莫愁神色未变,挠挠头:“我忘了。”说完,又笑道:“应该是没事的,我嗅到血腥味了。”她把指尖那点血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真血,没有毒。”
展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是血也不能代表它便没有毒。”
莫愁不以为然地笑笑:“没有毒,我嗅得出来。这打小祖父便教过了,说是以后有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又是她的祖父?展昭垂目淡淡一笑。
如此这般说来,这莫姑娘的祖父倒还算是个奇人了,也不知自己此生能否见上一面。他对莫愁的口中的祖父不禁又多了几分好奇。

莫愁嗅了嗅那血,有些灰心地垂下手来。便是知道是血又能怎样,这年头又没有DNA鉴定,若是鸡血鸭血猪血狗血也不一定。难道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
“这石像倒了引发了灾祸,你们怎么不把它抬起来呢?万一就好了呢?”莫愁好奇道。这古代人不都封建么?如此一来,更是早就该把这石像扶正了,最好的,还该修座庙,每日拜上三拜。
那差役方回答:“不是不想,是这石像生的奇怪!竟像是长在土里似地,好几个人都未能动它分毫!”
“哦?”展昭疑道,“竟有这样的事?”
“咦——”莫愁凑到他跟前,觉得好笑,“你不是来看过么?怎么都没发现?”
“并非如此。”展昭摇摇头,眼中不知是笑,还是什么的,“上次是君公子来的。”

“哦……”莫愁扬扬眉,会意地点头,“我懂,我懂。”

立在一旁的差役轻轻转过头,暗自决定把方才的对话从自个儿脑中抹去,心中也松了口气:还好此次,君大少爷没有跟着一起来。

“啊!这个虫!”莫愁忽然怪叫一声,引得展昭与那差役皆是莫名地看着她。只见她从地上不知拾起了什么,捧在手心里。
展昭定睛一看,是只类似与甲虫般的通身黑色的虫类。指甲盖大小,在莫愁的手心中乱撞,见它不太安分,莫愁又用两指把它夹起来。
虫的触须拼命地晃动,不知为何,展昭却觉得烦闷。

莫愁自顾自解说着:“这是蚀尸虫,通常是在地底下活动的,以吃人、兽的尸体为生,据说能入药。平日里几乎是看不见的,没想到今天被我碰上了。”好像还有些欣喜。

“……你,要用它来,入药?”展昭试探性地问了问。
“自然不是。”莫愁笑得一派天真,“我又不会,捉回去养着玩儿倒还差不多。”
展昭默默地住了嘴,没再说话。

莫愁正玩着手里的蚀尸虫,忽的发现地上又爬来一只,她又欢喜地捉了来。逐渐又发现了一只,紧接着,她一步一步往荆棘深处走,蚀尸虫越来越多,最后从高处看去,竟连成了一条黑线。
展昭不停在她背后用剑拨开那些荆棘,可还是有不少划在衣上,脸上,手上。他眉峰微蹙,步子却没有止住,只得也跟着她往荆棘里面钻。
走了没过多久,莫愁忽然间不再前行了,反而惊叫了一声,险些没摔在地上。展昭一怔,忙把她拽到身后。
“发生了何事?”
莫愁狠揪着展昭的衣衫,声音几乎发颤地指着前面:“木……木乃伊!”

前面是一片干净的空地,没有荆棘,那中央躺着个人,由身形来看是个女子。死去已经多时,皮肤呈褐色,消瘦而高耸的颧骨把眼睛撑了起来,眼球就像随时会掉出来一样。她的四周密密麻麻布满了那些黑色的甲虫,上空还盘旋着几只飞蝇。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在耳中,就像在咀嚼腐肉——其实,也就是在咀嚼腐肉。
那女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吃尽了,几乎是赤*裸,多处的皮肉被咬开来,里面也钻进钻出一些虫来。只是,唯一没有被触碰的,是她的眼睛。没有一只虫去吃食,完整得如活人的眼睛无异。
最重要的一点——她的姿势!这姿势,竟然与荆棘从外那尊石像一样,嘴巴同样张成圆圈状,双手扣在胸前,正像是在祷告。

如此骇人,便是他也不禁头皮发麻。也难怪莫愁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展昭定了定神,就准备上前查看。
莫愁看着展昭要往前走,急得拉住他:“你还要去验尸么?不必了吧!那尸首少说也死了十几日,衣服也没了,就是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再有,那些蚀尸虫断断也不会让你靠近尸首,没准儿刺激了它们,反倒过来咬你!那时候就算你武功高强,也难对付!”前话倒还对理,后面纯属瞎编。
展昭见她已经急得头冒冷汗,思量了一番,心中有数:“莫姑娘若是怕,不如先回去。”

“我……哪里有怕!”莫愁有些哆嗦着回绝,却还在逞面子,“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又不是仵作,能看出个什么来?何况……何况……”何况,她没话说了。
展昭微叹口气,心知她爱面子,又悔悟自己带个姑娘家出来实在不妥:“既然如此,那便回去吧。”
两人没再多逗留复退回荆棘丛外,差役是跟在他们后边儿的,看来见了尸首之后就先跑了出来,脸色已然吓得惨白。

展昭理了理衣上的一些荆棘,衣衫已经被划破,发也凌乱,这模样……还真是狼狈至极。不知怎的,只感到好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莫愁还在扯覆在头上的一些荆棘,展昭见那差役的脸色已经恢复下来,便吩咐道:“适才那情况你也见过了。去医馆请君公子带些人上来,看看这尸首。”
差役应了退下去。莫愁一边扯着荆棘,一边问道:“叫他来干什么?他还会验尸不成?”
见她头上那根倒弯着的荆棘实在难弄,展昭犹豫着,终是上前替她取了下来。荆棘陷在她发里很深,这一下,弄了不少青丝下来。

她却也不恼,也不觉得有何奇怪,只笑吟吟地朝他说了声谢谢。一派天真。
“君公子从前便是学医的。后来作了仵作一职。”
“学医的?”莫愁愣了一下,“那他怎说‘我又不是大夫,看了秦大人,他的病也不会好’?”
“不知。”展昭垂下头,把荆棘上的青丝挽下来,迟疑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收回怀中,继续道,“他总说自己是仵作,只看死人,对于活人,便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肯医。”
“哼……”莫愁不看好地冷哼一声,“这样的话,也只有他能说出口来。先前还只当他是个纨绔子弟,现在看来,就一白眼狼么。”

展昭含笑道:“也不能如是说,君公子为人坦荡,广行善事,乐善好施。也助包大人解决了不少疑案。只是,他人有他人的想法,这或许只是他个人的一项规矩,又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做到自身问心无愧,便对了。”
莫愁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久才笑了开来,心中道:莫看这只猫是个正正经经的古代人,偶尔说些话出来,还带了那么点儿马哲意味儿在里头呢!

展昭松了眉头,四周又看了看,觉得已经没有什么线索可寻了,遂提了提剑:“走吧。”
“嗯。”莫愁应道。

展昭才迈开一步,一股钻心疼痛直逼胸口,眼前一花,身形便有些不稳。他踉跄地抬手撑着身旁一棵早已枯死的树干,努力地晃了晃头,企图使意识稍微清醒一些。

 

 


第12章 【毒发·旧册】
莫愁本是走在前头的,没走几步却发现展昭未跟在身边。心头正生疑,才转过身,就看见他一手撑着树干,一手紧揪着胸前的衣衫,眉头紧蹙。
莫愁有些不解,遂小跑回去,看了他表情异样脸色苍白如纸,顿时愣了愣,方好意关心道:“展大人,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展昭强扯出一个笑,忍着胸口处的刺痛,抬手向她摆了摆:“不碍事……”
“不碍事?”莫愁轻挑眉,踮起脚尖,用手覆在他的额上。触手便是一片冰凉粘湿,不禁吓了一跳,“哇,额上冒了这许多汗,还说不碍事?”
展昭本想躲开,却又因为巨疼无法动弹,无奈地摇摇头:“我撑得住。”

莫愁好心的提醒他:“你的脸色白得厉害。”就是连蓝色的衣襟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展昭没说话,费力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是一波刺痛袭来,就像几根针,轻轻的把咽喉、胸腔的肉挑起,再挽了个圈一般。他撑着树干的手深深地陷进树中,发出“噼啪”的响声。
莫愁在一旁束手无策,只好对他道:“我去那边叫人来,你等等!”
“别去!回来!”展昭慌忙嘶哑地吼出声来,身子却依旧动不得。若是让她叫了人来,只怕又会徒增许多麻烦。
莫愁才跑了一半就听得展昭唤她,只好又退回来。站在他旁边,扰扰头:“……怎么了?为何不让叫?”

展昭靠着树盘膝坐下,长吐一口气,运功闭了几处大穴,封了几处血脉,强压着疼痛。不一会儿唇上已经发白了,胸口处的疼痛虽是减了些,可仍旧是一股火辣辣的灼热。
莫愁见他不回话,也不好得走动,只得在近处的一块大石上坐下。都说高手运功之时不能受他人阻扰,否则便会走火入魔。
这次的毒发持续了半时辰之久,等展昭感觉到痛楚渐渐褪下时,莫愁已经昏昏欲睡了。他试着站起身来,好在自己内力尚好,若是换做别人大概已经痛晕过去了。

顺手拾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剑,抬手拭去上头的灰尘,一挫身,却发现莫愁坐在远处的石上,手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地,将坠未坠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几步走了过去,脚下踩着些干荆棘,咯吱作响,她却也没发现,睡得倒是挺沉的。展昭本想唤她起来,又忽忆起,她昨夜房里的灯亮到很晚,应该是未睡好,于是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下去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喊她,不想莫愁一个没撑稳,头一点,竟一头栽在展昭怀中。他一愣,忙支起她来:“莫姑娘,醒醒。”

莫愁这才睁开眼睛,眼中睡意很深,她揉了揉,视线才清晰了一些。一见是他,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问道:“你好了?”
展昭尴尬地笑笑:“多谢关心,好很多了。”
莫愁定了定神,凝视他半晌:“是中毒吧?”
“你怎知……”住了话,心下暗想大约又是她祖父所教的。于是方点了点头。
莫愁似十分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摇摇头:“你年纪轻轻就带了这么多伤,自己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等将来你老了,后遗症会很多。倒时候你可是吃不消的。”
展昭心知肚明,却眼含笑意:“也许……展某本就挨不到老的那一日。”

莫愁没再说话,只盯着他,皱了眉,眼神有些复杂——好像很奇怪,好像很不解,好像很无奈,又好像很……
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展昭放开适才捉住她臂弯的手,起身道:“回去吧。”
莫愁点点头,拍拍身上的灰尘,刚欲走,却又想起一些事来,方对展昭道:“展大人,方才那具尸身……实话说,那姿势与我在我祖父所藏的某本书上见过。”
展昭微怔。直觉告诉他,这此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说,她是一直在隐藏些什么?
莫愁正了色,在他面前立得直直的,解释道:“那本书,我也是很小的时候看过。其中内容大致记得些,却不清楚,这个姿势我倒有印象。若我没有记错,这其实是一种咒印!”
“咒印?”
莫愁点点头:“书上所写:咒以亲戚,置虫者于其腹。
也就是说,下咒人以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为本体,在她体内种下一种蛊虫的卵,等那蛊虫孵化之后,会爬满本体的肚子,从而从里面把她慢慢吃掉,只剩一个枯壳。而下咒之人利用这个与阴间之鬼签下契约,完成一项交易。只是……”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似懊恼的甩甩头,“我却忘了那是什么交易了。”

展昭眉头微松,能知道这些已然不错了。他方笑道:“无妨,从这处察起,也省了不少功夫。”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她道:“先行回医馆吧,现下还有许多事情要慢慢商议。”他转身正欲走,却听得莫愁忽的叫住他。
“展大人!”
莫愁的脸色依旧很认真,她皱着眉头看着他,语气坚决:“我想随着你们一起查这道案子,不知展大人可否批准?”
“为何?”
“因为……因为……”莫愁挠挠头,想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来,只好咬牙道:“这是我个人的原因,展大人还是别问的好!”
个人的原因?倒不知这原因是何。
展昭心知她的性格,问她也是白问,但又料她在这方面知晓甚多,若是带上她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左右思虑,她毕竟来路不明,此刻忽然说要一道查案,他自不能轻易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