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展昭一眼,低下头微不可闻地轻轻说道:“我倒是想回去呢,也得看某人许不许……”
展昭突然提起剑面向她,清冷而漠然道:“你真想回去,我现在便可送你。”
莫愁愣了愣,断没料到他真会这样说,一时只觉得心头压抑万分,郁郁难受。她狠狠地咬着下唇,抬头怨楚地瞪着他:“我几时说了我要回去的!我只是……”
展昭未再开口,偏过身子从她左侧擦肩而过。莫愁回头看他,大红色的背影笔直而挺拔,不为所动地直径往前走。
她垂下头,心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君子逸同样有些纳闷地看着展昭的方向,不解道:“奇怪了……他今天是怎么了?”认识展昭那么多年,头一回看见他有这般的表情。
莫愁拉了拉君子逸的衣袖。
“嗯?怎么?”
他才刚低头,就瞧见莫愁满眼的懊恼,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怎么办,我惹展大哥生气了……”
君子逸被她这目光看得一愣,好久才回过神来,有些许口不择言:“你说……你惹他生气了?”
“嗯!”莫愁烦闷地跺了跺脚,“怎么办?他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
君子逸好奇道:“你怎么惹他的?”
莫愁更加惆怅地埋下头:“我……我跟他吵架了。”
“吵架?”君子逸有些哭笑不得,“南侠素来好脾气,你倒是挺有能耐的,居然还与他吵得上架?那我是不是……该好生朝你拜一拜以表崇敬之情?”
“我知道是我有错……”莫愁早已没了平时跟他斗嘴的心情,她垂头丧气地搓了搓衣角,“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要不,你帮帮我,好不好?”
君子逸浅浅地朝她勾起嘴角,随而“唰”的一声展开扇子,晃眼过后,可见得那扇面上画有一支单薄的寒梅。花瓣如血,娇美嫣红。
他的话,一字一句的,清晰可闻。
“丫头,你若真在意他,这种事情,就当自己去说。”
*
八贤王的酒宴何等气派,长长的大宽紫檀嵌虎玉纹桌上摆满了名贵的菜肴美酒。手端银质托盘的侍女站在一旁,目所及之皆是奢华景象。
酒宴开始,众人纷纷入座。
八贤王正面独坐,两旁是包拯与王丞相,再后是两位武将,展昭与君子逸,其次是汪呈与另一个周姓宾客。君舒颜自然是坐在君子逸跟前的,而莫愁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所以只好落在在展昭身旁。
眼前的菜色极好,八宝清粥鸭,酒酿虾仁,鸡髓笋,糟鹅掌鸭信,笼蒸螃蟹,虾丸脆鱼。皆是莫愁从未见过吃过的,若换做平日她定是欣喜万分,少不得多吃。但现下先别说面对着八贤王以及各位朝中大臣,就是对着她跟前的展昭她也百般不适应。不由得叫苦不迭。
再瞧那八贤王的模样,看上去是满脸的喜色。只见他抬手一挥,声音洪亮:
“今日有幸,承蒙各位赏光到我府中吃酒。虽无甚大的喜事,但图个欢畅便是。诸位不必太过拘束,美酒佳肴,尽兴吃饮!”
莫愁眼前的酒杯已有侍女上前斟满了酒,酒水晶莹清澈,还能倒影出她的面孔来。莫愁看着众人皆已动了筷子,自己这才夹了就近的一片青菜放在嘴中细细的咀嚼。
吃酒席常常便是这样,重在吃酒不在吃菜,一场宴席下来灌醉的在大多数,能吃进肚里的东西反倒不多。
莫愁深知这点,也不多吃,捧着面前的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她偏头又看了看展昭,只见他面无表情,却是一杯又一杯的不住喝酒,面色铁青得紧,让她看了心下发堵,便是吃进嘴里的东西也觉得无味。周遭的人到底说了那些话,她也半点听不进去。
众人闲谈几番后,八贤王似乎才想起来有莫愁这号人物,他好奇地四下问道:
“不知那位莫姑娘今日可否有来?”
莫愁却还在出神,根本没听到八贤王这句问话。四周一片安静,众人的目光皆朝这边扫过来,展昭微微低下头,却见她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仍在自顾自喝汤。正在考虑要不要唤她,却看见前面的君子逸一面轻轻敲着桌子,一面在朝她使眼色,他也就不动声色。
莫愁听见声响这才回神过来,抬头看着君子逸挤眉弄眼的表情,她隐约发觉事情不妙,心下略一思量也立刻猜中了原由,于是急急起身道:
“民女莫愁,参见八王爷!”
声音朗朗而清脆,君子逸松了口气,端起酒杯来小抿了一口。
好在八贤王倒是未顾及太多,见着莫愁年纪尚小但精神尤好,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加之她今日又多加打扮看上去格外乖巧可人,心中顿生好感。
“呵呵,难怪多次听包大人提及,今日一见,莫姑娘果然是清秀伶俐。”
莫愁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多谢八王爷谬赞。”
实则她心中只盼着这酒宴快快结束。
哪知八贤王似乎兴头正起,又多问了她几句话来:
“听闻莫姑娘也是江湖人士?”
莫愁顿了顿,想着自己现在这个身份顶多也就算黑户,她点点头:
“……是。”
八贤王笑道:“莫姑娘聪颖过人,且如此年纪就协助官府查案,现在江湖上能有这样胸怀的人却是少见了,实为难得。”
正在莫愁想要回话时,对面的汪呈忽然举起酒杯来,朝八贤王拱一拱:
“王爷,学生多听说这江湖上的人士是侠肝义胆,豪爽异常,想必莫姑娘的酒量也定是不小的。学生今日倒想与莫姑娘畅饮一番!”
此话听着并无什么无理之处,八贤王点点头:“那便依你,来人,上酒——”
莫愁一怔。
这“畅饮一番”的意思,若她没有猜错的话……
她心头“咯噔”了一下。莫说这古代的酒如何,就是现代的酒,她平生也没有沾过啊!
可眼见面前已经摆上大碗的酒杯,先前的酒杯早已撤去。满满的酒水溢上来,她看着心头直打鼓,此刻她只恨不得能把这汪呈拆了骨头一块一块吃掉才好!
汪呈朝莫愁举了举碗,一仰头咕噜咕噜很快喝了个干净,面上却未见有异样。看来此人平时就是极擅长饮酒的。
莫愁头大地捧起面前的酒碗,咽了咽口水,脑中残留的小时候的情节纷纷闪过。她犹记得那年祖父喝醉了酒,在门上贴错了符咒,以至于她在睡梦之中险些被一只黑猫吃掉了胳膊。从那时起,祖父就告诫过她:
酒,乃世间怨气所化。亦可解愁,亦可增愁。你叫莫愁,莫愁就是没有愁。既没有愁,又何来“举杯浇愁愁更愁”之说?
除非你真真到了无法面对这红尘俗世的时候,否则断断不能多饮酒。
她猛地闭上眼,索性把心一横,端起酒碗将里面的酒水灌进肚中。
一股辛辣从喉中蔓延开,火烧一般,那些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回转不去,停留在舌根,久久不散。莫愁的头有些晕晕的,她暗自想道:原来酒的滋味竟是这般,果真是……很难喝。
汪呈眼见着莫愁居然真把那大碗酒喝尽了,酒劲反倒被她这爽气引了上来。他大乐,又复倒了一碗酒,朗声笑道:
“莫姑娘果然豪爽!汪呈这里先干为敬了!”
一碗酒下肚,汪呈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但不仅没有醉,反而精神抖擞。莫愁暗暗叫苦,她颤着手端起碗来,狠狠地咬牙:她豁出去了,好歹也算是不给人丢面子。
如此想来,她的表情更加视死如归,闷着头硬是又把这一碗喝尽了。喉咙中的灼热愈发强烈,她只觉得现在看人都有了重影,胸中更是难受得紧。
君子逸替她捏了把汗,发觉她的脸越来越红,面色也不太好看,正欲准备叫停。那汪呈毫不示弱地又上满了一碗,咂咂嘴一口喝下,看得周遭的众人都为他鼓起掌来。
莫愁甩了甩头,头有些胀疼,神智开始有些不清醒。她把食指放在嘴中,猛地一咬,鲜血流了出来,落在酒中化开。
她好容易稳住心神,伸手就准备去端酒,哪知指尖还未碰到碗口已有人将酒碗端了起来。
她昏呼呼地转过头,似乎朦朦胧胧看见展昭眉头深锁的脸,这一瞬,她忽然觉得……他长得当真如此好看。
恍恍惚惚听到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气,展昭起身替她挡道。
“王爷,莫姑娘不胜酒力,若汪公子还欲比酒,不如展昭代饮。”
第40章 【挑灯·看剑】
“哦?展护卫这是要与汪公子比酒?”八贤王饶有趣味地看着展昭,他早已听说南侠展昭酒量好,正是难得今日能见上。
适才那几大碗酒下了肚,汪呈略有了些醉意,兴头一上来也不管到底是与谁拼酒,当场举着碗豪爽道:“多谢展大人赏脸!汪呈这里先干为敬了!”
看着又一碗酒被他灌下肚,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领。汪呈带着些许醉意抹了抹嘴角,得意地朝展昭扬扬手里的酒碗,颇为挑衅。
展昭微微皱了皱眉,若他记得不错,这个汪呈不止为人虚伪做作,还经常出入酒肆赌场,流连于烟花柳巷。一想到这里,莫愁之前的话又跳入脑中。
——我祖父也叮嘱过我,以后若寻夫定要寻小人,君子清高,我等小人比不得!
他暗自叹了口气。
果真还是个孩子,只怕当初他祖父这番话的原由根本不是如此。君子与小人……大约是他祖父淡看红尘的箴言。她毕竟还小,现在又有谁告诉得了她这世界的黑与白,小西……你也是时候该自己摸索摸索了。
他将手边的酒碗一推,面不改色地随口道来:“这酒碗如何能喝得?换酒坛来!”
*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已撤去,王丞相与八贤王邀着包拯去后花园对弈。而汪呈已是喝得烂醉如泥,最后不得不被人搀着先回了府。展昭抬手轻轻的将嘴角的一丝酒水拭去,却是一如平时毫无酒意。
君子逸看得瞪呆了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禁不住赞叹道:
“展昭,你可真是……这汪呈的酒量在京城数一数二,三大坛子酒,你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站起身来,并未答话,只四下看了看,问道:
“小西她人呢?”
君子逸指了指门外:“适才我见她有些不舒服,唤了人带她出去透透气。”
展昭心头一沉。
这席上的酒比起外头酒楼中卖的要烈许多,她喝的也不少。虽说是江湖人士,但也并非每一个都擅饮酒,今日一来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现在又喝了酒,只怕……
“我出去看看。”
他略微有些担忧,绕过酒桌往外走去。
外面的天早已是星辰满幕,周遭的花坛上传来清脆的虫鸣声,一声又一声,听来倒也和谐。他沿着回廊一直走,廊上的灯笼随着风悠悠摆动,灯光忽明忽暗。
他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公门之时,也是这样,无数次的夜晚,在开封府的回廊一步又一步的来回走着。
江湖,他离了江湖多少年。
比起朝野上的纷纷乱乱,他又何尝不想回到江湖那简单快意的日子。一壶浊酒,一抹冷月,三尺青锋,便是一生。
过尽千帆,大隐隐于市。
前面的小石桌下蹲坐着一个人,荼白色的衣衫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她歪着头靠在石桌上,看着天空一声不吭。从背后看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展昭立在这人身后不远处,静静了看着她许久,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展昭踌躇了片刻,转身便准备走。
“大哥……”
莫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走到他身前,一手拽着他的衣袖。扬起的脸上通红,许是方才的酒太烈,烧得她昏昏沉沉的。
展昭微微一怔,一时语塞,想不出此刻该如何说话。
莫愁呆呆地看着他,额间溢着细细的汗珠,语气里竟全是恳求:
“展大哥,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他愣在原地,却听得莫愁仍在絮絮叨叨个不停。
“大哥……我错了……我在这个地方,只认识你们。我舍不得你们,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再变成没有家的人……别赶我走,求求你,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口中满是醉意的胡话。
她很敏感,只一直在掩藏。或许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人,总是这样。
往往在冰天雪地里亦不会被刺骨的寒冷骇住,但当感受到了温暖之后再回到冰封的世界里,便不堪一击。
因为有过,所以害怕失去。她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养出了恐惧。
展昭摇头叹息:
“小西,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莫愁委屈地瞪大眼睛瞅着他:“可你方才不是说了么?‘你真想回去,我现在便可送你。’”
“我那只是……”
他无话可说。
辛辣的酒在腹中灼热开来,淡淡的疼痛刺得莫愁再也没力气说话,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朦胧中,莫愁仿佛感觉到有人将她抱起来。腾空的感觉就像小时候骑在祖父的肩头,看着身下那只通身雪白的猫就跟在祖父的脚边,步伐轻缓,慢慢地随着他们在山野里走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柔的落在脸上。
*
再次醒来时人已在房中,下身没那么疼了。被衾好好的盖在身上,也不知是谁带她回来的,她刚想张口喊人,喉咙里就一阵痒痛,不由得猛咳起来。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王大嫂一手端着一碗红色的汤药走了进来。
莫愁掀开被子就想起来。
“哎——丫头,你别动!”
莫愁又是一阵咳,脚下没力气,最后也只好躺回床上。
王大嫂把药放在床头,在床边坐下,笑着替她拉了拉被子。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总不让人清闲,前几天才受了风寒,这会子你又去喝什么酒!”
莫愁蔫头耷脑地看着她:“大嫂,是那个人要跟我比酒的,我又不想输了面子。”
“面子?面子有身子重要么?”她很是无奈地用食指戳了戳莫愁的头。随手把一边的药碗端起来,莫愁一见那碗药,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揪起被子往里面挪。
“大……大嫂,我能不能不喝药???”
王大嫂啼笑皆非地摇摇头:“你怕甚么?不过是红糖水,又不苦的。”
“……红糖水?”莫愁愣了愣。故而想起自己腹中的绞痛,亦是有些似懂非懂地接过那药碗。
王大嫂温柔地把她脸颊边的散发挽到耳后,笑道:
“你个丫头也不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醉成那副模样,连醒酒汤都是展大人喂你喝下去的。”
“展大哥?他喂我喝下去的?”莫愁喝到一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她想了又想摇摇头,叹气道:
“怎么会,大哥他还在生我的气。”
“不是他还能有谁?今天八王爷的酒宴,开封府里头的人都去了。没人照顾你,也是展大人抱你回来的。”
王大嫂揉了揉她的发髻:“若不是看你疼得厉害,他也不会这么晚还来找我。”
莫愁低下头,心中一片感动。可又弄不明白,展大哥不是明明有在生气的么?
她仰头问道:“展大哥他人现在哪里?”
王大嫂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已是子时了……想必也睡下了吧。”
“哦。”莫愁点点头,心中想道:改日再去找他也好。
她把碗里剩下的糖水喝了个干净,换了面巾擦了脸,这才又躺下。王大嫂眼见她已睡,也不多做打扰,收拾了一下桌子便推门回家。
关门声想起之后,房中便沉寂下来。莫愁盯着头顶上黑压压的房梁,眼睛睁得大大的,了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约摸半个时辰,莫愁终是按耐不住,披上外衫起身出门。
展昭的房间离得有些远,她门前并没有灯笼,摸索着在黑夜里走路,很是吃力。凭着记忆绕过花园,到了后院。眼睛已经稍稍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得见展昭的房门,房中亦是一片黑,看来他果真是睡下了。她隐隐有些失望。
知晓他耳力好,莫愁小心翼翼地走到离房门不远处,踮起脚看了半晌,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看什么。她低低地轻叹了一声,转身准备走。哪想身后的房门却毫无症兆的开了来,她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展昭只著深衣站在门口,脸上略微有些吃惊。
“小西?你在这里作甚?”
莫愁喜道:“展大哥,你还没睡?”而后又犹犹豫豫地补充着:“该不会,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展昭抬眼看了看她,轻声道:“有什么话,进屋里再说。”
“哦。”莫愁拉了拉身上的外衫,偏头走进房中。展昭从一旁的柜上取下火折子点了灯,披上外衫,又替她倒了杯茶,这才在桌前坐下。
“这么晚,你有事?”
莫愁喝了一小口茶,抿了抿嘴,好久才说:
“展大哥,你没再生我气了吧?”
听到他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莫愁捏着杯子的不由得紧了些。
“我本就没有生你的气……”
莫愁扬扬眉:“那你当时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
“那是因为我气你太感情用事!”
“……这不还是在气么。”
“……”
展昭头疼地抚了抚额:“罢了,横竖我是说不过你。”他摇了摇头,抬手预备去倒茶。
莫愁闷着头又喝了一口茶:“其实,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展昭的手停在空间,他顿了顿:“你知道?”
“嗯。”莫愁毫不含糊地点点头,“不就是因为我那句‘君子清高,我等小人比不得!’么?我知道我说话太重了些,你也知道我这人有时候不动脑子的……”
“大哥,我这性子,我知道,我会改……不过,你能不能多给我些时间,我会改过来的。”
被她一脸期待与小心地看着,展昭有些不适应,不知自己是该恼她还是怎么的。偏生又想起她醉里说的那些话,想要训斥她的时候总怕又触到她的那一根弦。
“……你知道,就好。”
“对了。”莫愁歪头笑嘻嘻地看着他,“我喝醉的时候,没有说甚胡话吧?”
展昭愣了一下,思及她的那些话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便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莫愁安心地收回头,满是得意,“其实,我并不会喝酒的。”
“你不会还逞能?”
莫愁懊恼地撅撅嘴:“所以我今日才知道,酒竟是这样难喝的,也就罢了,居然还辣得紧……哎,以后再也不碰了。”她刚哀叹完又喜笑颜开地看着展昭,“不过展大哥,多亏了你,否则我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洋相呢。”
展昭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从床沿处取出一柄剑来。
剑身中长,轻捷便携。他把剑从剑鞘之中抽出来,清清的剑光闪烁而出,细细端详了片刻方收回剑鞘。剑在手中轻轻一挽,他朝莫愁一掷:
“小西,你接着。”
莫愁抬手接了过来,看着这把剑颇为不解:“给我这个……作甚么?”
展昭又递给她一包草药,解释道:“我已同包大人说了,后日带你一同去陷空岛。”
“真的?”莫愁喜不自禁,也没多问他原因,只腾地一下睁大了眼睛。
“是。”展昭点点头,“不过从明日起,你得跟着我学剑。”
“学剑?”莫愁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眉头皱得死紧。“为什么要学剑?”
“长杖顶多只能护身,并没有实际的攻击力。你功夫底子是有的,学剑比较能防身。”
“可我已经这把年纪了,现在学……还学得会吗?”莫愁没底地挠挠耳根。
这句话让展昭啼笑皆非,但见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他只好出言安慰道:“你放心,我师叔而立之年才开始学武,现在一样是名震江湖。你若有心,几时开始学又有什么关系。”
“嗯。那倒也是!”莫愁乐呵呵地点点头,心结解除,她再无牵挂,睡意一上来便打了个呵欠。
看她这般疲倦,展昭也不再多留她: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好。”莫愁拉了拉外衫,推门出去。
门外星光斑斓,灿烂无比。
第41章 【出行·茶舍】
莫愁恢复得很快,到了第三天已经如往日般生龙活虎。
七月一过,风就开始带着许些凉意了,市面上的时令小吃也另换了一番。人们依旧是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生活就像这样,一成不变。
这日,天才刚蒙蒙亮,开封的城门口便驰过三匹骏马。两匹通黑,一匹为白。马背上的三人皆披了一件半旧的云丝玄色锦皮毛披风,迎着夏末的风,披风的尾端扫过渐渐开始泛黄的草,那溅起的,是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
介于莫愁的骑术有限,展昭亲自替她挑了一匹纯白色的小马驹,马的脾气很温顺,莫愁更是喜爱万分,自己不舍得用鞭子抽它,便轻轻地夹着马腹,任着它自个儿跟着展昭的黑马跑。嘴里哼着那些只有她才听得懂的小曲儿,一路上犹自乐呵。
厉也城骑着马在最前面,那把青色剑鞘中的剑竟从未离过手,飞扬着在官道上疾驰。莫愁虽表面上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时不时却往厉也城的方向看去,目光中探索的意味尤其深重。
从始至终,她队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戒心未减,即便上路那天展昭有向她解释过,但在她的潜意识中,吉州盐尸的那个案子——霍小六的人彘,黄夫人的死,定是与他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他所为,那日在吉州大牢中的暗杀,在衡州布店后院的偷袭都使她放心不能。思及如此,莫愁谨慎地又伸手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毒药粉。
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这向来不是她的作风。
且说,如今江湖,对于三本秘籍的重现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沿途的驿站往来者多是武林人士,商贾反倒不多见,实为稀罕。
展昭三人自开封出发一直南下,马不停蹄行了约几日路程,皆相安无事,未发生甚么状况。
这日时近正午,三人在道上行着,远远便瞅见前边山野青幽处隐着的一处茶舍。茶舍旁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松,松下拴着几匹马,正低头吃草,茶舍门前的帏旗在风中起起伏伏。
马踱到凉棚前,展昭翻身而下,已有一个小二模样的人上前来牵马。
“客官可是要吃茶?里边儿还有位置。”
展昭先是抬头看了看茶舍门上的匾额,牌匾破烂难堪,隐约可见“裕福”二字。他从怀中摸出来几个铜板递给小二,道:
“要一壶好茶,几些吃食。随意就好。”
小二忙点头应着,引着他几人进屋去。
踏过门槛,入了茶舍之内,里中并不太大,但比之荒山野店也着实很少见了。天色尚早,但茶舍里面光线却暗淡得紧,挨坐在右侧的还有十来个人,可见得他们面前的桌上摆有刀剑鞭锤各种兵器,想来也是走江湖的。
莫愁挑了个临窗的空桌,三人方才相让坐了。小二提来一壶清茶,一一给他三人倒上。莫愁习惯性地率先端起来凑在鼻下一嗅,尔后朝展昭使了个眼色,这才开始喝茶。
对面桌的几个人也并未对他们的到来多加留意,只仍旧自顾吃茶闲谈。声音低低沉沉的,若非耳力好之人是难以听得清楚。
一杯茶喝罢,展昭将杯子放回桌上,故作随意地淡淡向身边的小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