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点点头:“正是,那屋外刚好有一颗古榕,枝干粗壮,承载人定是轻而易举。现虽不知晓凶手此行的意图,但据莫姑娘的回忆,定是要把她搬运到那间冰窖之中。”
公孙策沉思一会儿,道:“既是尸身上面已有蛆虫数十根,那么这人少说也已死亡七日之久。可身体由于封在冰窖之中,大约……是半月左右吧。”
马汉问道:“只是不知,那凶手为何要将莫姑娘搬到冰窖中,与那死人见上一面呢?既是已将人运出来,那直接溺死岂不干净利落?”

“因为要取血。”
本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莫愁,突然淡淡开口。
“取血?”公孙策转身不解地看着她。
莫愁思索着点了点头,慢慢回忆起那本古册上的内容:
“古书上有记载,尸体身上阴气甚重但又带着生前的人气,是连接阴阳两地的入口。人死之后通过尸身的引导方可轮回、再世。但若取其血液,再取自身活人之血,与另一尸体左臂之上刻下字符,那人便再不回轮回,魂飞魄散。”
莫愁又顿了一下:“我猜想,凶手是把字符转换成了一朵桃花状的刺青。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杀之人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每一具女尸左臂上都会留有刺青。”
包拯听完,微微颔首,脸色暗沉,默默不语。

张龙第一个说话:“恁不着边际的东西……怎也可信?少拿这牛鬼蛇神之说来断案子。”
莫愁瞥了他一眼:“你信不信这是你的事,可凶手信不信,那就难说了。”
公孙策倒是觉得此话颇为对理:“这样一来,刺青一事便可说得通了。剩下便查一查那几个人之中可否有人携带这鸳鸯比目佩的。”
包拯抬头看着窗外,沉思道:“凶手会不会是多个人呢?”
“应该没有可能。”展昭平静的否决,“我有查看过客栈外围的墙面,除了莫姑娘的脚印,并未有其他痕迹。武功再高的人也定会留下许些擦痕,除非此人的轻功已出神入化,但起先已经证实,凶手不会武。”

“那么,也就是说,凶手定在这几个人之中?”马汉插话道。

“本府认为,还有一件事情应当注意。”包拯转过身来,负手看着堂下等人。“方才,王捕头路过北街时,正巧看到自称是江陵人士的茶贩在与一个客人闲谈。他说起前几日回乡看双亲时碰上的一件奇怪之事。”
包拯停了下来,目光扫视着众人。
莫愁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什么……事?”

“这个小贩说,他的邻家本住着一个书生。一家有三口,妻子贤惠,儿子现也已有五六岁。偶尔两家也互送一些吃食什物,可这日回家,却发现他家中空无一人。便是连桌上都落满了灰尘。问了旁的人,大家都不知,只晓得在一日暴雨之后,这一家三人再无踪迹。如凭空蒸发了一般。”

展昭沉默片刻,蹙眉道:“大人的意思……这之中,有什么联系?”
包拯淡笑着摇摇头:“不好说,不过我总觉得这隐隐的,有一根线牵在江陵与开封之间。只是要看我等能否找得出来了。”
莫愁略一思量,偏头认真道:“或许,这三人就是这根丝线也未尝不可能。”

包拯又抬头想了半晌,回身坐在案几之上,威严照身:“展护卫,张龙。你二人速去请那几人来,本府有话要问。”
展昭与张龙同时上前,弯身抱拳,朗声吐字:“是。”

待展昭出了门,莫愁怨念的眼神才略微收了一些。她走到一边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掀开盖子,许久却未见她有喝的意思。只叹了口气。
君子逸饶有趣味地抿了口茶,笑道:“怎么这副模样?莫非展昭请你吃饭倒让你付了帐不成?”
莫愁又叹了口气,这才低下头喝茶,闷闷道:“不是……”
“哦?难不成……是他因你病未好,没让你多吃?”
“不是……”
“那就是他吃得太多,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不是……”
“都不是?哦,是他没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不是,不是,不是!”莫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老想到吃的那一方面去?”

君子逸展开扇子徐徐摇着,理所当然笑道:“因为除了吃,我觉得该不会有其他事情能让你烦恼的了。”
莫愁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自己失了心情又懒得与他吵,便提起青荷几步走到公孙策身边坐下,乖乖吃茶。
公孙策无奈地垂目微笑,看她喝得这般认真,想起方才她所说的“取血”之事,一时来了兴趣,正欲询问她,目光却瞅见她身侧的那根碧绿青澄的长杖,越看越觉得很是熟悉。
“莫姑娘这把长杖……可是碎荷石所制?”

“碎荷石?”君子逸微怔。
莫愁抬起头来,犹记得展昭提过这把长杖的材质并非玉,便点点头:
“嗯,是。”
包拯奇道:“莫姑娘何处得来的这石头?”
莫愁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是展大人送的。”
包拯一愣:“展护卫……把那碎荷石送你了?”
莫愁未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怔怔地点点头:“是。”而后又挠挠耳根,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君子逸用扇子敲了敲桌角,认真地看着他:“这碎荷石生在天山之顶,终年掩在冰雪之下,取之不易。这还罢了,整个天山能寻到的碎荷石寥寥无几,仅是几块就价值连城。
展昭所得的这一块,本是上次出行辽国,在万军围困中赴死救出辽国公主时对方赠送的。乃是无价之宝。”
“无价?”莫愁谨慎地看着他,“大约……你估个值?”
君子逸严肃地将手边的茶杯端起来凑到她跟前:“若把它比作整壶茶中的水,那么整个开封府的财富,仅仅只值这杯中的水量。”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莫愁打了个哆嗦,险些没拿稳,她求助地看着公孙策,企图寻找安慰:“公孙先生觉得这个比喻如何?”
公孙策微微一笑,也抿了口茶:“甚好。”

只听“砰”一声响,莫愁冲出门外。

*

展昭将门掩好,在屋中并未寻到那姓李的书生,开封府的后院风景很是不错,他寻思着这样一个文人或许会到那些地方去。
刚过拐角,便听到某人好奇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
“花不是应当在阳光下晒着的么?你将它移在这里见不着日光了岂不是会死?”
展昭抬眼看去,莫愁正弯腰细看着身前的一株红彩凤梨,那书生正站在她跟前耐心地解说。
“彩叶凤梨是好阴凉,喜湿气的,这夏日里头太阳大,长时间晒着会缺水而死的。”
“缺水的话,再给它浇水不就成了么?”莫愁问道。
“这如何行。”书生连忙道,“午后浇水更加伤根部!”

“是么……”莫愁漫不经心地瞅了瞅书生的手指,勾唇笑道,“你的食指好像流血了,别也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吧?”
书生一惊,慌忙将手往身后藏。

“小西!”
莫愁听得有人唤她,方转过身来,直直对上展昭的脸,她一愣,撅撅嘴,低下头。语气却是有些不耐烦:“有事么?”
展昭见她嘴唇有些微微发白,想是太阳过大,有些缺水,便柔声道:“别在日头下站太久,当心中暑。”
莫愁心头烦愁,慢吞吞地应着:“哦。”
气氛顿时僵了起来,展昭垂下头,也不知自己是何处惹恼了她,但见她沉默不语,与平常判若两人,疑惑之下关切问道:
“小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莫愁这才支起头来看他,默了半晌,忽的把手里的青荷往他怀中一塞,咬咬嘴唇:
“展大哥,我不要了。”
展昭微愣,刚想问她为什么,莫愁便开口说道:“这东西太贵,我受不起。公孙先生说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我不能要。”
原是这个事。
展昭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无妨,我本就用不着这个,送给你也算是没用错地方。”
莫愁皱皱眉,眼光落在他腰间,两块玉佩很显眼,她心中郁闷,仍旧赌气道:“不,我不要。”

“是觉得寒气太重了么?”展昭笑问,“我晚些时候替你逼出些寒气来便是了。”
“我……”莫愁呆在原地,语塞。

正巧此时王朝从小院经过,马汉跟在身边,富商、红衣女子、花绮容随之在旁。
“小西。”
花绮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青色的荷包,她笑道:“可巧了,这钱袋刚做好。上次你不是说掉了么?看看这个喜欢不喜欢?”
莫愁接了过来,也没说别的什么,只低低道了声“谢谢”。
王朝马汉也与展昭打了招呼,六人已聚齐,正准备往书房处走。莫愁眼尖,立马便看到红衣女子腰间的玉佩。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这位姐姐的玉佩看着眼熟,是哪里买来的?”
红衣女人有些不解,她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附近玉石铺中买来的。”
展昭回身看着她,取下腰间的玉佩问道:“可是与这一样么?”
红衣女人凑近看了看,点头:“是。”
王朝马汉对视一眼,皆是若有所思点点头。
红衣女人看着他们的反应,皱眉道:“有什么不妥么?”
莫愁冷冷地说道:“因为凶手也带着这样的玉佩。”

红衣女人一惊,随即厉声道:“你们是在怀疑我?”
莫愁瞥了她一眼:“只是怀疑,又没说你是。”
“仅凭有无佩戴玉佩这一点就判断凶手,官府办案岂是太仓促?”书生冷笑道。
“你当然觉得仓促。”莫愁负手走到他跟前,眼神颇为犀利,“因为你也有这样的玉佩。”

 

 


第32章 【忽明·过往】
书生明显地愣了一愣,他脚步略有不稳地往后移了移,有些慌乱地指着莫愁,断断续续道:
“你……你……你无凭无据,莫要血口喷人!”
莫愁朝他跟前走了一步,仔细嗅了嗅:“这玉中鹅黄部分含有松香,方才在研究那盆五彩红星时,虽然味道有些浑浊,不过你身上正好有松香味。这附近并无松树,我猜想,你定也有这样的玉佩。”
书生眉一竖,冷哼道:“松香?难道会散发松香的仅这一种玉佩了不成?姑娘你也太绝对了。”
莫愁耸耸肩:“随便,只要搜搜你的身不就成了。”

话音才刚落,王朝就几步走上来往书生身上一阵乱摸,那书生万没料到这般情景,正欲怒喊,只听清脆的几声碰响,一对做工精细的玉佩从他胸口处落出。
王朝把那玉佩提在手里,回头朝展昭道:
“展兄,果真是有一样的玉佩!”
书生顿时僵在那里,无话可说,只好恼怒地盯着莫愁,那样子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
展昭接过玉佩来细看一番,问他道:“敢问,李公子这对玉是在何处购得的?”
书生没好气地低声道:“东街‘青玉铺’中方老板那里买的,你若不信可去问。”

莫愁接着道:“你当真是来京赶考的么?”
“废话!”书生不屑地看着她,“科考乃人生大事,我怎会为了几个女人毁了自身前途。我早有说过,我与王大人是故交,王大人你可听说过?当今庞太师的干儿子!小心惹恼了我,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庞太师?”莫愁皱皱眉,在不多的有关知识中搜寻,脑中模模糊糊有个影子,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庞太师不是好人吧?”
书生一怔,恼道:“你、你大胆!你这黄毛丫头,竟如此贬低庞太师?小命不想要了么?你可知道庞太师是什么人?他可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开封……”

“行了!”王朝厉声喝道。“这里是开封府,哪里还管什么太师不太师的!”
开封府与太师府素来水火不相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听他这般滔滔不绝赞美庞太师明显是想引起众怒。
书生住了嘴,念及现下自己还有把柄在人手中,只好忍气吞声,不再多言。
莫愁继而又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书生暗暗把右手往背后一挪,不冷不热道:“我手上没有伤。”
“是么?”莫愁歪头看他。
展昭颔首,一把揪住他的手腕,举在面前。只见那虎口处有一道较深的口子,至今还在微微向外渗血。

展昭冷眼看着他:“你这伤是如何来的。”
书生抽回手来,慢吞吞道:“方才看花的时候被刺划伤的,怎么,不可以么?”
“是划伤的么?”莫愁凑到他手边一看,挑眉道:“我怎么看着是一排牙印呢?”
书生忙撇开手,支吾道:“那是你看错了……”
展昭将莫愁拉到跟前,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话,继而沉声道:“敢问,李公子手上的伤到底是如何得来的?请说实话。”
书生垂下目,思虑半晌方才悠悠说道:“……是给一个孩子咬伤的。”

“一个孩子?”莫愁不解地纠正他,“是被一个女子咬伤的才对吧?”
“不不不!真是给一个孩子咬伤的!我与此案确实毫无干系!”书生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有一个老乡,也是近日里进京赶考的,昨日到他家中作访,探讨一些诗书理事。他家中有一小童,生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吃饭之时,我心中觉得欢喜,便起了玩心要逗那小童一下,没想到竟被他狠咬了手……”
“当真是这样?”莫愁很是不信。
“自然无差!你若不信,去问那书生吧!他姓卓,就住在西街三角巷中。”

书生身边的那个红衣女人嗤笑出声,她像是松了口气,闲闲地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这理由听着就不真,你若只是被个小童咬了,方才又躲躲闪闪作甚?我看这凶手八成是你无疑了,还找什么借口掩盖事实呢。”
书生急得跺脚,一脸涨得通红:“你个妇人懂什么?我说过,你们若是不信尽管去问!我懒得再作解释!”
莫愁摇摇头,直口道:“这位姐姐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她扭头对那红衣服女人道:“据说江陵有一家三口神秘失踪。姐姐不是说自己是被人买走,后来夫君逝世才再回汴梁的么?如果是姐姐谋杀亲夫,再将其尸首掩埋,带着孩子银子家财重回青楼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红衣女人霎时变了脸色,她咬紧下唇柳眉倒竖:“你、你少胡说,我本就没有孩子!!”
莫愁无奈地摆摆手:“你莫要急,我只是推测……”
“哪有你这般乱推测的道理!”
“……”

展昭静静立在一旁,淡淡瞅着眼前的局势,几个人的举动行为尽收眼底。
小西的推理并无什么差错,这李书生与青楼女子的嫌疑看似很大,而且又皆是配有那对玉佩的。可他总觉得在这个案子之中仿佛漏掉了什么……似乎还是很重要的东西。

莫愁摸着下巴,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她眼睛一亮,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展昭偏头看她,轻声问道:“什么法子?”
莫愁挠挠耳根,回想道:“上次扬州发大水,我在林中路上碰见一个老人,他说我身上河水腥味太重,很容易招来饥不择食的野兽,就增了我一包药粉,说是只要撒在身上,药粉一沾就会散发出味道来。我想,那日夜里既然他们都说没有到过汴河,定然没有沾上河水。而凶手无论如何多多少少也会碰到一些,只要是身上有碰到过,即便是换了衣服也会隐藏水腥味。所以用那药粉在每人身上一撒,岂不是就能知道哪一个是沾过河水的了?”
这样的方式,正好比现代所用的鲁米诺荧光检验。只要有血液溅出,不管是否有清理过,喷洒上去就会出现反应。

展昭剑眉微凛,疑惑地问道:“你确定能行?”

莫愁抽抽鼻子,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清楚……但试一试总还好吧。”
马汉也赞同地点点头:“既是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也成。”
莫愁立即道:“我记得我把那包药粉放在客栈之中了,等我回去拿。”
莫愁才刚才刚踏出一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慢着,小西——”

花绮容站在原地,手挽了挽帕子,想了一会:“是不是装在蓝色锦布里边的那个?”
莫愁点点头:“是那个。”
花绮容道:“昨日一早,修补房子的工匠来话说,交代的活儿都做完了。我本以为你午间回来时会搬过去,就叫人帮你把打点好东西,都收拾进了西街房子里。”
莫愁挠挠头:“都做好了?那么快?那他们放在哪儿了?”
花绮容边想边道:“不记得了,你去桌上找找看。”

“哦……”莫愁抽抽鼻子,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展昭突然拉住她,柔声道:“我陪你去。”
莫愁在原地愣了一下,似不经意地甩开他的手,凉凉地回过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不成。”展昭本着公务在身,重要证人要加紧保护的原则定定地看着她,“虽是如此,凶手没有确定,若是两人作案,仅凭你一个如何摆平得了。”
莫愁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又咽了下去,眼睛只直勾勾的盯着他腰间上的玉佩,半晌无话。

“展兄说的是!”王朝也大步走过来,语重心长道,“你这姑娘也让人省省心吧,上次出事,展兄可是一夜未合眼,万一这次再有什么闪失……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多多想想旁的人吧。”
展昭的手握成了拳状,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旁……的人?”莫愁低下头,在口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

“对了。”展昭转开话题,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王朝,笑道,“这是王兄要的玉佩。方才只顾着案子,一时竟忘了。”
“哦,没事。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早给晚给有什么关系。”王朝说着便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方收进怀中。
莫愁看在眼里,先是一愣,随即歪头问他:“这玉佩是王大人的?”
展昭垂目看她,不答反问:“你也想要?”

莫愁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而后眼眸徒然亮了起来,她面容一变,转而笑嘻嘻地摇摇头,精神抖擞:“不是不是,不过这玉佩可真好看!”
听得她赞扬,王朝也笑道:“那当然,十两银子可不是白花的!”
莫愁又是一阵猛点头,笑吟吟扭头看着展昭,催促着:“时候不早了,别多耽搁,展大哥我们快走吧。”
一手被莫愁拉着,展昭没料到她的脸色竟转变得如此之快,奇怪之余心中却也踏实了许多——果真还是看着她笑起来自己会安心些。虽然很多时候都不靠谱。

跑下石阶,莫愁还不忘回头对着王朝挥挥手:
“王大人今天看起来特别精神啊!嫂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这句话着实让人很摸不着头脑。
“唉——”
不等王朝回话,莫愁已经拉着展昭跑出好远了,渐渐的,街口只看见一蓝一青两道身影。
王朝无奈地耸了耸肩。展昭素来是平和惯了的,现被一个小丫头在街上拉拉扯扯地样子……看起来真还是喜感万分。

*

从开封府到西街,这一路上亮满了灯笼,过不了多久便会是七夕了。
七月初七。
织女牛郎相遇的日子。

莫愁走在路上,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
“我总觉得那书生跟那个女人有古怪。尤其是那个书生……你说一个人家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会咬他?多半是编来的,我看他眼神多有躲闪,许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告诉我们……会不会,那个王侍郎也是他编造出来的?
展大哥,你认为呢?”
听她问来,展昭轻轻一拧眉,摇头道:“朝中王姓侍郎确有一位,也实为庞太师身边的人,至于李书生是否有嫌疑,我不太好下定论。只是对此案的许多疑点尚有不明,先看看你这法子再说吧。”
“哦。”莫愁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随意踢了踢脚边石子摆摆袖子,忽而念起左臂上的那朵刺青来,一想到这刺青很可能是用那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的血液刺刻而成的,头皮就禁不住发麻。

莫愁小心的撩起衣袖,仔细审查起那朵刺青来,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用手碰一碰还会发疼。
“嘶——”

展昭才转过头看她,莫愁半个胳膊露在外面,洁白的手臂上印着那朵嫣艳如血的桃花,
“小西!”他吃了一惊,四下而望,已有不少路人朝这边看来,他忙地拉过莫愁的手,把衣袖挽了下来。
“干什么啊?”莫愁莫名地看着他。
展昭叹了口气,只好道:“小西,这是在街上。”
“我知道啊。”莫愁歪头看他,“又如何?”
本知道她年纪小,未曾考虑到这一层,现如今他却也不好解释,只得耐心地继续道:
“小西,你是个女子。”

“……展大哥,我知道我是个女子。”莫愁皱了皱眉,“莫非我是个女子倒还奇怪了?”
“不是。”展昭也不由得眉峰微蹙,“哪有女子会在街上随意挽起袖子的?”
莫愁愣了半晌,这才回想起来此地不比从前。古代向来保守,便是未婚男女见面之时也要面蒙轻纱,以试礼仪。可如她这般从来都没正正经经规矩过的人,教她如何改得了。

见她不说话,展昭微一叹息,继而又严厉起来:“小西,我虽不知你以前家乡有何风俗,但在这里处处得留心,你性子太急,若长此以往下去会得罪不少人,以后惹来的麻烦更多,只怕我也保不住你,你可清楚?”
莫愁不悦地反驳道:“展大哥,我没有惹事……”
展昭抬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敲:“你还嫌惹的事不够多么?小西,认真些,我并未跟你玩笑!”

莫愁有气无力地捂着头,闷闷道:“知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展昭半是好笑地看着她:“我几时又说你必须得听我的了?只是叫你自己当心些处事罢了。”
莫愁忽然怔怔地抬头看着他,大红色的灯笼透出盈盈的红色,映照在他的脸上,勾起唇的浅浅笑意如春风扶柳,暖意如心。
刹那间,莫愁涌上一阵的感动。

自小祖父去世以后,已很久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了。没有人会问她吃得好不好,没有人会问她睡得好不好,没有人会问她是不是穿得暖,更没有人会在意她惹是生非之后会不会性命不保。
来到这样一个她不熟悉的地方,能遇上这样一些人,她是不是应当感到庆幸呢?至少,现在是……
又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会在意展昭的一块玉佩是不是要送给别人。人,总会有患得患失的心理。
因为拥有,所以会敌视任何与他分享的人,哪怕是一点,一滴,一丝,一毫。这便是潜藏在人内心深处的自发心性,会在某个时刻,在遇上某个人,某一件心爱的东西之时引发出来。或许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注意到。
而,这样的情感,是爱呢?不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