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微紫的眸子熠熠发光。
“你带银子了么?”
“带了。”
莫愁顿时热情洋溢地看着他:“我饿了。”
“……”
*
三人拐到开封府后街的一个小巷子中。
由于手中有了一包花生糖,莫愁走在路上也觉得精神倍佳。出于礼貌她还是把手里的食物向两人递了递,乐呵呵地问道:
“要不要尝尝?桂花味的。”
展昭笑了笑,摇摇头。对于甜食,他向来不是很喜欢。
倒是君子逸毫不客气的捡来一块送进嘴里,只是神情略有沉静,并不是往日那样与莫愁斗嘴。见他吃得这样安静,莫愁反倒有些不适应,低头想了想,而后又禁不住笑起来:
“展大哥莫非是点了你的哑穴不成?”
君子逸的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即微微侧身,连脸都没有偏绕过她便往前走。
难得看见他表情这样古怪,莫愁更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解地用询问的眼光朝展昭看去,却见他也是眉头紧皱,只把食指放在唇上,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莫愁撇了撇嘴,对展昭的这个提醒未放在心上。她把花生糖收好,小跑到君子逸跟前,面对着他转而背对着路倒着走。
“你不高兴?”
君子逸张嘴正要说话,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不着边际的道:“看着点!你小心些走路,当心碰着什么东西摔跟头。”
“你还没有回我话呢。”莫愁挠了挠脑袋,“难道你是在生气?”
“我……”他愣了愣,忽而觉得心中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这样的情绪在里头,忽而又觉得……好像不是。
“我知道了。”捕捉到他脸上微小的变化,莫愁笑意浓浓了然地点点头。
“你……你知道?”君子逸微怔,眼光不自觉落在展昭的身上,想起方才的那一幕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只听莫愁同情地笑道:
“原来,你是嫉妒展大哥有白发而你没有啊。”
君子逸险些没被地上的石子滑到,他头疼地抚了抚额:“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莫愁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证明他对待这个案子比你更认真些,你没来由嫉妒他。”说完满是理解地叹了口气:“你若愿意,我也替你找找可有无白发?”
“谁稀罕!”君子逸咬咬牙,心中暗自安慰道:不能动怒,不能动怒……
莫愁见他表情中隐忍有怒意,只道是他又想到 “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俗语来。但觉得相处这么些天,他应该多多少少了解得到她的为人处事本就是这般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不由得不屑道:“真是小气,展大哥就不像你这样。”
“你说我小气?”君子逸挑眉看着她。
“不小气么?方才也不见得你有借银两给我啊。”加上这一条,莫愁越觉得自己有理。
君子逸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当时有找过我借么?”她明明开口就是向展昭索要的,难不成还让他抢着争着要借钱给她么?
莫愁丝毫不觉得理亏,耸耸肩:“我便是不找你要,你也可以表示表示心意啊。”
“你……”
尾音才刚落下,却见莫愁脚下一滞身形一歪,翻身栽倒下去。君子逸一惊,本能地上前想要去抓住她的衣袖,但反倒被莫愁拽了个趔趄,脚步不稳的也随着她一块朝地上摔去。
倏地,两人皆是狼狈的摔倒在地。
这一切来得太快,展昭适才又一直在思索案子,听见莫愁轻呼出声,回过神来时便是眼前这副光景。
石板很硬,这一摔可不轻,加上君子逸又生生砸下来,没把她弄成粉碎性骨折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好在落地的那一瞬君子逸用手撑在她的脑袋后面,才不至于碰着头。
此时的这个姿势确实很诡异,君子逸就压在她身上,一手扣着她的头,一手挽着她的腰……脸距离她的位置极为近,甚至连两人的呼吸彼此都感受得到。
即便是素来张扬惯了的莫愁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盯着君子逸近在咫尺的脸,大气也不敢出。
和煦的夏风温柔的拂过发梢,蓝色的衣袂随风而动,远处看去,如玉如画,沉静自然。
展昭立在原地,默默看着他二人,一时间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愣了半晌之后剑眉渐渐皱了起来,薄唇轻轻抿了抿,转而不自在地调开目光。
莫愁摔得不轻,第一个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没好气地瞪了君子逸一眼:
“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跟着你准没好事儿。有你这么帮忙的么?还不如不帮呢。”
君子逸亦是理了理衣衫,手握成拳状,放在唇下干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不是有叫你当心走路么?自己不听,还怨我来了。”
莫愁斜眼睇他:“不是为了你,我会这样走吗?”
展昭淡淡地垂下头,晃了晃巨阙上的剑穗。
这句话换做旁人听来定是歧义甚多,好在都知道莫愁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也没太多想。
莫愁只听到耳边有一声很沉很沉的叹气,正在纳闷,却见得展昭几步走到她跟前来,眼睛瞟到她手上新鲜的擦痕,眉头愈皱愈紧,沉声道:
“早些回去吧,别耽搁太久了。”
莫愁惆怅的看了一眼地上,花生糖撒了一地,她似乎还没有吃多少。于是遗憾道:“可是我还饿着呢……”
“没关系。”展昭自然地垂目看着她:“正好我也饿了,前边不远有家酒楼,我记得饭菜还不错。”
莫愁眼睛亮了亮,无比欢快道:“你请客?”
展昭莞尔一笑:“自然。”忽的,像是想起什么来,他回头对君子逸道:“酉时二刻,君公子似乎是要去八王爷府上赴宴吧?展某就不便扰了君公子事务,还望见谅。”
现在不过是未时五刻,君子逸本开口说时间还早,未想莫愁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哪里还管得了君子逸这档子事,她没心没肺地闷头催道:“展大哥,你管他呢,他这人又怎会让自己饿着?我们还是走吧,回去晚了包大人会生气的。”
心说少一个人少一张嘴,怎么的也可以给展昭节省些钱来。
即便如此,展昭还是礼节性地向君子逸抱了抱拳,转身便被莫愁拽着往巷口走去。
君子逸看着那个淡绿色的背影,远远地似乎还听到某个人欢快地嚷道:
“很久没沾荤了,这次我可要多吃肉。”
忽然只觉得胸口烦闷,他把扇子往地上一砸,怒目切齿,狠狠道:
“你若是回去晚了,那包大人指不定有多高兴,怎可能会生气。”
*
酒楼到开封府有一段距离,莫愁吃得很饱,满足地走在后街上。此时的开封后街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直想睡觉。
正路过一处店铺,展昭忽然止住脚,轻声对莫愁道:“你等等。”继而搓身走了进去。未过多久便撩起帘子出了来,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用布包好的东西。
“接着。”展昭抬手将那东西甩向她。
莫愁一愣,并未多想随即轻巧地接了过来。这般长度像是一根棍子,她把这东西在手中翻转来去,却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是什么?”她好奇道。
展昭也不多做解释,微微一笑:“你打开来看看便知。”
“哦。”莫愁依言,缓缓扯开系在上头的绳索,又细细地把灰布一层层掀开,最后那一层才刚露出一角来,便觉得眼前晶莹剔透的一片。
长长的手杖全身是青色玉石打作的,顶头雕有纹饰中间包含一颗宝蓝色的花石。拿在手中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分量刚好。
莫愁试着耍了几招,果真是称手。不由得喜笑颜开:“展大哥,你送我的?”
“嗯,用着如何?”
莫愁立即点点头:“太好了,比以前那根木棍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展昭淡淡笑着:“如此便好。”
莫愁伸出手抚在杖身,才触手便是冰凉光滑的感觉,细看时似乎又不像是玉。
“这材质……是玉么?怎得没见过?”很小的时候祖父就有教过她识玉,虽说不算很懂,但这般奇怪的玉倒是第一次见。
展昭摸了摸杖身,好像有些凉手。口中方解释道:
“这不是玉,是碎荷石,生在天山之顶,终年掩在冰雪之下所以通身带着寒气。但其韧性高于玉石,我想着或许你用来使会比较上手。棒器的伤力本就不大,若用木棍充其也不过将人打晕。你力气尚小,这碎荷石若用得得当,当做防身足以。”
末了,他还是问了一句:“可会太凉?”
莫愁只满心注意在长杖上,即便是凉得刺骨也不在意,随口道:“不会不会。”
展昭无奈地勾了勾唇,原想叫她先收着,等过几日自己用内力把寒气逼出些来再用,但又见她是真喜欢,不欲饶她兴致,只好暗暗抬手在她后颈的穴位处输些内力给她。也不至于身子太过冰凉反倒被寒气所噬。
莫愁丝毫未察觉到,只爱不释手地摸着杖身,心头喜滋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
“果真是个好东西,好像有灵气一样。不如我也给它起个名如何?嗯,一定要是个喊着上口的名字才行……”
“展大哥的剑叫巨阙……这就叫青荷,叫青荷怎样?展大哥,你说好不好?”
展昭静静地点点头:“挺好的。”
莫愁忽而扭头问他:“对了,展大哥,你怎想起要给我这个?”
“前几日你那根桃木杖不是给人毁了么?有件兵器在手总是好的。”
“嗯!”莫愁笑嘻嘻地又点了点头,那模样就像小鸡啄米。随即又奇道:“你怎知道我用这个?”
展昭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不会使剑。”
“那倒是。”莫愁倒不觉有什么失败的地方,反倒一副引以为荣的模样。她把长杖灵活地在手里转了个圈,脑中冒出一个念头来,她回手将长杖往展昭的方向扫去。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往后退了一步,长杖在他胸前一晃而过。
“小西,你当心些使。”
莫愁笑嘻嘻地看着他,反倒是跃跃欲试,挑眉对他道:“展大哥,你我切磋一下可好?”
展昭蹙了蹙眉,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不可,刀剑无眼。”
莫愁也不理会他的话,不以为然道:“只是比试比试,又没让你把我当犯人一样砍。”
展昭无可奈何:“……小西,你若是要练武,回开封府我找几人陪你练便是。”
“我没说要练武啊。”莫愁不解地看着他,并没发现什么不妥,“就只想见识见识你使剑。”
展昭只当她是小孩子玩心又起,正欲再说话,却见莫愁已经挥着长杖横掠扫来,招式井井有条,变化极快。一眼便观透,这虽面上看似来势汹汹,但破解之法实为简单。
展昭微微侧过身,杖头在他耳边落下一阵风。好几次长杖从他身边一擦而过,可实际却连他的半个衣角也未沾到。
后街不算宽,未免伤到她,展昭只好不住闪躲。几招下来,莫愁没占到一点上风。
见她有些累了,展昭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垂头看了看地面,忽然想要试一试她,便足尖轻点,脚下发力,一粒小石子快速划过空中,直击莫愁的臂弯。
本来,展昭并未用太大力,这石子即便是击中要害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一下,但此次击中的是莫愁的臂弯。早就受了伤的手被这一下打得不轻,疼得她轻呼一声,连手里的长杖也没拿得稳,“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莫愁蹲下身来,紧捂着手臂,眉头深深皱起,表情更是痛苦万分。
展昭一惊,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他慌忙走过去俯下身查看她的手。
“小西,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
莫愁使劲地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道:“……没事,只是一点点疼。”
“一点点?”展昭看着她的眼睛已经闪出许些泪花来,想必是痛得紧了,可偏偏性子又强起来,死活不给他看。
莫愁地气势稍稍弱了一些:“好像……比一点点多一些。”
展昭轻叹一声,虽知不合礼仪,但又怕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忙拉过她的手,撩起衣袖。
洁白的臂膀上赫然有一团青乌泛紫的痕迹,他愣了愣,刚抬手碰到,就听见莫愁吸了一口冷气。
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怎得伤成这样也不说?还这般大力的用兵器!”
明明现在受伤的那个人是她,却还要被训,莫愁顿觉委屈,眼中的泪水还没消尽:“早些时候被你拽疼了,方才君逸那一摔又加重了些。本就在好了,你还来……”
展昭语塞,思前想后倒是自己犯下的错。半晌只好他轻轻替她揉了揉,莫愁闷哼了一声,缩了缩手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疼。”
展昭安慰道:“许是伤到了筋骨,回去叫公孙先生给你治一治便好了。”
莫愁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盯着展昭手里的剑哀叹道:“到底我还是三脚猫的功夫……连让你出剑的本事都没有。”
展昭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敲了敲她的头:“还想着比试?关心关心自己的手吧。”
莫愁垂头丧气地瞅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展昭正准备唤她离开,莫愁耳边徒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碰响。
她猛地一震。
“叮叮叮叮”
正如那日夜里的敲碗声,渐弱渐轻。
第31章 【玉佩·凶手】
莫愁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孟秋的开封街道安安静静,除了拼命叫个不停地蝉与促织,剩下的便是随着温热的风毫无生气摆动着的青色帷帐。
展昭有些不解,也随着她抬头四处望了望,并未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但见她脸色严肃,不似寻常,不由出言问道:
“小西,可有何不对?”
莫愁皱了皱眉头,挠挠耳根,莫名地看着他:“展大哥,你听见什么声响没有?”
展昭闻言,仔细倾听,周遭确是寂静万分半点奇异的动静也无。遂摇了摇头,正欲开口说话,只听见又一声清脆的叮当声音响起。
莫愁微愣,立刻轻轻推了推他:
“展大哥,就是这个声音!那天夜里我就是听到这个声音的!”
展昭略沉,正色道:“你可能确定?”
莫愁歪头闭眼想了一会,方坚定地点点头:“确定。”
展昭看着她,思量片刻,从腰间解下一对鹅黄豆青嵌错的玉佩来。两玉在空中一摇一晃相互碰撞,竟发出如击金属一般清脆的铃音。
莫愁讷讷地从他手里接过两块玉佩来放在手中细看。展昭背靠着帏柱,抱着剑低头沉吟道:
“这两块玉石是城中玉石铺中最近新出的式样,好几家铺子都买得到。玉石的材质很特别,据说是从几个外商手里购来的,数量并不多。因为玉上一半为黄一半为青,所以又称鸳鸯比目佩,前月里曾卖出甚多。”
莫愁翻来覆去展玩那两块玉。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当晚劫持我的人,正是持有此玉?”
展昭道:“不置可否。”
若不是,那也与这相差无几。
莫愁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而继续专研着玉佩,:“既是数量不多,想来价钱也不便宜。一般人家定不会花银子来买这劳什子,能给得起这钱的,必定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
展昭抬头看着她,赞同道:“我亦是如此所想。”
莫愁摸了摸鼻尖:“既然这样,那把买过这些玉的人都查一遍不就好了?”
展昭想了想,摇摇头:“此事非同小可,施行起来未免会有麻烦。还是等我回去告诉包大人再作打算。”
“哦”莫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把两块玉佩并排开来,往中间一推,刚好可以拼凑在一起。莫愁用手顺着玉佩的边缘滑下,温润光滑,她忽的想到一件事来,眉心渐渐蹙紧:鸳鸯比目佩……听这个名字就是情人之间互赠的玉。展大哥……怎会有这个?
时候已不早,天空隐隐有些暗沉,展昭抬眼凝视着头上的团团乌云,心中想着:这大约是要下雨了。
刚才垂下头时,却见着莫愁表情甚为凝重地盯着手里的两块玉佩,他有些疑惑,不过单以为莫愁还在忧虑案子的事情便没有再多想,轻声唤她:
“小西,走了。”
莫愁缓缓支起头来,踯躅片刻方才幽幽问道:
“展大哥,这对玉佩……应该是有情人之间互送的吧?”
展昭顿了顿,这玉佩本是王朝央他买来的,是说在王嫂生辰之时作为礼物。此刻听莫愁这般问来也不知其意,点点头道:“是。”
“是……要送给女子的?”
展昭自是没察觉出什么,仍旧点头:“是。”
莫愁皱着眉头看了他半晌,双唇开合几次,却没说出半句话来。心头只觉得有些不大舒服,闷闷的压抑。
展昭见她面色古怪,以为是还没好痊的病又复发了来,伸手就欲探她的额头。不料,莫愁却偏过头去,不着痕迹的避开他。
展昭的手停在空中,莫愁瞥了他一眼,低下头,瓮声瓮气道:“走吧,晚了包大人会担心的。”说完却连看也没看他,径自往前走。
*
时候趋近用晚饭,汴梁大街上人群熙攘,热闹不已,各色小吃遍地而是,香气弥漫了整个街道。
展昭回到开封府衙时,正巧遇上刚巡街回来的马汉。他见到莫愁,不小的惊奇了一番:自己犹记得她自正午时出了大厅,本应该在自己房中歇息才对,怎得又会与展昭同时出现在大门处?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他朝展昭抱拳,打了个招呼:
“展兄此次可有收获?”
展昭亦是回礼道:“不多不少。”
马汉稍宽了心:若是他从展昭口中说出“不多不少”,那便等同于很多。想来定是对案情关系重大的。他心安地笑道:“这便好,大人应该在书房,先进去吧。”
展昭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一旁的莫愁身上,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
一路上,她倒是少见的安静,竟一个字都没说。这般反常地举动,让他委实有些不适应。
莫愁只神情淡定地看着前面,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周围事物视若无睹。
展昭轻声道:“小西,不如你先回房间去吧?”
莫愁仰头看着他,若换做往常她必定说什么也不会回去休息。只是今日格外听话,看了他一眼之后,默默点点头,转身就准备走。
展昭本想唤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来。想到似乎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放下手来,不禁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好笑,淡淡地抿了抿唇。
马汉正欲转身,忽的想起什么事来,忙地叫住她:“等等,莫姑娘——”
莫愁搓身,不冷不热道:“有事?”
马汉笑道:“包大人也有叫你去他书房。”
“叫我?”莫愁不解地指了指自己。
为了更加有说服力,马汉敛容坚定而庄重地点了点头:“是。”
“……哦。”莫愁撇撇嘴,垂头又返了回去。路过展昭身边,微微停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
马汉看着莫愁的背影,随口朝展昭道:“看样子是个挺娴静的小丫头啊,怎得张龙说她顽劣难驯,古灵精怪了呢……”
古灵精怪?
展昭亦是朝莫愁的方向看去,苦笑道:“是啊,这怎么知道呢……”
*
外面的天色已有些暗淡,书房里的灯亮了起来。公孙策与君子逸相对坐在堂下吃茶,门外人影闪过,紧接着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大人!”
包拯抬眼,一袭素蓝映入眼帘,他忙将手里的笔晾下,起身走下案几。
“展护卫不必多礼……这莫姑娘,可有跟你一起?”
莫愁闻声,从展昭背后站出来,低低道:“在这儿呢。”
张龙见罢,顿时松了口气,即便早些时候王捕头已经告知她这丫头安然无恙。但毕竟是在自己看守的范围内失了影子,没见着人心中总是不踏实。
安心完毕,张龙转脸厉声训斥道:“你这姑娘怎得这般不听劝?居然擅自从府中逃走!你可知这一条已经够判你一个猥亵官府命令之罪了!”
莫愁懒懒地瞅他一眼,言语中倒带一点有气无力。
“我怎得能逃走?这个问题不是张校尉大人最清楚的么?”
张龙一愣,随即略微有些心虚道:“你此话是甚意思”而后又觉得这不是重点,补充问道:“……你究竟是如何出府的?”他一直守在小院之中,便是有一丝动静也定能听到,可……若非是王嫂进去替她换药,他根本不知她是几时逃走的。
莫愁抽抽鼻子,懒懒地挑眉看着他,不屑道:“还能怎么出去?自然是翻墙出去了。这开封府的墙头又不高,哪里难得住我?”
包拯听完,偏头朝公孙策看去,却见他也在往自己这方看来,两人眼中写满了同样的话语。便不由得轻咳一声。
他开封府的安全设施竟有这般萧条?!
“莫姑娘怕是轻言了吧?这围墙少说高过你一个多身子,四周没有什么可攀爬之物,张校尉又待在院中,只怕……不太容易轻易出府吧?”
公孙策捋着胡须笑得挺慈祥,明显是想替开封府挽回一点面子,也好给张龙一个台阶下。
但莫愁素来大神经,丝毫没理解到他说此话的意图,反而认真地辩解起来:“怎会!公孙先生你太多虑了,其实爬墙这样的事情是很简单的!那附近虽然没有什么可借助攀爬的事物,但围墙上凹出的石块大大小小也有那么些,只要稍微用些力,仔细一些绝对不成问题。而且要小心换脚时切忌不可施力过大,否则下身不稳是会掉下去的,还有……”
“咳!”包拯随意地拿起桌上放着的笺纸,岔开话题,“我们还是先看看这个案子吧。”
展昭侧过身子,暗自扶额。
气氛终究是沉了下来,包拯这才道:
“据王捕头所说,案发当晚客栈中/共有六人,客栈掌柜与两个打杂的伙计剩下三个皆是住在店中的客人。
这三个客人的房间距离莫姑娘的房间都比较远,夜里必定是会绕过走廊的。而莫姑娘又说,当日夜曾听到隔壁有敲碗的声音,可隔壁房间并未住人……这算是一个疑点。再者,据以前我等推断,凶手犯案之前必定有过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溺水这个杀人方式也定是他早便想好了的。可根据这几人的叙述,他们住进客栈都已十几天有余,皆是完全有可能犯下前面三起案件。”
“大人。”展昭抱拳上前道,“莫姑娘已证实当日所听到的并非敲碗声,而是……这对玉佩碰击的声响。”说罢将手里的玉佩奉上,包拯接过,仔细看后皱眉道:
“如此说来,凶手便是身上配有此玉之人?”
君子逸抿了口茶,闲闲地展开扇子。
“我记得那个从江陵来的富商曾经做过药材生意,类似虚香草这样的迷药,想必不难弄到手吧。”
马汉赞同地点头:“而且,这人恰巧也是江陵的,岂不也是吻合了?”
展昭剑眉轻蹙,忽的道:“这并无可能。我尚想起一件事情来,在莫姑娘房间的窗户上,曾发现有几道新的划痕,从上面还残留的几根丝线可以看得出,是绳子摩擦过的痕迹。”
“绳子?”
包拯扬眉道:“展护卫是说,当天夜里莫姑娘是被人从屋中用绳索吊出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