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饿了。”
“……”

莫愁已经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有气无力道:“也不知是白日还是夜里,我们走了有多久了?有没有半天?这到底有多远啊……何人如此无聊,如此有毅力,能在地底下凿出这般长的道来?!”
展昭也料到她是饿了,平日里一向比较能吃,而且是经常吃,现在且不说有没有食物,就是水也没有一滴。毒发那阵耗了他身上大量的体力,如今口干舌燥,极想喝水。
“往常出来,你皆是带了吃食的,今日怎么不见你有?”展昭问道。
“……因为在去布店的路上,不小心给吃了。”

“……”展昭暗自叹服。他从不带干粮在身边,办公时几日不吃喝也是常有的事。除非能在这洞中寻些果子来,此外别无他法。不过这地下潮湿泥泞,看样子是不能了。她若是饿,也只能先忍忍。

由于此处离近地下,不免有些寒冷,而莫愁的脚步又渐渐凌乱不稳,展昭只好缓下步子来,“你很累么?可觉得冷了?”
莫愁喘了口气,嘟囔道:“还好,不是太累,只是觉得饿。好在今天做了衣裳,不然一定给冻死。”
感觉到她说话明显很吃力,展昭停下脚步:“实在走不动不要硬撑,不如我背你?”
莫愁也停下步子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他。展昭的双目虽是炯炯有神,但也掩不住那丝倦意。在古代,当个官不容易,当个好官更不容易,当个好官中的好官更加不容易……

莫愁打着哈哈,向前走着:“我才没那般娇弱,又不是陶瓷娃娃一碰就碎。累一点就累一点,横竖不会死人。”
展昭淡笑着摇了摇头,也随着她的步子往前走。因怕她在黑处看不见,倒还摔了跤那就有些麻烦了。

又行了一回,前面居然没了路,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石板。
展昭看了看那石板左侧附近的石壁,有明显的擦痕,方猜测这定是一扇门无疑。他抬手碰到那石板,指尖触到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正奇怪,就听见莫愁在一旁道:
“石板上有字!”

 

 


第17章 【家书·石出】
光线很暗,石板上的字体看不太清楚,展昭不由得凑近了些才能看得明了。这石板一共分为左右两个部分,中间有一条明显的竖线分界。石板右侧有一副图样,上有凹凸鲜明的机关,左侧则是几行小字,上写:

君自来其莫名之地,
往而去其莫名之乡。
夫天之苍苍而无色,
地之茫茫而无际。
固虽不合于俗,
世亦悖吾之身。
红尘焉可笑,踏之也逍遥。
岂非仙难及耶?

莫愁看不懂这繁简交加的字,况且这光线也暗淡。却又见展昭盯着这几行字半天没有动静,心中又急又躁,不安地扯扯他的衣袖:
“写的什么,你念我听听?”
展昭以为她是不识字的,顿了顿方给她念了一遍。
莫愁听完,眉尖微颦,口中又把这几句字反复吟了几遍,不解的挠挠耳根,头摇得好比拨浪鼓:“完全不懂,这说的是什么?”
展昭亦是摇了摇头:“看不明。”
“连你都看不懂?”莫愁泄气地咬咬下唇,“那岂不是,我们又要从此处走回去?”一想起一路上挨冻挨饿还受累,她眼前就直冒金星。

“几时说了又要回去的?”展昭不解道。
“难道不是么?”莫愁晃了晃脑袋,“这几句话便是解开这机关的法子,你又看不懂,我们自不能在此处等死。前无去处,只能返回……”又补充道:“这一来一回的,真真累死!不如让我死在这里算了,我可不想再走了!”
她说完,居然懊恼地走到墙角,忿忿地蹲下,头埋在臂弯中。那模样就像在撒泼,言语间非常坚持:“今日,说什么我也不走了!”

展昭看着她,又无奈又好笑,劝着:“倒不至于有你说得那般严重。”
他走到那几行字下,手触碰那凹痕,心中有数:这字皆是由人用弯刀刻上去的,但痕迹尚浅,可见这人并无什么内力。用手又摸了摸,方道,“我反而觉得这几句话别有深意,但与这机关毫无关系。”
莫愁缓缓抬起头来看他,闷闷道:“是么?”
展昭微微一笑:“你想想,既是重要的地方,又怎会故意设了机关再告诉你破译的方法?那人岂不是自掘坟墓么?”

此话听着对理,莫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展昭移步到那机关旁,倾身细查,“试总比不试的好。”

这机关设置得很简单。乃是一个金字塔形的物体,物体的几个顶点处分别有三个不同颜色的按板,其间用细铁丝连接着。
莫愁歪头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数学对于她来说就堪比天书,上辈子与其纠缠不清,这辈子她就是死也不想再碰了。但她生性又急,在一旁瞅着展昭一直没动作,自己又饿得慌,徘徊几步,就走到石板下,无聊地就顺手去摁那按板。
展昭只在思量,差点没拦得住她,好在反应得及时,忙忙把她的手腕扣住。
“别碰!”
莫愁抱怨道:“怎得不让碰?你又解不开,不如一个一个挨着摁一道,没准儿就成了呢。”

展昭微叹,此时只想在她头上敲几下,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何君子逸时常跟她吵个没完。她虽是聪明,但总改不了这莽撞的急性子。
“这如何能挨个摁。你瞧这几处连接着的铁丝,扣环紧密,连接有序。万一触碰了机关,只怕你我二人皆有性命之忧!”
“有那么严重?”莫愁不看好的瘪了瘪嘴,忽而又兴冲冲地提议,“那不如你拔剑来把这铁丝砍了去?”
展昭未说话,只拿目光轻瞟了一下她。
莫愁一个激灵,咽了咽口水,缩了缩头:“……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过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着:“那……要不你直接把这门毁了?这也省得。”
展昭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好,这石门连接着顶端,若是受力过大反而塌陷就麻烦了。”
莫愁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先别泄气。”展昭挑眉道,“你来看这处——”
展昭向她指了指那带有三色的按板。莫愁看了看,那按板三处皆有磨损的痕迹,她摸了摸鼻尖,扭头对展昭努努嘴:“什么意思?你若想从这上面来找依据也太惨淡了点,这三个按板都是有触碰迹象的,你又不能从这说明什么。”

展昭笑着摇摇头:“不对,你留心这铁丝连接的方式。三个按板有三种不同的链接方式,又与上面的按板相接,若按了其中一处,另一处必定要接对,接得不对就会牵扯出这一处的按板,从而引发机关。”
“唔……然后呢?”
展昭提起剑来,用剑尖挑起一根铁丝:“同一根铁丝便要按动不同的按板,若按了红色的按板,那么另一端则可按绿、黄二色。
“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测,但根据这一规律来看的话……第一个为红色,第二处则为绿,三处便是黄,四处便是为红、黄、绿三种皆可。你试试。”

莫愁顺着他的话,一一按动机关,当最后一个按扳摁下,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啪”,而后大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正在莫愁欣喜之时,突的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地底下涌出,天地仿佛都在摇晃一样,她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头顶一些土灰簌簌地往下落,甚至还有些零碎的石块。
展昭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等突发事件,眼见着落石增多又怕莫愁被这乱石砸伤,他情急之下慌忙把她逮到怀中,圈住她的手,一侧身闪进门中去。
由于地震的原因,两人皆摔倒在地,好在展昭及时用手护住莫愁的头部,才避免被摔伤。
这震动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平息了。莫愁吃了一嘴的泥沙,勉强支起身子来,头却还有些昏昏的。
这没由来的怎么会有地震了呢?

“呸呸呸……”莫愁一个劲儿的往地上吐沙子,转目又问,“展大人,你可还好?”方才她的头是硬生生地砸在他右臂上,即便他功夫好,想来也是疼的吧。
展昭亦是从地上起身,拍了拍一身的土灰:“还好。”
念及他因为护住她的头难免受了伤,莫愁一把扯过展昭的右臂来,翻开衣袖就要看他是否受了伤。展昭微怔,忙抽回手来:“不用看了,没什么大碍。”
“让我瞧瞧,是不是伤到骨头了。”莫愁心思狭隘,没考虑得太多,只固执地要看他的伤。
展昭拗不过她,虽知道不合礼仪,但看她年纪尚小,未思及男女之别,只好作罢。

伤倒是没有,不过臂上微微发青而已。莫愁愣了愣,抬头询问他:“会不会很疼?若能出去,我定找人治好你。”
展昭摇摇头,微笑道:“哪里有那般严重。”
“不严重吗?”莫愁自言自语着,“都泛青了。我记得我头很大的……”
展昭默默拉拢衣袖,又抬手帮她把头上的一些灰拍掉。
“倒是我不好了,早知不教你弄这机关的。”
“展大人哪里的话!”莫愁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一脸崇拜,差点没滴出水来,“展大人好生厉害,这难人的机关三两下就解决掉了。比起在外面等死,我宁愿冒这个险。”要知道,数学乃是她平生最大的痛……

展昭笑而未语。两人整理片刻,方继续前行,前方有一扇木门,并未关紧,轻轻一推便开了。
这里头似乎是一间密室。
由于仍旧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展昭吩咐她不许乱走动,自己小心迈了几步,在石壁上寻到一个灯盏,又摸到旁边的竹筒,打开来,里面装有火折子。
点燃了那灯盏,周遭亮了许多。

这密室中各种什物摆放齐全,漆花竹凳三张,左侧有一榛木书柜,此外还有一扇印花屏风,屏风后是一案几。透过昏黄的灯光,隐约可见那案几上趴着一个人。
介于这幽暗的光线没由来让人胆寒,莫愁立马拽禁展昭的衣袖,颤声道:“好像……好像有人?”
展昭竖起食指覆在唇上,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复把她护在身后,朝那人走去。莫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躲在展昭的背后,一步一步跟着他绕过屏风。
待看清那人时,莫愁小声轻呼道:“当真是有人!”

此人脸朝下看不清模样,身披白色披风,长发竖起,手肋边摆着一只狼毫,笔下压着一张纸,上写有字。
见展昭没有说话,莫愁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他死了吗?”
展昭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拎起剑,在那人身上一扫,却见他就如无骨一般软软的“咚”一声栽倒在地。
此时才可看清他的相貌。这人年纪不大,大约二十来岁,与展昭相仿,眉清目秀。可面色已经发黑,估计死了有些时候了。

展昭表情凝重,蹲下身去,扳看他的脸,眉头微拧,许久才道:“是吞金而死的。”
“吞金?”莫愁一边疑惑着,一边跨过那人,捻起桌上的纸来看。表情愈渐纠结,未果,她只好把纸张递给展昭,“展大人,你来看。”
展昭遂接过来,看后略微沉吟:“是封家书。”
莫愁忙问:“写的什么?”
展昭垂目,念道:“吾妻瑶。夫闻幼子诞六月,心喜如狂,往往思之,未尝一日不念归也。而为夫今身处于险,朝不虑夕。日日与尸为伴,常悔祖宗传此邪术,亦不能安吾之此生。
吾少孤,承蒙尔父所救,及长,与汝私定终生。遇瑶,乃此生之所幸。但奈何缘浅,今我一去,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只望教吾子,幸其成,切勿再踏此不归路,于黄泉之下亦可安心。
扬州七月,来世再见。夫恒书。”

一言毕,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莫愁眉头深锁,摸了摸鼻尖,慢慢道:“……写给他妻子的?”
“是。”
莫愁摇了摇头,叹气道:“他就这么死了,那他妻子跟他孩子怎么办?这样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不见得如此。”展昭把那封书信折好放在桌上,轻叹,“他恐怕也是迫于无奈,家与国不能兼顾。”
说起来,他倒是很久很久,没有回家了。
“家中也有人啊,人难道不是国的一部分么?再说,孤儿寡母留在这世上,人家如何存活?他定是没有顾及到这个,只顾自身解脱,殊不知他妻子到时会有多伤心。而且,他还有孩子呢,为何不为他想想?……果然,这人就是自私!”莫愁忿忿地拍了拍桌,说得慷慨激昂,完全没注意到展昭脸色的变化。

垂目的瞬间他似乎发现了些什么,伸手去扳开那人的右手,从手里又抽出了一张纸来,这张纸被他揉成了团状,展开时,里面全是一些类似鬼画符的东西。
莫愁本还在可怜那对母子,眼光瞥见到展昭手里的东西,一个激灵,猛地从他手里夺过来。
“这这这……!”

展昭见她的表情,心中生疑:“你识得?”
莫愁认真地点点头:“这是我家传的古方子。”

记得祖父有说过,《异巳录》这本册子是先祖亲自编纂。亦为了防止外人窥了去,所有的文字大大改动,里面的字体仅传人才看得懂。而现在她手里的这张,里面的字正是《异巳录》中的字体!
莫愁愣愣地移向那个人的尸身,暗道:莫非此人就是她的先祖?可他已经死了啊!再说,他手里也只有全册的一小页,那么全书呢?有没有全书呢?难道她的先祖还没开始写就自尽了?这叫她如何是好……

“莫姑娘。”展昭见她眼中尽是焦虑,又只盯着那尸体出神,便唤道。
莫愁此时就如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听展昭叫她,只好唉声叹气道:“怎么?”
“你可知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莫愁冷眼扫了扫那上面的字,这才慢悠悠说:“这方子是教人如何从尸体上提取盐的。”
“盐?”
“嗯。”莫愁定了定神,尽量在回忆以前那全本中所写的,“记得祖父说过,人体中是含有盐的。凡是病死的人,死后身体中盐通过一定的术法便可引出,但此盐由于在死尸体内待得太久,难免阴气过重,食得过多对人也是有害无益的。”
说完她又猛地一拍脑门儿:“对啊!难怪我会在那地方看见盐呢……也难怪那些尸体不碰盐呢!”

展昭想了想,沉声道:“这么说来,黄宝祀便是知道此人会此术法,强行把他关进此处,日日为他制盐?”
莫愁点点头,补充着:“正巧那秦大人又曾与他有过争议,就把这地点设置在离吉州不远处,好让他寝食难安。”
“对了!”莫愁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又转身对展昭道,“展大人,借你剑一用。”
展昭提起剑,讲剑从鞘中拔/出后递给她。只见莫愁接了剑,在那人手腕处轻轻一划,黑红色的血随即流出,她忙拿了瓶子接住。不久瓶中就溢满了,她盖好盖子,把剑与瓶子都还给他。

“这个血,你拿给那秦大人饮下,他的病自会好。”
展昭应下,接过药瓶。又在那叠白纸之下寻到一张文书,折叠好收入怀中。
莫愁见了,疑道:“这是什么?”
展昭微笑道:“这文书中有黄宝祀的官印,方可作为证据。”
“哦,证据!”是了,他们此次就是来找证据的,险些忘了这点。

案几一旁有一个小洞口,里面有石阶直通地上。
莫愁暗暗把那一张家书与古方收捡好,两人又在密室中寻了一番,没再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便往那石阶上走去。

*

劈断一块厚厚的石板,拨开头顶上的一些杂草,自然光射到脸上,忽然觉得有些刺眼,莫愁抬手挡了挡。等着适应了,展昭才拉她上来。
却没想到这地方竟然是上次出吉州城时,在路上遇见行尸的地方。莫愁不禁侥幸地想,若是当时自己固执往前走,指不定还会碰见黄宝祀等人,若撞见他们这等行为,定是性命堪忧,只怕现在早就死了。

天色已近正午,在这地下起码走了一天。莫愁一想着就觉得疲惫不堪。
“展大人,现在是回吉州,还是去衡州?”
“去衡州吧。”
“哦,好。”

整理整理了衣裳,两人朝南而行。一大一小,一蓝一紫的身影渐行渐远。
阳光落下来,微微炫目。

 

 

 

第18章 【新婚·尾声】
皇祐三年,梅月初五。
吉州西南草场发现一隐秘地道,地道中有男尸一名。经查,其为扬州人士。
距地道不远处又寻得一大坑,坑中有尸身数百具,皆为吉州坟场爬出的行尸。
据此,又于衡州一仓库中获私盐无数,查证,具为布店老板霍肯所屯。

初六。
衡州知县黄宝祀因查与布店老板霍肯勾结贩卖私盐,而后又发现其杀妻抛尸于吉州郊外坟场,加之其扰乱吉州秩序,以鬼神蛊惑人心,钦差大臣包拯本欲以虎头铡诛之,但由于此人为当朝庞太师亲信,受其重重阻拦,最终只得判个发配边疆。
自此,吉州一案告一段落。
梅月下旬。
吉州城终于恢复往日的繁荣景象,路边各色小吃,各类玩意整整齐齐排成一行,人们纷纷走出街来,热闹非凡,叫卖之声遍布整条大街。
今日或许还有不同于往日之处。

那府衙各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鼓乐喧哗,满眼看去皆是喜气洋洋。衙役们却也一改往日那死板着的脸,咧嘴笑个不停。
大堂之内,大红喜字高高而挂,门口的人黑压压把原本还算大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门外,高亢的唢呐声渐渐逼近了,却见一人身着大红喜服,起着一匹骏马,脸上却也是笑意浓浓。不停的拱手向四下的百姓作揖。
这人便是那吉州知州,秦怀民。
临近大门,在他身后,一顶鲜红的花轿悠悠落地。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喜婆,扭着腰走到那轿门前,掀起帘子,搀着新娘子出来。
此刻周围的闹声更加大了,喜帕随风轻动,女子的面貌若隐若现。那新娘子身姿婀娜,玉手白嫩,不用多想也知她定是个绝色美人。众人不禁暗自琢磨:这秦大人可是得了个美娇娘。
喜婆摇着扇子挥开众人,引着新娘子进了内堂。
“啪啪啪”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红色的残渣溅了一地都是,纷纷扬扬如雨而下。

莫愁捂着耳朵,盯着那鞭炮笑得春光灿烂,眼见一波又一波的人涌进内室,她只觉得此刻分外喜悦。这旁人成亲,沾沾喜庆也是好的。何况,这新娘子还是她穿越而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郭戎沁。
“啪——”
又一个鞭炮炸开,却不想竟引到她身上来,莫愁一惊,正暗叹着自己躲不掉,手臂便被人轻轻一拽离了位置。那鞭炮落在她方才所站的地方,开出一个绚丽的火花。
莫愁转过头,展昭立在她的背后,脸上温柔的笑意如三月春风拂过,映着淡淡的红色,愈发显得他眉目俊秀。

莫愁呆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也觉得脸上有些泛红。
难得,他这样严肃的人此刻也带了一丝喜色。

由于鞭炮声响得极大,展昭只好大声与她说话:
“外边乱,进去吃东西。”
莫愁本还在看着他发神,一听到“东西”二字,立马就来了精神,也不看这鞭炮了,忙忙应了一声,便喜滋滋地边跑边跳进了屋中。
展昭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

*

堂已经拜过了。众人都在院中饮酒吃食。
院内摆了十来张桌子,这院子挺大,来往的人都是吉州城中的百姓。想来那秦怀民平日里也待人不错,却是个好官。
莫愁挑了一张人少的桌子在那前面坐下。正巧君子逸也在,他只端着一小只杯子浅浅斟酌,眼光游离般地在周围的人中间移动,甚是无聊。
莫愁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吃得正香,却瞅见君子逸还在发呆,她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人群中看去。
秦怀民正被人灌酒,那样子似乎是有些撑不住了,脸庞通红但还是喜笑着一杯一杯喝。

莫愁不禁笑道:“这两人倒是有趣,我不过才走几天,居然暗生情愫,还结成连理了。速度有够惊人的。”
君子逸一直没发觉她在身边,听她这一说,微微吓了一跳。轻轻瞥了她一眼,才慢慢说来:“或许人家早就心中有情,未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莫愁咀嚼着嘴里的糕点,纳闷:“小郭姐姐父亲才死,那么快就嫁人了,难道不守孝么……”
“我也觉得奇怪。”君子逸用扇柄撑着下巴,“大概什么隐情吧,不过是人家的家事,还是别过问的好。”

莫愁“嗯”了一声,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皱着眉头盯着那秦怀民思索。
“真不知小郭姐姐看上这书生什么了?文文弱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得倒。小郭姐姐本来就挺弱了,还找这样弱的夫君。一个被吹倒也就算了,要是两个一起都被吹倒了……那有什么意思。”她本就想不明,为何小郭姐姐竟是好这一类的。嫁一个将军,一个校尉什么的多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潇洒威风。哪会似这般,怕是杀鸡都会怯。

“你懂什么。”君子逸展开扇子笑道,“秦怀民这吉州府尹的位置,好歹俸禄也不低。郭家小姐嫁过去,这日子总比他爹生前时过得更富足。往后若是做得好了,朝廷升升官,那前途……不想也清楚。”
“你这意思,是说郭姐姐看重钱财了?!”莫愁满是恼意的瞪他一眼,怒气冲冲。
“这可不是我说的,明眼人一看便看得明白。”君子逸风轻云淡地摇摇扇子,毫不顾忌莫愁此刻阴沉的表情。
“你道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么!小肚鸡肠,心思狭隘!”
“难道你不是?我记得是谁第一天见着人家的时候吵着嚷着要银子来着?”君子逸端起杯子来轻抿一口,似笑非笑看着莫愁。存心要气死她。

“你!……我那不一样!”
“怎得不一样?”
“我……我这是应得的……”
莫愁住了嘴,头一次觉得自己理亏,可说不过他又显得没面子,索性端起碗来跑到另外一个桌上吃去。离得他远远儿的。

君子逸差点没笑出声来,扇子摇得更加厉害了:“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哪想,原本离得挺远的,却也被她听到了。莫愁没好气的反驳着:“我才不是小孩子,我都十七了!”
这句话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杀伤力,君子逸闲闲的重复着:“是是是……你十七了,你不用多说我们也都知道莫姑娘你十七了。你怎得这样心急,一定要把这件事公众于世呢?莫不是……”
他忽的笑得狡黠,收了扇子,倾身向莫愁的方位浅笑道:“莫不是,你这是思春了?急着急着想把自己嫁出去了不成?”
这话听了莫愁几近炸雷,拳头都快捏出水来。
“君子逸!”她再也忍不住,将碗往桌上狠狠一放,随手抄起身边一根长棍就要过去与他拼命。

展昭刚一进来就看见如此凶险的场景心中微微一愣,忙过来制止莫愁。一手收了她手中的“凶器”无奈地摇头道:
“好好的,这又是作甚么?”
莫愁的目光直逼那厢优哉游哉的君子逸,只差没把他大卸八块,这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