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点头应下。
万知县又回头给百里倒茶,尽量做到滴水不漏,尽善尽美,“少将军您喝茶,您喝茶。这菜很快就好了。”
“多谢。”
*
后厨内,菜板上平躺着一条被拍晕的草鱼,七夏正拿了刀,站在旁边,思索着做成什么比较好。
脑中灵光一闪,想到百里上回提到过的西湖醋鱼,至今她还没给他做过。
七夏眉眼一弯,低头就开始剖鱼。去了鱼鳞,除掉内脏,这草鱼是从昨儿就开始没喂食,腹中很是干净,肉质结实得紧,大约口感也会极好。她一刀从鱼尾下手,小心将鱼身横劈做两半。
为了让百里吃得方便些,七夏格外仔仔细细地剔了不少鱼刺。
“水烧好了没?”
一旁帮厨的瞅了一眼,答道:“姑娘,还有一会儿呢。”
“嗯。”准备好作料,暂时把理好的鱼搁到旁边,七夏又开始琢磨别的菜。
百里大哥是不是爱吃酸的?
可看他好像不挑,红烧的也喜欢……不过对甜的倒是很反感。
万知县要她做硬菜,但从前已经给百里做了不少江南小吃了,还真不知道什么是他没吃过的。
“咱们还有鸡吗?”
“有,有。”帮厨不住点头,“今早我才杀好的。”
“那行。”七夏挽起袖子,“你快去采几片新鲜荷叶来,记得拿水泡半柱香时间。”
“诶。”帮厨正应下,又笑着问她,“姑娘是要做叫花鸡啊?”
“是啊。”七夏拎刀切姜丝儿,想了想,又叹气,“不过鸡你不该杀的,鸡毛不拔,到时候烤着味道才好。”
帮厨挠挠头,主要是也没料到她会做这个菜:“要不我这会儿再去外头买一只?”
“都什么时候了,也来不及了。”她催道,“将就了吧,你快去,别磨蹭。”
“好。”
有鱼有鸡了,似乎缺点清淡的……不如再做个清溜虾仁罢?
一直吃肉对肠胃不好,还该炒个小菜!
汤又作甚么好呢?百里大哥喝的鸡汤够多了,不如酸辣汤好了!
加柴炒菜,熬汤烧鱼,又蒸又煮又炖又烤。
厨房里的众伙夫就见她一个人忙里忙外,一副乐此不疲,乐在其中的表情,还不咋想要人帮忙。心中着实纳闷,平日里怎么看这庄姑娘都是消极怠工,愁眉苦脸的模样,怎么今儿这么来劲儿?
外头的帮厨采来荷叶,一进门就看到七夏在切胡萝卜丝,那刀刃嗒嗒嗒拍得甚有节奏,不消片刻,手边已然堆了一簇。
“哇,姑娘,您这丝儿切得可真细啊!”帮厨拿筷子夹了少许在眼前观察,咋咋呼呼说道。
“那是。”七夏得意,手上却没停,“我这刀工都是我娘教的,她切丝儿比我还好。”
“佩服佩服……您这速度可真快啊!”
她沾沾自喜地弯起嘴角来:“这算什么,我还能再快一点。”
落刀的节奏果真加快了,只是突然之间,其中夹杂了些许违和的声响。
“啊——”
*
午饭时候,偏厅中,酒桌上,浓香扑鼻。
一溜排开的叫花鸡、虾仁、酸菜汤、煮干丝、盐水鸭。果真是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待得底下丫鬟端上一盘西湖醋鱼时,百里终于忍不住发笑。
果然是那丫头的手笔,还没忘呢……这醋鱼。
“想不到今日庄姑娘这么给面子,做了如此多的美味佳肴。”万知县颇为感慨,对着他笑道,“别说,下官之前都没受到过这般好的待遇,想来都是沾了少将军的光啊!”
“万大人可真会说笑。”百里随意摆弄手里的竹筷,不紧不慢道,“我与您府上的厨娘又不认识,怎会是沾了我的光呢。”
万知县也没多想,哈哈大笑,“这不是您名气大么!”
几杯酒水下肚,百里动筷不多,虽然知道七夏做的味道绝对不会差,但放眼望了许久,也没看到同她约好将下迷药的那菜。
“这叫花鸡可真是鲜香啊!”
到底是做官的,吃饭自然不能像寻常老百姓那么随意,原本整只鸡拿手撕着食用是最美味,但为了照顾吃相,七夏还是把鸡先切做几大块,再呈上来。
烤了许久,这会儿鸡骨头都是酥的,万知县吃得满嘴流油,百里看得毫无胃口……
“老爷。”
门外忽然进来个仆役。
万知县抹了抹嘴角,淡然道:“何事要说啊。”
仆役恭敬施礼:“庄姑娘说,还有个菜可能要等一阵,她方才切菜伤了手,眼下还在包扎。”
“伤了手啊?怎么这么不小心。”万知县愣了一下,眼中疼惜万分,招呼道,“你叫她别急,慢慢儿做。”
“是。”
想了一会儿,又不放心,补充道:“这么着,晚些时候让她过来一趟,我瞅瞅。”
“……是。”
这话道得有些古怪,百里抿酒时看了他一眼,并没吱声。
没过多久,酒菜上齐。这万知县又是斟酒又是夹菜,侃侃而谈,不断献殷勤。然而百里从头至尾只吃了那道西湖醋鱼,酒却陪他喝了不少。
想不到这姓万的酒量还不赖,要灌醉他不行,还是得靠迷药。百里一面同他说话,一面盯着桌上的菜。
七夏到底在哪儿下的药?怎么和约定好的不一样了,若是把他也迷倒那该怎么办!
思及如此,百里不禁暗叹。
这姑娘真是不靠谱。
酒过三巡,七夏果然慢条斯理地进了偏厅,她左手中指缠着厚厚的一圈白布,分外惹眼。
那万知县一见到她,即刻放下筷子,眸色紧张道:
“庄老板,你这手真伤了?快来,快来,让本官瞧瞧。”
七夏心头甩了他一个呸,不甘不愿地磨蹭过去。
“百里少将军。”万知县还不忘给百里介绍,“这位便是我府上新聘的厨子,杭州闻名的庄家客栈的庄老板。就是不知你可有听过。”
百里和七夏相视一眼,淡笑道:“有所耳闻。”
“哎……”那边儿他倒是无比惋惜地摇头,重重叹了一声,“这厨子最要紧的就是手了,正所谓十指连心嘛,手多金贵啊是不是?”
万知县不动声色拉过她手腕,竟明目张胆地轻轻抚了两回。
七夏这些时日是被吃豆腐吃惯了,想着反正还有几天就走人了,不过拿眼睛狠狠一剜,也懒得搭理。
那万知县愈发得瑟起来,偏头自饮了好几口酒,心情舒畅。
虽说七夏素来行事莽撞夸张,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平白让人这般欺负,百里看在眼中,不愉之色愈增。
13、【屋外的鬼】 ...
“万大人能得如此手艺的厨子,真令人艳羡。”百里似笑非笑地替他倒了杯酒水,自己却先一口饮尽。
“百里少将过奖、过奖……”
万知县也没多想,松了手端起酒杯就喝。倒是一旁的七夏听了高兴,喜滋滋地盯着他瞧,后者即刻赏了一记告诫的眼神,她瘪了瘪嘴,这才收敛表情。
“万知县这是陈年的花雕么?酒色如此清亮,比我在知州府上喝的还要甘醇几分。”
“少将也太看得起下官了。”万知县虽如是说,双目却越发迷离起来,“这……这酒,哪里比得上知州府的,百里少将说笑了……”
“是么?”隐约看得出药性已开始起作用,百里紧盯着他,“我喝着觉得好……不知是八年陈还是十年陈?”
“哟……好像、好像是十年陈罢?”万知县打了个酒嗝,提起酒壶来往眼前凑,含糊不清道,“这是花雕啊?我怎么看着……看着像竹叶青呢……”
他晃了晃脑袋,俩眼珠子一对:“也没喝几壶,怎就醉得如此厉害……酒好像有点烈啊,少将,您瞧瞧,下官是不是喝醉了……”
百里抿了口酒,淡声道:“看着像。”
话音刚落,万知县扑通一声,一头栽在桌上,酣睡不醒。
“万大人?”百里同七夏四目一对,伸手在万知县身上推了两把,“万大人,万大人?”
“嗝——花、花雕啊……”
万知县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人听不懂的胡话,看样子是醒不过来了,百里朝七夏使了使眼色,她忙会意,快步跑去把偏厅的门关上。
“找找看钥匙在不在他怀里。”
百里依言在他衣间探了探,不多时便摸到一大把铜质钥匙,然而每个都是寒窗格模样,不仔细辨别还分不出差异来。
“会是哪一把啊?”七夏拿手拨了个遍,回头问他,“那个铁盒子呢?”
“拿来了。”他从桌下将铁盒抽出,挪开餐盘摆于眼前。
“呃……”七夏上下看了看,也不知哪把对得上,“只能挨个试了。”
百里轻轻嗯了一声,颔首表示同意。横竖不多,总试得出来。两人便一把一把的插入钥匙孔里。
“姓万的成日整这么多钥匙作甚么?难不成自家每个房门的都在这儿?还真是有够谨慎的。”
七夏一面说,嘴里倒没闲住,拿过筷子就在桌上夹菜吃。忙了一上午,她还饿着呢。
“你别只顾着吃。”
百里拧眉看她,“出门去外面把把风。”
“不打紧的。”七夏咽了嘴里的虾,“老爷把门关上,这做下人的怎么敢进来?咱们出去瞎站着才引人怀疑呢。”
这话说得他语塞,百里沉默了许久也寻不到反驳的理由,刚想开口,那一旁的万知县竟迷迷糊糊撑起头来,睡眼朦胧。
“诶?这是咋的了,少将……我、我是不是……”
两人皆是一愣,就在七夏正吓得不知所措时,只见百里动作极快,一个手刀劈在他脖颈,万知县话音未落,啪叽一声又倒在桌上。
眼看是虚惊一场,她抚着胸口顺气,忽然笑着打趣道:“想不到百里大哥也会这样打人啊。”
百里淡淡一笑,仍低头摆弄钥匙。
不多时,且听“啪”的一道脆响,锁环应声打开。七夏抿了口筷子把头凑过去,铁盒内刻有简单纹饰,那其中果真躺了一册账本。
百里小心取出来,哗啦啦一阵翻阅。
这账册是本私账,并不很厚,仅有薄薄的一册,但他对这看账之事一窍不通,白纸黑字虽然都认得,可里头内容半分也不明白。
既是这般,便难以知晓这账册到底是真是假。
七夏见他神情专注,面色严肃,禁不住问道:“你看懂么?”
百里眉峰微蹙,摇头:“看不懂。”
“那不然我们拿回去给那个周县丞看?”她琢磨道,“当初是他偷的账册,到底是不是这一本,他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我也正有此意。”百里将账本收入袖中,仍旧把钥匙放回万知县怀里。看这情形,他还会睡一阵,若发现是假账本,赶紧送回来也就是了。
“一会儿我去书房把铁盒放下。”百里叮嘱她道,“你自己谨慎点,旁人问起,就说他喝多了。”
“好。”刚应声,七夏又拉住他,“诶,你这就走啦?”
他莫名其妙地回过头:“那不然呢?”
七夏垂首扫了扫一桌子的菜,心疼道:“你都没吃多少……是不合口味?”
提起这个,百里顿感无奈:“你到底是在哪里放的迷药,我又不知道,怎么敢动?”
“这都是你爱吃的菜,我怎么舍得下药啊。”七夏扯着他衣摆,笑嘻嘻道,“我其实是在他惯用的酒杯上动的手脚。”
“你……”百里叹了口气,“你做事怎么都不顾及一下后果?万一那杯子被我拿了呢?”
“你是他的贵客啊……”她觉得自己有点冤,“无论如何也用新杯子招待你,怎么会拿自己使过的杯子呢?”
说着,她才蓦地想起什么,欢喜道:“对了,百里大哥,你原来是个少将军?!”
闻言,百里神色稍稍缓和,伸手覆上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知道知道。”七夏摇头晃脑,一副很明白的样子,“这叫微服私访!我从前听书的时候听过。”
“你真的知道?”百里明显很怀疑,“我能信你么?”
“我保证不说!”她伸手举天发誓,以表决心,“我要是胡说八道,你就再也不理我,也不吃我做的菜!”
这话倒听着可信一些,百里暗自微笑,然后又敛容严肃道:“你下午还要在这待着,记得别说错话,莫让他发现端倪。”
“好!”
时间紧迫,他也不欲再逗留,回去悄悄把铁盒子归位,疾步往客栈赶。
七夏等着百里走远,这才招呼底下小厮,把万知县抬回卧房休息。
*
傍晚时候,七夏回到客栈,尽管过了一下午,万知县仍在呼呼大睡,令她不由佩服那蒙汗药的药效。
去厨房摸了两个包子,一到百里房间,却发现里头还站了周子尧和梅倾酒,仨人围在那桌边看着上头翻开的账册。
“不错,正是这个。”
周子尧合上书页,沉思半晌,“有了此物,不怕万知县敢抵赖狡辩。”
“物证虽有。”梅倾酒颔首看他,“可人证呢?你的脸都被他毁成这模样了,说自己是周子尧,怕是没人信的。”
“无妨,我的官牒还在。”他从怀里摸出一叠牒文,感慨道,“还好当时多了个心眼,拿油布裹着,否则早被水浸坏了。”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七夏啃着包子,在旁闲闲发语,“不过脸伤成这样,往后想升官发财怕是不容易,出门都得遮遮掩掩,连讨媳妇儿也不好讨,当真可怜。”
“七夏!”百里厉声喝道,“用你多话?”
“我……”她差点没被噎住,小声顶嘴,“我又没说错……”
“他和你有关系么?人家怎样要你来品头论足?”
“现在说没关系,当初要我照顾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七夏也恼了,她每天累死累活做饭炒菜为的什么!“反正我怎么都是错的,人家怎么都是对的!”
“你!”
“少爷……”周子尧忙出来打圆场,“您也别凶庄姑娘了,此次能拿回账本她功不可没,之前也常照顾我……”
“就是,大家和和气气的嘛,莫动怒,莫动怒。”梅倾酒笑着拉开他,转而岔开话题,“这脸么不过就是伤了,天底下那么多大夫呢,开些生肌活血的药方,指不定能好。就是被刀子划伤而已,又没有淬毒,怎么就知道好不了了呢?”
百里静下心来,也觉自己方才失态,抬头往七夏那儿看了一眼,后者只噘着嘴低头吃包子。
“算了算了。”他略感烦躁,“账册既然是真的,以免夜长梦多,最好尽快送到杭州张巡抚手上去。”
“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就今晚。”
百里喝了口茶水,就准备收拾行装:“去让小二牵匹马来,我即刻动身。”
梅倾酒随口就答应:“好咧。”
不想他刚把长剑背好,忽的又意识到什么。
“不妥。”
“啊?怎么不妥?”
“子尧是人证,七夏又在他府上帮工。”百里转身看他,“我若走了,只剩你们几个,倘使万知县夜里醒来发现异样,定会对你们不利。”
“噢,有道理。”梅倾酒了然地点点头,“那然后呢?”
百里伸手拍在他肩上:“所以自然得你去了。”
“啥?我?!”他第一反应便是把七夏扯出来,“她怎么就不行?”
“废话,她和你比起来,你觉得张巡抚会听谁的?”
“可、可是我……”
梅倾酒还想反抗,百里只把自己令牌递给他,淡声道:“动作快点,你也吃了这么多天的闲饭,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
最终,迫于对方的淫威,梅倾酒只得认命爬上马背,扬鞭绝尘向西而去。
一夜风声萧萧。
明日就要立秋了,这些天气温降得很快,尤其到晚上,风便吹得特别大,里头夹杂着秋意,料峭微寒。
大约是刚到丑时的样子,七夏就被窗户哐当哐当的声响吵醒,树叶沙沙的动静很大,她揉着眼刚想蒙头接着睡,恍惚间乍然看见窗外立了个人影。
她当即骇得了无睡意,猛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在此时,黑影转瞬一闪,又失了踪迹。
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么?
她呼吸急促,越想越怕,心也越跳越快。
偏偏风还在吹,窗格咯吱咯吱抖动,树影摇曳,诡秘异常。
七夏咽了口唾沫,胡乱把外衫一披,轻手轻脚出了门。
“咚咚咚——”
百里刚入眠不久就听见门外一串叩门声,大半夜的,也不知是谁。原打算不搭理,可是对方好像变本加厉,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实在无法只好起去开门。
“咚咚咚——”
想是见屋内没有回应,那人敲得越发厉害了。
百里穿了件外袍,将门打开。
走廊上纸糊的灯笼光线昏暗,入目就见着七夏脸色苍白,正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百里登时一怔。
“百、百里大哥……”
“我屋里好像有、有……有鬼……”
14、【生死相许】 ...
有鬼?
这怎么可能。
百里直觉是她睡糊涂了。
“你见着鬼了?”
七夏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猛点头。
他不耐道:“倒是见着了还是没见着?”
“我、我看到他的影子了……”说完自己都觉得是在打自己耳巴子。
百里哭笑不得:“是鬼还能有影子?”
“可是他真的很像鬼啊!”七夏明显被吓得不轻,仍旧在坚持,“前一瞬还看到站在外头,一眨眼就没了,这……这不是鬼还会是什么?哪儿有人这么快的!”
她这话说完,百里的神色却微微一变,若有所思地颦起眉。
“你说他在你屋内?”
“……现在好像不在了。”
他走出门,淡然道:“那就去瞧瞧。”
“诶诶——”七夏一把拽住他衣袖不放,“我不去,我不去,打死也不去。”
“也行。”百里轻轻将她手拿开,“你就在这等着,我自己去。”
“啊?”
七夏立在原地,垂头盯着楼下黑漆漆的大厅,阴风阵阵,暗火摆动,一时头皮发麻,忙追上前。
“别啊,你等等我!”
尽管跟随他往回走,七夏依然不敢进屋,紧紧抓着门,只探了头来望着他。
房中没有点灯,视线很不清晰,床上依稀见得她掀开一半的被衾。百里四下转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一旁开着的牖户上,窗子大开着,随风咿咿呀呀地摇曳。
他心中一动,回头去问七夏:“你走之前开窗了么?”
后者莫名地摇头:“没有啊……难道是风吹开的?”
正怀疑之际,窗外树梢忽听得极轻的几声动响,百里神情骤然犀利,当即喝道:“站那儿别动,不要过来!”
话音刚落,三个黑影鱼贯而入,一道白光闪过,长剑早已出鞘。百里不及多想,自腰间抽出短刀抵挡接下这一剑。
蓦地,刀剑相碰,寒光乍起。
不过短短片刻,四人已拆数招。百里并没料到这群人竟会突然攻来,惯用的佩剑未曾带在身上,加之室内空间狭小,一时施展不开。
这边打斗激烈,七夏躲在门后,思索着此时该如何是好,要出去叫人?可看对方来势汹汹,武功高强,似乎叫谁来用处都不大。说不准还会白白搭上一条人命。
可眼睁睁瞧着百里一个人一敌二,她又担心不已。
想不到那个姓万的这么快就醒过来了,这几人定是他找来灭口的。都怪自己药放得太少了,早知如此,就该把一整包倒下去的。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百里一刀破了一名黑衣人的咽喉,自他手上夺下剑来,却抽身朝她吼道:
“快去城郊!”
七夏怔了一会儿才悟过来。
他是在说周子尧。
想明白后,又有些酸涩。心道:都这时候了,他也只是想着别人。
“你还愣着做什么!”
“哦、哦。”七夏稀里糊涂地点头,急忙转身往外走。偏偏这时候,前边不远一间客房内有人似听到声响推门出来。
“什么这么吵……怎么回事啊?”
她一抬头,正见季子禾仅着深衣站在门外,睡意朦胧,一脸疑惑,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怎料突然之间,一把钢刀斜插入他耳旁木墙上,哐当一声巨响,这会儿可算是清醒了。
“哇——”
季子禾惊在当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七夏一把拽住,撒足往外跑。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得分明,刚要上前跟着,百里眼疾手快,一脚将屋内长桌凌空飞踢过去,挡住去路。
那人长剑一挥,啪的一下把木桌劈作两半。
……
“诶、诶……庄姑娘……庄姑娘……”
大半夜的,更深露珠,这么一路狂奔,季子禾险些没背过气儿,饶的是七夏体力太好,脚下不停,扯着他跑出城门。
“你慢点……”
“我们得先去找那个姓周的。”七夏倒也不忘跟他解释,“姓万的追来了,姓梅的还没回来,姓周的如果死了,百里大哥肯定会怪我的!所以……所以姓季的你跑快一点!”
季子禾被她这席话搅头晕脑胀,思索半天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非得跟着她跑不可。
“这……这和在下没关系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眼见已到郊外,身后追兵并未赶来,七夏这才驻足喘气,“咱们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身份一旦暴露,你也脱不了干系,我是好心才带着你一块儿出来的。”
“是吗……”他将信将疑,低头瞧着自己这身行头,简直是欲哭无泪。都怪他没事找事,要是刚刚装作没听见,眼下还在床上好好儿的睡着。
“别磨蹭,先去找那个姓周的。”七夏拿帕子抹汗,侧身也好心的给他额头上擦了擦,“就怕姓万的人比我们到得早,那便糟糕了。”
“我想应该不会。”季子禾忽然拉住她,“万知县之所以找到客栈,估计以为东西是你偷的。他若是知道周公子藏在何处,一早就下手了,如何会等到现在?”
经他一提点,七夏这才静下心来细想,仔细琢磨之后,觉得甚有道理。
“你说得对,他不一定晓得姓周的在哪里。”
“是吧?”季子禾暗松了口气,宽慰道,“那反正也不着急,我们慢慢走就是,不必跑了。”
“嗯……不行!”七夏话锋一转,斗然严肃起来。
“啊?”季子禾心头一惊,暗自叫苦:不是又要拉着他跑吧?
七夏抓耳挠腮:“怎么能说不着急呢,百里大哥一个人在客栈,想必危险得很!”
听闻此话,他顿时哭笑不得。
“百里公子身手了得,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我们,要是他没挡住,漏了几个杀手追过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