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不过两日,穆信也是没想到那红斑已扩散到了她的脸上,一时语塞。
他的沉默令初然更加难过,只当他是被自己的容貌吓到,伤心得落下泪来。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可算是倒霉到了极点,先是掉了牙,如今又毁了容,往后还怎么见人。
瞧她哭得安安静静,穆信也是头一回看到,心中百感交集,亦不知怎么开口,思虑之下,他方上前,轻轻拿开她的手。
初然一面抽泣一面别开脸,怎么也不肯。
“你别看我的脸。”
穆信摇了摇头,柔声道:“不妨事的。”
脸颊被他指腹悠悠摩擦过,初然顿觉皮肤灼热得厉害,她眨了眨眼睛,泪水蓦地滑下来。
眼前的穆信离他不过几寸距离,灯光下愈发衬得他眉目如画,清秀俊朗,但又看他的神情,仿佛只专注在自己脸上的红斑上,她终究是不自在起来,摆头甩开他的手。
“我的脸是不是很难看?很恐怖?”
穆信薄唇轻抿,眉峰皱得很紧,半晌没说话。
初然嘴角一撇,眼看又要哭出来,穆信忙道:“没事的,不难看。”
“……都这样了,还能不难看?”
说难看她会伤心,说不难看她又不信,穆信也觉得很艰难,只好道:
“至少我不觉得难看。”
“真的吗?”不管他话里真假,初然听了多少觉得十分安慰,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强自笑道:
“你说不难看,那就不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第四章。
好了日更结束。果然我还是适合隔日更
日更四天只为这一卷一定要让男女主在一起!!
拖了这么久的坑,打死也要写完!!
急死我了,你们怎么还不在一起啊,擦,都25W字了!!!拍死你们俩行不行。
(╯`□′)╯(┻━┻
【o(* ̄▽ ̄*)o 双11快乐】

☆、【关心则乱】

帐外一队禁军尽然有序地走过,灯烛摇曳,光线忽明忽暗。
穆信将帐子放下来,扶了她到床边躺下,余光瞥得床头摆放的一面铜镜,他侧身挡住,悄悄将其收了起来。
初然正在拭脸上的泪痕,倒是没注意此举,只见到他胳膊上挎着的一个包袱,故而问道:“你带了什么来啊?”
穆信替她理好被子,这才把包裹打开,取出几件厚衣裳来。
“天气凉了,你师姐托我拿些袍子给你。”
“其实这里的被子都很厚实。”看他把大衣往自己身上罩,初然不由笑起来,“都是从前营中将士用过的。起初我还以为肯定又旧又脏,不想倒是很干净。”
“多几件袄子,以防万一也好——平日,都是你一个人?”
“曾书生偶尔会来看看我。”初然想了想,“我也常常去帮他照看他娘,不过眼下脸上坏了,就没出过门。”
眼下尚不知病情缘由,兴许只是普通的瘟疫,并不如曾澍远所说,倘使真是这般,众多病人在一起反而不好,想到这里穆信提醒她道:“平时若是没事,还是少出门为好。”
初然垂头瘪了瘪嘴:“我知道……可是一个人在这里,也太闷了,你们又不常来。”
最近这一月,对于她来说的确是祸事连连,穆信虽担忧她的病情,可苦于自己不是大夫,对此束手无策,只静静在她床边坐下,心中细细思索着那迎仙居老鸨的话。
初然正低着头玩手指,瞧他半晌不说话,刚寻思着要开口,目光却移到他手边的油纸包。
“这是什么?”
因听她问起,穆信方回身过来,看清她所指之物时,神色柔和下来:“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
迫不及待打开来,伸手拾了一个,初然不禁喜笑颜开:“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穆信淡淡一笑:“那日在乌洛侯村里,记得你曾嚷着要吃……可惜,我是早间买的,现在已经凉了。”
“没关系。”初然笑得满脸开花,都快忘了自己的红斑,伸手就开始剥栗子,“冷的热的我都吃。”
心中五味杂陈,不过能见她心情好转,穆信也是欣慰,从她手里将栗子拿了过来:“我帮你剥便是,一会儿省得去外面打水洗手。”
初然拍了拍手,也不反对,就那么笑盈盈地望着他,灯光下近看他眉目,只觉心旷神怡,忽然发现一直病着好像也不错。
屋里安宁而温暖,栗子扳开一瞬的“喀啦”声显得格外清晰,穆信剥好一个,初然就迅速吃掉一个,床头的柜子上摆的满满的一把栗子的壳。
屋外一轮月圆,薄云淡淡。
待到二更时分,初然睡下后,穆信才悄然离开。
营门的守卫早露出疲惫之色,交过腰牌后,他径直往汴梁城中而行。
月色正浓,虽是如此,因城里夜晚并不宵禁,这会子街上尚有不少店铺开着,店外幌子颜色暗沉,灯笼的穗子轻晃轻摇。
进城之后,穆信却没有回王府,而是往御街以北走去。
汴河东水门岸边,一条街上勾栏瓦舍甚多,乃是城内秦楼楚巷聚集之地,摇曳的纱帐,青漆涂饰的精致楼阁,其中隐隐见得身子妙曼的女子,或歌或舞,无怪乎都说人比花娇。
但凡路过的青年男子,若是被搭讪了,没哪个不是痴痴跟着进去的。
楼上的匾额,那烫金的“迎仙居”三个字在如此深夜里也显得格外的夺目。
楼中那顾妈妈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楼上楼下的跑,简直比那端茶送水的丫头龟奴还要累几分。眼看送走了第一批最繁闹的客人,总算是得空休息一下了。
“小仙啊,你把这场子看着,妈妈我先回去里喝杯茶。”
门口那姑娘刚扶了个醉酒的男子出去,听得她这话,只好点头:“好,妈妈只管去歇息吧,这里我会打点好的。”
又简单吩咐了几句,顾妈妈才锤着肩膀揉着胳膊往自己房中走。
沿途的回廊没有点灯,兴许是蜡烛燃尽了,哪个小厮或姑娘粗心大意忘了换上,逢上她如今累得慌,也懒得去追究了。寻得屋门,卸了门栓,抬脚慢慢儿跨进去。
窗外远处的灯光投射进来,勉强能看见桌椅,顾妈妈摸索着在桌边坐下,提了茶壶去倒水,正欲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来点灯,怎料得脖颈处猛然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耳边有人低沉道:
“别出声,否则这刀刃可不长眼。”
她吓得低头想去看,匕首锋利之处霎时划出一道血痕来,顾妈妈哪里见过这样场面,登时浑身战栗,颤着声儿问道:“好、好汉饶命……”
背后那人声音清冷,口气似乎有些熟悉:“我只问你几句话,你必须如实回答。”
顾妈妈忙道:“好好好,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数日前,你所得的药方,是何人给你的?”
“这……”不想来人竟是问这个,她略略犹豫了一下,没想到那人森森把刀又逼近了几分。
“你说是不说?”
“说说说,我说我说!”脖子上传来阵阵刺痛,分明是割破了,顾妈妈此刻便知此人糊弄不得,只好道:“他……他是一个药铺的老板,因常来我们店里,和我交情也还算深。半个月之前我偶得了那怪病,好几日没有出门,他说自己也曾学医,因此便给我把脉,随后开了这个方子。后来还告诉我,药材不必去药铺里买,他会亲自送来,按方子吃药,不日就能痊愈。”
静默了片刻,那人大约是在想些什么,而后又问:“是哪一个药铺?”
“……是城内最大的,唐家药铺。”
“他叫什么名字?”
“他……他……”顾妈妈咬了咬牙,最后咽了口唾沫,“他叫邱相鸣。”
尾音刚落下,脖颈上的压迫感一瞬间荡然无存,周遭只无端起了一阵风,回头时,背后空无一人。
*
第二日,又是一个清晨,温子楚在花厅摆了早膳,特特屏退左右。石晏才巡了晚街,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被叫起来,满腹牢骚没处发,只好站在原地一个劲儿的打哈欠。
花园中几只鸟雀若隐若现,打得枝头的露水溅落满地,听穆信说完,石晏揉了揉眼睛,蓦地脑中清醒。
“哈?师父……你不是吧……你居然真去拿刀比着那老鸨套话了?”
穆信扫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温子楚轻抿了口茶,表情似笑非笑:“堂堂王府的侍卫总领,王爷的贴身护卫也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不像你的作风啊?”
穆信摇摇头,无甚玩笑的心思:“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查清唐家药铺的事情,可知这邱相鸣是何等人物?”
石晏拿出馍馍来啃了一口,犹自想了片刻:“之前貌似听人说过,邱相鸣是唐家药铺的大掌柜,铺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几乎都是他在打理。唐家大当家的近来也得了疫病,眼下在城郊关着呢,人人都传言他必然是下一任的当家的,可劲儿的巴结呢。”
温子楚搁下茶杯:“这么说来,他若是在药中做手脚,那就是轻而易举的喽?”
“有这个可能。他给老鸨的药材是没有问题,而卖给咱百姓的,都是来路不明的。”石晏说罢,嚼着馍馍一头看向穆信,“既然那老鸨招了,不如我现在就去跟黄捕头禀报,咱们去抓他个措手不及!”
岂料穆信却是摇头:“万万不可。”
石晏不解:“为什么啊?咱们难道还怕他个小小的掌柜不成?”
“不是。”穆信眉峰微皱,“你仔细想想,老鸨虽是认了,但只说药方和药材是他给的,这又能证明什么?届时官府问起来,他大可承认,原本便是从药铺里拿的有何不可?况且我对那老鸨也算是屈打成招,倘使她供出来,我兴许还要获罪。”
“……说的也是。”石晏挠挠头,“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所缺的便是证据。”穆信抬眸看他们,“若能查出唐家药铺的药有问题,让官家从别处购进药材,这场疫病或许便能抑制下来。”
“这个好办!”石晏忙自告奋勇,“我整好可以找个理由去他家药铺逛几圈,到时候偷翻一翻,没准儿能寻到点什么。”
“不行。”穆信还是否决。
石晏挫败地掘了撅嘴:“怎么又不行了?”
“城内所有药铺中大夫都被请去城郊军营,你无端去查他家的铺子,难免打草惊蛇,引他怀疑。”
“那……”石晏试探性地问道,“咱们还是去偷?”
温子楚懒洋洋地抬起一只眼皮来瞅瞅他二人,佯作未听到的样子,继续吃茶。
穆信暗自沉吟,继而缓缓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昨日你巡街太晚,今天早些休息,我先去探探那药铺的虚实,明日子时你我再一同前去。”
穆信虽教他武功,但二人难得有机会一起办事,石晏立马斗志昂扬地握了握拳头:“好!”
*
晚上子时夜深人静,街上空无一人,偶尔闻得一两声犬吠。
唐记药铺早早就打了烊,大门紧闭,瞧见那门边瑟缩着一个少年人,穿得不多,故而一直在原地搓手呵气。
等了不多久,穆信就姗姗而来。
“师父,咱们从哪儿进?”石晏压低了声音问他,口气里却掩饰不住兴奋,到底是从前的老本行,再干一回难免想念得紧。
大门的门栓不小,若从正门进去得闹出不小动静来,穆信不假思索:“走后门。”
“好!”
两人轻手轻脚寻得药铺后门,石晏蹲下身去,拿了一根铁丝稍作动作,听得轻轻一点声响,门随即打开。
“行啦!”他忙招呼穆信进去。
唐家的家业极大,药铺几乎遍布整个大宋,据说连契丹也有采买他们的草药,宫中的不少名贵药材都是从此地进购的。
药铺里头房舍纵横,从后面而进,面对面就是一个小的晒药场,再往前走便是铺中伙计下人的房间,此外还有几个晒药的药架子。
因得白日曾来过一趟,穆信自是轻而易举寻到那书房之处。
“咱们来书房干嘛啊?”
“嘘——”穆信示意他小声一些,抬头四顾一会儿后,方道,“早间我从房顶窥视,发现此人行迹诡异,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之中,连用饭也是让下人放在门口,并不允许旁人进入。”
“哦,你说他书房肯定有鬼!”
石晏登时明白,连忙抄起家伙去开门,比起后门来,这简直更加小菜一碟,他完全没放在心上,门一开抬脚就往里面走。
书房里没有开窗,穆信二人虽已适应黑夜,但视线也还是有些吃力。但见里面不过摆了桌椅书柜花瓶花盆,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石晏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捡了几本书来翻了翻,顿觉奇怪:“这书都是崭新的,还没被翻过……他都在这里头干些啥?”
穆信亦是看了看周围,忽然道:“大约会有什么机关或是暗道,仔细找找。”
“哦,对!”石晏一拍脑门儿,赶紧动手去转桌上摆的瓶瓶罐罐,随即又去摸墙上,盼着兴许那上面会有什么暗门。
见他忙得不亦乐乎,穆信也由着他,自己则是走到窗边,轻轻推开其中的半边,刚一触及,便摸了一手的灰,想来那邱相鸣关在屋中许久了,连窗户也有些日子不曾打开。
正思索着,那边的石晏手在墙上一阵乱摸,不想竟被他碰到一个凸起处,石晏伸手一摁,贴在旁边的书架“吱呀”一声移开,果然是一件暗室。书架后乃是朝下的石阶,隐隐看见有光闪烁。
“师父师父,你看!”
他兴奋不已,未及多想就走到石阶上去,探头往下看。
穆信心自暗叹,刚想叮嘱他,怎料举步之时忽然头晕目眩,眼前直冒金星。
他是头回遇上这样的状况,只觉自己身形不稳,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椅子,这才没倒下。
“我们不如下去看看……”石晏一心关注着密室,哪里瞧得他这般情形,说话转头之间见穆信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扶着额头,模样有些奇怪。
“师父!你怎么啦?”石晏赶紧上前扶住他,伸手摸了摸他前额——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穆信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觉头疼之感散去了一些,他勉强站起身来:“没事,大约只是昨夜没有睡好。”
“……您没问题吧?要不、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印象之中穆信一向都是铁打的身子,哪里见过他如此病态,石晏不禁有些慌了。
“不妨事。”穆信定了定神,抬手挥开他,尽量打起精神,“我们走吧,晚些时候被人发现了,那就不好了。”
“可是……”
“好了,走吧。”
石晏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往室内走。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开启虐女主模式。
【言情君】对我说他今天心情不好,就不来了,不关我的事啊!!
【放心吧,他们会在一起的!不久之后就能在一起了!你萌要相信我,不要离开我啊!!尔康手!!!
【明天或许有一更,么么哒
另外谢谢嘻哈小海豚的几个地雷,改天包个大红包给你!(╯3╰)

☆、【悠悠我思】

石阶并不长,但却十分迂回,走到小半的时候墙壁两边便有灯烛亮着,用的却不是长明灯,想来白日里有人前来换过蜡烛和灯油。
穆信走在前面,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取了一盏灯下来。
暗道行至底,前面是一扇打开着的石门,从门内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那里面定然就是密室了。
“真奇怪,这一路上都有灯,怎么屋里却没有?”石晏一面抽抽鼻子,一面往其中走。
“阶梯毕竟很陡,若是不点灯,白日里也看不清路。”穆信说着,将灯烛举进石屋,在靠门的地方寻到灯盏,他将灯放了上去,屋中徒然便亮了起来。
待得看清眼前的事物,石晏不由后退了一步:“这……这是什么啊!”
只见这间不大不小的石屋之内,地上竟摆了五六个大木桶,木桶中盛放着暗红的液体,红水之中还浸泡着大量的草木,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蔓延开来。
起初倒没觉得有什么,待得看清这许多东西,石晏禁不住胃中翻腾,转头就开始干呕。
“哇,好恶心啊,这……这该不会是……”
鼻中虽也觉得难忍,穆信还是强自俯身,轻轻撩起那水中之物来。
“这应该是人血。”
“人血?那这个……”石晏擦了擦嘴,走到木桶旁边,咽了口唾沫,“连翘,党参,黄芪……这里面泡的都是草药?”
“这个邱相鸣,果真是有问题。”穆信微微皱眉,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叠油纸,小心从那血水之中舀出一小撮药材来。
“不会吧,我们还要把这玩意儿带走啊?”石晏连忙摆手,“我可不要拿这个。”
穆信自没理会他,只将药包好,想了想还是收在袖中:“这里的药材有没有问题,还需找人来鉴定,此事我看不宜交给医官院的人来做。”
石晏不解道:“为什么?医官院的太医,难道还信不过?”
“那倒不是,不过如今此事都是我们私下而为,倘使他们问起药材来源我们如何回答?”
“照这么说……那只能等查明事情真相之后才,我才能告诉黄捕头么?”
穆信偏头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也并非如此绝对,倘若到时候有意外发生……总而言之,一切见机行事。”
“唔……话虽这么说,可我也不会医术啊。”石晏挠挠耳根,冥思苦想,“师姐也不会,我姐夫也不会,初然就更不用说了……诶,倒可以找那个曾书生帮帮忙。”
“我亦是如此想法。”穆信略一颔首,心中却有几分介怀,那曾澍远看似半吊子的功夫,也不知能不能成。
“咦?”
正在此时隐约觉得头顶上有些动静,石晏侧耳倾听,往石阶上又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怎么吵吵闹闹的,难道药铺中的人都起来了?
穆信忙将灯盏拿上:“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好。”
从底下密室出来的时候,书房外不远处星星点点的亮着灯火,似乎有不少人在附近。石晏快步走到窗边蹲下,凝神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只闻周围人声吵杂。
“大家往那边找找,有贼人溜进来了!”
“都提起精神来!”
又听得有人问:“要不要去告诉当家的?”
“当家的这会子恐是在睡觉,晚些时候再去打搅他,否则又该挨骂了!”
“是是是。”
不知这些人寻的是否是他们二人,石晏不禁急了一身冷汗。确定书房周围的人都走开了,他才直起身子,转身去把桌上的翻乱的书都按原位摆好。
穆信将石室的门关上,二人方从书房之中退出来。
不想门前正好有几个提着灯笼火把的家丁路过,石晏险些撞了个正着,幸好穆信眼疾手快拽了他藏在两墙缝隙中,这才逃过一劫。
石晏松了口气,对着穆信挤眉弄眼的表达着内心复杂的情感,后者只是摇头轻叹,一脸无语。
要说轻功,石晏学的不算好,但要从这些毫无武功之人眼底下逃走还是问题不大。
两人顺着来路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到了街上,转眼见药铺里的灯光已经越亮越多,人声也愈渐吵杂,想必那邱相鸣也醒了。
石晏拍了拍胸口,犹自庆幸道:“还好跑得快,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发现咱们的,明明已经这般小心谨慎了。”
耳边吹了一阵凉风,耳中竟有些鸣叫声,穆信晃了晃头,好容易平复下来。
心中只觉得奇怪,今夜如何身体这般的不适,莫非当真是自己未曾休息好?并没细想,伸手从怀里摸到油纸包的药材,他放下心来,方对石晏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开封府吧。”
“好……啊,那师父你呢?”
穆信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去一趟城郊。”
*
子时已过,丑时鸡鸣,夜尚未央,冬季里,天色显得格外安宁,大约是冷的缘故,连呼吸的空气都格外冰凉,干枯的草地上走一步便能听到“咯吱”的声响。
军营之内,来往巡视的禁军比白天少了许多,静悄悄的。立在帐外的火盆子时不时,哔哔啵啵爆出些火星来。
本以为都这个时候了,她想必已经睡下,岂料远远地就瞧见初然的帐内还亮着光,光线模模糊糊,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穆信在外面站了一阵,脚轻轻抬起,然后又缓缓放下。
虽想着过来看看她,可到底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她脸上的红斑若是愈发严重了,只怕不愿让自己看见的罢……
犹豫了良久,夜间的薄雾浸湿了半个肩头他也没有发觉,终究是安安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正在此时营帐却被人撩开了——
“穆大人?”
那走出来的不是初然却是曾澍远,穆信回过头看他,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这么晚了,你……”
“哦,穆大人别误会。”曾澍远连忙作揖赔笑,“我只是来给凤姑娘瞧病的。”
“子时都过了,还要看病么?”
听他提起,曾澍远也是笑得勉强:“没办法,这几天病情加重了,高烧一直不退。白日里照看母亲,下午直到晚上我两个地方来来回回的跑,也就这时候她才睡下。”
“加重了?”穆信听得心中一紧,未及多想掀开帐子就往里走,曾澍远也随他进去。
桌上的灯油将熄未熄,药香满屋,屋内异常安静,床头一个空碗。
穆信行至床边,伸手把埋了初然半张脸的被子拉下来,借着并不怎么明晰的灯光,依稀能看见她脸上的斑痕——比两日所见范围更为扩大了,几乎蔓延了整张脸。穆信轻轻将她眼皮翻起,瞳孔里果真也是血红的颜色。
他星眸微沉,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道:“几时变成这样的?”
曾澍远赶紧道:“昨天晚上就开始了,起初只是发烧,到今日已有些神志不清,一直在昏睡,偶尔也说些胡话。”
这般境况,和那日在他家中所见他母亲的病症如出一辙,穆信只知此病厉害,殊不知短短几日初然也沦落至此。
瞧他不说话,曾澍远有些坐立不安,他捏着药箱的带子,想了一会儿,不问自答道:“此病一经传染便会变本加厉,初时数月方见病症,如今不过七日就可见其效果,倘使再不抑制只怕到时会变成见血封喉的毒药,故而为今之计,必须……”
话还没说完,手里莫名多了一包东西,曾澍远本能想要拆开:“这是何物?”
“这约摸就是引起此次瘟疫的源头。”穆信不欲同他多做解释,“你仔细瞧瞧,能否从其中配出解药来?”
油纸包里零碎的撒着一枚麦冬和当归,曾澍远拣了几撮在鼻下嗅了嗅,当即道:“这……这里头混了血?”
穆信淡淡点头。
只见他握着那包药材,在屋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抬头望天,一会儿低头冥想,突然间往脑门儿上一拍:“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若是以疫病者的血泡之,再往太阳底下晒干,即便是有血腥味想来也闻不出来。这般简单的道理我竟现在才明白,真是……真真是惭愧!”
听他大呼小叫犹自感慨着,穆信却只瞧着初然在梦中浅浅地咳着,即便是已经一日未睡,眼下倒也并不困倦。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起来问道:“依你之意,此病能治好?”
“自然自然,只要眼下莫再食用这种药材,再配上方子,想来就能康复。”曾澍远喜不自胜,那模样就差没跳起来蹦三下,“具体的药方,我明日还需和师父研究研究……哎,不行,我现在就去告诉师父去!穆大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