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事忙忙碌碌好几天,等到世子前来拜门时,恰赶上明见书四十大寿,回门宴和寿宴便一同办了。当日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戏台子上咿呀的歌声热闹非常,如同过年一般。
然而。
这一天,明霜却被禁足在院中,除了小花园,哪里也不能去。
“夫人的意思,是说外头亲戚朋友太多,您腿脚不好,怕到时照顾不周全……”杏遥小心翼翼打量她表情。
明霜捏着茶杯咬牙笑道:“我懂,她是嫌我这幅模样,出去给她丢人了。”

【调笑令】

叶夫人好面子,便是嘴上说着心疼她,但这种场合仍旧不想她露面,省得别人说三道四。
“她话倒是讲得好听,那天我病里见她表情不像作假,险些就当真了。”明霜灌了口茶,冷哼道,“果然我还是太年轻,她才不会把我当亲闺女看待。”
姚嬷嬷和杏遥相视一眼,忙上前给她捶肩捏手:“小姐消消气儿,其实今天来的人咱们都不认识,依我看不去也好。便是去了,也就是说点客套话,应付着多累啊,倒不如在家里歇息。”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去,只是自己不去和别人看不起她不让去是两码事,这口气不是那么容易咽下去的。
明霜颦着眉不高兴,茶碗一搁,抬头就唤道:“小江进来。”
很快,那抹高挑的身影便立在眼前。
她脱口而出:“去取个藤球,我要踢球!”
这会儿满屋子都呆了,江城不自觉地轻轻“啊”了一下,一脸愕然地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明霜没好气,“觉得我是瘸子,就不能玩球了是吧?”
他忙垂首:“属下不敢。”
“还不去拿来?”
他只好道:“是……”
*
此时前院堂屋中已经开席了,来贺寿的客人分两拨,一拨是朝堂上的同僚,和明见书一块儿谈谈家国大事;一拨则是女眷,跟着叶夫人吃茶聊天,气氛相对和谐。
今日明锦和瑞康王世子也回来省亲。亲家公的寿辰,王妃自然很赏脸的跟着过府坐了一坐,大约是对明锦非常满意,和叶夫人闲话家常的时候顺带就提到了剩下两个姑娘。
“绣儿这丫头是年前及笄的吧?瞧着是水灵,不过人太浮躁了些。”
叶夫人笑着说是,“她在家里年纪最小,打小捧手心里宠着,难免娇惯。”
“这个不要紧,还早着呢,她模样不错,往后若有合适的人家,我也给你留意留意。”
叶夫人漫不经心地道谢,如今明锦已经出嫁,对于她而言,明绣找个什么人家无关就紧要了。
轩榭外的戏台旁,身穿彩杂戏衫的人摇旗敲锣地在表演水戏,场面很是精彩,在场的宾客连声鼓掌。
王妃面带微笑地颔首看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她:“我记得,明府上还有一位小姐,听说和锦儿差不多大,只是腿上受了点伤,挨到这时候了也还没谈婚论嫁。可是真的?”
明霜的事儿但凡听过明家的都知道,这本是叶夫人最不愿意提起的一茬,可王妃既然问了也不好不答。
“是……有这么回事。”她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讪笑着说,“都知道她的事,门当户对的怕找上去给人笑话,稍稍差那么一点儿的,也担心委屈了她,所以一直耽搁着。”
“嗯,是挺难办。”王妃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有什么打算么?”
“暂时还没有,这种事也强求不来,就看几时有缘分,也算是造化了。”
“她相貌如何?”明府藏得严实,明霜又是才到京城,好些人都没见过。
“相貌挺好。”叶夫人微微一笑,“性子也不错,知书达理的,是个很文静的姑娘。”
王妃喜欢看人面相,登时来了精神,四下里张望:“哦,她今日来了么?”
“前一阵身体不好,去外头……静养了。”
闻言,她颇觉失落:“哦……那就可惜了,改明儿得空再让我见一见。你也要尽快给她寻门亲事才是,年纪拖大了就更难挑人。”
“是是是。”
……
离这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一个人,长身玉立,儒雅潇洒,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抬眼朝正和王妃说话的叶夫人看了一看,唇边似有似无地浮起笑意。
小石桥附近观戏的都是朝里入官不久的年轻公子,瞧瞧杂耍吃吃酒,话题却很微妙地转移到明家的明绣身上去了。
明见书官拜三品,是六部尚书之首,底下没有不想攀亲巴结的。明锦是长女,许多人高攀不上,但若能博得明家三小姐的好感,也一样可以成为明见书的女婿,届时升官发财,平步青云,那是指日可待。
正好明绣就坐在小凉亭里百无聊赖地看戏,明见书又不在附近,于是一干青年才俊便各自低低盘算起来,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轮流上去偶遇。
“听说三姑娘喜好精巧玉石,在下巧得一块和田碧玉,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姑娘的眼。”
“汴京有诗人用海棠和姑娘作比,从前小可还不信,今日一见,倒觉得姑娘的容颜让那海棠也黯然失色。”
“知道寻常俗物断入不了姑娘的眼,小生不才,作画一幅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
虽说看不上面前的人,但这些话明绣还是十分受用,故作矜持地嫣然一笑,命丫头把东西收好,难得娴静地坐在那儿有模有样地品茶。
“哎。”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撩袍回来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感慨道,“要博美人一笑可真是不容易。”
一旁坐着的清俊少年却捏着玉杯笑而不语。
“怎么?”锦衣人见他这表情,不由奇怪,“你不去?”
“我去作甚么?”
锦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看你今日特地来给明大人祝寿,还送了那么大一份贺礼,我以为你也是冲着明三小姐来的。”
乔清池把杯子随手一搁,不在意地弹了弹衣袍,“美人如花隔云端,都近在眼前了,那还叫美人么?”
锦衣人莫名其妙地摇头:“这算什么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他并未解释,慢悠悠地提袍起身,在他肩上摁了一下,似笑非笑道:“这事儿上,兄弟我也没什么帮得了你的,加把劲去讨三姑娘的欢心吧。”
锦衣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离席,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好抓了个果子边吃边听戏。
离了戏园子,乔清池沿着青石板小径一路走,这附近人少,再走不远应该就是内院了,他朝附近打量。
日头渐起,冬日暖阳高照,郁郁葱葱的山茶间有嬉笑声传出来,一转头就看到花圃中的人,明媚的笑容绚丽夺目。
小花园里让下人腾了个半大的空间,几个小丫头并几个小厮热热闹闹地在里面蹴鞠,明霜也参与其中,为了保证自己这队不落下风,她果断拉了江城入伙。
鞠墙虽小,却没扫他们玩球的兴致,你追我赶,跳跃飞奔。她脚不能踢,但可以用手,再加上江城在这方面占尽了优势,局面几乎是一边倒。鞠球才到脚下,他抬腿腾挪,身形灵活地躲过前来阻截的人,带着球畅通无阻,旋身一挑踢入门中。
明霜抚掌一笑,摊开手来:“又赢了又赢了,快给钱!”
一干下人们垂头丧气地摸出一个铜板放到她手里。
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这么玩着好没意思。
杏遥噘着嘴推她:“小姐,江侍卫在你那边,老是你赢,都不好玩了。”
她后知后觉地“哎呀”了一声,恍然的模样环顾四周:“一直都是我赢么?”
下人们齐刷刷地点头。
她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儿,很是大方:“行,那把小江给你们。”
又一场开始了,有了江城在旁,屡战屡败地小厮们斗志昂扬,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球刚到脚下就迅速传到江城那边去。
“江侍卫,靠你了!”
他接过球来,脚下正欲发力,耳边忽然就听明霜喝道:“小江不许动!”腿脚惯性反应立时一僵,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
明霜慢悠悠地挪到他跟前去,俯身把球捧到手里,又慢悠悠地挪到球门前,“啪”地一下。
“好了,又赢了,快给钱快给钱!”
“……”
这么明目张胆的耍赖也亏得她是小姐才做得出来,不过谁家腿伤了的小姐还玩蹴鞠?说罕见都不为过。
鞠球踢得太猛,冷不防从园子中飞了出去,滴溜滴溜地滚到乔清池脚边,他弯下腰去很随意地捡起来。
众人一见,是个生面孔。今天宴请宾客,想必是从前院来的,再看这穿着打扮,定然不会是寻常人家,一时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明霜也收敛了表情,目光探究地朝他一望,似有些稀奇,杏遥见状赶紧上前推着她过去。
“这个……是姑娘的鞠球?”乔清池拿在手中轻轻掂了掂,淡笑道,“失礼了。”
明霜道了声谢,垂眸把球接过来。
“姑娘是府里人?”见她在打量自己,乔清池拱手作揖,“在下姓乔,今日特来给明大人贺寿的,不过这园子太大不小心迷了路。不知姑娘能不能行个方便?”
恍然听到刀刃渐渐出鞘的声音,他循声瞧去,正对上一双清寒迫人的星目,看上去并不怎么友善。明霜偏头把江城的手摁了回去,随即捧着鞠球展颜笑道:“呀,这么巧,其实我也迷路了。”
想不到对方连愣都没愣一下,接着她的话说:“原来是这样,那的确是很巧呢!”
“是啊!”
乔清池把折扇一收,故作好奇:“敢问姑娘是这府里的……”
明霜含笑回答:“老爷请来修剪园子的粗使丫头。”
他绵长的“哦”了一声,喃喃重复:“来修剪园子的呀……”
明霜歪头眨了几下眼睛:“不知公子是?”
“在下翰林院侍读的书童。”
“原来是书童公子。”明霜垂首算是行礼,“幸会幸会。”
乔清池忙恭敬回礼:“客气客气……恕我斗胆,能否请问姑娘芳名?”
“我么?”明霜吟吟一笑,“我叫杏遥。”
身后的杏遥抽着嘴角默默盯着她的背影。
但见他将这名字细细含在嘴中咀嚼,打着扇子摇头晃脑:“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果真是个好名字。”
她含羞带怯地别过脸,“公子这般赞誉,杏遥哪里当。”
“那公子怎么称呼?”
乔清池作揖回道:“在下二狗,见过杏遥姑娘。”
“二狗公子不必多礼。”
两人一问一答,应付自如,各自的气场竟有几分相当,已从修剪花枝谈到抄录书籍,从浇水施肥讲到煮茶喂鸟。明霜爱玩也就罢了,难得还遇上个肯陪她玩的,实属少见。
杏遥讷讷地立在一边儿,听得一愣一愣地,正想同江城打趣几句,回眸见他表情冷淡,到嘴边的话只好又都吞回肚里。

【遇故人】

两人兴致勃勃的胡扯了一通,水榭那边戏台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想是有一场极热闹的杂耍。明霜似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指:“花园后面在唱戏呢,公子不妨过去瞧瞧,没准儿就走回去了。”
乔清池举目看了看,知道她这算是下逐客令,也就很识相地施礼告辞。
“既是如此,那在下先去试试。”
“公子慢走。”
直到乔清池在视线中行远,杏遥这才嗔怪道:“小姐,您就是图省事儿,也不能直接用我的名字啊,万一往后惹出什么误会来那可怎么好?”
“傻丫头,别人才没那么蠢呢。”说了半天她觉得口渴,招呼左右准备回去。
“什么意思?”杏遥听得糊涂,“难不成那位公子知道您的身份?”
明霜并未言语,信手扯了一根青枝把玩,沿着花圃往小院走,轮椅吱呀吱呀回荡有声。
“翰林院侍读的书童啊……”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人真好玩儿。”
这样的语调素日本没少听过,但此时江城却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
她果然……待谁都是这样么?
北风微凛,当下是十一月的天气,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
他正看着石板路出神,耳畔忽然听得一阵轻笑。
“小江好像不大高兴啊?”
明霜已停了步子,在前面等他,“怎么了?是不是方才我没让你出剑,你不开心了?”
江城忙垂首说不是。
他这个人太沉闷,有心事从不说出来,只往死里憋,她看着觉得心疼但也猜不出在他想些什么,只好琢磨着逗他:
“你啊,平时别总那么紧张兮兮,剑拔弩张的样子,来者是客,万一吓到人了怎么办?你看小婉,都快被你吓出病了,还不改改?”
江城抿唇点点头,“属下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笑一笑?”
他觉得为难,半晌才僵硬地动了动嘴角。明霜瞧着着急,干脆两指头一伸把他唇边勾起一个弧度来,定睛一望那表情,自己先乐了,掩着嘴咯咯直笑。
眼见江城一脸无奈,她才乐不可支的收回手,“哎呀,想不到把一个好看的人弄得不好看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对不对遥遥?”
杏遥连气都懒得叹了,“估计也就您觉得有意思吧……”
她觉得无所谓,高兴就好,一路上心情愉悦的摘花扯草,因为叶夫人生的那场气早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江城也莞尔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这样出糗能博她一笑也没什么不好。
午后吃了饭,明霜靠在软榻上浅眠,她怕冷,被子厚厚实实的压了两三层,正睡得舒服,翻了个身,隐约却听到杏遥在耳边轻唤。
她很是不耐地拧起眉,也没睁眼,“什么事?”
知道明霜有起床气,最不喜人打搅睡觉,杏遥细如蚊蚋地低低道:“宜春郡主来了,在外间吃茶等您呢。”
“你没告诉她我身子不适才睡下么?”
“说了。”杏遥也觉得头疼,“可郡主说不打紧,她不喜欢看戏,在这儿边喝茶边等您也是一样。”
这不是明摆着叫人清梦么!
明霜满心恼意地坐起身,拢拢头发低沉道:“梳头更衣!”
“是……”
风风火火地打理了一阵,她按捺怒气,坐在轮椅上由杏遥推出去。外面的阳光已退,屋里显得很阴暗,宜春郡主倚在玫瑰椅上玩她搁在茶几上的棋盘,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情。
明霜咬着牙,眉眼荡开笑意:“郡主如何到我这儿来了?早说一声我也让人准备一下,这儿冷冷清清的,又不好玩。”
闻得动静,宜春郡主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目看她:“那外头看戏才叫没趣儿呢……我一上午都在找你,怎么不见你去?问了叶夫人,她说你出去养病了,我才不信呢,果然一来这儿就逮着你了。”
话不好明说,明霜只笑道:“是我觉得不舒服,也怕应付不来这样的大场面,索性就说不去了。”
“你倒是个聪明人,真会享清闲。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认识的还好,不认识的还得跟他们客套,怪烦的。”
想她刚才的那句话,似乎有事找她,明霜命下人斟茶,略有不解:“郡主特地来我这儿,不知所为何事?”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宜春郡主赶紧把茶杯搁下,凑到她身边去,含笑道,“早听人说你有个贴身侍卫,武功很好,是不是?”
明霜思忖地慢慢颔首:“怎么?郡主是想讨这个人么?”
“不是。”她扬了扬眉,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可巧,前日今上也赏了我一个御前侍卫,身手挺不错的,十来个壮汉,他徒手就摞倒了。不过人虽好,就是太孤傲,知道你这儿有个高手,说什么也要来会一会。”
讲明白了就是来挑衅的,明霜正恼她搅了好梦,一面喝茶一面客套:“但凡习武之人切磋武艺是本性,这情有可原。只是圣上所赐的御前侍卫定然不同一般,我这儿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护院,肯定及不上的,不如就不比了吧?”
宜春郡主是个直性子,当即摆手:“哪儿的话,你别看是宫里出身的就能高人一等了,禁中里的废物可不少呢。再说了,你不比怎么就知道自己的手下不如我了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看外边扮猴儿扮鬼的杂耍,还不如这会儿瞧瞧比剑,我觉得有意思多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明霜也不再推辞,眯着眼睛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城,你进来。”
帘子轻轻一动,江城静静而立,不卑不亢地施礼:“小姐。”
起先来得匆忙,竟没发觉人就在门外。宜春郡主好奇地细究他,逆着光,这人身姿挺拔,气质如松,眉目生得清俊儒雅,单单看相貌自己家的侍卫就被比下去了一大截。
“方才郡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既是郡主想看你们比剑,你且去试试,可别扫了兴致。”
他抱剑拱手,应了声是。
趁着宜春郡主低头喝茶的功夫,明霜扯住他衣角,咬着耳朵狠狠道:“你要是敢输了,看我饶不饶你!”
“……”
她这是要自己给她出口气,连郡主的面子也不想给了,横竖心里痛快就好,倒真是个孩子脾气。江城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微扬起唇角,轻轻点头。
“果然是个器宇不凡的人。”宜春郡主赞了声好,把茶盏一合,抬手拍了两下。
掌声未落,门外有人缓步走来,锦衣绣袍,身躯凛凛,眉粗眼大,一双胳膊浑如铁棒,很是有力。等看清来者相貌时,江城明显怔了一下,浑身一僵。
“这是我的手下。”宜春郡主向她介绍,“左听云,是三衙亲卫里武功最好的。”
明霜略颔了一下首,转过眼去吩咐姚嬷嬷,“赶紧叫人把小花园收拾出来,碍手碍脚的东西不要有,江侍卫要和人比武。”
“诶。”姚嬷嬷领命下去。
她好整以暇地捧着手炉打量那人,据说武林高手之间过招,还没开始就能从内力观察对方是强是弱。她歪头看了半天总算看出……这人实在是不及江城英俊啊!
明霜抿了口茶,偷眼忽瞧见江城的神色有些异样。
她悄声问道:“小江怎么了?”
他摇头,“没怎么。”
对面站着的左听云,目光却极其傲慢,两手抱胸,一抹冷然笑意在脸上,很是不屑。
江城看在眼里,眸色一沉,眉峰渐蹙。
方才因为踢球的缘故花园已经腾出许多空间,只需稍作打理便可,于是很快就有人来请她二人过去。
场地之外放着两张圈椅,由于天冷,丫头们取了汤婆子、披风、坐垫来,一一打点好。明霜便同宜春郡主各自落座。
花草树木中间,那两人相对而站,猎猎的寒风卷得他衣袂飘飞,从旁边看去十分萧索。
左听云持刀横在手臂上,似笑非笑地朝他行礼:
“江大人,别来无恙。”
江城冷眼迎上他视线,星目中含着杀意,“你特地来的?”
“我也是偶然打听到您的消息。”左听云放下长刀,慢条斯理地吹了下上面的浮灰,“您既是还在京城,我不来瞧瞧您,岂不是大过了?”
“时隔多年,你还如此上心。”他换了语气,竟也学着某人那般微虚了眼睛淡笑道,“看来我当年对阁下的影响不小。”
左听云咬着牙:“哼,你也知道!”正待要说话,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郡主,他冷笑道,“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五年不见,不知指挥使剑法精进到何种境界,在下特来讨教讨教。”
江城斜抖出剑来,银白的剑身映着日光,寒气迫人。
“请。”


第27章 【三合一】


【辞往昔】

他剑光逼过去,对方抬刀便挡,反手握着刀柄使劲隔开很快又欺身上来,两刃相交,“砰”的一声脆响,一道刺目谎言的光芒骤然闪烁。

宜春郡主和明霜坐在外场观望,两个大户小姐都对剑法刀法一窍不通,看不出他俩这会儿谁占上风,只能伸长脖子干着急。

尽管知道江城功夫好,但当他真上去了,明霜心里却开始慌张起来。

他之前手臂的伤好了么?方才好端端的为何迟疑?难不成是真的打不过?

当下也不在乎他能不能打过了,只盼着人没事就好。

转眼两人已拆了数招,似乎是难分高下,那刀剑颤动着,嗡嗡有声。左听云知晓自己功夫不如他,于是连攻五招逼近他身侧,一面施劲,一面朝他冷讽:“想不到数年不见,你这剑法越发厉害了。听说严涛买了你,你跟着他杀了不少人吧?”

江城波澜不惊地接下这招,气息同他相比要平静得多。

见他不说话,左听云咬咬牙,举刀接招,继续道:“哼,不出声么?想不到江大人也有今天,曾经你何等威风,眼下却跟着个女人做侍卫,若让你手下的人看见了,真不知他们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一顿,左听云看准时机,飞腿猛踢向他脖颈,幸而江城眼疾手快抬手挡住。

“你那时不是要军法处置我么?”他不依不饶,手上不停攻向他要害,“这笔账我可等了好久了!”

“你而今还是戴罪之身吧?那位瘸子小姐知道么?你说倘若我告诉了她,明家还会不会留你?”

江城眸色一凛,目光斗然转变,凌厉之极,连刺四招,剑势奇急,左听云全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发狠,一时招架不住。

“你就这么想留在明家?”他边躲闪边出声,欲扰乱他心神。

“还是说你心甘情愿跟着那个女人?”

“她应该许了你不少好处吧?”

左听云笑得很暧昧:“莫非你是对她……”

话没说出话,江城一脚猛踹他小腹,大刀瞬间脱手,左听云向后仰跌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他像是怒不可遏,长剑紧攥在手,作势就要刺穿他咽喉。

“江城!”

她的声音在远处蓦地响起,江城动作一滞,神情冷漠地盯着面前的人,挽了个剑花,收入鞘中。

明霜慢悠悠地到他跟前,笑盈盈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可别伤了人啊。”

他不咸不淡地拱手说了声是,随后俯身下去拉了左听云一把,垂头的一瞬间覆在他耳畔冷声道:“你大可去试试,看我杀不杀得了你。”

说完,江城拉他起身,非常友好地给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淡淡一笑:“承让了。”

这样笑里藏刀的神色,五年前的他绝对没有的,左听云被盯得背脊发凉,半晌才举刀回礼。

宜春郡主却感到很失望,噘着嘴走过来,颇觉不甘:“想不到还是你家的侍卫更胜一筹,哎,我输得心服口服,这回踢馆子可算丢人了。”

明霜摇头微笑:“哪儿话,分明是左侍卫让着小江的,我还不知道么?他能有几斤几两呀。”

这句客套话虽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宜春郡主还是觉得很受安慰,遂把比武的事放到了一边,高高兴兴地和她下了几盘棋,直到晚上开席,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冬季天黑得早,明霜在院门边目送宜春郡主。

“这里风大。”江城垂眸看她,“小姐先回房吧。”

明霜注视着前面,语气淡淡的,“都指挥使是个多大的官儿啊?”

他险些没被口水呛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继续发问,“真不知五年前都出了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