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在我手里,你以为有那么容易?”
锦衣卫没有敲不开的嘴,既然是个不要命的,也就不必在这儿多费口舌了,他徒手扣着对方脖颈,生生把人一路拽到了卫所。
男子被他掐得满脸青紫,偏偏死不了也喘不了多少气,别提有多难受。
正赶上千户所的守卫换班,负责刑讯的锦衣卫是个年轻小伙儿,很懂眼色地给这位倒霉蛋安排了牢房,飞快招呼手下准备家伙开工。
“大人您放心,这边有消息我立马派人通知您。”
“嗯……若我不在,就回禀杨千户。”杨晋将适才动手时撑开的衣袖扣子扣上,一面往外走。
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虽说重权在握,但同样四面树敌,除了东厂那帮阉人会安排眼线之外,有个把想报私仇的雇佣杀手也不奇怪。
可此人看上去武功平平,既不像东厂的探子,也不像行踪不定的杀手。
会是谁派来的?
经过这段插曲,街道两旁的铺子已经全开了,满眼欣欣向荣之景。
他尚未把来龙去脉理出个清晰的头绪,思索之间,却在一家商铺前停下了脚。
早市生意最好的是点心铺,这间隐没在人群中的乐器行便显得不那么惹人注目,招摇的幌子下摆着竹笛、洞箫、七弦琴等物件,杨晋也不知为何瞧了良久。
他在门前踯躅片刻,到底还是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店家是个大腹便便的矮子,穿着讲究,一身的绫罗绸缎,俨然在这行上小有成就,领着杨晋如数家珍地逐一介绍起自家的镇店宝器来。
他听得漫不经心,只一路看过去,最后捡了支箫在手心掂了掂。
“公子是要买箫?”店家忙取出好几盒摆给他瞧,“您是要买哪一种?我这儿有上等的紫竹与白竹的洞箫,当然,若是买来当个玩意儿,青玉雕的也有好几支。”
杨晋垂头随手拨弄了几下,神色间似有所思,良久也没说究竟好还是不好,店家拿不准他的喜好,一时不知该怎样接话。
就在此刻,里间忽然拐出个人来,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里甚是惊讶:“杨大人?”
杨晋闻言抬起头,花让正站在对面,眸中满是诧异,随即又露出他一贯不显山露水的微笑:“怎么,你也在挑乐器?”
花家看着像是这家店的常客,老板待他很客气,不多时还让店伙煮了壶上好的秀芽给他二人端来。
花让坐在他对面,手持一支紫竹箫简单的吹了几个音,箫声呜咽,并不成调。
他笑了笑放下来,“男子气长,吹箫确实得天独厚。不过洞箫的口风和气息对初学者并不友好,杨大人若想学,不妨先从笛子开始。”
说着便从不远处的货架下取了一支递给他。
杨晋道了声谢,接过来在手中细细摆弄。
花让将茶杯捧在掌心,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貌似随意的开口:“其实真要论懂行的话,那位杨……闻姑娘才是当仁不让,杨大人既是要买笛,为何不让她跟着一块儿?”
杨晋道:“我只是兴起而已,她不知道这个事。”
花让见状,轻拍了下脑门儿,抱歉地一笑:“对不住,或者我该叫杨夫人?”
他指尖骤然一顿,继而垂眸笑了笑,摇头说:“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树: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扣树皮狂魔施百川】
原以为我能写到表白现场,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大家后天来看吧
【感谢】
Dais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05 08:43:22
忘忧清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06 17:05:23
Neko_再不减肥就胖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06 21:56:28
读者“皮皮瓜”,灌溉营养液 62017-12-06 13:12:49
读者“给我你的所有格”,灌溉营养液 12017-12-06 00:27:01
读者“智也”,灌溉营养液 52017-12-06 00:22:52
读者“轻舟飘摇”,灌溉营养液 52017-12-05 22:48:14
读者“鸟生鱼汤”,灌溉营养液 12017-12-05 12:07:50
读者“jully”,灌溉营养液 12017-12-05 11:12:42
读者“清晨^”,灌溉营养液 12017-12-05 09:45:20
读者“酒红”,灌溉营养液 102017-12-05 09:00:34
第五八章
闻言, 花让有些意外地扬眉, “原来不是么?昨日在园中,我见她带着杨大人你的腰牌, 还以为你们已经……”
他忙将杯子放下, 拱手道:“花某失言了。”
杨晋对准竹笛的吹孔试了两下,并不介怀地摇头:“小事而已, 无妨。”
为表歉意, 花让仍是提起茶壶亲自给他斟满茶。
“这家的秀芽是从蜀地千里迢迢买来的,算得上精品,权当我向你赔不是。”
知道读书人麻烦多, 杨晋倒也给面子的抿了一口。
“不过,话说回来……”
花让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虽为旁观者, 但短短一日却也瞧得出,杨大人对闻姑娘处处留心,严厉不足, 关切有余,想必……也非全然无情吧?”
杨晋持杯的手闻之顿了下,眸中隐隐带着迟疑,只是掩饰性地把茶喝完, 并未接话。
花让手炉似的把热茶捧在掌心里,神色间笑意未减,“这么久了,难道你就未曾向她吐露过心意么?”
他嘴里含着满口的茶水, 目光半是思索半是恍惚地盯着桌角,在咽下去的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恕我冒昧,说几句不好听的。”花让终于把杯子搁在了手边,身子微倾,面向他,“闻姑娘的身份,此前我也有所耳闻。风尘里打滚的女子,有她们自己的那套处事章法,大部分男人——包括你我,仅仅只平日里相处是很难察觉的。
“她们和普通的姑娘不一样,因为缺少依靠,心思总是比较深,时常做事会留一手,这叫给自己准备后路。”花让朝他无害地一笑,“你们相识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她是不是很爱与你调笑?也很爱把终身大事挂在嘴边,随随便便就能‘以身相许’?……”
话音未落,就被“砰”的一声骤响斗然淹没。
漆黑的刀鞘将坚硬的红木桌砸出一快裂口,足足插/入了半寸之深。
杨晋握着刀鞘,双眸凛冽。
尽管花让并没挑明,他也一听就知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杨晋冷声问道:“你查她?”
此刻若有熟识的人在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花让不太想摸老虎的屁股,当即连连摆手:“不不不,杨大人你多虑了。”
他好脾气地笑道:“花某也有不少走南闯北的朋友,知道广陵城艳压群芳的闻芊姑娘并不稀奇。之所以有此一言,纯粹是过来人的经验,一番好意罢了。”
杨晋从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收回视线,似乎把某些血腥的想法强压了下去,只面容冷峻地提刀在手,转身便走。
“杨大人。”
他刚行出三步,花让忽然站了起来,朝着他背影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他语气波澜不惊,“你从不敢与她表白心意,其实潜意识里也在担心。
“担心她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笑而已。”
微微下垂的刀鞘蓦地撑得笔直。
杨晋握刀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最后缓缓松开,偏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屑地冷哼了下,随即举步出了乐器行。
花让一路目送他行远,方才意味不明地轻笑,撩袍坐回了原位,端起他未饮的秀芽,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
杨晋觉得自己不应当把花让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此人言语刻意挑拨,句句绵里藏针,他又不傻,如何听不出来。
但所谓“动之以情”有时真的很厉害,无论心中怎样告诫自己要明镜止水,却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许多事,在没被人道明之前可以心安理得的存于不为人知的暗处,那或许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正因未曾捅破,尚能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太平。
可一旦越过了那一线,谁也无法保证,迎来的会是海晏河清,还是分崩离析。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说出口的,打破僵局最大的风险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刻,那些长久以来深埋在夹缝中的心绪挣扎着破土而出,荒草一样迅速蔓延疯长。
他在屋中枯坐了一整天,把花让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回忆。
看着身侧的火光油尽灯灭。
看着素月分辉,沿墙角一路爬到青花牡丹的茶壶上。
散碎的银光顺着细腻的纹路发出星辰般的微光,随即隐没在黑暗中。
“我喜欢她。”杨晋五指扣紧,在起伏了无数次后,他空旷的心海里只留下了这四个字。
我喜欢她。
花让说得并不都对,但也有那么一两句略有可取之处。
他们之间,总得有人先迈出那一步。
杨晋其实也生出了一点私心,生出些许想用实际来反驳花让的念头。
他不一定会输。
几个时辰后,黎明攀上了窗户,隐约能听见早起的下人在外窸窸窣窣的打扫。
杨晋难得的感觉到时光如此漫长又煎熬,他在渐次明亮的晨曦里下定了决心,抬起僵硬了一夜的手,推开门走出去。
*
闻芊才把自己收拾整齐,菱歌便进来说外面有人找。
这倒是个很会掐点拜访的客人,哪怕再早上半刻,她绝对会闭门不见,连等都不必让他等了。
闻芊打起帘子,外间挂着的那副雄鹰展翅图前,花让正负手而立,微仰着头欣赏,约摸是听见脚步声,这才回头来冲她一笑。
“闻姑娘,打搅了。”
花让并非空手而来,他还带着礼物——是此前答应过闻芊的一支夜箫。
这个人素来圆滑,八面玲珑,言行举止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似乎谁看了他都会萌生好感。
瞧他们二人像是有事要单独谈,菱歌把茶点放下后,知情识趣地溜了。
“这箫是前几日一个同乡替我带来的,我久不用夜箫,搁着也是搁着,正好送给姑娘你把玩。”他将盛放乐器的锦盒递上去,“夜箫只有四孔,是苦竹所制,这支比较细,所以音较高,你试试看。”
花让很是贴心地开始给闻芊讲解,从音色到吹奏,不遗巨细,何其耐心。
倘若换个年纪稍小的姑娘,或者就在闻芊十五六岁的那会儿,大概很容易被他牵着走,甚至还有可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但她毕竟吃了那么多年的红尘饭,定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花让此番来真是和她谈琴论调的,久在乐坊里的人都明白,什么“改日得空了,挑支好箫送你”之类的话不过是客套的说辞。
闻芊支着下巴听他扯了半柱香的淡,终于笑着开口:“花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借着送箫的名义来,应该是有别的事要说吧。”她懒懒道,“我耐心有限,你不妨直言。”
被她一语道破,花让也不窘迫难堪,反而波澜不惊地把手上的箫放下,“让姑娘见笑了。”
他不着痕迹地将方才的尴尬揭了过去,“我只是在朋友那里打听到,闻姑娘这趟是奉诏上京授艺,由云韶府拟的文书。”
闻芊颔了颔首:“嗯?”
他笑道:“云韶府是朝廷官署,里头的水深得很。
“我对你们这一行有所了解,舞乐之事,所求不过娱己,娱人而已。娱一人与娱千万人孰轻孰重,姑娘应该早就心中有数。”
她听出点猫腻来:“怎么,你也想留我?”
“在下是惜才。”花让说道,“打第一眼起,花某就知道闻姑娘的琴艺远不止于此,与其埋没宫中,姑娘何不留在济南?我花家有足够的财力与势力,能聘请天下名师,也可保姑娘一世无忧。”
闻芊挑起眉,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你要我留在你们花家?”
“不错。”
在她问出这句的时候,花让的视线微不可见地偏向了门外,又很快收了回来。
“我听说了。你从前是广陵乐坊的顶梁柱,也曾和两浙总督、巡按御史、松江总兵交好过,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却因为出身的缘故做不了正房,所以至今未嫁。”
他顿了顿,“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替你保个大媒。”
闻芊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别开脸,自鼻腔里挤出一声轻笑,随后转过头来看他。
“花先生,你是第一次认识伶人吗?”
“同那些达官显贵,王孙公子来往,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而已。什么偏房,正房……”她抱起胳膊不以为意,“我闻芊是匹野马,深宅大院关不住我,莫说花家,便是世家大族,皇宫禁庭也一样不感兴趣,您还是别费心思了。”
杨晋侧过身轻靠在墙上。
刺目而耀眼的日光迫得人睁不开眼,他只好垂下头去,在冬日的清晨里打了个寒噤,握成拳的手在袖下颤得厉害,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凸起。肉体凡胎禁不住如此力道,指缝间隐隐渗出一抹殷红。
杨晋闭目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吐出来,偏头往屋内看了一眼,举步离开。
拉长的影子在门前一闪而过。
闻芊背朝着门没能留意到,只执杯挑衅地冲对面一笑。
也就是在他行远的刹那,花让的神色蓦然收敛,眉宇里有几分高深莫测。
“闻姑娘志向高远,花某确实佩服。”
他歪在圈椅里,两手交叉着看她,“那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的故乡在什么地方,你也不肯留下吗?”
闻芊脸上的表情如他所愿地起了变化,“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你不用管是谁告诉我的,只要知道消息可靠就行了。”
“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以好好斟酌。”花让站起身,“不着急,想好了随时来山庄找我。”
他略拱了拱手,就此告辞。
这番莫名其妙的对话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有关村子的事,闻芊平生只告诉过杨晋一个人,她相信不会是他,杨晋没那么傻,就算真要对付自己,也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
可这个花让似乎又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想必在他们“偶遇”之前,还偷偷暗查了许久。
为什么非得要她留在济南府不可呢?
这路数给闻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不久前,也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对了,那个太监。
在离开徐州之前,郭昀也是开出条件想劝她回江南,那时只当他是要找杨晋的麻烦,而今回想起,却总觉得二者间有种微妙的联系。
他们好像,都不太想让她进京授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
我对不起组织对我的厚爱!居然还是没能撑到表白!
基哥这个内心活动简直太难写了……
本来想一口气完成谈恋爱必备之听墙角默默神伤的梗。
果然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明、明天我绝对不食言!!
这章就发100个红包吧……
*
【感谢】
you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皮皮瓜”,灌溉营养液+62017-12-09 01:08:20
读者“可乐啊鸡翅”,灌溉营养液+12017-12-09 01:08:04
读者“折蔚”,灌溉营养液+102017-12-08 01:25:47
读者“__宫卿如墨丶”,灌溉营养液+202017-12-07 15:10:11
读者“怀瑾握瑜”,灌溉营养液+102017-12-07 12:48:00
读者“森林深处的真实”,灌溉营养液+52017-12-07 12:22:31
读者“ariseung”,灌溉营养液+202017-12-07 09:49:26
第五九章
闻芊原本想去找杨晋拿个主意, 然而整整一天, 都没见到他的踪影。
以往倒也不是时时刻刻与他待在一块儿,但向旁人问一问总找得到人, 眼下这么凭空蒸发还是头一次。
她在房中玩了大半日的洞箫, 直到夜里才从锦衣卫所的一个小旗口中得知:
“杨大人啊?好像有人在鹊华桥桥头的酒肆里看见他。”
鹊华桥在大明湖的南岸,与对面的百花桥隔水相望, 两座桥都是夜游的好去处, 一到晚上,街边的灯火一挑,便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
若在春秋夏三季里, 常能看到画舫停于水中湖畔,但冬天太冷了, 文人雅士们也需要温度, 湖上便清静了许多,反而是桥头的酒肆茶楼人满为患。
小酒家是才建的,伙计只有一个, 为了招呼不断增加的客人,跑前跑后显得有些吃不消,他把一坛子酒放下,就得赶着奔到别处去收拾碗筷, 足下简直能生风。
杨晋坐在角落,桌边和脚下散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酒坛,整个人像是从酒里捞出来的一样,周身溢满了香苦酸醇。
因为纵酒过度, 人有些迷糊,喝到最后,他会将一口西凤在嘴里含上片刻,闭眼深深皱一会儿眉才咽得下去。
新上的酒水刚喝了半坛,还未等他再饮,先前的伙计居然去而复返,端了盘糕点和醒酒的酸辣汤放在他面前。
被烈酒浇得不大灵光的脑子让他迟疑了一瞬,才抬起头来:“这不是我点的。”
“公子,这是门外那位姑娘买给您的。”店伙说着让了一让,杨晋依言望过去时,正好看到闻芊笑盈盈地负手立在灯下。
微醺令他连发怔也慢了半瞬,纷乱的思绪在心里百转千回,到后来竟有些化整为零的空白。
可那伙计却等不得,哭丧着脸颇畏惧地瞅了瞅闻芊,压低声音求他:“公子,您快把这醒酒汤喝了吧。那姑娘说了,她是锦衣卫的人,您若是不喝,就要派人把给店拆了。”
这的确是她平日里的作风。
杨晋收回视线,半晌却没有动作。
店伙端着那汤碗左右为难,“公子,您就帮帮忙吧,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说话间,眼见闻芊朝这边走过来,他急得团团转,恨不能直接把杨晋的嘴掰开往里灌。
好在妖女并没吃人,反倒是把酒钱拍在桌上,抱起杨晋的胳膊,斜眼睇他,“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忙去吧。”
后者忙不迭点头道谢,一溜烟的撤了。
“找你半天了……嗯?喝了这么多酒。”
杨晋任由她拉着站了起来。
闻芊也没在意,半推半扯的拽着他往外走,“先别喝了,我有件要紧的事和你商量。”
出了酒肆,那店家和小二看见她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连连点头哈腰,闻芊忍不住发笑,一面回头一面和他调侃,“你们锦衣卫的名号可真好用,是不是平时吃饭也能不给银子的?改明儿我要是在京城没钱了,报你名字岂不是可以混吃等死。”
“哎呀。”她盘算道,“早知如此,我该先拿你的腰牌出来玩个够本再还的,真是失策了。”
兀自说了会儿话,却未等到平时一本正经的训斥和冷嘲热讽,闻芊一时间有些莫名的尴尬和不解。
她终于侧目去看杨晋。
夜色中,他正垂着眼睑,脸上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闻芊思索着咬了下嘴唇,掩饰性地笑笑:“我方才和那个伙计闹着玩的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那一刻,杨晋心里像是蓦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下,无端端的停在了原地,长久积聚的微小怨愤在酒水的作用下汹涌澎湃。
闻芊转过眼的时候,他忽然声音低低的问道:“你和谁都是闹着玩的吗?”
在人声鼎沸的四周,他开口时仿佛万籁俱寂。
“那我呢?”
闻芊心下微怔,正抬起头来,手腕却蓦地一紧,杨晋拽着她摁在墙上,语气中带着偏执地质问:
“你对我也只是玩玩而已吗?”
夜风里弥漫着的酒香在周围肆虐。
没等到回答,他扣在她腕上的五指不自觉的收拢,旋即微垂下头,将脸颊轻贴在她耳畔,情绪近乎失控的说道:
“可我已经想过要和你白头到老了啊,闻芊。”
闻芊在他颈项间倏忽睁大了眼。
视线中,目之所及的那些星辰好似都跟着闪烁了一下。
头顶上那道黑影罩了过来,杨晋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她的嘴唇,他呼吸有些急,吻得并不温柔,舌尖在她唇齿中横冲直撞,将那些带着甜意的口脂尽数含了进去,微尖的牙擦着她的唇瓣,发了狠一样辗转轻吮。
从始至终闻芊都没有推开,不嫌他蛮横,也不嫌他生涩,只顺从地仰头由他发火,哪怕唇舌间有隐约的痛楚,她依旧不动声色。
将适才微带苦涩的话语一字一句在脑海里来回盘旋,有生之年从未感受过的情绪逐渐满上心海。
不知过了多久,杨晋那股戾气总算退了下去,他动作渐渐放缓,也会伸手扶住她的后颈,绵密温和的轻轻试探。
闹市的街景在身后灯火阑珊,远处看杂耍围观者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杨晋在喧嚣中松开了她。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吭声,繁华的背景在周遭嬉笑怒骂。
饶是醉酒,他双眸仍很清澈,耳边散着的发丝被风一吹黏在了唇角,闻芊抬手去替他理好,纤细的手指顺势轻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
“你现在吃醉了,我怕你不记得。这件事,等你清醒的时候我们再谈,好吗?”
杨晋握住她肩头将人拥入怀中,半晌才轻声地应了:“嗯。”
“说定了?”
“嗯。”
闻芊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脊,“好,那我先送你回去。”
“嗯。”
他此刻分外听话,挽他像是挽了个大孩子。
就这么一路回了杨家厢房,闻芊踹开门,跌跌撞撞把人扶上床。
他整日未归,茶水全是凉的,闻芊试了一口便摇摇头放下。下人虽还未休息,但不欲搅了杨晋的好梦,她只就着冷水给他擦脸。
帕子拭去唇边残存的酒渍,约摸是感觉到冰凉的湿意,杨晋闭着眼皱了皱眉。闻芊在旁看着忍不住垂眸轻笑,恶作剧似的捏着他脸颊扯了两下。
“真有你的,还能睡得着。”
随后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叹了声:“那我怎么办呢?”
闻芊拉上被衾来给他细细盖好,起身去灭了烛火。
行将出门时,才回头又瞧了他一眼,轻手轻脚地掩上。
夜还不深,街头巷尾的灯亮得通明。
杨府外僻静的阴暗处正有个身影躲着,他谨慎地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树后,只露出一小部分脑袋,偏头注视着那扇角门,在某间屋内的灯熄灭的同时,悄然离开。
*
很久没有宿醉过了,杨晋这一觉几乎睡到了正午。
睁开眼时,满室清亮,纱窗挡不住午阳,无数笔直的光芒从缝隙里争先恐后地落在地面与桌角。
他的思绪尚在酒水里沉浮,定定瞧了好一会儿,直到昨晚那些细碎的片段却不经意跳出来,才骤然怔住,猛地从床上坐起。
杨晋醉得还不算离谱,依稀记得发生过什么,也记得闻芊说的那句“等你清醒后再谈”的话。唇边似乎还留有余温,他强忍着头疼,飞快扯过衣袍来匆匆穿上,推门往外走——
绚烂的暖阳劈头照了他一脸,很是刺目。
杨晋略颦眉挡了挡,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朝西院的方向而行,沿途不断有家仆驻足请安问好,他随口心不在焉的应了,看见时常在闻芊房中走动的丫鬟,又不自觉问道:“闻姑娘呢?”
几个小丫头笑嘻嘻的挤眉弄眼,随即又道:“二少爷有急事么?要不要我们去通传一声呀?”
“不用了,我自己去。”他摸了摸鼻尖来遮掩内心的慌张。
穿过花园,拐上夹道,很快便站在了西厢之中。
闻芊的住处就在对面,被阳光染得异常温暖,连台阶也铺上了耀眼的金色。
自己昨天都说了什么?
她还记得么?
直到站在这扇门前,他其实也没想好自己待会儿要说什么话,从起身到一路走来,这些举动仿佛未经过思考,全凭身体的本能。
杨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好容易才平复躁动的胸腔,攥着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抿唇上前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