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的尸体是交换过?”

展昭点了点头:“包拯应该早就发现了。”

“我想或许是贺乙和他串通,杀了任老板,为了逃脱罪责,索性让自己假死。”展昭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一具穿着贺乙衣服的无头尸,又停在贺乙家中,谁都会误认为死的人是他。”

念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这么一来,他们三个都有可能杀任鹏,怎么就认定是那个小厮?”

“因为青楼里有冰窖。”展昭偏头看她,“现在是六七月的天气,头若不冰封住,仵作验过后一定会发现端倪。”

他说着,轻轻颔首道:“更何况,能和死去的三人都有来往的,目前来看只有他一个。”

人牙子勾结老鸨,任鹏又是常客,他作为老鸨的儿子,想必也参与其中。或许是准备洗手不干,却又怕遭到他们几人反对,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

“只可惜。”念一垂头在饭碗里戳了两下,“死的都是无足轻重的角色,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侯府里锦衣玉食。”

现在官府已经怀疑到那人头上,他应该也不会再下手了。倒是便宜了这个侯爷。

夜深时分,原本寂静的开封府内,灯烛此起彼伏的亮开。

包拯才刚睡下不久,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催醒。

“出什么事了?”

“大人!”门外的捕快急急道,“有人夜闯侯府,已经被拿下了,这会儿正送到开封府里来。”

“哦?”

他闻言,赶紧起身穿衣,顾不得换官服,披上外衫就随那捕快往大堂方向走。

堂上两旁烛火通明,三班衙役压着个身穿夜行衣的壮汉,大约是被他扰得没睡好觉,众人脸上皆显出几分怒意。

“是你?”

包拯皱眉打量,此人身形魁梧,手脚上皆有伤痕,满脸是血,想必在侯府没少吃苦头,但见他面色阴沉,瞧这模样分明是白天那名为王朝的男子。

“说,你为何夜闯侯府?”

王朝别过脸去,鼻中哼了一声,并没回答。

“大人问你话呢!”一旁的衙役忍不住动手抽他,“还不快说。”

“诶——”包拯抬手示意他不要动刑。

“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你们现下已经当我是真凶了。”王朝不以为意,“说再多也是白说。”

闻言,包拯不由摸着青须含笑道:“不,我知道你不是真凶。”

“不用虚张声势。”王朝并不领情,“不过是想套我的话么?”

包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试问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如何会孤身一人来城中犯险,还办下这样的大案子,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朝猛然抬头,神色间尽是惊异,愣了半晌他才不情不愿道:“对,我是土匪山贼。可我从来没对寻常老百姓下过手。”

“那你怎么到开封来了?还胆大包天,夜闯侯府。”

“哼,开封?当谁愿意来似的!若不是这永宁侯欺人太甚……”他咬着牙,愤愤往地上啐了口,“仗着自己有权有势,欺凌弱小,强抢民女!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不过是到城里来看个花灯,竟被他的人掳走!连我们山贼都没做过这种事,他连山贼都不如,这个禽兽!”

“你的妹妹?”包拯若有所思,“这么说,你去侯府是寻你妹妹的?”

“不错。”

他顺着这话问下去:“那么是谁告诉你她在侯府的?”

王朝移开视线,语气古怪道:“谁说是有人告诉我了?我自己查出来的。”

包拯眸中带笑,也不说穿他:“你可知,你今晚为何会被拿住?”

他冷声道:“我技不如人。”

“也不全是。”包拯负手在后,来回走了几步,“侯府前些日子就传出闹鬼的谣言,因此府中上下戒备森严,那人故意把消息带给你,不过是为了引你入瓮罢了。”

王朝表情一凛,眉头即刻皱了起来,似在怀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包拯转过身,吩咐道,“就算你并非凶手,擅闯侯府也是大罪。你们……找个干净的牢房给他,再请城里的大夫过来替他诊治。”

“是。”

*

七夕将近,念一买了竹枝和绢纱做花灯打发时间,在江南见过街市上卖的夹纱灯好看,闲着没事她也剪了一些。屋檐下已经挂了两只,剩余还有多的,可以托王姥姥帮忙卖点小钱。

午后,她坐在屋里扎灯笼,展昭就在一旁擦拭巨阙。满院子能听到蝉鸣的声音,既嘈杂又安静。

外面的草丛里窸窸窣窣传来动静,展昭习惯性握上剑抬头看去,但见门边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的死老鼠,还有两只猫正陆续叼着耗子走过来。

“在看什么?”

展昭摇头笑道:“你自己瞧瞧……再过一阵,家里的老鼠都能堆成山了。”

念一闻言往外看,不禁失笑,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出去清扫。

“人家也是好意,这不是知恩图报么。”

她拿簸箕装着埋在之前挖好的坑里,刚一回头,墙上那只常来的白猫叼着只已经发臭的白鸽跳了下来。

“死了这么久的鸟你也含来啊?”念一无奈地伸手摸它的头,后者甚是享受地拿脑袋拱她。

别的动物一向对鬼怪敬而远之,唯有猫与她最亲近。

怪道都说猫儿通灵,想来是不假。

念一逗了一会儿白猫,取来簸箕准备把鸽子埋掉,越看越觉得这白鸽有些眼熟,脚踝上好像还缠着什么东西,她皱着眉从鸽脚下取出一个小竹筒。

“展大哥。”

念一快步进门,拿着信筒递给他,“你看这个,是不是你先前打算寄出去的?”

展昭接过竹筒,将里面的纸条展开来,略略一扫,奇怪地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信鸽死了,方才猫儿叼进来的。想必是连城门都没出。”

“好端端的,信鸽怎么会死?”他忙起身前去查看鸟尸,奈何鸽子早已经腐烂得看不清原样。

没有中箭的痕迹,应该不是被人猎杀的,死在这附近说明是那天夜里他寄信时出的意外,当时已过子时,城内大部分人早已睡下,不可能是孩童所为,这么说……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

可他为什么会杀一只鸽子?

按理说,那时他们并未相识,无冤无仇,唯一的可能就是——不小心撞上的?

展昭握着信筒,眉峰微皱。

这也不应该,但凡会轻功之人,是避得开飞鸟的。

他蓦地意识到什么。

那人或许根本就不会轻功?

展昭把信筒塞给念一,匆匆往外走。

“我出门一趟,晚上回来。”

“哦。”

四周树木繁多,正是夏季枝叶茂盛的季节,展昭行至贺乙屋宅外,翻身跃上近处的一棵槐树,树干上有五个深深的印记,伤痕还很新鲜。

他从树上下来,接着又往任鹏家中去了一趟,果然在他家宅周围的树上亦发现同样的痕迹。

这个凶手不会轻功,要做到飞檐走壁,就必然会用一样东西——飞爪百炼索。

此时,开封府大牢之内,几名看守被人手刀狠击后劲,连吭都没吭出声来,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听到声响,王朝从干草堆里爬起来,借着火光看清来人。

“欧阳大哥!”

他吃了一惊,“你……你怎么……”

“没时间和你解释了。”欧阳春扬起刀来,后退两步,手起刀落,利索地斩断门锁。

“马汉他们就在城外接应,等出了城,你们就一路往南走。”

说着他就伸手欲拉他出来。

“等等!”王朝忽然拦住他,迟疑了半晌,咬牙道,“我还不能走。”

“令妹之事我们再从长计议。”欧阳春自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担忧官府的人发现,忙催促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冤死在这大牢里!”

“欧阳大哥,包大人……他没想要杀我。”王朝摇头狠狠叹了一声,“他说他会还我清白,眼下我要是走了,岂不是辜负他一番好意?”

“这官家说的话你也信?”欧阳春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拉他出来,“走!不管什么事,咱们出去再商量!”

被他连拖带拽扯出监牢,王朝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外走。循声而来的开封府捕快,见得这般情景忙喝住他二人,不承想欧阳春动作极快,不过是转身的瞬间便将其穴道点住,一路上几乎是畅通无阻。

“有人劫牢!快通知大人!”

“有人劫牢了!”

……

还未出角门,迎面便看见包拯并着公孙策还有一干衙役走了进来。欧阳春自知接下来得有一番苦斗,眼瞧王朝有伤在身,赶紧先将他推开。所谓擒贼先擒王,未及多想,抽出刀就朝包拯袭去。

“大人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蓝影自包拯身后旋身而出,剑风凌厉,一招就把他刀身逼开。

欧阳春微觉惊讶,但见来者身长玉立,面容斯文俊朗,眉目间英气迫人。

想不到这群不堪一击的捕快之中竟还有这么个能打的,他握紧刀柄,闭气凝神,连声猛喝,出刀疾攻,尽管劲道虽狠,但都被展昭逐一接了下来。

知道此人不可小觑,欧阳春转而想去点他穴道,怎奈何他轻功甚好,不仅让他无法近身,那剑光穿来插去,自己连躲都有些吃力。

而在展昭这边,亦是对欧阳春心生佩服,自己出了三十来剑,他却毫不费力的接了三十来剑,不占上风却也不落下风,百招拆下来两人对于对方各自皆有了答案。

刀剑相击之后,欧阳春被他内力逼得连连后退,展昭亦是撤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欧阳春收刀入鞘,摇头道:“罢了,再这么打下去,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他朝前抱拳道:“阁下好剑法,在下佩服。”

展昭收剑回礼:“过奖,方才不过是展某运气而已。”

在旁惊魂未定地公孙策抚着包拯胸口松了口气,抹着额上的薄汗,上前笑道:

“既然大家都没事,不如就升个堂吧?”

开封府衙内,陈豆看着那略带锈迹的飞爪,又转头望着一旁浑身是伤的王朝,目瞪口呆。

“陈豆。”包拯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堂上静默了一瞬,片刻后,才听得他冷笑出声。

“对,是我杀的又如何?”

见他已然承认,公孙策松气的同时又摇头叹息。

“连你自己都说了,那可是你娘,你也下的了手?”

“我是妓/女所生,生来就是做龟奴的。”陈豆咬牙看他,“可是凭什么?是我愿意出生的么?她问过我的意愿了么?她自小看不起我,青楼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看不起我。”

“平日里他们抢别的女子也就罢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牵线搭桥,但我也有喜欢的姑娘,她明知道我中意,还是要献给永宁侯,连我跪下来求她她都不肯帮我!这还算是我娘?”

包拯冷眼看他:“那你也不该杀了她,你若是报官,官府自会处理此事。”

“官府才不会管。”他忽然站起身来,“反正他们都该死,全城的人都觉得他们该死!是你们自己不敢!枉这大堂上还挂什么‘明镜高悬’,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我就问问你,永宁侯你敢斩么!”

两旁的衙役左右拉住他胳膊,他却不依不饶地朝王朝和欧阳春道:

“你们这么帮他,他才不会谢你,自古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他能帮你把妹妹要回来?你别做梦了!”

“包黑子。”陈豆被拉下去时,还张口嚎道,“你要是敢斩永宁侯,我下辈子的人头都可以给你!若是不敢,就等我变成鬼来找你吧!”

包拯望着堂外,喃喃自语道:“下辈子的人头啊……”

“大人。”公孙策轻声问道,“莫要放在心上,尽力而为便是。”

“这可不行。”包拯皱眉看他,认真道,“本府怕鬼。”

*

从开封府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展大哥!”念一从院子里的花圃里抬起头,笑盈盈地走向他,“案子解决了?”

“嗯,解决了。”展昭伸手轻抚她发髻,淡笑着问道,“什么这么香?”

“是月见草,才开的花。没想到香气这么浓。”念一正拉着他往屋里走,“我还以为我养不活花草了,真是稀奇。”

说话间,似乎发现一点异样,念一往前凑了凑。

“你和人动手了?”

展昭微有些讶然,刚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念一已揪起他衣襟的一角。

“这里都破口子了,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嗯,的确很厉害。”想起白日与那人交手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只可惜没来得及问他姓名。

“能伤到你的人也不多了。”念一将他摁坐在椅子上,回头就要去找针线,“衣服脱下来吧,我帮你补补。”

“不着急。”展昭含笑着拉住她,“饿了,有吃的么?”

“有。”念一忙道,“我去给你端来。”

晚饭是条鱼,很难得,她居然学会做鱼了,尽管是最普通的清蒸,味道却也不差。

展昭心中一暖,想来他不在的时候,她一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对了,还有一件喜事。”趁他刚刚吃完,念一伸出食指来。

指头上包着纱布,他略有不解,“什么喜事?”

“今天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切到手指?!”他骤然一僵,“这也算喜事?”

念一笑出声来,“不是,我手指流血了,你看——”她说着抽出袖箭来,又朝另一指划去,很快便有血珠子冒出来。

展昭忙把她袖箭收走,“说了就行了,犯不着再添一道口子。”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看着他取出药膏来抹在伤处,念一眉眼里皆是欢喜,“没准儿,我会不知不觉变成人了。”

见她高兴,展昭轻轻包扎伤口,唇边也浮上一丝笑意,静静不说话。

也许,是上苍怜惜她,再给她一次为人的机会。

这世上的某些事情,确实说不定。

夜里,在房中,念一抱着二小鬼举高又放下,举高又放下,满脸笑容。

“小二,我要变成人了,我就要变成人了。”

然后扔在一边,捧起三小鬼来抛到空中接住,又抛到空中,接住。

“小三,我要变成人了!”

被她用力抱得几乎窒息,三小鬼面色如土的趴在她肩头大喘气。

直到终于玩累了,念一才躺回床上,心满意足地睡去。

窗外明月如霜,两个小鬼替她盖好薄被,身心疲倦地走到院子里坐下,一人捧着一个小酒杯,邀月对饮。

二小鬼提着茶壶来往杯子里倒水,甚是感慨道:“我好久没看到念一这么开心过了,简直和她生前时候一模一样。”

三小鬼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也许念一跟着展昭也不错。”

二小鬼喝了口茶水,抿唇道:“嗯,说的是……那老大怎么办?”

“管他呢。”三小鬼举起酒杯,“念一高兴就好了。”

“也是。”二小鬼深觉有理,“念一高兴就好了。”

“来,我们干一杯。”

“干一杯!”

月光之下,两个小鬼一致倒戈,高举的酒杯碰在一起,溅出的茶水晶莹剔透。

作者有话要说:好满一章过渡章。。。我也深觉愧疚,这个支离破碎的案件就这样过去了吧。

总算是把开封四壮士和北侠的出场搞定了。

咳咳咳,终于要来了,传说中的神转折。

等了好久等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了!!!

前方高能预警。

前方高能预警。

前方高能预警!

*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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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兒 的地雷X1

忘忧清乐 的地雷X1

谢谢打赏,又收到好多地雷,猴开心!

第61章 【年华】

雷雨下了整整一日,在乞巧节来临之前,将地面上灼热的暑气降下不少。

经过雨水的浇灌,院子里的花开得越来越灿烂,一早起来,空气里尽是清新的气息。

念一在厨房的菜篮子里翻了一阵,拿着钱袋往外走,一面朝展昭房里道:

“鸡蛋吃完了,我出去买一点,你有没有什么要我买的?”

他正在桌边写信,闻言抬起头:“带些纸笔回来。”

“好。”

“诶。”展昭想起什么,仔细叮嘱道,“记得拿伞,别晒太阳。”

念一微微一笑:“知道了。”

院门被她轻轻关上,展昭复回到案几旁提笔沾墨,正要落笔的一瞬,右眼猛地突突跳了几下,使得他指尖一抖,一大滴墨汁洒在信纸上,很快晕染开来。

他抚住眼皮,皱眉等了许久才停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着念一刚走不久,他索性披上外衫准备追出去。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人叩响。

来者一身藏青夹软纱道袍,长发束冠,身姿挺拔,背上斜插一柄长剑,朝阳照耀之下清雅无尘。

展昭微愣一瞬,随即笑道:“清虚道长。”

那道人一见是他,不由笑着颔首:“就猜到你会在此,也没算白跑一趟。”

展昭侧身请他进屋,“前些时日遇到连翘,听说你在闭关,怎么眼下得空到开封来了?”

“别提了。”清虚子摆摆手,大步往里走,“太常寺的冯少卿找上门来,非要我下山给他除妖。你知道我本不喜欢和这些官家打交道的,可他吵吵嚷嚷的,几天不走,又说得有模有样像是个惊天大妖怪一般,我没办法……”

接过展昭倒来的茶水,他喝了口,摇头道:“就在这开封城外那虎头山上去了一趟,结果哪里是什么妖怪,不过是个山贼窝罢了,真是浪费时间。”

“想必开的价不低吧?”展昭含笑问。

“也还好,够把道祖的塑像修一修了。”他放下茶杯,“听连翘说你也来了开封,我就想反正离得近,就折过来瞧瞧你,近来过得可好?”

“挺好的,准备入了秋去南疆一趟。”

他奇道:“南疆?跑那儿去作甚么?”

“我想找个人。”展昭淡声道,“从前险些被人绑在架子上烧死的干长九你可还记得?”

“你找他?”一听得此人名字,清虚子很快皱起眉来,“找他干什么?这小子不人不鬼的,成天说些疯话。”

“有个小忙要请他相帮……你若是知道他的下落,记得告知我。”

“好吧,有机会给你留意一下。”说着他又提起茶壶来自己倒上一杯,忽然凝神打量展昭。

“展兄……我看你,身上阴气有点重啊。”

展昭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笑道:“是么?前段时间去过酆都,也许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就算去过酆都,也不会这么久阴气都不散。”清虚子越说越觉得古怪,搁下茶杯,抬头四下张望,“而且不止是你,整个房子都有点阴气森森的。”

“道兄多虑了。”展昭波澜不惊地将茶点推到他面前,“许是你这些天奔波劳累,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可能吧。”清虚子抓了个果子犹自吃着,但双目仍在屋中探索。

此刻展昭不由庆幸念一一早出了门,此人修道多年,嫉恶如仇,对待妖魔鬼怪从不留情,连翘那般性子便是由他教出来的。倘若念一在这,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潘楼街外勾栏瓦子里乐声不断,车马盈市,绮罗满街,四处瓜果飘香。摊子上有不少小贩叫卖磨喝乐,这是手艺人捏制的泥偶人,平民百姓多用来供奉牛郎织女。

念一买了鲜鸡蛋撑着伞慢悠悠往回走。

无头案发生至今已有大半个月,听说包大人真的在朝堂上参了永宁侯一本,以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两项大罪为由,希望当今圣上能依法办理,朝中右司谏范仲淹等人也在旁敲边鼓帮腔。

官家虽说会仔细考虑,但到底这永宁侯乃是皇亲国戚,皇上肯不肯大义灭亲还真不好说。不过于城中百姓而言,茶余饭后倒是乐于讨论这些不关自己痛痒的事,永宁侯能死是最好,不死那也没办法。

久而久之,永宁侯受不受处置似乎已经被人遗忘,而包拯的名声在民间却日渐大起来,凡是提到的没有一个不竖起拇指满脸钦佩赞赏。

现在她总算有些明白,太原城的百姓是为何对他这般崇敬,甚至恨不得供为神明。想起之前在鬼界曾听人说,森罗殿有意让他死后接位,若真是这样,大约对人对鬼都是一件喜事吧。

“老板,来一套文房四宝。”

“好咧。”店伙放下账本,“姑娘您且稍等。”

店里还有两人站着,听得她开口,蓦地转过身来。

“咦!”

这语气有几分熟悉,念一正抬头,恰见得对面站着翻书的白玉堂与身穿道袍的连翘。

“是你们?”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呀!”连翘把书一扔,蹦蹦跳跳跑过来,“这么大热天,我还以为你回下面去了。”

白玉堂握拳在手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注意措辞。

“怎么。”他看向念一,“出来逛街的?”

“嗯,买些鸡蛋回去……你们如何到这儿来了?”

“闲着没事,过来转转。”连翘探出头在街上张望,“开封可真是热闹,比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漂亮!”

“觉得漂亮可以多住些时日。”念一淡淡一笑,颇有深意地望着白玉堂,话却是对着连翘说的,“马上快到七夕了,晚上的夜市可比白天好看。”

“真的呀?”连翘眼前一亮,拽着白玉堂的袖子,“那好那好,我要等七夕过了再走!”

被她扯得衣服都快掉下来,后者无奈地松开她的手,“随你便。”

见伙计已将东西包好,念一付了钱,略略施礼。

“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家了。”

连翘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好,慢走啊!”

眼看店里没什么有趣的,又拉着白玉堂去瞧别的玩意儿,走了没多久,她琢磨起念一方才的话来,自言自语道:“她怎么说她要回家?她在开封哪儿来的家?”

连翘突然一顿,讷讷地去看白玉堂:“她不会和展大哥住在一起的吧?”

后者正在翻看花灯,不太在意道:“那又怎样?他们俩在祁连山就已经定了终身,住一起也不奇怪。”

“可……”连翘怔忡地咽了口唾沫,紧张道,“可我跟师父说展大哥来了开封,他还特地跑去找他了……”

白玉堂猛地愣住,把花灯一摔,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她小声辩解:“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还发什么呆,先把人追回来,她走不远的!”

“哦、哦!”

枣树之下,小院内,隔壁的王婆子急匆匆跑进门。

“啊哟,展爷,还好你在!”

展昭和清虚子尚在小酌,见她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不由问道:

“出什么事了?”

“我家饼子方才摔着了手,好像是脱臼了,附近的杨大夫说是出诊去了,人不在。听说您会接骨,能给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