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能否出来说话?”
“不好意思,我可动不了。——哦,居然杀了我的侍从,去了我的双足。接下来,你们还么打算问什么啊?”
“真是麻烦。蓑念鬼、小四郎,你们两把驾笼抬到山里去。”
有什么好问的,干脆一刀送这甲贺的忍者上西天——蓑念鬼和小四郎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面对着药师寺天膳,这个阿幻死后伊贺一族实质上的首领,依然不得不服从命令。他俩交换了一下眼色,走上去抬起驾笼,向旁边的山谷走去。
“蜡齐老,如果十兵卫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即刻杀无赦。”
“遵命!”
天膳目送一干人等走远之后,伸手抓住十兵卫两名侍从的衣领,一举手,就扔到了道路对面的灌木林中,就像扔掉了两条死狗。然后,他也向山谷深处走去。
“十兵卫,快出来!”
众人来到一处完全没有人迹的竹林之后,天膳对这驾笼高声喊道。很快,里面传来了甲贺忍者地虫十兵卫的回答:
“如果有脚的话,我早就出来了。”
小豆蜡齐抬抬腿,像弹簧一般伸长,向驾笼一脚踢去。
咕噜一声,十兵卫从驾笼当中滚了出来。当众人看清地虫十兵卫的模样的时候,除了药师寺天膳以外,都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叹。原来,伊贺方面除了天膳以外,以前谁也没有见过十兵卫。十兵卫的身上,既没有手,也没有脚,那躺在地上的样子,活像一条巨大的毛毛虫。
没有四肢的忍者。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忍者。活像不倒翁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忍者。——这个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忍者!
“十兵卫,你这是上哪里去啊?”
天膳开口问道。十兵卫黑色的嘴唇咧了一咧:
“甲贺忍者的目的地,岂能够告诉给伊贺的忍者?真想知道的话,你们先说。”
天膳略一迟疑,像女人般微微一笑,
“也好,告诉你也无妨。实际上,我们担心前往骏府的阿幻大人的安危,所以……”
“哦?你们也有预感?根据我的占星术所示,弹正大人已经遭遇不测。”
“什么?占星术?”
天膳瞥了瞥十兵卫那张跟牛一样的脸,
“占星术就是你的忍技?”
天膳注意到十兵卫躺在地上,脸色阴沉,于是接着问,
“那么,风待将监的命运如何?”
“也是凶兆。四颗,或者五颗凶星正在朝他逼近。”
“你的占星术很准啊!”
天膳大声笑道。
“小四郎、蜡齐、念鬼、萤火。这个男子交给我来对付。你们快到前面去,截住风待将监,如果让他逃掉可就大事不好了!”
“这里没关系吗?”
“不要紧,这个不倒翁一样的忍者,奈何不了我药师寺天膳。让他多活一会儿,我还得问他几个问题。你们一刻也不能耽搁,赶快去把风待将监拦住。”
“明白。”
四人转身疾驰而去,就像四颗凶星一样,消失在傍晚夕阳的投影中。
“十兵卫,对于甲贺的忍技,我虽然有所耳闻,但是也有一些不太清楚的地方。比如对你,我就不是特别了解——”
药师寺天膳继续说道,
“还有你的同伙,如月左卫门。我只知道此人的姓名。虽然从远处见过此人一面,却不知道具体长的什么样。左卫门的脸,到底是什么样的?”
“…………”
“有一个叫做室贺豹马的人,据说是双目失明的忍者。他使用的,到底是何种忍技?”
“…………”
“还有一个叫阳炎的女子,听说是一个可怕的美女。除此之外,她还会什么本领?”
“…………”
“你不想告诉我吗?”
“哼,哼,哼”
“甲贺族的家伙,嘴还很硬!这样的话,还不说吗!”
药师寺天膳飞起一刀,一道银光划过地虫十兵卫的身体。
“地虫十兵卫!不说的话就杀了你!”
药师寺天膳大声喝道。只见仰面躺在落满竹叶的地上的地虫十兵卫,衣服上从衣领到下腹的裂开一条长缝。
“再不开口的话,下一刀就让你身上同样的地方皮开肉裂!”
虽然这是残酷无情的忍者之争,但如此胁迫一个手无寸铁、毫无抵抗能力的对手,仍然让人为之侧目。地虫十兵卫依旧默不作声,只有身体在悄悄地移动,就像一只潜在海底的海鼠。
“啊!”
突然,药师寺天膳惊恐地发出一声大喊,朝地虫十兵卫的身体望去。地虫十兵卫从胸到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在一闪一闪,发出令人恐惧的寒光。
——是鳞片!原来十兵卫的皮肤,已经角质化,形成一道一道的斑纹,宛如一条人形的大蟒蛇!
“哈哈哈哈!让我也为你占一卦——”
朝着竹林上空,十兵卫一阵狂笑。
“你的命星,也是凶兆!”
说时迟那时快,从十兵卫那牛嘴一样的口中,突然“砰”地一声,射出一支细长的标枪,穿透药师寺天膳的左胸,从背部露出一截来。
连惨叫也没有一声,天膳就仰天倒了下去。
十兵卫射出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吹针。原来在这个爬虫一一样的男子的体内,藏着一根长约一尺的凶器。
十兵卫缓慢地翻过身,整个伏在地上。由于他腹部巨大的角质化鳞片一起一伏,再加上他肋骨的肌肉异常发达,肋骨可以前后自由移动,所以虽然没有脚,身体居然也开始移动起来。
他爬到被落叶掩埋的药师寺天膳的尸体旁边,用牙齿咬住穿过其胸部的标枪,晃动头部把标枪拔了出来。将上面的血迹擦试干净后,他再次把枪含进嘴里,喉咙一上一下,又把标枪吞到了体内。准确地说,是吞到了食道里边。要想把这种程度的标枪以惊人的速度发射出去,光靠呼吸的力量是不够的。一定是十兵卫利用食道的肌肉,通过修炼让其具备了特殊的发射功能。
“如果让对手知道我这一招,我就死定了。不过当对手知道这一招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一边冷笑,十兵卫一边将耳朵贴近天膳的胸部。确定天膳的心脏已经完全停止了脉动,并且全身已经僵硬以后,
“按照刚才的架势,那么多伊贺忍者已经出动,不由得更加担心弹正大人和将监的安危。”
十兵卫不安地自言自语,同时身体像蛇一样动了起来。他以惊人的速度穿过灌木丛,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往刚才来的方向爬去。
一轮新月又攀上了竹林的上方。天空中悬着一颗血亮的红星,一闪一闪,莫非这就是药师寺天膳的凶兆星?
——一个小时之后,在只剩下黑暗和死寂的竹林深处,悄悄地传来一阵微弱的动静。像是虫子,像是野兽,又像是风声。“啊——啊——”——喔,都不是。这是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人,发出的像哈欠一般的,可怕的声音。
三
药师寺天膳说的没错。小四郎、蜡齐、念鬼、萤火四人刚从灌木丛出来,来到庄野之前,就迎面碰上了从东面疾驰而来的风侍将监。刚才,如果他们和地虫十兵卫多纠缠一会,说不定就会和将监失之交臂。
虽然如此,风侍将监的速度也令人惊叹。
从骏府到庄野,足足超过五十里路。风侍将监只花了一昼夜的功夫就赶了回来。据说忍者一天的速度为四十里左右,不过能够达到这个速度的,已经是忍者中的精锐。这样看来,将监已经超过了忍者的极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于一般人而言不能通过的山谷、沼泽,忍者都可以直线穿越。
一般的忍者,在以这样的高速前行时,有的横行,有的使用脚尖,还有的人使用足背。但是风侍将监不一样,他不仅仅只靠自己的两条腿。实际上,他是手足并用,就像一只巨大的野狼,在路上疾驰。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和将监擦身而过的路人,已经分不出将监到底是人还是兽,只能在“啊”的一眨眼功夫,看着将监消失在远处。
不过,在黄昏阴暗的光线中,这个从前方疾驰而来的移动的物体,并没有逃过伊贺众忍者的眼睛。
“什么东西?”
在距离自己大概还有十米远的时候,
“啊,风侍将监。”
“风侍将监!”
刚才还四肢着地的风侍将监,突然直起身来。伊贺四忍者形成一个半圆形,将风侍将监围在正中。筑摩小四郎一声不吭,拔出腰间的大镰刀,一下向将监拦腰斩去。
将监往地面一俯身,从口中喷出一个粘块,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小四郎的脸部,把小四郎的口鼻封了个结结实实。
没有开战的宣言,也没有迎战的回答。伊贺和甲贺两族之间的忍术大战,总是这样无声地展开。
蓑念鬼和小豆蜡齐看也没看小四郎一眼,已经迅雷不及掩耳般,一个持棒,一个用脚,向风侍将监袭来。风侍将监保持着四肢伏地姿势,一下跳到三米开外,接着又一跳,倒着爬上了路旁的大杉树,用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望下一瞅,首次开口嘶哑的问道:
“伊贺族?”
“将监,弹正是不是给了你伊贺甲贺忍术相争的花名册?”
“赶快把它交出来!”
蓑念鬼和小豆蜡齐在树下高声喊道。
“咦,他们怎么会知道?”
风侍将监也感到颇有些出乎意外。夜叉丸虽然和自己同时离开骏府,但是他手中的卷轴,实际上已经被弹正掉包,伊贺一族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念鬼哈哈大笑,
“将监,要知道你的对手可是伊贺的阿幻一族。好好记住这点,赶快去死吧!”
几乎看不出蓑念鬼手上有什么动作,像木棒已经嗖的飞向空中,朝着树上四米处的风侍将监攻去。
这一次,将监既不是在地面,也不是在石垣,而是趴在一颗直立的大树上。面对迎面飞来的像木棒,纵然将监三头六臂,也没处躲避。只听“咔嚓”一声,像木棒直接击中将监的背部,发出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不过,他依然保持平衡,并没有从树上跌下去。
“既然你们连这个都知道,”
将监的面部因为极度用力而扭曲,
“那我就在这花名册上,先把你等的名字去掉!”
话音未落,只听得“噼噼噼噼”,从将监的口中喷出无数条蜘蛛丝一样的东西,向念鬼和蜡齐扑去。
念鬼和蜡齐拼命一跳,试图避开将监的攻击,可是仍然被数百根的蜘蛛丝蒙了一个满头满脸。他俩慌忙想要用手撕开身上的丝网,可是却没想到这丝网真的像蜘蛛丝一般又稠又粘,根本无法去掉。再看刚才被粘液粘住口鼻的筑摩小四郎,现在依然蹲在地上,做着无望的挣扎,还是无法取下脸上附着的粘块。
“呼——呼——”,伴随着奇特的呼吸声,风侍将监朝着天空,继续喷出大量的丝网。只见顷刻之间,从道路到对面的杉树林,到处充满了长长的蜘蛛丝网,就连风声,也仿佛被封住了行动。
风侍将监从杉树爬到了蛛丝上,在纵横交错的蜘蛛网上来回移动。眼看以他为中心,杉树林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巢穴,而风侍将监则变成了一只可怕的人形蜘蛛。
新月散发出凄美的荧光,白色的蜘蛛丝网构成的几何图形,在林中显得异常诡异!风侍将监从蜘蛛巢的中心,发出一声狂笑:
“伊贺的家伙们,怎么样啊?”
再看蓑念鬼和小豆蜡齐,仍然手忙脚乱地试图除去附着在眼睛和眉毛等处的蜘蛛丝。
“像你们这点伎俩,忍术之争岂不是一场笑话!要想和我风侍将监比试,先试试能不能胜了我这张大网!”
“哎!”
“怎么回事?害怕了不成?这帮恬不知耻的伊贺族!”
比起漫天的蜘蛛网来,这番话才是将监真正布下的圈套。只见好不容易从粘液和丝网中脱身的小四郎、蜡齐和念鬼,齐声怒吼,又朝着蜘蛛巢的中心,冲了进来。
这个蜘蛛网的利害之处,在于不论是小四郎的镰刀,抑或念鬼的木棒,还是蜡齐铁鞭一般的四肢,都仿佛飞蛾扑火,不仅无法破坏它,反而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风侍将监喷出的物质到底是什么呢?除了唾液,不可能是其他的物质。其实,就是一般人,每天也会分泌多达一千五百CC的唾液。而想必将监的唾液腺更是具有超人的能力,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分泌比常人多出数十倍的唾液,并且这种唾液中所含的粘液,也比一般人浓得多,具有非常强烈的粘性。不过,就算这是将监的异常体质,然而能够通过呼吸,把唾液变成粘块喷出,而且还能够形成多达数十条的丝网,将监忍术修炼的厉害程度,也由此可见一斑。
“哈哈哈哈。你们这三只伊贺的小苍蝇,看我现在就要了尔等的狗命,送给甲贺族人做见面礼。——”
将监正要拔出腰刀,顺着丝网上前,脸上忽然显出一种异常痛苦的表情,不得不暂停行动。只见从将监的嘴角往下,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由于刚才被念鬼用像木棒击中,将监的背部已经骨折,并且导致了内出血。
“拿命来!”
将监不顾内伤,依旧保持足上头下的姿态,冷笑着要从丝网上降到地面来。
就在这时,月光突然变暗了。难道月亮落山了?还是出现了乌云?将监抬头一看,不由得“哦”的倒吸一口冷气,在半空中僵住了。
那是什么?只见一道龙卷风一样的物体,正从空中往杉树林飞来。它的上下左右,所有的部分都泛着鳞光,忽明忽暗的发出异样的风声,一下子把将监和丝网罩了起来。
将监茫然不知所措了好一阵,才看清楚从四面八方落到丝网上的物体,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蝴蝶!是成千上万只蝴蝶!成千上万只蝴蝶,趁着夜色聚集成一个舞动的怪物,向蜘蛛巢穴袭来!同时,从蝴蝶的身上散发出大量的鳞粉,如同霞光一般把丝网裹得严严实实。就在银色霞光的尽头,将监看到了一个异样的人影。
一个女孩单膝着地,双手在胸前结成忍术诱灵操虫的符印,正从天而降。
四
这个女孩正是萤火。
正是萤火,把成千上万只蝴蝶召唤到了身边。如果说风侍将监的忍术是化身为一只巨大的蜘蛛,那么萤火的忍技则是役使所有的昆虫类动物。操蛇之术,对萤火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萤火的忍术名叫诱灵操虫,可以在一瞬间发出超越人类五感的讯息,唤醒栖息在森林中蝴蝶,让它们成群结队地飞来助阵。这与其说是忍术,不如说是超越忍术的一种奇思幻术。
风侍将监目瞪口呆地望着萤火,身体却动弹不得。
将监不只是视觉上暂时处于昏迷状态。成千上万只飞舞的蝴蝶,已经把将监张开的蜘蛛网封了个严严实实。与其说蝴蝶是停在丝网上,不如说是贴在丝网上更合适。将监眼中所见,除了蝴蝶,还是蝴蝶。这么多蝴蝶贴在蜘蛛巢型的丝网上,在新月的照耀下,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花环!蝴蝶舞动的翅膀,以及弥漫的鳞粉,使得将监的丝网完全失去了粘性。
萤火赶上起来,用弯刀去除了三位伙伴身上的丝网。
“将监,”
四人往上看去,风侍将监依旧大张着嘴,好像还要吐丝一样。不过,这次吐出来不是丝网,而是鲜血。风侍将监那张丑陋的鬼脸,已经变成了惨白色。由于惊愕和绝望,将监的生命力已经大大衰退。
“把卷轴交出来!”
风侍将监下垂的脑袋,忽然往上抬了起来。
“啊啊”
将监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从怀中掏出卷轴,使出最后的气力向着道路的方向投去。紧接着,他的身体无力地从蜘蛛巢中滚了出来,竖直地落在了地上,就再也不动了。除萤火之外的三名伊贺忍者,一下子都向着卷轴飞出的方向奔了过去。原来风侍将监拼尽最后的气力,把卷轴扔到了十米开外的路上。
那边,发出了一个异样的响声。
“啊!”
三名伊贺忍者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们三人都被眼前的物体所惊呆了。他们看见一个细长的像口袋一样的东西,正伏在路上。刚一看到三人,口袋似的物体就飞快地扭动起来,以可怕的速度逃之夭夭。而路中间的卷轴也不见了。
三人这才明白风侍将监拼尽最后的气力,把卷轴扔到大路上的原因。
“是那个家伙!”
没错,从三人眼皮底下逃走的,就是甲贺忍者地虫十兵卫。
连四肢都没有的地虫十兵卫,怎么会来到这里?如果地虫十兵卫能够来到这里的话,药师寺天膳又发生了什么事呢?比起这些疑问来,失去了重要的卷轴更让三人狼狈不堪。他们发狂似地四处寻找,想要找出地虫十兵卫的踪迹。
剩下萤火一个人,提着弯刀走向风侍将监落下的地方。
小四郎、蜡齐和念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虫十兵卫居然消失地无影无踪。三名伊贺的精锐忍者,居然追不上一个连四肢都没有的残废。
从庄野到龟山的二里地范围内,小四郎、蜡齐和念鬼依然在搜寻十兵卫的去向。
月色越加暗淡。纵然是伊贺的小四郎、蜡齐和念鬼三人,也渐渐失去了寻找的耐心,发出绝望的叹息。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唔?”的一声。
在三人视野之外的前方,一个身影堵在了地虫十兵卫的去路。刚才的叫声,就是当地虫十兵卫看清这个人影时,所发出的惊讶的叫声。
“十兵卫,把含在口中的卷轴吐出来。”
人影说道。这是一个微笑的、温柔的声音。
“不吐出来的话,你怎么射出你的标枪呢?”
十兵卫虽然没有吐出口中的卷轴,但是他从地上看敌人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极端的恐惧。——敌人说的没错。自己唯一能够发射武器的地方,已经被自己给堵住。而一旦放开卷轴,敌人又马上就可以知道自己想要发射标枪的意图!
从后赶来的小四郎、蜡齐和念鬼三人,已经封死了了十兵卫的退路。
地虫十兵卫的牛脸,在绝望中扭曲变形。他放开了卷轴,口中飞出一道光芒,在夜空中划出一条斜线。
但是十兵卫没能活到那道光芒落地。他所瞄准的人影,似乎早就等着他发出攻击似的,轻易地避开了标枪的袭击,转而来到了十兵卫的身后。地虫十兵卫已经变成了死尸。人影手中的弯刀上,穿透十兵卫背部所沾染的血迹,正在一滴一滴流个不停。
“天膳大人!”
跑到近前的小四郎喊道。
苍白的月光下,药师寺天膳的脸还是那样扁平而缺乏变化。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他不是在灌木丛中,被十兵卫口中喷出的标枪刺穿了心脏,已经气绝身亡了吗?
但是,没有人问起刚才发生在灌木丛中的事,天膳自己也没有谈起。就像理所当然一般,天膳低头看了看地虫十兵卫的尸体,开口说道:
“我来晚了。”
然后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从十兵卫口中掉出的卷轴,又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另一个,一一对比。
“果不其然,两份卷轴是一样的内容。……只留一份就够了。”
他颔首取出腰间的打火石,点着了其中的一个卷轴。
“不把多余的烧掉,万一落在甲贺族的手里,救不好办了。”
卷轴在火中燃烧。甲贺弹正、风侍将监、地虫十兵卫三人用尽智慧和生命,希望传递给甲贺一族的卷轴,很快就将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灰烬。
萤火也回到了众人身边。
“将监怎么样了?”
天膳平静地问。
“已经解决了。”
萤火低声答道。她已经给了风侍将监致命的一击。
药师寺天膳展开剩下的卷轴,用手指蘸着脚下尸体的血液,在风侍将监和地虫十兵卫两人的名字上画上两道红线。
仍在地上的另一个卷轴,似乎余恨未消地,升腾出最后一丝火焰。——五名伊贺忍者被火光照亮,脸上并没有显出欢喜的神情。
“还剩下,七人。——”
从刚才死去的两名甲贺忍者的身上,众人已经预感到,他们和剩下的七名甲贺族人之间的死斗,绝对不会是轻而易举的战斗。
火焰燃尽了。这五名伊贺的忍者,又像妖风一般,消失在暗黑的山林中。他们的目的地,是甲贺,还是伊贺?
水遁
一
藤堂藩曾经收藏着一份机密文件,叫《无谛子》,其中有一段,这样描述伊贺:
“伊贺乃秘藏之国。能产麦米,不欠兵粮。一国坚固,入口有七,于每处设火枪首领一名,率五十人防备,则万无一失。唯缺盐,应于暗中多加购置。”
诚如文中的记述,伊贺这个地方,东临铃鹿布引山脉,西邻笠置山丘,南接室生火山群,北面是信乐高原。加上内部的盆地和地沟,天然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社会。
伊贺锷隐谷位于伊贺之北。不说后世如何,单说书中故事发生的时候,藤堂藩的武士还很少有人能够进入这个区域。即使进到锷隐谷内,也会被谷中的死路、七曲林、迷宫一般的灌木丛所迷惑,失去正确的方向。更可怕的是,无论走到哪里,你都会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你,让你不寒而栗。
现在,甲贺弦之介就有这种感觉。
然而,对于陌生人来说,甲贺弦之介的居所,甲贺信乐卍谷也会给人以同样的感觉。弦之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伊贺锷隐谷的时候,看到谷中那些若隐若现的忍者城堡,上面遍布的枪口,以及一夜之间就可以变换为防卫工事的树木、岩石和房屋,曾经由衷地感叹。
但是,现在弦之介的心情,却和以往不同。
“丈助,山还是原来的山,为什么伊贺的春天和甲贺差别这么大呢?”
弦之介是如此的愉快,以致于锷隐谷的战斗设施虽然历历在目,而他却好像视而不见。
丈助和朱绢并排走在弦之介和胧的后面。丈助天生的大嗓门一直没有停过,而朱绢责始终沉默不语。
“是啊,虽然同样是春天,不如这里似乎已经是夏天的感觉。甲贺那边,到了夜里还有些冷呢。——”
“不论是天气,地利,还是人,还是伊贺更适于居住吧。”
走在前边的胧快活地说道。即使是在世代宿仇的甲贺族人的面前,胧天真烂漫的笑容里也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
“看起来真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连那种大鸟也住在这里。”
丈助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路边杉树林中的某处,他拔出匕首,想要朝那里扔出去。这时,一只老鹰从胧的肩上飞过,唰地一声,用翅膀打落了丈助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的匕首落在了地上。